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确定丘天没有开玩笑后,重重的靠在座椅靠背上,轻轻的说:"司机先生先生,去我家。"
走进凯文家,丘天就径直走到窗边把能打开的窗户都打开通风。
凯文搬出了好几本有关艾滋病的书来,按里面的症状和丘天一条一条的核对。
"你发烧吗?"他听见丘天不时的咳嗽两声,便问道。
丘天摇摇头。
凯文松口了气,手掌按在丘天的手上,说:"我相信你没事儿,不要给自己施加压力。"
"我没有压力啊。"丘天认真的说:"最近反而吃的好,睡得早。"
"你真的好奇怪啊。"凯文诧异的说:"你知道吗,很多人只要以为自己得了艾滋病,就跟发了狂一样,费尽心机先把自己折腾死再说。"
丘天笑了笑,他真的没觉得有压力,相反,时常都觉得轻飘飘的,好像身体失重了一样。
凯文泡了一壶普洱熟茶,两个人慢慢的喝着。
"等会儿好好洗洗你杯子。"丘天提醒道。
"我比你清楚。"凯文尽力若无其事的说,他想了想,问:"和熙知道这件事吗?" "你是唯一知道的人。"丘天淡淡的说:"不要告诉他。"
凯文眼里闪过一丝幽光,他低下头,抿了抿淡红的茶水,说:"你就不打算见见他?"
"想。"丘天坦白的说道。
"那跟我去酒吧,今晚上和熙会来兼职。"凯文马上说。
丘天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知道吗?如果是真的,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凯文甚至已经开始焦急了,拿话激他。
"你今晚上去上班不?我顺便送你。"丘天站起来,把薄薄的夹克外套扣上扣子,搓了搓冰冷的手。
"去。"凯文无奈的答道。
丘天把他送到酒吧巷的巷口,然后对他说了声再见。
凯文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红色的小车慢慢的开走,然后融进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里,就像被水吞没的沙子一样,难寻踪迹。
他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遮住冰凉的面颊。
这个城市的冬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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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低头走进"上帝忽视的角落",酒吧里已经开了暖气,他便把大衣脱下来,走进更衣室换制服,发现和熙竟然已经在里面了,正费力的跳跃着试图脱下他的厚外套。
凯文便上前帮他拉住两个衣袖往下拽,笑道:"你这脱衣舞跳的可不怎么样啊。"
"我怕冷。"和熙笑道,没了外套的他马上露出纤瘦的原型来,凯文突然觉得和熙好像一只滚进了水里的小搏美,那种小犬毛绒绒的一团,打湿了就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大小了。
很可爱。凯文不禁笑了笑。
"笑什么哪?"和熙一边继续脱毛衣一边奇怪的问他,凯文便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你说我是狗啊!"和熙也笑起来,两个人在更衣室一阵打闹。
"一直都这样,别人吹空调的时候我还能裹被子,别人打赤膊的时候我还能穿长袖,没办法。"和熙边换制服边说。
"那这个夏天我见识一下,我就怕炎热。"凯文说,他的确穿的少,黑色大衣里面不过一件衬衣而已。
"这个夏天啊......."和熙听了他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凯文说:"我可能不在这里了。"
凯文正在系领结的手停了下来,惊讶的说:"你不是说在这里做的很开心吗?"
和熙点点头,淡然的说:"我争取到了下学期去韩国大学做交换学生的名额,如果确定了,下个学期就走了。"
凯文愣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想起说出来祝贺你三个字,对和熙伸出右手。
和熙握住凯文的手,他的脸上却始终没有多高兴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与迷茫。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和熙说着,把凯文的两个手捂在掌心里,凯文发现和熙的手真的很热乎,相比起来自己跟具死透了尸体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温暖,所以才害怕寒冷,凯文突然明白了,而对寒冷麻木的人,往往只是因为自己本身就缺乏温度。
和熙,你真的会离开吗?他无声的问道。
□□□自□由□自□在□□□
猴年马月的下午5点。
"小雨!"程咬金满脸放光的叫道。
"金子!"范雨两眼闪闪的叫道。
"给丘哥打电话吧!!!"程咬金叫道。
"好!!!!"范雨掏出手机。
今晚上,就是这个城市摇滚界最有名的摇滚节的开场,程咬金他们的乐团已经获得了上台的资格,而范雨,今天会主唱三首歌中的一首。
"先别告诉他你要上台!给丘哥一个晴天霹雳!"程咬金叫道。
"劈你的头!是惊喜是惊喜!"范雨纠正着,把手机贴在脸颊上。
嘟了很久,那边才传来丘天慢腾腾的一个喂字。
"天爸,你在干什么啊?"范雨压抑着心中的兴奋,故做镇定的说。
"我回家了,在睡觉。"丘天的说话里透着一丝鼻音。
"今晚上程咬金他们的乐队在玛雅音乐馆有很重要的演出,你一定要来。"范雨说,强调了一遍:"一定哦。"
"好,几点。"丘天干脆的回答道。
"晚上9点开始,天爸你早点来,我带你找个好点儿的位置。"范雨对程咬金做了一个OK的手势,程咬金咬着嘴唇张牙舞爪的跳庆祝舞。
