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天阴沉着个脸,我知道他想什么?打得我死去活来,他可问过一句话吗?当然,也问过一句,上来问过我:"没受伤?"怪不得你当时在背后嘀咕"就要受伤了"--敢情你是早知道他要狠狠打我一顿啊!难道因为我要掌船,他怕我夺了他的权,所以才这么折腾我?
五爷沉声道:"我和三爷是拜把子兄弟,三爷有个亲兄弟叫小顺子,当年也是爱摆弄这个,后来火铳走火,从后面爆了,正对着胸口,炸得那叫一个惨!"说到这里,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
我吃了一惊,抬头看着他道:"后来呢?"
五爷道:"伤得太重,到底没救过来!后来三爷就恨极了这玩艺--这几把火铳还是我背着他留下的,我也知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当时吓破了胆,不敢轻易弄它。为这个他差点连我也打了--三爷脸硬心软,你别看他打得你狠,他心里是舍不得你,怕你走成小顺子那样。"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天那样暴怒,使那么大劲打我--旁人不知道我身份,他是知道的啊,我原以为他打几下意思意思得了,竟摁住往死里打!原来是把我当成他兄弟来教训了--我要不叫出大师哥来,估计他还停不了手呢。
五爷见我半晌不言语,叫道:"小爷,周五有眼不识泰山。这一个来月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跟你磕头赔罪。"屈膝在我床前跪下,就要磕头。
我回过神来,赶紧伸手拦住道:"五爷,快别,您快起来。我没怪过您--您一直暗里维护我,我都知道。"
五爷道:"我三哥也不是故意要伤小爷,他是脾气上来管不住自个儿了,小爷大人大量,原谅了咱们。"
我连连点头,"五爷,我真没怪过你们--我自己求三爷来学本事的,你们教了我好多东西,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你快起来。"
五爷抓着我手道:"小爷,你真是干大事的人,年纪轻轻的,大龙头那么疼你,你还肯吃这份苦!就冲你这份劲头这份度量,以后我跟三哥都服你。"
我笑道:"以后再说以后,我现在是你属下--五哥我求你快起来吧,要不我也得下去给你跪着,我这儿带着伤呢,你真忍心要我起身?"说着我作势也要下床。
周五赶紧起来摁住我,眼睛可也瞟到了我藏在被窝里的火铳。他坐在我床边道:"小爷,承你叫我一声五哥,我不能不劝你一声,这东西实在是危险!要研究让他们去研究,你别自个儿摆弄--往上你想想大龙头,往下想想我跟三哥,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大龙头可得多伤心?我跟三哥那时候可也只能跳海了!"
我将那火铳拿起来,掰开递给他道:"五哥,你看看,这里头没有炮药,不会炸的--我只是想弄清楚这些机关。你不放心,回头那些炮药子弹你都收起来--我下不了床出不了门,不干这个你让我一天天的干什么啊?"
见我疯狂沉迷于这种新武器,五爷唯有摇头叹息;胡三爷来看了我一趟,看出我对感兴趣的事那种执著程度是打也打不过来的,也不多说,只是把火药都扔进了大海,免得出了事不好交代。
我反复拆卸钻研,火铳和火炮的原理类似,不过是具体而微,机关更灵巧,使用更方便而已;随着伤势渐好,我行动更加自由,这天我正在把坏掉的两只火铳想法子修理好,就听见一声炮响--这回不是我搞得,是遇上海盗船打过来了。
打架是我的强项,不过海上战斗别有一种打法。我们虽是三艘船,但商船笨重,不如对方船只行动迅捷,火力比人家也差得远--很快吴迈的船就被打穿了一个大洞,船身倾侧,岌岌可危;张铁川自顾不暇--胡三爷亲冒矢石到炮台上指挥,又要打仗,又要忙着救人;亏得周五爷跟他配合默契,指挥着桨手将船划得进退得宜,才能勉强维持。
我看形势危急,可是站在这船上一点忙帮不上,冲过去道:"三爷,给我几个人,乘小船杀到他们船上去。"胡三爷看都不看我,就是一句"不行,你下舱里去。"我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总得让我干点事吧。"
胡三爷道:"你不给我惹事,就是帮我了,下去找你五哥。"我急道:"事有轻重缓急"胡三爷一掌击在护栏上,喝道:"这船上听谁的?"我气道:"船都要没了,还说什么听谁的?"
