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只是啧啧称奇,我倒奇怪了:"皇上这样专宠他一个,为他废了皇后,难道太后和朝臣就容得下他?"
杜鹤影道:"皇上是万乘至尊,旁人就看不惯又能怎样?听说皇后奇妒,搞得皇上年近三十还没有子嗣,太后也很生气--废了皇后,就给皇上另纳了几位妃子;阿衡也结交了朝中不少大臣,劝着皇上每日上朝听政,励精图治,所以大家也都觉得他懂事,很会做人--谁家还能没个男宠呢?跟皇上过不去,那不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这样我还稍稍放心了些,拜托杜鹤影帮着打探消息,看什么时候对机会了让我见阿衡一面,他满口答应。
我进城去联络钱茂卿等一般旧朋友--有几个已经去了外地,薛奕已外放云南巡抚--他们倒也知道我:"名震江南的顾大侠和妙手神针陈先生,你们那回春堂扶贫济困,天下知名--要不是这一阵子给反贼搅得鸡犬不宁,我们倒想去看看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
说到皇上,钱茂卿还是说到阿衡,所说与杜鹤影差不多--皇上与阿衡形影不离,那义子府就盖在皇宫旁边,军士守卫森严,大概是怕象上回皇后大闹缎库胡同的事发生!
问我来京为了什么事?我只说为了璐王府的事--王爷当初除了碧云郡主,还留下一位小世子,如今郡主十七八岁,到了议婚的年纪,所以我护送来京,跟皇上讨个说法;再看看能不能让世子袭爵。
这事归礼部和宗人府,钱茂卿答应找人帮我问问。有了阿衡的确切消息,又安安稳稳住了下来,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一边派人送信给二师哥,云儿的事又兜上心头--阿七让我尽管放心,这事由他解决!这一阵子云儿总是躲着我,我瓜田李下的也不好找她--好像我跟她抢情人一样。
还没等我去找阿七,郡主娘娘却先找上门来。
"师父,七叔把你们俩的事都跟我说了。"
"说了就好--你想怎么办?"这丫头不撞南墙不回头,阿七除了表明立场,也只能话说从头,劝她死心。
"七叔足智多谋,处变不惊,我一直很佩服他;当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扑过来为我挡板子,所以我以为他也喜欢我--可是他说,他只是当我不懂事的小姑娘,这都是我一厢情愿。"
"不错,你就是一厢情愿--师父不好意思说你!现下你也知道了,还是别再执迷不悟了--纬儿对你"
"师父!"云儿打断我:"可你对七叔怎么样呢?你本来也只把他当兄弟的--七叔对你,就不是一厢情愿吗?"
我气得一拍桌子,这丫头伶牙俐齿,她在这儿等着我呢!
云儿并不怕我,退后一步,道:"你想跟七叔好,你如何对得起我义父?"
我有种想吐血的感觉--我什么时候想和他好了?我还不是因为他对我一往情深,怕大师哥回来他在劫难逃,才答应让他进门?当日一诺,以后大师哥的门规,陈湘的家法,还有这负心薄幸的一世恶名我就全背上了。
云儿看我半天不言语,紧紧盯着我道:"师父,您脸色很难看,坐下歇歇吧。"说着便过来扶住我。我不敢说话,只怕自己激怒攻心,觉出体内气息散乱,只能手扶住桌边坐下,闭目静静调息。
云儿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慢慢道:"您不过是觉得七叔对您一片苦情,不忍伤他,可是他跟了您就真的幸福吗?
从七叔这边说,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一辈子做小伏底,岂不委屈?就算我义父宽厚,不跟他计较;大师伯性子严厉,如何容得下他?从我义父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他抛下一切跟你流放岭南,发过誓生死相随的,中间加进一个小星,他心里会舒服么?
从您这边说,第一心里对不起我义父,以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二则大师伯回来,听说你不告而娶,只怕家法难容!到时候里外都难堪--这一举三败俱伤,师父,您和我究竟是谁在执迷不悟啊?"
