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莲豔酒————天籁纸鸢[上]

作者:天籁纸鸢[上]  录入:03-19

身後的人变得倒是快,一百两也不心疼了。

我和司徒雪天对视一眼,再看看花遗剑。
绀阿剑依偎在他的肩上,就像一位性情温软细腻的女子。花遗剑面无表情地看著前方,似乎一切与自己无关。
大侠就是大侠,沈得住气。
只是,後面几场比武,他看的时候明显认真了许多。

"承让了。"
"段前辈,承让。"
"阁下武功果然名不虚传,承让。"
"承让。"
"承让。"
......
之後一直听姬康这麽念,念得我特别心烦。
不是他作态什麽的。只是不敢相信,他只有三尾。三尾,就已经打败了这麽多武林高手。
不少人都是抱著"这一次面对的人这麽强那娘娘腔肯定打不过"这样的心态,去押注别人。结果都输掉了。
我不知道当初我在客栈,是以什麽心态去笃定这姬康会比我弱。
另外四位门主坐在人群後方,我甚至还听到那个穿著华丽的老人叨念:
"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刚才姬康打败的那个小夥子叫什麽名字?"
"卫爷爷,他叫狐轩。蜀山派的狐轩。"甜腻的小丫头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
"狐轩啊。那可是狐二天的儿子?他老子不是重火宫的人麽,怎麽养了个正派的儿子?"那卫爷爷咂咂嘴,"看来,该背叛的都背叛了。我老婆说得对呀,邪果然永不敌正呀。"
我禁不住回头看他。
他嘴巴在笑,眼睛却瞪得很吓人,声音更是和蔼得不行:
"我回去要给老太婆说一下,她肯定会高兴疯掉的。呵呵。"
"卫爷爷,你说重莲什麽时候会死呀?"
"好孙女呀,莫急。就快了,就快了。"老头子慈眉善目地摸摸她的头。

 

十里红莲豔酒二十

姬康百战百胜,发奋蹈厉,简直就差没说你们一起上来对付我。
有很多重量级人物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而花遗剑依然按兵不动,静静看著擂台上的姬康。
而又一次战胜的姬康微笑道:
"拆招为招,迎敌制敌。这就是我们天山武学的精髓。而我们的目标──"
话未说完,一位披著赤色袈裟的高僧跳上擂台:
"让贫僧来会一会百鸟门门主,看看姬施主如何破解少林青龙出海拳。"
这高僧我见过不少次,一时记不住名字,但我依稀记得他最擅少林拳法。从大小洪拳、到太祖长拳,到罗汉拳,到心意把,无一不能,无一不精。
看来姬康的强悍真快和当年重莲相提并论,连一向最稳重的少林和尚都按捺不住上来了。
我几乎已经可以想象这姬细腰即将说的话。憋著张扬的口吻,装腔作势,说一声"大师,请"。
结果竟然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e
姬康还没说话,身後一阵衣服飘扬的轻响。
一道粉色的身影落在姬康前面。虽说後池是个小姑娘,站在姬康面前,也差不多和他一样高:
"姬康哥哥累了,让池儿和这位大师比划比划吧。"
"贫僧从不与女流之辈动手。还请女施主离开。"
後池嗲著声音说:"大师,您是在轻视池儿麽?"
言语之间,姬康竟然偷偷退下擂台。这行为倒与他那飞扬跋扈的性格不大符合。

我笑:"雪天,我猜,这少林有一条金科玉律:一旦遇到无法回答或不方便回答的问题,一定不可以说不想回答或不好回答,要说,就得说四个字──"
说到此处,我双手合十,那高僧也双手合十,於是我俩异口同声:
"阿弥陀佛。"
"少林百代何乐,知其者宇凰兄。甚妙,甚妙!"
"倒是,这姬细腰到底是在做什麽?"我摸摸下巴,"前一分锺还自信满满,後一分锺就成了糠包?"
"且看台上。"
那叫後池的小姑娘顿时变了个人。前几秒还嗲得像朵二八黄花,这一会儿已经双眼发红,浑身杀气,翻脸如翻书。花遗剑动手时都没有她这麽酷。
她和这高僧你进我退,皆以拳脚相击,前者快後者慢,打得不分伯仲。
只是少林高僧慢条斯理,方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後池是招招逼人死路,拳拳相指要害,相当残酷。
渐渐的,双方的势均力敌变成了後池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後池恐怕不止看上去这麽大。"我道。
"何为不止?怕是两倍都不止。"
"有这麽老?莫非她也练了莲神九式?"
"留住青春的方法,只有莲神九式麽。"

这时,少林高僧一掌击向後池,她连退两步,却不顾身子,反扑而去,抓住高僧的双肩,十指紧紧扣入他的袈裟。
那高僧脸色大变,无奈双手动弹不得。
她的眼睛早已变成血红,十根指头像是长在他身上一般。不过多时,劈啪两声,竟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把剑自人群中飞上,刺入後池的手臂。
後池竟只是哼了一声,踉跄两步,後面赶来的姬康立刻扶住她。
那把剑依然插在她的手臂上,鲜血隔了很久才大量涌出,染红了剑柄上的翡翠蝴蝶。
很快,花遗剑便跃过无数人的肩膀,落在她的面前。