三爷气得一掌向我拍过来--我也急了,平日我跟着你认打认罚的,你真以为我是脓包软蛋?"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了?我一把握住他手,道:"我练了十几年武功!三爷,你不信我,咱俩这就比比。"
(八)反败为胜
三爷见我如此坚持,觉出我手掌如铁,瞪了我一眼道:"你带人去救少东家。"说着点了四个人两条小船给我。我答应一声,带了长绳铁钩下了小船--吴迈那边四艘救生小船早下了水,周若谷带了豆蔻正在慢慢划过来--我眼看着他上了这边大船,向他道:"你在这边接应救人。"挥手叫了几个身形敏捷的,道:"跟我过来。"
我趁双方对阵之际,带人划小船从后边掩过去,划到离海盗船十来丈远,已被对船发觉,扭转石炮指向我们小船轰过来。我们躲开一记,大石入水激起的海浪几乎将小船掀翻。好在对方的石炮发一次也要装半天药,我指挥小船不退反上,又划近两丈,我奋力将铁钩长绳甩到对方船上,自己飞身而起,踏着长绳直扑到对方船上。
海盗们万没想到我如一只大鸟般飞落,近身搏击谁还挡得了我?我秉承师父教训,不到迫不得已不敢随便杀人,可在你死我活的当口也不能手软--幸好我的涵光剑锋锐无匹,遇上会武功的就直接挑断琵琶骨--不要人命也不能让人要了我的命,唯一的法子就是废掉对方的攻击能力。
海盗船上被我这一搅和,登时指挥得乱七八糟,胡三爷何等精明,一面派人上船援助我,一面趁机反攻,内外夹击之下,不一刻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
眼瞅着正艘海盗船都在我控制之下,我心头更是踌躇满志--埋头苦熬了一个多月,终于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了--就是在这最接近胜利的时候,我耳边一道爆响,我本能的闪了一下身,就觉左半边身子剧痛,眼前一黑,险些栽入海中。
我挣扎着回过头来,一个人手拿火铳对着我,铳口还在冒烟,而我胳膊上血肉模糊!我想也没想,一剑将他刺个对穿--废掉武功可以使对方不能再动刀剑,可是即使不会武功的人,仍能扣得动火铳上的扳机。
好在我躲得快,伤得并不重!对方连人带船全被俘获,可我看着自己满身血迹还是有些黯然--我并不想杀人伤人,如果只是平平安安做生意多好?大战之后,修船救人、抢救货物、收编战俘还有好多事情要忙!我躲开船上船下拿我当英雄的众人,回房静静包扎伤口,清洗身上的血迹。
当然晚上的庆功宴我还是喝得大醉--我本来就好酒,这一仗反败为胜出尽了风头,胡三爷也就当众宣布了我真实身份,这一来更是上上下下都过来敬酒--我这一个多月从桨手干起,这船上一多半的人都使唤过我;尤其像孙海这种患难之交,周五爷这种栽培过我的人,大家称兄道弟,也不知喝了多少!
我睡醒一觉已是第二天中午,累劲儿过去,伤口也不太疼了,心情当然极好地出来溜达--现在没人管我了,我又是爱凑热闹的人,听见船尾是轰然的喝彩声和吵闹声,不知他们正弄什么好玩的事,我也匆匆赶了过去。
可我真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幕!光天化日之下,十几个人中间是四个精赤条条的男人,嘴巴和后穴分别被两个人干得正欢--听这吵闹声和旁边几个提着裤子等候的情形,显然是在轮奸!