范雨关上手机,对程咬金笑道:"你比我还高兴。"
"嘿嘿。"程咬金抱起吉他转了几个圈圈:"我很期待丘哥看见咱们小雨站在台上的表情啊!一定惊讶的眼鼻歪斜。"
"这严重了,这都吓的中风了。"鼓手笑道,他为了这一天特意买了一套新鼓,因为进这个乐队时,程咬金他们要求他把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只管猛敲,结果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进来时的12只鼓,现在只剩下一半了。
"还有时间,我们再排练一遍吧!"范雨不安的说道。
"行,来吧。"几个人便站起来。
丘天猛然睁开眼睛,脑中一阵眩晕,他伸出手,摸到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水。
过了半天他才清醒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家里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晚上8点20,丘天一下子站起身,往外面跑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抓了条围巾绕在脖子上。
好在他开车熟悉路线,几弯几拐很快就来到了玛雅音乐馆。
停好车跑向门口,范雨已经在那里张望着了,一见丘天就跑过来拉着他往里面钻。
偌大的音乐馆里面只有周围的角落设了少数的座位,大大的舞台前面便是很大的空场地,被栏杆隔成了一排一排的,空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挤挤挨挨像一群自由组合的肉屏风。
丘天用围巾裹着口鼻,低头跟着范雨在人堆里瞎钻,因为丘天戴着手套,两个人的手总也扣不牢,不停被挤的滑开,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终于来到了比较靠前的一个位置上。
"你不看吗?"丘天站定后,见范雨转身要走,便问道。
"我嘛......"范雨对他神秘的一笑:"我要去后面帮他们的忙。"
丘天便看着范雨灵活的像条小泥鳅般钻了出去,消失在人肉缝隙里。
9点的时候,舞台上先是碰的爆出一排冷烟花,然后在人们死心裂肺的尖叫声中,摇滚节开始了。
音乐馆里为了制造火热的气氛,关闭了通风系统而改为开暖气,人们的情绪也随之高涨,纷纷脱下多余的衣服,越穿越单薄,抽风似的大叫大哭大笑,企图用声波想要把房盖掀开。
丘天站在人群里,一阵一阵的头疼好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重金属的音乐声撕扯着耳朵,像一排牙齿,咬在他的脑神经上。一个乐队下去,一个乐队上来,丘天分辨着那些站在台上的人,依旧还没有轮到程咬金他们的乐队。
随着时间过去,人们越发疯狂,互相推搡表示兴奋与热情,很多人甚至抱起身边不认识的人扔了起来。
站在丘天身边的几个女孩子激动的泪流满面,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连连。
丘天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模糊不清,他想用手拉开捂在脸上的围巾,抬了几下手竟然都没有成功。
"先生,你还好吧?"旁边响起模糊不清的问话声。
丘天点点头,他想靠一靠身后的栏杆,却突然往后倒了下去。
23
摇滚节的演出在晚上2点时结束。
范雨背着吉他,低着头闷闷的跟在程咬金他们身后走出了玛雅音乐馆。
其他几个乐队的成员跑过来和程咬金他们击掌,叫道:"走!喝酒去!"
"小雨,去吧?别不高兴了。"程咬金回过头说,范雨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闻言便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问:"去哪?"
"哪里有酒哪有我!"有个人高唱了一声,大家都笑了起来,于是开始杀向最近的酒吧。
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此时的他们,正应验着人不疯癫枉少年的老话。
清晨的时候,范雨两眼打架的回到家里,他轻轻推开门,看见丘天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大衣,似乎睡得很沉很香。
昨天他没有说一声就提前走了,竟然是回来睡觉!
一种无处发泄的沮丧和委屈涌上了心里,跟没了收成的小农夫一样,有点儿望天止泪的冲动。
范雨轻轻关上门,走进卧室里,把勒的他呲牙咧嘴的吉他放好,展开一个大字形扑在床上,他的脸贴在枕头微微凹下去的小坑里,闻到了熟悉的洗头水的味道。
......
轻微的脚步声,缓慢端起杯子的声音,喝水的吞咽......范雨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而且被棉被裹了起来,像个韭菜盒子。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臭着脸看着丘天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起来了?"丘天终于发现了他,随口问了一句,双手支着额头坐在了沙发上。
"你去哪了?"范雨气哼哼的说。
"有点儿不舒服,先回来了。"丘天说着,想起昨天差点儿被整去医院,危险!好在他一走出音乐馆就清醒多了,在不得不说了很多条理逻辑俱清晰的话后,音乐馆的工作人员终于放过了他。
"病了?严重吗?"范雨绷不住脸了,连忙问道。
"没什么,小感冒吧。"丘天语气轻松的说着,轻轻的咳了两声。
"小感冒......"范雨撅起嘴,做了一个怪相:"你也会生病,看来的确老了。"
丘天笑了笑,说:"下次再看过,程咬金他们不是经常秀他的青春吗?"
