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泪 卷二 垂钓者————慕昭颜

柳意初皱紧了眉头，心下的着急，却不敢表露出来。要怎么才能知道，要从哪里问起呢？
心下一动，移步仙医宫。
□□□自□由□自□在□□□
怜芳菲
月色如银泻，一池白莲醉晚风。
几许水珠，在偌大的荷叶上滚动，池里的锦鲤依旧不知今昔何年地游着。
柳意初静静地站在池畔，他的脸上，没有波澜，不染纤尘的水中倒影，和满月一样，清淡却不失华美。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意初的脑海中只是一味地回忆着老仙医幻令的话，眸子不象往日一样充满欢娱，恰如古井般幽静。
随着一阵轻微的衣袂飘响，池畔另一旁，黑夜的浓雾下，勾勒出一个皎好的女子身姿。轻柔的微笑，缓晕出桃花始开之意。
"如此月色，公子仅是来赏莲的吗？"淡华的声线，柔而不媚。女子渐渐飘过芙蓉池，落在柳意初身侧。柳意初这才开清楚了这位女子的容颜，觉得天下的语言，都在此刻失去了颜色。
"未请教仙子，敢问......"
"呵呵，叫我青青便可。"
"青青仙子，在下柳意初，请问您是......"
"柳公子无须多问，今夜，我只是来赏莲的。"
柳意初适才心下有些警惕，这里是未央宫，不是随便可以入内的，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的时间段，但看此仙并无冒犯之意，而且言辞友善，不象是被派来的奸细，柳意初决定但是信了她。
"公子心中，莲为何物？"青青转首，将自己的一潭碧波对上意初的一幽古水。
"芙蕖么，"柳意初略一颔首，浅笑道："净而纯，妖而不媚，清而雅，韵而不娆。"
"恩，看来公子是爱极了芙蓉，那为何把满腔愁怨曝给了这一池好莲呢？"青青说的似嗔非怒，微微含有责备的语气。
"这......在下有些冒犯，这便离去。"柳意初觉得此女子，确实是有点来头，自己单独一人，不敢轻举妄动，想到此时子时已过，也不可再多呆，并且，那桩心事，还是亲自问了炜宸为好。眼下的仙子，纵然倾国倾城，自己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柳公子要走么，那奴家便不远送，"青青转过身畔，再继续道："不过，柳公子，真的不想知道，散魂会导致的后果吗？"
"您，说什么......"柳意初觉得自己连最后一丝站的力气都给抽了去，浑身上下，都瞬间冰冷。
"青青说的不明白吗？"青青望着一池静花，眼神也便的扑塑迷离起来。
"那......那......请......请问......散魂......的......散魂后......会怎样......"柳意初已经觉得不是自己在开口说话了，声音颤抖地自己也听不清楚。
"本是一魂而在的仙人，如果分成了两半之后......会怎样呢？"青青没有看着意初，声音显的掺了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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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仙子明示。"柳意初觉得，纵然是自己害怕面对，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决定向眼前这个知情人。刨根问底，心下做出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没有解救的方法，自己就陪他一起去了。
当听到老仙医说的那番话，自己心下就有了好些计较，没有想到，炜宸为了不让自己涉陷，竟用了上古禁忌散魂和二殿下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下到了魔界去指挥做战了。将自己的一半精魂留在天界，而另一半却在危机重重的魔界里。而这一个月来，炜宸所做的事情，仅仅是陪在自己身边而已，只是单纯到不让自己知道事情的始末而已，如果不是早上三殿下的一番挑衅，不知道炜宸还要瞒到什么时候，自己何德何能，让他仅仅带着一半的灵力去下界作战，还要应付天界突如其来的各种变幻。这不顾后果的做法，现在又该如何收拾残局？
柳意初当时追问着："为什么炜宸会这样做，难道觉得自己不能助一臂之力么。"
老仙医只是摇摇头，说道："柳公子啊，您不知道，您在三个月之内，不能签定血约，若是订了，便会遗病终身，那一箭伤您过甚，已经影响到元神。虽然足月后，您已经感觉不到不适，但是，元神的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我想太子殿下是为了不让你涉险，才有意出此下策散了精魂。"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意初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他要怎样去承受这样的一份感情，跌跌撞撞地走到这里来，强迫自己冷静地站在这与炜宸常来的芙蓉池畔，现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脑海里盘旋的都只有那番寒彻骨的话。
而让柳意初最无奈的是，仙医们没有知道关于这个禁忌的任何事情，毕竟是禁忌，自己又要怎么开口去问，又要问谁呢？心下彷徨忧愁着，就只是盯着池水发愣。
"柳公子......"青青见他又发起楞来，提醒道。
"青青仙子，请您直说吧。若您肯告诉我，我柳意初感激不尽，愿意......"