我真是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来,立时就血往上撞,大喝一声"住手!",众人看我过来,纷纷让路,还有一个陪着笑道:"小爷,您酒醒了?"。我骂道:"你们这干什么呢?大白天的,还有点廉耻没有?"那人道:"这都是海盗船上俘虏过来的,他们打烂了咱们一条船,杀伤了咱们不少兄弟,都不是好东西--所以三爷才每条船赏了几个让大家来玩的。"
出海的汉子一上船就是几个月,除了当头的偶尔带着女人,大多数都得船靠码头时才能花钱找女人解渴--早听说那些海盗船上的俘虏除了被收编做苦力,就是被赏给水手们泻火--没想到我们这商船也会发生这种事!我怎么忘了?胡三爷他本身就是海盗出身啊!
我转身就去找胡天雕,吴迈居然也在。老胡打仗时肩头受了伤,见我怒冲冲地进来,侧身从床上起来道:"怎么了峋风?谁惹你不痛快了?"
我气道:"那些俘虏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是武林中人,黑白两道的规矩,杀人偿命,愿赌服输,可是不能伤害无辜,这么作践人算怎么回事?"
胡天雕一愣而定,道:"峋风,我知道你是侠客,看不得这个--其实人跟人,就那么回事!何况他们也不是无辜受害--你可以仔细看看,那些都是被你废了武功的,他们身上有功夫时,在海盗船上也一样烧杀抢劫,有的手上甚至染着你我兄弟的鲜血--这一仗要是咱们打败了,兄弟们也未必不是这个下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没什么不对吧?"
他说着话就见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进来,身上薄薄一层轻纱,里头什么都没穿,见了我不由一愣,旋即满脸堆欢,叫了声"爷"。胡天雕见我脸色一变,喝道:"谁叫你穿成这样的?你们几个都穿好衣服过来。"
他拉着我道:"你睡着的时候大家清点了一下,那船上还真有几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也不错,我单留着呢,除了昨晚少东家挑走了一个,我们叁人都没敢动,单等着你先挑呢。"
"无聊!"我说不服他,我也不能跟他同流合污,一把甩开他转身出去。迎面遇上张铁川,向我抱拳施礼--今天战后大联欢,我料想他也是被老胡请来喝花酒挑女人的,拱了拱手,径直出去--可我能不理张铁川,我躲不开周若谷,我们俩一个多月没见了,还真得好好聚聚。
周若谷身边又多了个美艳女子,这回更是左拥右抱。他知道了我的脾气,当着我不敢怎么样,还是让豆蔻伺候我,自己拿酒敬我道:"你倒真狠得下心--想自己掌船,怎么不跟我说?非跑到这船上来受罪?胡老三素来是个自以为是的,我听说还让人绑你打你来着?"
我摇摇头,"我想正经学点东西,三爷跟五爷都对我不错。"周若谷道:"你本事不小,胡老三一向眼睛长在脑袋顶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这回也对你赞不绝口,说你真要在海上发展,过几年他跟着你干呢--这回你立了大功,自己要掌船也有名目了--这艘新船也是你夺来的,你当舵主谁也没话说。"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我才到船上一个月,真要自己掌一条船,心里还是没底,想起周五爷当初不知道我身份时就很赏识回护我,他经验老到,人也随和,要是他肯帮我就好了。
周若谷听我一说,笑道:"你小子还真是有心--我看周五那人也不错,他是胡老三的结义兄弟,据说义兄弟五个在海上漂泊十年就剩了他们哥两个--他没有胡老三的霸气,辅佐你倒是正好--你不是有意跑到他手下卧底的吧?"
"去你的。"我又跟他商量其他副手,其实我已看好了几个人,可这都是胡三爷船上的,我挖走一个周五他还不一定答应呢,当然不能全撬他的墙脚--好在新俘获的海盗船上人员也是全套的,只要打散了分在各船就行,我就想问问他吴张两条船上是不是有可以推荐的人。
这方面周若谷却没什么好建议,他从来没注意过这个--所以吃完饭我还是去找周五,这事不如跟他商量。一打听他今天当班,我转身去前舱找他。正走着就听身后一阵脚步杂乱,一个人跌在我脚下。我一回头,就见一个人大步过来,向我躬身施了礼,伸手直向倒在我脚下那人抓去。
我这才看清脚下是个瘦小少年,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他看来不想被那人抓回去,起身躲到我身后,伸手抓住我的裤脚,扑在我脚下连连磕头。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尽是哀恳之色,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我奇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这是什么人?"
