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间歇性抽筋

可惜它没有。因为叫做感伤的东西，匆匆来匆匆去，放在脑子里的时候无限美好，落笔之後却徒增矫情。
沐叶其实不怕矫情，只是有点怕错情。

"有心事？"夜子鸣开著车没有看坐在旁边的人，也能感觉到那不同寻常的气氛，"如果不想去的话......"
沐叶摇摇头，"不是这事儿。"
"那是什麽？"
"你先开车，一会儿再说。"
夜子鸣知他习惯，也不再勉强，果然转而专心驾驶。
今天是薛霞倩的生日party，地点在"绿踪"，早一个星期就已经跟沐叶打了招呼，"命令"他必须出席。风痕要忙著为专辑录制收尾，所以寿星也表示理解没有难为他，只是委婉地表达了希望他能多少露个面的提议，并且更加委婉地提到了如果他不出现将会有什麽样的後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风痕会晚些到场。
所谓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因为沐叶的关系，夜子鸣也和夏！他们混得熟络了，时不时会约著出来喝酒聊天。当然，这种场合沐叶往往没什麽兴趣，再加上他不能喝酒，两边的人对他知根知底，也都识趣地没有叫他。
这次薛女王过生日，夜子鸣还是通过夏！得到的邀请，据说是看他空窗太久，就要做一回月老牵线搭桥。本来他是没什麽兴趣，不过也不知怎麽听说了沐叶在必定出现的名单上之後，就很爽快地答应了。据说还咪咪眼笑著说："这样就解决舞伴的问题了。"让沐叶腹诽半天──又不是什麽舞会。
至於绿踪这个酒吧，很久之前沐叶就听风痕说过这酒吧的事情。似乎是酒吧的主人和薛霞倩还有一些过去，每次提起，这女人的脸色总不太好。没想到今年生日，居然会在这里举行。刚知道消息的时候，不但让沐叶吃惊，就是和她更熟一些的风痕，也多少有些困惑。
不过两个人不清楚内情，又不敢当面向薛女王询问，只得期望在生日当天能得到答案。
很快车开到绿踪门口。沐叶下了车之後，站在门口等夜子鸣停车的空档，看到几个人被挡在店外面。仔细一听才知道今天绿踪停业，专门用来给薛霞倩过生日。
"风痕这朋友面子真够大啊！"夜子鸣过来之後，也看到这个情况，随口调侃了一句。
沐叶瞪了他一眼："你又知道？"
"怎麽？你不知道？"夜子鸣很是惊讶，"不过也对，你一向对酒吧夜总会之类的地方没什麽兴趣。绿踪几乎是本城最知名的酒吧之一了。虽然规模不算庞大，但是据说很多明星太子党之流都会来这里。"
"这样啊。"
"听说老板後台比较硬。"
"你也常来？"
"不算经常，来过一两次。我更喜欢拉面店"夜子鸣挑挑眉。
沐叶上下打量他一番："嗯，长得就像拉面。"

这世界上的生日party大都是那个样子。进场，主持人发言，祝词，生日歌，吹蜡烛，切蛋糕，然後就是小范围的游戏，最後演变成互相敬酒。
沐叶参与了前半，感到势头不对的时候早早就要离场。没敢跟薛女王打招呼，怕这一招呼就走不了了。只是眼看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就瞥见夜子鸣和一个女孩子在角落里拉拉扯扯。跟他相处这麽久，沐叶多半也知道夜子鸣虽然声称双性恋，但是多半已经偏同了。看他那表情，又是一贯的隐忍无奈。旁人看来纵然是一副斯文好脾气的样子，但是在沐叶看来，这人多半已经在心里发彪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边心里抱怨，沐叶很自觉地走过去一把将夜子鸣扯过来，用很是哀怨的口气说道："不是说来房间找人家麽？等你好久了，原来又在这里打野食......"
"叶，你......"
夜子鸣诧异地看著挽住他胳膊的沐叶，没有像刚才挣开那女子一样挣开他。对方一看这情景，也知道怎麽回事儿了，脸上一红，娇滴滴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误会了。"然後蹬蹬蹬地踩著高跟鞋飞快跑走了。
目的一达到，沐叶啪地甩开夜子鸣的手，转身就走。夜子鸣自然也跨了两步跟上来与他并肩。
"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这种事情，"他有些惊讶。
"我自己也没想到。"
夜子鸣听了这回答，转过头去看沐叶的脸，果然一副不同以往的阴沈神情。
"要不要谈谈，"他说，"这里有点吵，我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咱们先走？"
沐叶不置可否，看著他往里去找夏！他们，回过头来的时候，却正好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下意识地，他往角落的阴影里躲了一躲。迟到的风痕倒底是没有看到他，径直向内去找今天的主角了。
看到他走远，沐叶才松了口气。