"你,你这是犯规。"後池低声道。
"倘若我不犯规,释炎大师怕已被你撕成了两半。"
释炎按住伤口,一脸震惊:
"你究竟是什麽来头?"
"後池。"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年纪大一些的人反应都不小。

"司徒老弟,这算一个什麽状况?"
"撕人魔後池。"司徒雪天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撕人如撕纸。可惜这样一个女魔头,也有爱上男人的时候。当年她爱上江南第一美男子春笑的时候,估计你还没出生呢。"
"我还没出生?"
"嗯。她的年龄是个秘密。那是因为她练了血骨百冰爪以後,真气阴寒,浸入骨髓。所以现在她的肌肤到血液,一直到心脏,无一不是冰冷的。"
"她怎麽会憎恨重莲?"
"春笑得罪了重火宫,被宇文玉磬杀了。"
"宇文公子不过是重莲的师兄,与重莲有何关系?"
"她原是憎恨宇文。但不知道莲宫主做了什麽事,让她将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
"这女人真是疯狂。"
"我觉得比起姬康,後池不算什麽了。"
"姬康又是因为什麽恨重莲?我看他崇拜他得很。"
"我也不过是听来的,不知是否正确。姬康以前原是某家富商的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珠宝环绕,又因相貌姣美受人喜爱,後来一家人被山贼杀光,恰好被莲宫主救回。自後,他成了莲宫主身边的跟班,因为失去了父母的支撑,他因性格骄纵身材矮小经常受到嘲笑,只有莲宫主对他格外照顾,还亲自教过他武功,不过那是他性格正常的时候。"
"但是,重莲在性格突变的时候做了什麽对不起他的事,然後他反目成仇,对否?"
"你怎麽知道?"
"其实他憎恨重莲,并不是因为重莲有多麽对不起他。这种心理,我能理解。"
司徒雪天望向我,淡淡一笑:
"宇凰哥,倘若重莲不是你的情人,他又一直放你在他身边,你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姬康?"
"我从小就是一野蟑螂,哪给人吹捧过?不过这种事也说不定。人的共性总是大於异性。"
"你倒也诚实。"
"过奖过奖。"

释炎大师、花遗剑,以及後池都退下台。天山和少林的梁子竟然就这麽结下了。
那八人抬著的大辇不知何时挪到擂台旁边。
姬康也重返擂台,道:
"今天我们天山弟子来到此地,并不想与大家结怨。而是想要呼吁所有英雄豪杰,一起消灭了中原第一邪教──重火宫!"
场地突然格外安静。
我看著司徒雪天,突然觉得头特别重。
所有人看向重火宫的人。
四大护法,甚至包括朱砂,都无任何反应。仿佛姬康只是在说大家一起去吃顿饭吧。
大辇中坐的人歪歪地靠在椅背上。透过轻纱,似乎可以看见他支撑著下巴。
他相当引人注意,他却不自知。
垂帘飘动,他一无所动。

"重火宫是一大邪派,我们都不希望它存在。但,我们也不希望另一个邪派宣扬著正义,别有用心地进攻重火宫。"花遗剑原已下去,这会儿又走上擂台,抱拳道,"如果阁下不退出,在下只有用剑来说话了。"
姬康面带怒容:
"你以为我怕你麽?"
"请。"
花遗剑举剑。
剑不离手,剑离人亡。
花遗剑的规矩一直是这样。
而剑锋刚指向姬康那一刻,便听见铿的一声,绀阿几乎从他手中飞出。
所幸他反应及时,另一只手也爪住绀阿。
不过,已是分外狼狈。
那垂帘後传来沙哑的声音:
"我与你打。"
"尊主!"姬康急道,"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让我与他交手!"
"你打不过他。退下。"
这人的声音沙哑却不难听,相反倒有些惹人垂怜。只是,在说话完後,他一只手便抬起,似乎在捂口。没多久,咳嗽声就从里面传出,十分剧烈,像个命在旦夕的病人。
花遗剑上前两步:"什麽人?"
"天山白翎。"
这个名字早已在福寿客栈听白琼隐和桓雅文提过。
风雀观的尊主,白翎。

花遗剑拱手:
"请。"
白翎并未出来。但比武已经开始。

两人在肃杀的寒风中对峙。
高手过招,自古便是如此。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
不击则已,一击即中。
火红的身影飞速挪向垂帘。
雪白的帐帘在风中颤抖一下。
天上有几只黑鸦不祥地鸣叫。世界万物仿佛凝固了瞬间。
一个身体从雪白的帐帘中推出。白翎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姬康,剩下的交给你。"
花遗剑重重摔倒在地,绀阿剑当地落在一边。
我猛然站起来。