"哎，"青青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我不求什么报答，你若真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罢，这个禁忌，是被诅咒的，因为是禁忌，总是有代价的......"青青无奈地叹了口气。绝好的面颊泛起愁容。
梦里且贪欢笑，山水行色，几辈痴人。自是怅恨情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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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魂，顾名思义，就是将魂魄一分为二，同时具有两个身体，各占一半魂魄，若是一个身体受伤，另一个也会遭到同样影响，所以，是一伤加倍，同样的，若是其中一个不幸死了，另一个也会在同一时间内死去，因为毕竟是同一个人，本是打破伦常的做法，自然是受到诅咒的，散魂以后，无论仙魔人，都活不过九九八十一天，并且灵力损耗甚大，每日都会消减灵力，直到第八十一天，灵力将全部耗尽，力竭而逝，但若在这段时间内，将两个魂魄和而为一则尚可救治，否则魂魄将湮灭，用不转世，形神俱灭。"青青平淡的语气在柳意初的耳朵里简直是雷鸣。
意初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青青看着，眸子里充满的无奈与不愿意相信。青青吁了口气，说道："哎，是真的，我骗你有何用处。现下去想办法去救你想救的人吧。"
"要，要如何救？"首先自己要冷静，柳意初不断提醒自己，不可乱了方寸。
"青青，不知道......"青青显得有些迷茫。
"请仙子明示吧。"g
"青青的命运是被诅咒的，不会救人，只会害人。"
"青青仙子，你，怎可以如此妄自菲薄。"柳意初有点疑惑。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些话，我说在前头。"
"您请直说吧，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至甚不过陪他同死。"
青青淡笑了一下，说道："好个痴儿，若天界的上仙们都如你和炜宸这般有情有义的，当是处处都欢歌笑语。"
"但是，青青仙子，若是仙人们都有了情，这上界就不能称为上界了，也会有很多秩序混乱的。"
"既然你知道，为何爱他义无返顾。"青青嗤笑道。
"这......"
"好了，我来告诉你吧，我的名字，叫做柳青青，其实，应该叫做轩辕青青的。这样说，你明白了吗？"青青微笑地说道，没有人明白，这样光华的外表下，掩埋了怎样的往事，没有人知道，这样轻慢的笑声，曾经走过多少哀伤。
"我，就是当时，惟一一对轩辕家和柳家人签约，非同性的产物。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禁忌。"
柳意初皱了皱眉头，说道"仙子，你......"
