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夜,太华在玄岳门外面见到一个女人。
可以说,他当时要知道她的名字,就不会有今日的天山。
那个女人叫薛红。连七十的老和尚看了都会色心大发的薛红。
薛红是有名的女盗贼。
太华是有名的闷骚葫芦。
她对他笑了,据说他是没有任何面部表情的。她的目的原本不是勾引他,只是顺手摸了他的东西。但她下山以後拿著他的掌门令牌,她改变了主意。
她最擅长偷的东西,一是宝物,二是男人。
她把最木讷最难偷的太华偷到手,也不过用了短短两个月时间。
太华有多後悔,寻常人大抵无法想象。他一是後悔对自己妻子的不忠,二是後悔自己犯了戒律,三是後悔没有一刀解决了薛红。
她的事闹得很大,武当山里很多人都知道。然後太华他师叔罚他向老婆跪几天几夜,又把薛红招来,把话摊开来讲。太华一脸对薛红的愧疚,薛红却笑曰那不过是露水姻缘,何必如此认真。
薛红走得很平淡,事情处理得也很平淡。
半年後他听说薛红和重甄在一起好几个月了。
一年半後他听说薛红已经替他生了孩子。是个男孩,单名莲。
两年後,薛红和重甄分开,开始过上了饲养男宠的生活。只是从那以後她再没有过孩子。
七年後,太华的独女得伤寒成了仙。他为此哭得伤透了心,却又与薛红见面。薛红和他谈了一个晚上,没多久他便传位给了大徒弟丹元。
之後他仍在武当,但鲜少下山。
二十余年後,薛红死了。太华的媳妇也不幸翘了。之後他基本上是销声匿迹。
有人说见过他最後的样子,是白发满头。
江湖真是个可以淹死人的地方,名头这些东西也不过是叫著好听的。太华混入天山保护自己的儿子,换个名字往脸上贴点东西,他便彻底成了另一个人。
我不知道为何他不直接去见重莲。想了想,或许是怕被杀。
若真是这样,那他想多了。修炼莲神九式,真正需要的不是杀掉亲人,而是杀死亲人那种感觉。在那种绝望中度过无数个年月,这个变态的武功才能熬出来。
不过,我也终於找到了和林轩凤说话的理由。回风雀观,我和他聊了聊关於薛红的事。
林轩凤说,薛红并不是那种很千娇百媚的女人。她脾气阴晴不定,唯独在月明之夜会温和些。她爱借著月光看他的脸,抚摸他的额头说:你最俊的地方,便是这颗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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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古代背景不大好把术语放进去,在这里注释一下:无名指越长,睾丸酮分泌越多,越容易对逻辑和竞争感兴趣,换言之就是越男性化。男性激素中90%都是由睾丸酮组成,所以一般性欲强的人睾丸酮分泌都多。
十里红莲豔酒七七
之後一段时间,我一直找人帮忙打听重莲的消息,有空就和豔酒在一起闲聊。也不知道是他城府太深还是压根就是闲了没事做,我拼命想打听他和重莲对著干的原因,总是无功而返。
而最神奇的事,就是重火宫没了消息。
在江湖上行动的重火宫弟子都是小喽罗,天山找不到目标,也慢慢开始闭关研究各门派武功拆招大法。
我必须表现得无所谓,否则必然前功尽弃。可是一想到重莲没了消息,每天连睡觉都不安稳,几天下来精神恍惚,一个不小心,居然问了林轩凤一个本不该问的问题。
"谁给你说的九犬一獒的故事?"他给我端了一堆干果小吃,刚一放桌上,我就冒出这麽一句话。
林轩凤想也没想便道:"豔酒。"
早该料到是这个结果。我笑道:
"你受他影响蛮大的。"
"近墨者黑。"林轩凤挽好窗帘,推开窗子。
"也越发聪明了。"我用手心撑著後脑勺,懒洋洋地说,"大尊主喜欢宫主麽。"
他把窗子完全打开又关上,再把窗帘解开。窗帘一层层为晚风扬起,清辉透明若水,泄了他满身。
他低声道:
"没有感觉。"
"为什麽?他太丑了?"
林轩凤走到我面前,脱去靴子跳上床。我正待问他有何贵干,他竟一脚把我踢翻。我呈不倒翁状在床上摇了摇,又坐起来。他再一脚踢来。我彻底趴下。最後我挣扎著起来,他大发蛤蟆功,扑倒在我身上。我哀号一声,全身瘫软装尸体。
他捏住我的脸,左拉右拉:
"林宇凰,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张嘴真的很贱?"
"不记得。人人都说我这嘴甜死了。"
"有没有告诉你,你这脸让人看了就想打?"
"不记得。人人都说我的脸蛋讨人喜欢。"我搂住他的脖子,高高撅起嘴说,"尤其素小凤鸟,喜番我得不得了。"
林轩凤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嘴唇轻轻地压上来。我终於破功,噗哧笑出声,手唰地伸入他的衣裳。他略微一颤,我伺机把他翻过来,压上他的身。他的长发染了月的莹光,闪亮如同上好的丝绸缎子,散散落在枕上。
我在他额心吻了一下。
他凝视我很久,软软地说:"小宇凰......想造反了?"