我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桌子一角已被我捏成了粉末,扑簌簌落了一地。
云儿看着一地的血红,抱着我道:"师父,师父,"
我抬起头来:"云儿,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无论你七叔跟不跟我,他都不可能和你有结果--我受你父王重托收你为徒;你和纬儿定亲两年,如今又喜新厌旧,要做出这逆伦之事--我教徒无方,既没脸见二师哥,也对不起你父王;我唯有伏剑自刎一条路--云儿,你贵为郡主,人大心大,我管不了你!你非想要你师父这条命,你就接着往下走,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师父了。"
我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泪也掉下来--我现在是真的想拔出剑来,一了百了,再也不沾惹这无穷的烦恼!
云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口中喃喃道:"师父,云儿不孝!"转身奔了出去。
我闭上眼睛,任凭泪往下滚,阿七,你可真是个麻烦啊!
(第四部完)
释名
不知不觉就写了半年了,虽说写文于我是种享受,但是每天3000字的量也确实有些吃不消--咬着牙一路坚持下来,是因为大家很多的支持,好几次想结尾,因为大家的要求一拖再拖,居然搞出了四部,比我的预算多出了一倍。
之所以会用这个名字,最初是因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首诗--蒹葭其实就是蒲苇类的植物,一大片在一起很壮观,其实每一棵都不起眼--我本来想写的就是小人物的故事,小顾也好,陈湘也好,阿七也好,都是很平凡的人,有着普通人的感情,做着普通人每天都在做的事--在历史的大背景里,每一个都是沧海一粟的小人物而已。
可是蒲苇也很坚韧--《孔雀东南飞》里,苦命的小夫妻在被迫分离时就以此自誓:"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小顾对陈湘的爱,阿七对小顾的爱,大抵都可经得这一比!
这篇文还留下很多尾巴,比如云儿的故事,阿衡和皇甫骏的故事,阿七调教阿衡的故事,回头有时间了再慢慢写吧--我负责团队业绩,这几个月已经耽误了很多工作,实在是没有太多精力了--晴川讲话,这个又不会带来收入,每天三四个小时的投入纯粹是自娱娱人!我自己就是做投资理财的,在没有达到财务自由的境界之前,这样子"玩物丧志"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当然如果有同好接着往下写,我也很欢迎,我最近实在是心力交瘁,儿子开始上学了,不能再放手不管!春节前是业绩高峰,也要好好拼一拼--人生就是这样无奈!所谓"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这世上原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所以佛家才讲"万事随缘"吧:)
祝大家新年更上一层楼!
洞房花烛(上)
夏日榴花红胜火,东城朝阳门外一所大宅更是红烛高烧,红灯高挂!一班歌舞杂耍扭着秧歌出了城门,搞得热闹非常,引得街上人人侧目。
这一天是璐王府碧云郡主成亲的日子,皇上亲自主婚,新郎官是皇上的义子雒衡的双胞兄弟雒纬!
自从半年前带小睿姐弟入京,因我救驾有功,皇甫骏答应我的要求,恢复璐王府旧制,由璐王之子朱睿承袭王爵--而我奉命统领九门保护京畿。
皇甫骏因我和陈湘开设回春堂,安定江南有功,对我们大加封赏,招陈湘到京叙旧--阿衡在阿七帮助下和二师哥父子相认,二师哥一家便留在京城陪伴他;纬儿也秉承陈湘之意,在京城也开了回春堂分号,救济灾民。
大战之际,京畿百姓流离失所,阿七看我担心,当即慷慨解囊,开粥厂、办药厂,大受皇家褒奖,封他为户部侍郎,以官府名义救济灾民,安定民心。流民之乱也终于平定了下去。
杂耍队闹得锣鼓喧天,杜鹤影带人穿插其间张罗客人。我和陈湘、二师哥夫妇分别是男女方的长亲,钱茂卿等几个老朋友不好意思闹小一辈儿的洞房,便拿着我打趣个不了。
皇上张口接住身边雒衡剥好的荔枝,连声赞道:"峋风,你七弟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都说荔枝"一日而香变,二日而色变,三日而味变",他怎么能把南边的荔枝运到京城还这么新鲜啊?"