夜子鸣载著沐叶往高速路上开，後者一直沈默，没有吭声。直到眼看越开越远了，才道："下个出口回去吧，太远了。"
"心情不好就索性尽情放松一下，这时候了，还想著做乖宝宝？"
"也不是，"沐叶否认道："多少有些不安心而已。"他刚刚那番举动说穿了只是一时头昏脑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过去了。若是再来一次他敢用他的银行存款作担保，自己一定抬脚走人，视而不见了。
夜子鸣不知道他心里这些事情，只是看他神情有异，便空出一只手来拍拍他肩膀，"到底什麽事儿？这两天你都有点怪。"
沈默了一下，沐叶终於开口，"你什麽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夜子鸣笑道："记不得了，好像是中学的时候。"
"怎麽发现的？"
"就是喜欢呗！怎麽喜欢女人，就怎麽喜欢男人。"
"那怎麽喜欢女人？"
"你爱过谁没有？"夜子鸣突然问道。
沐叶一愣，不知道如何作答？若说没爱过？自己大学都上了四分之三了，女朋友也陆陆续续交了两三个，说真话还都挺满意的。可是若说爱过，自己有怎麽也不觉得那是爱，顶多是好感。若说喜欢，也不是那种喜欢。
夜子鸣一看他沈默就有些明白了，追问道："没有！？真的没有？看著你就纯，没想到这麽纯啊！"
"少找碴儿啊！"沐叶急了，"我女朋友都换了几个了！"
夜子鸣笑得更厉害："小朋友，不是交女朋友就是男人了！你还处的吧？"
沐叶脸上一红，不作声了。
"咳咳。"夜子鸣看他的窘样，也就不再逗他，"你真正的，喜欢过谁麽？"
是阿，沐叶在心里想，他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长这麽大了，普通人会做的事情，自己基本上也都作了。送花，牵手，甚至是写情歌，可是呢？好像也只是因为觉得自己该做才回去做，并不是自己想要做。
[我有真正的，喜欢过谁麽？]
"喜欢一个人呢，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夜子鸣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起来，"想看见他，看他笑，他哭，他高兴，他生气，他说话，他不说话，都想看著；陪著他，他去哪，我就想去哪，我想去哪，也想让他去哪；帮他，照顾他，如果他也看著我，也陪著我，就能开心一整天......"
沐叶转头去看，才发现夜子鸣的双眼一直盯著自己，眼神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如水。
他忽然有点怕，又有点怯喜。
怕的是自己真的爱上谁了，喜的是自己真的知道爱了。
过了很久，沐叶才说道："对同性也是麽？"
"一样的。"
"我觉得我喜欢风痕。"
这句话说出来之後，车内一片沈寂。气氛与其说平静，倒不如说尴尬。沐叶不看夜子鸣，也不知道他是什麽反应。有些感情他感觉到了，但是他不愿意去想。
有些感情一直以来困扰他的，他希望能拨开云雾。
夜子鸣重重地叹了气。
这就是爱情，你不能逃避，不能强求，来的时候悄悄静静。所谓求不得的苦，只能往肚子里吞。
爱麽，放在自己身体里是热情澎湃的，拿出来给人，若那人不收著，也很快就会凉掉吧？
他知道沐叶这麽说多少有点故意，希望自己断了自己的念头。可若是真的动了情，丢了心，又怎麽会轻易找回来？
"有没有和他说？"良久之後，夜子鸣才又提起话来，声音轻了许多，颇有些疲惫的样子。
"还没有。"
"刚刚意识到？"
"有段日子了。"沐叶犹豫了一下，还是嗫嚅著说了出来，"我对他，有反应。"
"反应！？"
"嗯，那天他心情不好，本来只是开玩笑吧，但是，我有反应了。"沐叶的语调开始平和，"後来我想了很久，包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的心情，很多事情......
"我觉得，我喜欢他。"
最後，夜子鸣把沐叶送回家的时候，长夜已经过半。看到他推门下车，就蓦地伸过手去拉住车门。
"若你真喜欢他，就告诉他。若是他喜欢你，就不要错过。"
沐叶静静看著，似乎从那一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就有一种罪恶感从心底涌上来。习惯性地匆匆道谢，下车，走远。没有回头。
不敢回头。

