同居生涯————不能发芽的种子

杨思远愣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姚辰喊的人的身影："你耍我啊？"
"不是......"姚辰的声音又小了，"那天，你说诸葛老师他们......"
"怎么了？"杨思远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又说到那件事了？"他厌恶地撇了撇嘴，说："他们本来就不正常啊！做的出来就不要怕人说啊！还来当老师呢，不是误人子弟嘛！"
姚辰急了，脸憋得通红，却没办法对一直是死党杨思远真的说出什么狠话。
杨思远看到他的反应，也吃了一惊："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在生我的气吧？"
姚辰不说话，表情却是明显的默认。
杨思远觉得很受伤，声音也不知不觉变大了："你就为了那些变态在生我的气？！"
"他们不是！"姚辰的怒气被挑了起来，扯着嗓子吼了回去，"你再这么说我们就绝交！"
"绝交？"杨思远倒抽了口气，难以置信地瞪着姚辰，"我们两年多的朋友你居然因为这样的事要跟我绝交！"
姚辰看着他，想起当初那个向自己伸出手，在阳光中笑出一片灿烂的男孩，心里也难过起来："只要你道歉，以后也不再说这些话，我们就还是朋友啊......"
"凭什么啊！我又没说错，凭什么我就要道歉啊！"杨思远的脸上是彻底的愤怒，情绪也激动得不像那个永远冷静温和的班长了，"我们才是朋友啊！为什么你就这么维护他们！还是说你跟他们......"
"姚辰是为了我！"

李明宇绕过前面的人，正大光明地从偷听的地方走了出来。
姚辰的脸色很难看，李明宇不禁庆幸自己没让那个杨思远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
杨思远瞪着他，表情几乎可以算是狰狞："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明宇看了看姚辰担心的样子，微笑着迎上杨思远的目光："我的意思是，我是同性恋。"

姚辰头疼地看着李明宇，恨不得把他刚才说出的话再塞回他嘴里--阿宇是白痴么？看不出来杨思远骨子里有多固执么？
可说出这么劲爆内容的李明宇却偏偏一脸轻松，好像他不过是说了"我还没吃午饭"这样的话。
杨思远狐疑地打量着李明宇，原先的愤怒倒是压了下去。
李明宇还是悠哉地笑着："我跟姚辰可是十多年的交情啊，他当然要维护我了！同性恋又怎么样？同性恋不也是人啊！杨大班长你要是还接受不了就不要再来了。"说完也不管杨思远，直接招呼姚辰："小辰，阿姨喊你上去吃饭。"
姚辰呆呆地"哦"了一声，就跟着他向楼道走去。
杨思远身上的力气被人突然抽走了一样，肩膀也垂了下来，只怔怔地看着姚辰走远。

姚辰进了楼道，看见里面或站或蹲挤作一堆的人吓了一跳："你们在干什么啊？"
没人理他。
陈龙一脸呆滞地指着李明宇，半晌，终于挤出一个字："强！"
白枫也摇着头，连连嗟叹："甘拜下风啊甘拜下风！"
宋朝咧着嘴一巴掌拍到李明宇身上："这么剽悍的理由你也能想到！佩服啊！"
沈禾也推推眼镜笑得奸诈："看到杨班长吃瘪我怎么就这么爽捏？"
刘大干脆就不在状态中，整个还维持着下巴掉下来的造型。
关野看了看李明宇，只说了一句话："吃饭了。"

回到楼上，面对所长夫人殷切的眼神，大家才想起来那个被遗忘的任务：邀请杨思远同学共进午餐。
众人私下里急的抓耳挠腮，脸上还得维持着纯良无比的傻笑。
关野又扫了李明宇一眼，难得地开了金口："他说家里有事，不能上来了。"
所长夫人失望地叹了口气，示意那一帮子可以进食了。

姚辰的情绪有些低落，李明宇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甜：姚辰为了他的事宁愿和杨思远闹翻。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其实还是很有希望的呢？