那汉子道:"属下徐辉,一直在三号船上跟着张舵主,难怪小爷不识得!这小哑巴是那海盗船上俘来的,三爷赏给我们哥俩了--哪知这小子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跑了出来,惊动了小爷。"
说着话另一个汉子也冲到了眼前,对着那少年就是一脚,抓起他头发拎了过去,骂声"小兔崽子",又给他两个耳光。那少年衣衫半裸,挣扎中露出半身斑斑驳驳的伤痕,依稀是被侵犯时掐拧出来的。虽然痛楚难当,口中也只能发出"呜呜"声。
这汉子当着我的面就这般暴虐,我登时大怒,喝道:"你放下他!"那汉子满嘴酒气,骂道:"你他妈谁啊?管老子的事!"另一个上来推他一把,打圆场道:"小爷恕罪,他让这小子给,给伤了,着急上火忘了规矩,小爷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冷着脸道:"他也是张舵主的手下是吧?叫什么?"先来那人吓得叫道:"小爷恕罪,咱们再也不敢了。"又拉同伴道:"老李,你醒醒酒看看,这是小爷。"那人这才看清是我,赶紧松开手,一捂裤带退了两步,磕磕巴巴地道:"这小子,这小子咬我,小爷,您别跟我们舵主说。"
(九)成人之礼
那少年一被放松,又扑到我身边来,扯着我裤脚只是磕头,看来是求我收留。我料想他被两个汉子玩弄得狠了,既咬伤了一个,被抓回去只怕更要受罪--可怜这孩子还是哑巴,吃了亏连叫都叫不出来。他既这样苦苦求我救他,我如何能忍心不顾,遂道:"这孩子既然顽劣,我留下调教他,你们跟张舵主说一声吧。"
我说完也不理两人,拉着那少年径自回房。走出几步,见他走路时微微叉着腿,脚步也有些踉跄,于是放缓步子,问他:"你叫什么?"那少年"呜"了一声,我才想起他不会说话,叹了口气,不再问他。那少年倒听得懂我说什么,伸出右手向我一比,拇指捏在食中二指指节上,做了个"七"的手势。
我道:"七?七什么?"他指指自己,我道:"你说你叫阿七?"他连连点头。这孩子虽是哑巴,却很聪明乖觉。我带了他回到房间--我住的是二人间,本是为了让人照料我方便,后来伤好了周五不好公然给我调到更好的房间,就把那人调走,给我一个自由的空间--现在另一张床正好空着,我指给他,让他先休息一下。
阿七呆了一呆,趴下给我磕了个头,指指自己,双手往地下一压,意指自己卑贱,便缩身到墙角里去--我看他一头汗磕头时再混了地上的土,额头上黑乎乎一片,身上也滚得脏兮兮,还以为他觉得自己脏怕弄污了床。于是到外头拎了一桶水,让他自己清洗一下再上床,又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他,这才出去找周五。
跟周五聊得很高兴--他答应到新船上帮我,又跟我一起商量调配哪几个人当副手,这边的空缺怎么补,怎么跟三爷去说,计议了近两个时辰。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跟他一起吃过晚饭才回来,伸手推开门时才想起我下午收了一个人--我可没想到要给他准备晚饭。
阿七听见声音一骨碌爬起来,跳下床跪到我脚边。我有点不好意思,问道:"你吃饭了吗?"他摇了摇头。我道:"对不起,我在外头吃的,忘了你了。"转身出去,想想又回来,拉着他一起去后厨,道:"我把你介绍给大家,回头我要忘了你就自己来吃饭。"
可是天将定更,后厨一片漆黑,早没了人。阿七摇摇我的手,作手势说他不饿,不用吃了。我想想他中午跟着那两个汉子,还不定吃没吃东西呢,到这会儿怎能不饿?想想我跟周五刚才还剩了不少东西,留着晚班当夜宵的,于是让他先回去,我去值班室拿了些饭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