我当场兽性大发,差点就强了他。
但有人非常扫兴地敲门:
"大尊主,有人求见。"
"我现在没空。"林轩凤淡淡说了一声,双腿勾住我的腰,把我整个人搂下去,在我耳边缓缓吹气,声音几乎融化,"不要管他们......我们继续......"
我也懒得管他们。但外面的人又道:
"大尊主,宫主请您务必前去一见。"
林轩凤眉头一皱,停顿了片刻:"我知道了。"
我自觉坐起来,他也坐起来,喘了几口气,在我唇上又嚼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我哦了一声,看他出去了。然後在床上滚来滚去,抱住被子蹭了几下,憋得几乎要断气。若不是他说他要回来,我一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百次。
但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出来。
我跳出窗,赶到风雀观主楼外面接他。但还没看向里面,就听到有女子带著哭腔喊道:
"林轩凤......你不能这麽做,你不能这麽做......"
林轩凤不耐烦道:"你要我说几次?你什麽都没有做到。"
"你让我去查重莲的身份,我查了。就连他杀过重甄的四个儿子我都查到了,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哦?他杀了重甄的四个儿子?"
"没错。"女子的声音中带著一丝期许,一丝讨好,"重甄原来其实有两个儿子,在他之後又和别的女人生了两个,这些人都在小时候被重莲杀了。"
我愣了愣。这又是哪一出的故事?
"重莲为什麽要杀他们?"
"是重甄叫的。"
"我懂了。谢谢。"
"这本该是我做的。"
终於知道重莲以前喝醉时胡说的话从何而来了。
这世界真是讽刺。重甄若知道此事,必定含恨而死。他牺牲自己其他儿子,无非是为精挑细选出一个极品少宫主,然而最强也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重莲大概早就知道这些事,所以一直这样矛盾。
重莲......唉,光是想著这两个天杀的字,五脏六腑都跟绞碎了似的。
"有劳你了。"林轩凤大声道,"来人,把我房里那个银箱子搬来给楼大小姐。"
"轩凤哥哥,你在说什麽?"
"嗯,时间也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你......你在开什麽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楼里的林轩凤朝前走了一步,弯腰说了一句话。
"你喜欢......你不喜欢女人,为什麽还要......"话说到这里,她便不再继续。但我知道她想说什麽。
"好,礼物在这。送客。"
楼颦珂刚被人撵到门口,便冲回来大哭起来。她能哭喊出口的话无非是最传统的弃妇怨言,以前觉得很可笑的话,类似"你这负心薄幸的人",这会儿听得我心里拔凉拔凉。
林轩凤站在那,任她打,还不冷不热地说:"大小姐脾气发完,就请走吧。"
"你对我爹的怨恨,怎麽可以发在我的身上?你太过分了......"她号哭著,最後被人架著离开。
就在这时,林轩凤忽然重重撞在窗口。我往後退了一下。他用手背擦擦嘴唇,又站直。
"他奶奶的林轩凤你个靠人养的货色,有什麽资格站在这里?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竟是缺右眼。
林轩凤哼笑一声,走出门去。转眼间他又被击中,重重砸在桌子上。茶盘哗地滚落,碎裂在地。
"你还觉得自己没错不成?这些事你敢告诉林宇凰麽?"
"你要是告诉他,你知道我会做什麽。"
"你再碰她试试!"
"你告诉他试试。"
"不用告诉,我都听到了。"
最後那句话自然是我说的。
他们二人惊讶地转过头。
"宇凰,我......"
"别撒谎,你和楼姑娘发生了什麽我都知道。"我跳进窗口,一屋子的人都看著我。我拉住林轩凤的手,指指楼颦珂:
"娶了她吧。"
林轩凤先面露惊愕之色,很快便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麽说。"
"我也知道你想说什麽。"我冲他眯眼一笑,大概笑得不怎麽好看,"现在,就连采花贼都比你光明磊落得多。轩凤哥,不管你经历了什麽事,你可以自私,但不可以变坏。"
林轩凤松开我的手,笑道:
"好吧。我娶。"
"但我不想嫁你。"楼颦珂往前走一步,抓住缺右眼的手,"我嫁他。"
十里红莲豔酒七八
就这样,缺右眼有了老婆。
楼颦珂似乎是在故意赌气,把这婚礼弄得格外盛大。整个武林都在议论著这对最不般配的夫妻。
直到一个月过後,我都还记得我缺大哥离开天山时的模样。
缺右眼平时好歹也够有自信一江湖大盗,一遇到心爱的女人,也失了力气。他唯唯诺诺地跟在楼颦珂身後,就像巴不得老天赐给他一条尾巴,让他用力摇上几下。楼颦珂走得快极了,多看他一眼都嫌多余。他只要一开口讲话,她就会不耐烦地打断,然後狠狠地别过头去。
记得是谁跟我说的,女人看男人只看银子不看脸。林轩凤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花钱大手笔了是没错,但她对他迷恋,是从他身无分文起。
缺右眼一直嫌银子没地方花,而且还是个老江湖。客观说,林轩凤除了比他帅点外加年轻,还长了一张哄女人的甜嘴,基本都没法和他比。怎的她对待两人区别如此之大?