第十六章

放假前的兵荒马乱终于过去，再次回到农场时，姚辰只觉得心里很空。
初三的寒假只有一个多星期，过完年就要回到学校去做最后的冲刺。姚辰翻着几倍于放假天数的各种试卷，有心想直接无视，却又怕惹妈妈不高兴。
姚妈妈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凭实力成为农场医院副院长的她在再次看到儿子的时候，已经可以笑着数落姚辰洗了却没洗干净的衣服。也许是因为没有亲眼看到爸爸的遗体被火化，家里没有变化的摆设让姚辰有种爸爸只是暂时离开的感觉--虽然明知是错觉，姚辰还是觉得好受一点。
姚妈妈指使着刚回家的儿子里里外外地打扫屋子，自己出门去买过年要用的东西。
姚辰看着风风火火的妈妈，呵呵笑了两声，拿着抹布去阳台擦窗户。
"姚辰！"楼下有人喊他。
姚辰探头看了看，是李明宇。
李明宇在自家的阳台上仰了头对姚辰笑："我买了新的游戏，待会儿来我家玩不？"
姚辰挥了挥手里的抹布："我要擦窗子呢。"
李明宇"哦"了一声，又问："要帮忙么？"
姚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不了，我自己能搞定的。"
李明宇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头缩了回去。
姚辰拿抹布的手抖了一下，隐隐觉得不安：他刚才的拒绝是不是伤到李明宇了？
虽然李明宇说出了喜欢他的话，但他一直没有要求姚辰给出什么回应，只是一直照顾着姚辰，也像以前一样开玩笑。被各种各样的事冲的头昏脑涨的姚辰也就至今都没有真正认真地想一想李明宇的事情。
自己到底是怎么看李明宇的呢？c
姚辰看着抹布发呆，思绪很乱：李明宇一直都比他强。以前自己总是把他当作对头，见面也没有好脸色；后来住在一起了，虽然也会吵架，但已经没有了要跟李明宇作对的心思。李明宇就像宋朝他们一样，是朋友，是哥们，像个哥哥一样照顾他。再后来，家里出事，要不是李明宇整整四天的陪伴，姚辰知道，自己很可能就撑不下去了。听到李明宇说出那些话，自己当时是庆幸的吧？因为一个人撑不下去，所以听到有人愿意和自己一起承担时，心里其实是庆幸的。
那么，其实自己是喜欢李明宇的，所以当时没有觉得反感？
"怎么可能！"姚辰被自己的思路吓了一跳，脸上一热，连忙甩头要把这个想法甩掉。
可是，为什么想到李明宇会被人指责被人辱骂，自己会难受呢？
姚辰烦躁地挠乱了头发，索性什么也不想，专心擦窗子。
"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姚辰高喊着"来了"，奔去开门。
门外，李明宇端着一只碗，笑眯眯地瞧着他："我妈刚炸的虾片，让我送点上来给你。"

结果姚妈妈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姚辰小老鼠一样"咔嚓咔嚓"嚼着虾片，李明宇挥汗如雨地打扫卫生。

李明宇其实也很没底。
那天说出那些话后，李明宇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吓跑姚辰，哪还敢逼着姚辰给答复。
于是，2003年的新年就在两个人都心乱如麻的状况下到来了。

新的一年最重要的一件事不是暧昧不清的恋爱，不是僵持的人际关系，而是中考。
大婶操着一口经典的方言，反复强调中考是人生路上一个重要的门槛，考不好中考，高考也会落于人后。
讲台下已经没人再搭理他。可怜的初三生们寒假没歇到什么就又回来没日没夜地拼搏奋斗，补品当正餐吃，试卷当被子盖，整个班上哀鸿遍野。上课打瞌睡的人越来越多，老师们也渐渐熟视无睹。黑板报早就不见，鲜红的倒计时面目狰狞。
学有余力者如姚辰，也在日益增加的压力下每天忙得对杨思远幽深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学期回来，杨思远的态度就很奇怪。说还是朋友，两个人一天到晚连眼神都碰不到一起；说闹翻，班里有人说姚辰坏话，却必定被杨大班长一番整治。
姚辰有些奇怪，但也仅限于"有些"奇怪罢了：跟李明宇那儿还没个说法，考试又迫在眉睫，哪儿还有工夫想些有的没的啊！
倒是田薇薇时不时对着姚辰诡异地甜笑几声，说："姚辰，我很看好你呀！"
几次下来，姚辰也懒得追问她是什么意思了。