大辇重新被抬起,转向场外。
姬康有些回不过神。但打败花遗剑,这是何等的殊荣?面子撑起来,他的神采再度飞扬:
"实在对不住花遗剑大侠。不过,各位也见识到了我们风雀观尊主的本领。如此一来,打败重莲根本不在话下。"
虽然依然想要捅死这个姬康,但已没时间管这个。
我飞奔上擂台,将花遗剑翻过身。
花遗剑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神诧异。他手中抓著一快青色的丝巾,丝巾上染满血。
不知道白翎对他做了什麽,怎麽摇晃他都没有用。
"请大家给我们支持,我们一定会......"姬康像是没有看到我,自顾自地说著。
"女人脸,你有完没完?"我回头道。
姬康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算什麽东西?不过是重莲养的一个男宠,有什麽资格来这里大呼小叫?"
"谁都知道,重莲是我媳妇。你这女人脸,好问问在场各位,我俩,谁像男宠?"
底下有人低笑。
"我没心思和你说这些,你也蛮可怜的。"姬康一脸同情。
我也没时间和他说这些。站起来,对著大辇离去的方向喊道:
"白翎尊主,请留步!"
大辇停下。
"各位请继续听我说。"姬康道,"不管怎麽说,我代表天山在这里宣布──我们一定在两年内,拿下重火宫,以及魔头重莲!"
这时,人群里传来清冷的声音:
"既然这样,重莲在此,有劳姬门主指教了。"


十里红莲豔酒二一

比这句还要有震慑力的话,这世界上恐怕是没有第二句的。
人群有那麽一刹那地僵硬,然後所有人整齐回头,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说是他的声音,可在没看到之前,还是不敢相信。看著尽头的人慢慢走上来,在我身边站定,我依然没有回过神。
天山那帮人已经完全惊呆了。姬康直接傻眼,原本一举一动中流露的风雅也顿时烟消云散:
"少,少宫......重莲?"
重莲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这一刻,台下的人群如同压抑已久的洪流,瞬间轰炸开。
吵吵嚷嚷之间,我能听到的词,只有"重莲""重莲怎麽会""天啊"。
重火宫人群那边,除了朱砂比较兴奋猛摇琉璃的胳膊外,其他人都只是嘴角扬起,并不意外。
原来他们早已计划好的。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看著重莲,喃喃道。
"凰儿,一会我再和你解释。"重莲又对姬康道,"姬门主,现在可否出手了?"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武功究竟如何。
少年时期的重莲是真正的出圣入神,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身如云烟足踏月,身法缥缈虚幻得令人无法想象。
而他成年後,习惯与以前大相径庭。
如今,他能不出手的时候,绝不会出手;正如他能步行的时候,绝不施展轻功。正如我能坐下的时候,绝不站著;能躺下的时候,绝不坐著。
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动作来证明自己的身手。
重莲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施展半点功夫。
就连擂台,他都是端正从容地,一步步走上来。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令人难以想象,他出手会是个什麽模样。

飞龙赌场这一盘开不了了。全场的赌徒统统去押重莲,那速度绝对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没有押姬康的。一个都没有。

姬康看著人群,有些不知所措。而天山的另外几位门主中,百里秀一脸愤怒,想要站起,被那卫老头压住。後池捂著伤口,眼中几乎要迸出火花。另外一个小老头,则是一脸阴森地看著重莲。

"重莲,要我接受你的挑战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阁下发起的挑战,何以让在下接受你的条件?"重莲举起一个玉佩,拎著红绳晃了晃。
姬康惊道:"你竟然盗我玉佩!"
"重火宫的东西,素来是不留给外人用的。"重莲将玉佩抛入空中,又稳妥地接住,握在手心,"何况,这个通行信物,现在已经不用了。"
语毕,张开手,一堆白色粉末从手中沙沙落下。
"你......不能伤我。"姬康道。
"放心,我不会伤你。"重莲扬起的眼角微微一弯,"我只会杀你。"
"你这六亲不认的疯子!"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重莲向来六亲不认。"
语毕,正待出手,突然一老人道:
"慢著。"那萎缩的小老头终於走出来,一步两瘸,但站在重莲面前,却一点也不矮小,"莲宫主。好久不见。"
"望植老前辈。"重莲拱手,又对他身後的卫老头道,"卫前辈也在。"
卫老头一脸慈爱的笑:"莲宫主。"
仇人相见,竟是一副和乐融融的好友团聚相。
只怕是年年岁岁,恨已入骨,再无须表现出来。报仇,也不急著一时半会了。
卫老头越笑越开心,那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莲宫主呀莲宫主,姬小子这孩子不懂事,你可不能拿他出气。要知道,我们五人不过是小小的观主,不过是拿出来当诱饵晃晃的。你今天可以杀了姬康,但等你落入三位尊主手上的时候,怕就可以再活久一点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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