谁知进了家门，才发现自己回来还算早。风痕他们估计还在绿踪闹呢。手机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没电了。怪不得今天晚上会这麽安静，不然的话，就他们这样半途逃走，起码能接到薛女王的声讨才对。
想到这里，沐叶不禁笑了笑，也算是歪打正著，得了一个算是相对平静的晚上。
换了电池打开手机，就是几条短信进来，大多是询问他怎麽半途离开的。开始还想回，後来一看数量太多，就懒了，一个个看完，也没有删。翻到最後，是夏！的一条，说风痕被灌到在绿踪了，让他去接。
几乎看到短信的一刹那就跳起来，冲到门口才发觉自己没有车，怎麽接？这麽晚了坐公车过去不成？
想了想还是拨了电话给夏！。
"喂？"那边声音不是很喧闹，但还是能听到一些人的说话声，估计是最後剩下的还清醒的同志们在扫场子了。
"夏！儿，我沐叶，风痕还在？"
"晕，找你一晚上了！还在呢！倒的人太多了，根本顾不上！丫要出道大家都知道，不敢灌倩儿的都奔他那儿去了！"
沐叶一听就急了："就他那酒品，你们也不挡著点！"
"挡？怎麽没挡！？"夏！在那边跳脚，"这小子不知道抽什麽风，明明能推掉的也要自己拿来喝！我们要挡都被推开了！"
"你等著，我打车过去！"g
"行！等著你！这儿还几个人没著落呢！弄不好最後就要让他们在沙发上躺一夜了！"
沐叶没心思听他後来说什麽，还好刚刚回到家衣服都没换，三两下穿了外衣就往外跑。
本来是要去路口打车的，结果除了楼梯口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银色轿车，竟然有一丝心惊。定了定神走过去，敲敲车门，隔著玻璃看到那人也是吃了一大惊地，手忙脚乱地熄了烟，然後开车门锁。
"怎麽了？"夜子鸣把车窗降下来，"进来说吧？"
沐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方便再带我回去一趟麽？风痕被灌倒了，去接他回来。"
夜子鸣听了，竟然笑出声来："这人也真是不会做人，别人过生日，怎麽他倒了？快上来吧，外面冷。正好明天没什麽事儿。"
总觉得这笑容跟以前看到的不一样。沐叶在心里想，终究还是开了车门坐上去。
这个锺点想再打车不太容易，他不想浪费时间。
[至於其他的，就暂且当作一无所知吧。虽然这样有些自私......]

007
"他要出道的消息被人知道了，自然大家都要灌他。"沐叶解释。
"这样。"
"你怎麽没回家？"
"就想抽根烟再走，谁知道刚抽两口你又出来了。还好没走，不然这点儿打车可不容易。"一边说，一边把刚刚开大的空调又关小。此时，车里的烟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夜子鸣知道，沐叶很不习惯烟味。
"他们也真行，一个生日聚会喝成这样。听夏！的话倒了不止一两个。"
"呵呵，难得高兴，也不奇怪。"
"他明明不会喝酒。"
"以後他出道，若真如你所说能一炮而红，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吧？大家估计也是知道这点，可著劲儿灌他。没事儿，明天多睡会儿，醒来就好了。"
沐叶只得点头。心里面其实也多少安心一点。
到了绿踪，夜子鸣跟他一起进到里面。大厅空空荡荡，虽然没有人，但是喧嚣过後的残羹冷炙仍没有收拾，看来一片狼藉。两个人径直往里走，找夏！说的房间。
"小叶！你终於来了！"
夏！一见到沐叶，就激动地扑上来。当然被後者不动声色地闪开了。
夜子鸣走到沙发前，拍了拍躺倒在上面的风痕，对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该不是死了吧？"
"怎麽可能？"夏！拍拍胸口，"他喝醉了酒就这样！"
"脸怎麽不红？"
"脸红的人都能喝著呢！就他这样的才麻烦！明知道自己不能喝，还一个劲......"
话刚说一半，就被沐叶打断了："人我带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再折腾天都亮了。"
夏！自然说话，夜子鸣看著他一把扯起风痕，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若有所思地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对方叫他，才不慌不忙地跟夏！说了再见。
等到沐叶真的把风痕弄回家，已经是几乎凌晨三点锺。连一向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夜子鸣此时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顾不上两边，沐叶只好匆匆和夜子鸣说了再见，便转手照顾风痕。他本来就比对方矮，加上又瘦弱，单是把这人拖上床已经费了不少功夫。本来也已经又累又困，真是不想动了。可是看风痕红著脸，一身褶皱的衣服，憔悴混乱的样子，还是站起来，决定帮他擦擦身子。
值得庆幸的是，风痕虽然酒品不好，但那是在浅醉的情况下。现在这人已经喝到昏迷，擦过了脸之後，却是一副相当安静的样子。
[和平时那种臭屁样子完全不同。]
除了间或听到一两声不满的哼唧之外，风某人几乎和一头死猪没什麽区别，直到上身很顺利地擦完，动也不动地趟在那里。沐叶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快地开始帮他脱掉外裤，开始继续擦拭腿部。
正这当口，一直安静的风痕竟然突然坐起身来，睁著迷蒙的双眼，看向蹲在床前拿著毛巾替他擦身体的沐叶。
"叶？"虽然还摇摇晃晃的，风痕竟奇迹一般地看清了眼前这人。
沐叶大吃一惊，不知为何还有些心虚，"醒了？"
"叶......"
"看样子还是没醒......"
"叶，叶......"
"谁是你爷爷......"
"叶......"
"嗯。"
"叶......"
"嗯。"
原来这人没醒，沐叶多少安心一点。想到今天刚刚解开的心结，再一点点擦拭著风痕比其他部位白很多的大腿，竟有一丝甜蜜涌上心头。
没有过多地想自己是不是变态，还是有些不正常。只是很自然地就把手贴了上去，然後是脸。感觉略为有些高的体温，从相触的地方蔓延。蔓延。那边风痕还在叫著他的名字，突然觉得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通过身体穿进他的耳朵里，钻进脑子里。然後他随意地嗯上一声，漫不经心地从自己的脸颊，将这份震动送回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