"我也不知道,他鬼主意最多。"
阿衡道:"我刚才看见七爷在那边忙呢,我去问问。"
皇甫骏道:"就是,问清楚了,回头咱们也就有荔枝吃了。"
一顿饭吃到快定更才散,我酒量虽大,也被灌得有些头晕。送走皇上和众位贺客,陈湘扶着我往后走,阿七看我走路不稳,道:"大哥喝多了,我那里有醒酒茶,我泡一壶给两位哥哥吧。"
我喝了一碗酸梅茶,酒劲儿下去了些,向陈湘道:"阿七会茶道,你尝尝他的手艺。"陈湘道:"好啊,酒喝多了,正想喝口茶呢。"从阿七手里接过来抿了一口道:"果然不错!"回头向我道:"今天我也乏了,你去阿七房里睡吧。"
他这句话说出来,我和阿七都吃了一惊--阿七脸红得跟胭脂似的,低了头不敢言语;我心中五味杂陈,叫声"陈湘",竟不知说什么好。
陈湘站起身来,拿了一包东西递给阿七,道:"算我恭喜你们--本想回南边之后再给你们办事,如今看皇上的兴致,还不知哪一日才放咱们回去!在京里不好太张扬--今天借着云儿的喜筵,就算喝你们的喜酒了!"
我喝酒喝的脑子有些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是想求陈湘让阿七进门,可他来京这几天每日忙忙碌碌,不是在回春堂就是让皇甫骏叫走;而我也是九门巡戍司和京营两头跑,老是对不上合适的机会跟他说!上回跟他才提了一句就被打断了--难道又是阿七去求他了?
阿七屈膝跪下,道:"容我给哥哥行个礼"。陈湘扯住了他,道:"刚才不是喝了你的茶了吗?我有些乏了,你大哥就交给你了。"自掀帘进了卧房里。
我让阿七先回房,跟着陈湘进去。陈湘回头看着我道:"你又进来干什么?"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伸臂抱住了他。"陈湘,你不怪我么?"
陈湘倚在我怀里,半晌道:"我知道你的心!以前摸不准你的心思,我总是不放心;如今知道你的心在我这里,我还怕什么?--你爱我有多深,阿七爱你就有多深!他尽心尽力帮咱们找阿衡,建学社,施粥舍药的救人,以前就有多少不是也赎干净了!别这么苦着他了!"
"我是怕大师哥饶不过他,这才决定收他入门的。他对我这一片苦情这么多年不变,我也不能不怜惜--只是这样做太不对起你!"
陈湘贴着我胸口道:"我知道你为难!放心吧,我也想明白了--就像天上的太阳,我难道能收到自己房里不让它出来?阿七这么能干,又细致知礼,今儿晚上他的茶我都接了--你没有违背临行的誓言,这是我答应的--不算你负我!你过去吧,以后一边一天好了。"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要说我对阿七无情那是假的,不过是怕陈湘多心罢了!难得他大度能容,我不知怎么感激他才好,想起他整日劳累,我打了热水来给他泡上脚,又给他按摩手臂肩背。
我是没有违背临行誓言!陈湘说过,要怎么都行,就是不许我背着他偷偷摸摸地做--既然打定主意让阿七进门了,我跟阿七都知道绝不能违陈湘的话!加上这半年碍着云儿,忙忙碌碌也就过了--可是陈湘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违誓呢?难道是先问过阿七了?他不问我,竟然先去问阿七?他两个就这样好?
我看着陈湘:"你就这么相信阿七?"
陈湘正闭着眼享受,听我一问,睁开眼看着我--"怎么?我不该相信他?"