时间有的时候真的是一瞬而过。百日誓师的宣言还在学校回荡，一转眼，中考已经来到。
2003年的中考托了"非典"的福，考场设在本校，于是姚辰也就没觉得和平常的月考有什么区别，直到走出考场也没什么真实感。倒是回到托儿所看到大家打包的打包，烧书的烧书，姚辰才有了"已经考完"的自觉。
中考的分数要等一个星期才出来，在它出来之前，首先面对的，是分别。
已经收拾好被褥行囊的众人坐在空荡荡的床板上。
沉默半晌，陈龙先开了口："我爸马上来接我跟关野，你们怎么回去？"
白枫笑笑："我等晚上的车。"
宋朝挠挠头："那我们一起去车站吧。"
李明宇点点头，看了看不吱声的刘锦楠，问道："老大怎么走？"
刘锦楠摸着鼻子看着地："我明天回家。我姑姑喊我去她家吃晚饭。"
沈禾推了下眼镜，有些低沉地说："我也明天回家，还要再在这里住一晚。"
大家看看他床上还没动的被褥，又不说话了。
姚辰心里堵得发慌，干笑着拍了拍沈禾的背，提议道："我还不知道所有人的联系方法呢，写下来吧！暑假一起玩啊？"
白枫应着从笔袋里摸出支圆珠笔："拿纸啊！"
众人东翻西翻翻出几本还没用过的练习本，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

离开的时候，所长和所长夫人送到了门口。夫妻俩笑的很和气。所长夫人说："以后有空来玩啊！"
姚辰狠狠地点了头，然后转身离开住三年的冯氏托儿所。
李明宇走到他身边，轻轻地说："没关系，以后会再见的。"

第十七章

中考分数出来时，姚辰正在李明宇家玩《三国》。李妈妈帮儿子查了分数又跟姚辰要了准考证号继续打电话。
结果李明宇725，姚辰720。
姚辰摸摸脑袋，问李明宇："什么概念？"
李明宇笑笑："大概是公费生了吧！"
于是两个人继续玩电脑。
市重点录取分数出来时，两个人果然公费，唯一的差别是：李明宇进强化班，姚辰差一分进普通班，几天后回学校拿毕业证时被陈龙他们压着一通好揍。同样被揍的还有刘大和关酷。
宋朝阴笑兮兮地捏着姚辰的鼻子使劲摇："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了农场也不联系我呢！原来是已经叛变革命了啊！"
姚辰咿咿呜呜说不了话，手上扑腾了几下好不容易挣开，立刻躲到李明宇身后，一脸的小人得志地反击道："好像不是我不联系你吧？我听说你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关了禁闭--你要我怎么联系你？"
"哦哦？"白枫感兴趣地怪叫起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宋朝，"想不到啊想不到！这才放假几天哪，你小子就搞出生活作风问题了！"
陈龙也"嗷"地一声压到宋朝身上，严刑逼供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宋朝被他压的苦不堪言，捏细了嗓子高喊一声"我冤~哪"，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住姚辰："见过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没见过你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我那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么我！我是迫于家长特权才带那个死小孩的！"
"啊！私生子都有了！"众人震惊了。
"去死！"宋朝一挺身，把背上的陈龙掀翻在地，面容狰狞，"那是我表姐的小孩！"
"啊！乱......"
"庐山升龙霸！"
宋朝暴走了，世界清净了。
李明宇低头看看捂着嘴憋笑到内伤的姚辰，再看看喷火哥斯拉状的宋朝，明智地决定沉默是金--这个世界，明哲保身才是真理啊。

