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范雨勉强笑道:"他是我认的哥。"
"挺好,我也是独子,平时吧就特想有个兄弟什么的。"鼓手闻言笑起来。
说着说着丘天的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一起上车吧。"丘天对程咬金他们招呼道,几个人一听,高兴的跑上来把乐器塞车尾箱里,然后三个大男人叠在后座上。
"范雨,真别说!你看你这认的哥哥不赖啊,比亲哥还强。"鼓手坐着人家的车子,就忍不住想说点儿好话。
范雨顿时觉得脸上一热,心忐忑的乱跳起来。
丘天没有说什么,倒是程咬金骂了一句:"闭上你的嘴,口臭熏到我了!"
"我口臭吗?是不是最近酒喝多了?"鼓手被骂的很是莫名其妙,往手上哈气闻了闻。
等丘天送完程咬金他们再开车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将近1点了,路上静悄悄的,车子里也静悄悄的,虽然平时两个人的话也不多,但是今天的这种安静却显得格外沉重。
一直等进了家门,范雨终于憋不住了,抱住丘天的手臂近乎哀求的说:"我只是随口敷衍他们一句的,要不我明天就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你不要生气。"
丘天其实并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他看到范雨跟块被刺激了的叉烧一样,才想起刚刚那个鼓手的话里的意思来。
"小雨,你介意别人知道你是同性恋吗?"他按着范雨的手问道。
"......我当然不介意。"范雨挨在他旁边,嗫嚅着说:"只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去告诉他们嘛。"
"那要是他们知道了你是,而且他们不能接受哪?"丘天低头看着范雨的眼睛问道。
范雨一时竟答不上来,嘴里好像含了包大酱一样模糊不清的说:"那就,那就拉倒,反正现在,都这样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丘天沉默了。
他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丝疑惑,而且这种疑惑其实好像一直一直就沉睡在他内心深处,只是他一直习惯性的用身体其他部位思考,一直忽略了而已。
想到这里,他轻轻推开了范雨抱着他的手。
"丘天,我真的不......"范雨越发着急了,叫道。
"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捡你回来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你今天也许就不会是个同志。"丘天打断了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背,说:"晚了,睡吧。"
范雨显然也没有想到丘天会说这个,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来。
晚上,丘天突然睁开眼睛。
一向倒下就飓风都刮不醒的范雨竟然半夜三更的躺在他身旁哭,虽然他用力咬着嘴唇压抑着哽咽,但一直睡眠就浅的丘天还是被惊醒了。
黑暗中,他握住了范雨的手,范雨把湿润的脸紧贴在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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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丘天开车去了A大,把车停在校门口停车场的诸多汽车中,静静的等待着。
整个白天,他就这样坐在车里,看着A大人来人往的校门。
晚上,范雨打电话给他说自己还在和程咬金他们排曲,他便淡淡的说:"反正你排完告诉我一声。"便继续跑车。
这样直到第四天下午,他才终于看见了和熙的身影走出校门。
丘天是从走路的姿势认出和熙的,十一月的天气,和熙已经裹在厚厚的冬装外套里了,半张脸都陷在了毛绒绒的领子里,还一副很冷的样子般缩着身子。
丘天一直看着和熙上了一个公交大巴,才慢慢的发动了车子跟了上去。
车子到站,和熙走进了一条酒吧巷,然后转进了一个酒吧里面。
丘天停好车,走到了那个酒吧面前,酒吧装修的很别致,显出一种刻意低调的艺术感,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上帝无视的角落。"
酒吧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背心的年轻男人,染发修眉的很精致,他见丘天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便走过来用柔和的声音小声说:
"先生,这里是GAY吧,你不要进错了。"
丘天看着酒吧里面说:"我不是来玩的,只是刚刚进去的人是我朋友。"
男人的眼神疑惑起来,对丘天打量了一下,笑道:"是本来就是朋友还是想和他交朋友啊?"
丘天的眼神落在男人的脸上,挑衅的一笑:"如果我其实想和你交朋友哪?"
男人显然被丘天的笑容打动了,竟然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那你可以等到我下班吗?"