谁叫你去看他了,那是我第一次正式上台做主唱!范雨很想这么大喊一声,但又不想就这么告诉丘天,烦躁的他拽出包包里的IPOD,索性听歌去了。
"你的?"丘天看见他手里崭新的IPOD,问道。
"嗯!"范雨懒洋洋的答应了一声,嘴里跟着耳机里哼唱起来。
哼,问问我为什么有这个吧!范雨心里想:那么我会告诉你,是我自己赚的钱买的!
然而丘天只是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出去开车了,记得自己搞点吃的吧。"
范雨眼睁睁的看着丘天就这么离开,郁闷的大声唱起来:"我自己搞点吃的,我自己搞点吃的,我自己搞自己!!!"
A大的办公楼外面。
筱东站在一棵绿荫如伞的榕树下静静等待着,不时有他不认识的学弟学妹从他面前走过,对他招呼道:"嗨!学长好。"
他总是微笑着点点头,维持着学生会会长良好的形象。
终于等到和熙从教学大楼里走出来,筱东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通过了?"
和熙对他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筱东这才露出非常高兴的笑容来,松了口气,说:"好了,这下韩国在望了!"
"你比我还紧张。"和熙笑起来,筱东说:"我无聊,虽然知道你一定能通过这次韩国老师的面试,但就是爱穷紧张。"
"一定可以吗?"和熙伸展着手臂,望着天空大声问道。
"一定!"筱东也抬头望着天空大声回答。
"那我去韩国之前要抓紧时间多吃点肉。"和熙笑着看了一下手机:"中午了,班长,我请你吃午饭好了。"
"那,饭堂去!"筱东指了一下在不远处以低廉价格解决口腹之欲的建筑物,说道。
和熙低头笑笑,没有反对。
他们肩并肩走在大学校园宁静的树荫道上,踩着地上厚厚的落叶。
"对了,你为什么把学生会外联部长的职务给辞了,有什么工作困难吗?"筱东突然问道。
"不想做了而已。"和熙跳起来摸了一下头顶摇摇欲坠的树叶,淡淡的说。
"这样啊。"筱东略略有些失望:"外联部是大学里相对比较复杂比较辛苦的部门,但是可以提前给你建立社会关系,而且你做的这么好,我本来还想借此推荐你接任下届学生会会长的......"
筱东说着,却见和熙神色里却没有遗憾的意味,便转而笑道:"不过横竖你现在也要去韩国了,在那里念的好毕业可以留下,不,韩国人一定会把你留下,连我都觉得优秀的,这个学校可没有几个人。"
"我优秀吗?"和熙站住脚,抬起头自嘲的问道。
"当然。"筱东定定的看着和熙,抬起手,轻轻拿起落在他那幽黑头发上的一片银杏叶。
和熙笑了笑,说声谢谢,两个人又往前走去。
"......那之后丘天还有和你联系吗?"筱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眼看和熙摇了摇头,他心里松了口气。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所期望,那他现在,却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两个人,也许从今往后,还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吧。
晚上,酒吧巷。
工作了两个小时,被暖气闷的头晕脑胀的凯文和范雨走到酒吧门前站着透口气。。
"今天面试通过了?"凯文关切的问道,和熙跺着脚如释重任的大声道:"通过了!终于全部通过了!"
"你......"凯文问道:"你会喜欢韩国吗?"
"应该会喜欢。"和熙低头笑道,好像对凯文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
"那你爱的那个人怎么办?"凯文忍不住问道,和熙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惊讶的抬起头来,突然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和熙转过脸,身侧站着一个穿着毛领格子大衣,背着吉他的男孩子,虽然头发乱乱的,眼圈微微发暗,他还是认了出来:这就是那天同学会和汪盈来接丘天的小雨。
"小雨,你怎么在这里?"和熙微微笑道。
"真的是你。"范雨愣愣的说,他向来是记不住别人长相的小白眼狼,没料到自己会一眼就认出和熙来。
"小雨,怎么,你朋友?"程咬金他们走上来,站在范雨身后,打量着和熙和凯文。
"和熙,经理叫我们了。"凯文转身往门里看了看,对和熙说道。
"对不起,小雨,我们要进去了,你在这边酒吧驻唱?厉害啊!"和熙微微笑着,对范雨摆了摆手,便回酒吧里面去了。
凯文听着门在身后轻轻的关上,皱起眉头,他非常不喜欢外面人那种打量的眼神,就跟看什么奇异生物一样,毫无差别的难以忍受。
"你说的那个我爱的人......"和熙在凯文身后轻轻说道:"现在就和这个男孩子住在一起,而且已经在一起两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