笑闹完了，大家各回各班去领毕业证和毕业照。
姚辰一进教室就看见杨思远站在讲台前发照片，觉得有点尴尬，正想叫一起进来的刘锦楠帮他拿一下，就被杨思远喊住了。
"姚辰，我有话跟你说。"杨思远把没发完的照片塞到副班长手里，拉着姚辰出了教室。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六月明媚的阳光照着楼下繁茂的桂花树。
没有风，天空蓝的纯净。
杨思远低头看着楼下走动的人，沉默了好久，才突然说："我要走了。"
姚辰没听清，刚想问，杨思远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我要去英国读书了。"
姚辰看着他，怔怔地说："好远啊......"
"恩。"杨思远点点头，"以后......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姚辰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杨思远抬起头，冲姚辰笑笑，栗色的眼睛温和而安静："我们还是朋友吧？"
姚辰眨眨眼睛，看着他。
杨思远闭起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认真地说："我想了很久，虽然现在还不太能接受，不过我会努力......所以，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姚辰笑了："当然。"
杨思远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栗色的眼眸和六月的夏日一样明媚动人。

那个天空如洗的返校日在嬉笑追逐中变成同学录里厚厚的祝福，所有一起走过的峥嵘欢笑定格在薄薄的照片里，夹进了回忆。
不过姚辰还没来得及惆怅，就被一个消息砸得眉开眼笑了：因为两位考生的出色发挥，姚李两家决定7月份跟团去黄山！
姚辰从小就没出过什么远门，整个就是一穴居动物。现在听说去黄山，乐得一晚上没好好睡觉。
好不容易熬到出发那天，姚辰一大清早就爬起来满屋乱转。姚妈妈被他烦得不行，一抬脚，把他踹出门外去买早饭。
姚辰乐呵呵地蹦达下楼，然后在楼下碰到了李明宇。
两个兴奋过度的家伙互相取笑了一番就在购买早餐的道路上并肩前进了。

姚辰不晕车，但他一上车就睡。
吃完早饭不久就上了旅行大巴的姚辰迅速占领了一个窗口位坐好，挺尸。
李爸爸拿不到长假不能一起去黄山，颇为幽怨地把行李箱放好就赶去办公室了。李妈妈拉着姚妈妈坐到一起说话，把李明宇赶去跟姚辰一起坐。李明宇在姚辰身边坐下，却发现他已经在满车喧闹中睡着了。
姚妈妈抬起身隔着过道看了眼姚辰："辰辰睡了？"
李明宇点点头。
姚妈妈撇撇嘴，抱怨道："谁叫他晚上不肯睡觉，早上那么早又爬起来！"这么说着，看向儿子的目光里却是满满的宠溺和心疼。
李明宇呵呵笑着冲姚妈妈点点头，说："阿姨您跟我妈聊天吧，姚辰有我看着呢！"
姚妈妈赞叹了声"还是宇宇懂事"，坐了回去。
李明宇侧头仔细看了看姚辰眼边隐约的青色，心里嘀咕着：这家伙不会是昨晚压根没睡吧？
大巴一开起来，冷气便开始运作。李明宇在自己的旅行包里翻出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在姚辰肚子上，自己撑着脑袋专心听那边李妈妈和姚妈妈说着姚辰或是自己小时侯的事，时不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汽车旅行无聊而漫长，几个小时后整车人都昏昏欲睡。
李明宇无所事事地四处瞄了瞄，最后还是对着姚辰的睡脸发呆。
姚辰的睡相很好，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可爱，嘴唇半张着，看得到牙齿的白。
看着看着，李明宇的心跳就不受控制了。他小心地握住姚辰垂在身侧的手，手心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