"那你在里面给我找个僻静的地方坐着等好吧?"丘天说:"我不需要其他人的打扰。"
男人听了便认真的带丘天去酒吧里,果然给他找了个只有他看别人,别人很难注意他的角落,并把一朵白色的玫瑰放在桌子的显眼角落。
"这样就没有人会过来了,我先给你拿杯喝的。"男人笑道:"我叫凯文,我去给你拿杯喝的。"
丘天对他点点头,眼睛落在了现在还没有什么客人的酒吧里。
很快,他就找到了和熙的身影。
此时和熙已经脱下了厚重的外套,在暖气里穿上了和凯文差不多的白衬衣黑西装背心制服,正在挨着挨着收拾桌子。
丘天发现和熙比上次更加瘦了,下巴尖尖的,脸颊凹了下去,不知道的人搞不好会把他当成发育不良的高中生。
他最好把身份证24小时别在衣领上......丘天有点儿无奈的想。
"你在看谁。"凯文端着漂浮冰块的酒杯走过来,暧昧的笑着说。
"看你们。"丘天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道。
15
虽然没有女士光顾,这个酒吧的生意竟然非常的好,10点左右的时候就差不多没有空位置了,昏暗的灯光下,一朵朵不同颜色的玫瑰静静的躺在每个人的桌子上。
"花是什么意思?"丘天问道。
"红色的表示他在等人,其他客人最好就不要贸然打扰,而粉色的表示他正在等你去打扰,而你面前放着白色玫瑰,就连服务生都不会过来这边......"凯文笑起来,他长的并不非常女性化,但笑起来就有了一丝特别的妩媚:"因为这表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丘天盯着玫瑰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啊?原来如此。"
"你以为哪?"凯文挑了挑眉毛。
"我以为搁朵白花是说:此人已死,不用费心。"丘天皱着眉头说。
凯文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好气,心想这家伙嘴唇不薄嘛,怎么这么贫。
"开玩笑的,死也是死在你手里。"丘天痞痞的说,把白玫瑰再往显眼处放了放,对凯文说:"你先忙的你吧,我自己招呼自己。"
等凯文离开了,丘天便趴在桌子上,头侧靠在手臂上,观看着酒吧里的人,就仿佛自己身处电影院一般。
他的确是第一次来GAY吧,因为他素来不知道其他同志和他有什么关系,就像肯德基不认识走地鸡一样,今天他俨然发现原来同志,是多么渴望认同的一群人。
酒吧中间有个小舞台,客人和专业的表演人轮流上台做秀,衣着动作俱大胆,简直是露完肌肉露香肉,叫人眼花缭乱。
和熙的身影一直在丘天的视线里,他忙碌的穿梭在各桌客人中,非常娴熟的招呼应对,那些客人也非常喜欢他,时常有些亲热的动作,和熙并不是非常介意,一脸从容,进退自如,就好像外面的那个世界,只是他一时迷了路。
而只有这个上帝都无视的角落,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空间。
"你怎么不喝酒?"凯文抽空过来的时候,见丘天面前的那杯酒还是那杯酒,只是冰块全都消融了。
"我尝了一口,喝不惯洋酒。"丘天点起烟,说道。
"那你喝什么。"凯文问道。
"茶。"丘天直白道。
凯文又忍不住笑起来,对丘天摇摇头:"这里是没有茶的,不过你可以等我下班后去我那里,我亲手泡给你喝。"
"我等着。"丘天说。
那边又有客人在召唤了,凯文便端起丘天的杯子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唇,飘然而去。
酒吧一直营业到深夜12点,客人走尽,和熙换上厚外套便和几个同事一起离开了,丘天这才从那个埋伏着的阴暗角落站起身,终于得以见光了。
"对不起,今天我值班,所以只好最后走。"凯文换下制服,穿上一件烟灰色的衬衣套黑色大衣。
丘天若无其事的伸展了一下手臂,跟着凯文走出了店门,凯文忙着摸钥匙,丘天便轻轻一跳,将卷帘门拉了下来。
"你多高?"凯文问,有点儿羡慕的意思。
"不知道。"丘天认真的回答,他是真的不知道,凯文疑惑的看着他:"那血型哪?"
丘天还是摇摇头,凯文看着他无辜的脸,无奈笑了笑。
"你家在哪?送你。"丘天问。
"你有车?"凯文问道,丘天把他往停车的地方领,一边走一边说:"我们打车。"
等凯文看见那辆的士,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凯文的住处离酒吧并不远,但是特偏僻,七弯八拐的,丘天觉得自己这一进去,一会儿就只能开倒车出来了。
"不要住在这种地方。"丘天看着这僻静的小街巷,便想起了范雨的家,皱眉道。
"租金便宜。"凯文不以为然的说。
一个旧式小区的二楼那四十平方米的一室一厅,便是凯文的栖身之所,虽然面积小,但是被他整理的非常干净整洁。
凯文搬出一套茶具来,将一木勺铁观音放进茶壶里,静静等水开了,便熟练的洗杯,分茶,将一盏淡绿的茶水放到丘天面前,丘天闻了闻香味,低头慢慢的喝着。
"你的话真少。"凯文见他静静喝茶,便笑道。
"啊?"丘天抬起头,有点儿茫然的看着他,他可一点儿都不觉得。
"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凯文对他这个表情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转开话题。
"丘天。"
凯文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他直直的盯着丘天的脸,问:"真的?"
"没穿马甲。"丘天坦然说。
"你认识和熙?"凯文又问,丘天点点头。
"原来,原来和熙说的是真的......"凯文笑起来,笑的带着一点点自嘲。
"他说起过我?"丘天坐直了身体。
"想知道?"凯文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脸,说:"那就用一个拥抱来交换。"
然后不等丘天回答,他便迅速的说:"是,他说起过你的,他说,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留恋的东西。"
开水在寂静的房间里滋滋的轻响着,凯文重新泡上了一壶茶。
"我看见你们有的服务生衣襟上也别着黄玫瑰,那又是什么意思?"丘天转口问道,他实在不习惯和别人谈有关自己的事情。
凯文闻言,沉默了喝完一杯茶,才悠悠说道:"酒吧的薪水并不高,只做服务生的话......"