我敢保证,只要林轩凤稍微有一点反悔的样子,她就是成了亲,也会飞奔回来。
女人的审美多少是有点问题的。
我的审美也大有问题。
尽管他做了这些事,但我依然当作没有看到,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然而,不出半个月,江湖中又涌起腥风血雨。
接连三日,三个重要的人被杀。
武当大弟子谭绎,灵剑山庄毋琴丝,少林高僧释炎。
整个武林人心惶惶。
可怕的并不是有人被杀,而是杀这三人的,是同一个人。而且,是在三天内的同一时间被杀。
从少室山顶到武当山顶,让一个少林高僧连夜赶路,约莫一日便可到达。
让同一个高僧从这两个地方到灵剑山庄,忽略体力大量耗损,分别要五日,三日。
而这个人杀人的顺序是,谭绎,毋琴丝,释炎。
即是:武当,灵剑,少林。
再是内功深厚的人,也无法在这麽短的时间内抵达还留有力气准时杀人,不留线索。
此人刻意绕路杀人,还刻留下了痕迹──死者的伤口在颈项,而且很明显为金钗所杀。
血凤凰又出现了。
但我却不能肯定这个血凤凰是步疏。
这人极有可能是借著血凤凰的名义杀人。因为步疏的内力大半个天山的人都知道,绝对无法做到这种境界。
唯一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我只能想到重莲。
但不可能是他。这几个人跟他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会去杀他们。
谜团实在太多,我只有不断往豔酒那里跑。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智珠在握,只是高人的本领就是什麽也不说,什麽都等著别人去做。
原本期待他能再高深一下,结果我去了天狐宫,发现大殿里一片狼藉。
豔酒依然穿著他的精工红色长袍,他身边的女子们依然国色天香。只是那些女子们都在抱头鼠窜,而豔酒站在他的金色轮椅上,晃著雪扇,形象全无。
我被一个冲出来的女子撞上,她连连道歉,飞速往外跑。
不过多久,又有一个女子撞到我的身上。
我扶住她,道:"发生了什麽事?
"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偷偷带了一盒子蟑螂,倒在大殿里,好多蟑螂,好多,好恶心!"
然後她跑了。
我怔怔地看著里面,豔酒的眼睛惊恐地睁大,实在有点可怕。
这场景实在似曾相识,我一时记不清在哪里看过。但实在看不出豔酒这麽大个人,长这麽丑还怕蟑螂。
人都跑得差不多了,我走进大殿。
琉璃灯盈盈发光。地面上四处都是深红色的油亮蟑螂。
他站在椅子上,和我不尴不尬地对视著。
我笑笑,走过去,伸脚──
"等等──"
我脚悬停在半空。
"不要用脚踩。"
我哦了一声,蹲下来,伸出大麽指,当场就按死一只。然後我立刻听到豔酒发自肺腑的抽搐声。
"你怎麽可以这麽恶心?"他使劲晃著扇子,又从孔雀屏後撕下一块布,扔给我,"用这个包起来,扔出去就好了啊。"
"这个是真丝的,太浪费了。你别看就行。"
我刚要下手,他又道:
"不要用手按!这是命令!"
"你再对我凶,我把它们全部按死了再喂你吃。"
豔酒果然不说话了。
看来他的洁癖还不是只有一点。
想当年我在乱葬村,什麽虫儿没见过啊,什麽虫没玩过啊,包括菜青虫也就是红钉叔叔最喜欢说的猪儿虫,我都经常蹂躏。捏著它肥嘟嘟绿油油的身体,它那柔软的肉红触角,比不小心摸著邻居姑娘的胸部还爽。我还喜欢搓它们,因为它们肉墩墩的,非常可爱。搓来搓去看它生不如死,我会觉得很兴奋。但有时候会不小心把它给搓死,我会有点心痛,毕竟每次抓这种虫子的代价就是破坏一个菜园子,破坏菜园子这样的事有损我林二少的形象。所以我会格外珍惜它们,把它们烤了送给小花菜头吃。而每次我做这种事的时候,林轩凤的反应不会像豔酒这样夸张,但他一定走很远,对我露出鄙视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变态。
让我收拾蟑螂这种小菜,传出去都丢死人了。
但既然宫主如此害怕,我也就大材小用一次。
收拾干净蟑螂後,我走过去,准备扶豔酒下来。谁知他一个飞扇打在我头上,格外认真道:
"离我远点,不要碰我。去洗手。"
"好吧,但是你从哪里弄来这麽多蟑螂?"
"一个侍女的闹著玩罢了。"
啧啧,这谎撒的,都不打草稿的。
我对他的私生女也不感兴趣,去洗手。
谁知刚走到门口,看到砗磲抱著奉紫冲进来了:
"宫主,我实在对付不来雪芝,只有──"
他说到这里,忽然愣住。
我揉揉眼睛。
没错,眼前的人是砗磲。
他怀里抱著的人是奉紫。
奉紫看著我,他也看著我。
我回头,看看豔酒。
顿时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这个场面是多麽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