我赶紧摇头--今晚是喝多了,胡思乱想什么啊?我赶紧道:"不是!你是君子之心,量大福大--难怪阿七敬重你!是我自己小人之心!"
陈湘看着我:"阿七敬重我,你看不惯了?你方才想什么呢?"
"我哪儿敢啊?我就是觉得--你们俩都是读书人,一肚子的学问,我就是个大老粗--配一个我都觉得配不起你们,何况是两个?"
"觉得欠着我的了?"
"我欠你的!"我郑重点头,"陈湘,你这样待我,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一辈子报答不完,那就下辈子再接着报答好了!"陈湘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心头一热--陈湘已经想到跟我下辈子的事了!我一伸手抱住了他,觉出他身子也越来越热--我心头争战,身形微微颤抖。明知道阿七就在那边等着我,可是,陈湘!我的陈湘啊!
陈湘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挣开了我,顾左右而言他地道:"好了好了,你给我捏捏就行了--以后这个不能天天有了,让我好好舒服舒服!"
我道:"你想要就天天有,就算该去那边--我先给你捏完了再过去。"
陈湘笑道:"这话当真?"我道:"当然!"
陈湘推了我一把,道:"去你的,我就那么轻狂?好像离不了你一样!赶紧过去吧--阿七还等着你呢!等你等了这么多年,别再让他等了。"
洞房花烛(中)
"这算什么轻狂?你每天治病救人的这么累,我原该服侍你的。我服侍你睡下再过去。"
"去吧去吧!我想静静看会儿书--从跟了你,多少年没消停过了?"
"好啊?原来你是嫌了我才把我推给旁人的啊?"
"你再得了便宜卖乖,那就别走了,给我在这儿跪一夜!"
"别,我怕了你,我这就走!"
"等等!"看我拉开门,陈湘又叫住我。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乐糊涂了吧?你就这么走了?"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开玩笑--"那怎么着?要我现在就磕头谢恩?"
陈湘"呸"了一声:"你不拿着换洗衣服?"
我登时明白过来--我生性好洁,男人跟男人做爱又是用后面,所以每次都要洗澡!今晚诸事纷纭,我早给忘了。
陈湘站起来,找出我的衣服裹了一包递给我,我强自镇定了半天--"陈湘,明天我再好好服侍你!"
到了阿七房里,他正坐在床上发呆,看我进来,站起身好像要扑过来。看看我手里抱着一包衣服,迈一步却又站住,脸一下子红了。
我跟他六七年没在一处了--他素来主动,每次火辣辣地缠上身,我总要想尽法子推拒,没想到今日得偿所愿却矜持起来!这一下连我也不大习惯了,看着他身上的浴袍,没话找话道:"你都洗完了?"
阿七红着脸点点头,这院子里也有浴间,我道:"那我去冲冲,你等我一会儿。"
洗完回来我才发现屋里明亮了许多--两枝红红的大蜡烛一片喜气,床帐虽是原样,床上枕头却成了两个,枕套也换成了新的。
我笑道:"你倒早预备下了?是不是陈湘早和你说了?"
阿七道:"没有,这都是先生刚才给的。"
我笑道:"你们俩倒真好--咱俩的事他不问我,倒来问你。"
阿七道:"先生不去问大哥,是因为他相信你不会骗他!"
"你这话蹊跷,他要不相信你,问你干什么?"
阿七低了头,道:"先生来问我,是为了要我相信--我骗不了他!"
我半天才明白他这绕口令一般的话,越发奇怪--"他怎么查问你的?"阿七的心思七窍玲珑,平日跟我一套一套的,到了陈湘面前能多老实?何况这种事做了也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根本死无对证--陈湘怎么辩得出真假来?
"也没多说什么,先生就是看了看我写的那些诗词小令--我不是跟先生学诗来着么?临行之前先生给我说,诗以言志,贵在发乎自然,让我看见什么,想到什么都可以入诗,我那天各处一收拾,这半年也真写了不少--先生一边看一边问我,闲话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