丘天的表情突然就冷了。
"但是,你要知道,我今天虽然带你来我家里,可不是想和你收钱办事的。"凯文生硬的说。
"我没有这样认为。"丘天沉声道。
凯文的肩膀略略松懈下来,想了想,便说:"你是想知道和熙做过没有?"
"我不在意。"丘天端起杯子,慢慢的喝着,凯文看着他安静的神情,突然相信眼前这个男人说的话,就跟他不知道自己身高血型一样,绝对真实。
"......和熙没有做过。"凯文还是自己说了出来:"是真的,他说他以前曾经以为自己得了艾滋病,那种恐惧深深的留在心里,让他现在虽然知道可以做安全措施,却还是没有办法和陌生人上床。"
"以为自己得了艾滋病......真的会这么害怕吗?"丘天不禁问。
"我不会描述。"凯文摇摇头,叹道:"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那种绝望的感觉。"
说完,他捧住了还很烫手的茶壶,似乎想从上面索取多一些温暖,来抵御心中的寒冷。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2点过。
丘天站起来,说:"我要走了,谢谢你的茶。"
凯文便送丘天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丘天却并不走,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怎么?舍不得了?"凯文笑道。
"我欠你一个拥抱。"丘天认真的说。
凯文想了想,摇摇头,淡淡笑道:"算了,不是自己的人,抱了之后只会更寒冷。"
丘天却还是俯身抱住了他,淡淡的香烟味飘过凯文的呼吸,激起他鼻腔里一阵酸涩。
还真的有丘天这个人啊,他想,他原本以为那只是和熙的梦而已。
那次同事们聚会,战士们喝得集体失态。
"嗯,他是我高中同学,号称‘冷血睡神',因为他上课就睡觉,成绩烂的无人能及,平时不爱说话,但是一说话可以气的人呕血三升,长得嘛,唉,长的再好也是浪费,因为他超爱打架,脾气来了见人就打!他自己都说破相是早晚的事,是是是,他的确没什么好的哈哈哈哈。但是,只要知道他还好好的生活着,我也就能坚持着活下去了。"和熙双眼朦胧的说:"......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留恋的东西。"
16
程咬金他们驻唱的酒吧2点结束营业,丘天过去的时候,范雨正好和他们从里面出来,小脸通红,欢腾无比。
"我今天还想去他们那里练吉他。"范雨看着丘天,有点儿兴奋的说:"我就要学会自己弹自己写的那首曲子了。"
"我给你买一把吉他吧。"丘天说。
"好啊好啊。"范雨几乎高兴的跳起来。
丘天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把他和程咬金他们送到住处,然后一个人开车回了家。
他拉了一张躺椅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那个已经进入沉睡的城市,独自清醒着。
事情到底是怎么开始的,他并不清楚。
他甚至不觉得那时他对和熙有什么特别惹眼的举动,只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他就做了,如此简单而已。
俗话说上帝不是关窗就是开门(丘天凭自己破碎的记忆拼凑的。)
和熙的成绩很好,但是体育非常不能看,那是非人类的烂法,直接反映在了日常生活中,照班长的话形容他:"你是脑神经和肢体分离了吧?"而且和熙自己还不注意,丘天每每上学放学看见他在外面乱窜,就觉得车子们没有把他撞翻简直是神迹,只能黑着脸过去拽他一把。
而丘天的运动神经那就非常好,全能冠军,校运会上能把铅球直接扔到裁判老师的大腿上,而每每看见和熙直接把铅球扔在自己的大脚趾面前不到5厘米处,丘天都会觉得,老天爷真是个公平的老头,瞎安排。
在和熙挣扎于体育及格边缘的时候,丘天没少帮他支招,下午的操场上,经常会出现他陪着和熙练习跑步,跳远的身影。
这些都是高中生活的小插曲,谁也不知道这些小插曲是怎么汇聚成暗涌然后山洪暴发的,反正在彗星撞地球之前,高中生活还可以被形容成快乐自在。
他唯一依稀记得的可以称为捕风捉影的小事不过就是那一天。
下课铃声就像闹钟一样准时把丘天惊醒,他伸着懒腰坐起来,发了一会儿神,见和熙也闷闷的坐在座位上,便掏出打火机说:"来看看。"
和熙不解的看他将左手圈成一个握鸡蛋的手势,右手将打火机的气口对着里面,隔了一会儿,然后丘天一按打火机再迅速将其挪开,左手的空洞里便燃起了一股短暂的小火焰。
"怎么弄得?!"和熙果然活跃了起来,掰开丘天的手来看。
"其实很简单。"丘天故做神秘的说:"再给你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