"无须多言，听我说完，"青青，略一摆手，柳意初便耐心地听着，"当时父亲和母亲定了血约，是因为情况紧急，可是两个人却产生了情愫，虽然说这是无法避免的，血约这样的羁绊，然后，生下了这个不伦不类的我之后，母亲就离开了世间。"
"然而，轩辕一族，是容不得我的存在的，当下派出了劫杀令。说要铲除魔物。这样的劫杀在三百年内没有间断过，而父亲为了保护我，也是在那时过世的。可悲的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追杀我，一直过着逃亡的生活，直到后来有我的小姨护我回到瑶山，我才明白事情的始末。自那时起，我也明白了，自己是禁忌的产物，非神，非狐，非魔，非妖，独在三界之外，还死还生，无人问津。最终我将一直陪伴我的轩辕青青的名字换做了柳青青，轩辕一族才停止了劫杀。"
"就为了这个名字么......"柳意初难以相信地说着。
"是啊！就为了这个名字！我亦失去了我一生的致爱。"
为谁独舞兴一曲，为谁引歌长碧，恰瞰处来天映色，为君赋情，怎说相思意。

泪断肠
"青青仙子，您不必如此，前尘的往事，过去就过去了，成了心中的那段回忆，也......"意初不知道该如何相劝，眼前的这位仙子，拥有着天下群芳皆妒的容颜，却有着，坎坷万千的命运。
"所以，我的命运是被诅咒的，我所做的事情，我所爱的人，最终都因为我的原因离去了，当初，若不是因为我胆小，懦弱，至少，我可以留住崇旭的，至少可以留住他......"青青激动之甚，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崇旭，难道是轩辕崇旭？不会吧，难道是当时......"
"是啊，为了我，他什么都毁了，我却没有在最后救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生命的流逝，直到殆尽，无论我的医术有多么的高超，终究留他不住，因为我的懦弱。我受诅咒......我本就不应该存在的......若我不在，爹爹就不会死，娘也不会，小姨依旧和他的夫君恩爱，而当时盛名的崇旭，也不会为我所累......"
"一切的一切，皆是孽缘，缘生即孽。"青青望着圆月，月满之时，谁安在？头上的珠翠摇摇，琅寰依旧绚丽，再美美不过你的双眸，再脆悦不过你的轻灵。是谁在耳边，低低地说着，此生相守相依。又是谁，将诺言抛之脑后，最终选择离去。
夜深深，红尘点点星辰。
云漫漫，是非恩恩怨怨。
情切切，依旧沧海桑田。
风萧萧，忠孝终究难全。
爱幽幽，梦里都是依恋。
恨绵绵，才叹尽为磨难。
寒惶惶，往事依稀延年。
醉沉沉，为君独活千年。

寒夜深
柳意初决定下界了。上界十九年，为了他。这次下去，还是为了他。
意初浅浅地笑了，此刻的他十分安心，他知道，他就要见到他了，他说的是完整的他，意初不用再看到这个每天只是留在他身边就很费力的人了，意初觉得自己也应该为他做一点事，正如这位神，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他一样，意初抚摩着玉龙剑，这剑，吾敢提携，吾亦愿为君死。
意初觉得自己充满的力量，这力量是他给予的，他知道，失去他，一切都将没有意义，这次，他的性命，定有自己来守护，一定，一定。
下了决心，意初放下了剑，走到了药房，吩咐小仙们告退后，开始了他的计划。
一个时辰过后，意初走出药房，他端着一小碗黑色的药汤，嘴角依然有着浅浅的笑，一路向内殿走去。
内殿深处，小火盆里的火，烧的噼噼地响，炜宸正静静地靠在软垫上睡着，手里还拿着未读完的书卷，柳意初走近他，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仿佛就这一眼，天下再没有可以入的了他的眼一样，他压抑着内心的酸楚和眷恋，轻轻地唤了声："殿下，别睡了。"
炜宸本是浅眠，这时正张开眼睛望着柳意初，他放下手中的书，说道："呵呵，我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殿下累了，来，把这碗养神的汤喝了，回房早点睡吧。"柳意初说着，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他的感情，听不见他的哀伤。
轩辕炜宸没有多虑，接过碗就喝了起来，他有些疑惑今天不多言语的意初，望着柳意初，昏眩的感觉开始袭来，最后一眼，是那双哀怨的眸子，多情的眸子，如水般的，洁净，清澈，一生眷恋的眸子。
然后，他熟睡了。c
"你还真下的了手。"窗台人影独坐。
"是你？"柳意初望过去，那个面容憔悴的人，深井一样的眼睛，对望了回来。
"恩，是我，我不是来挑衅的，青青已经稳住了魔界的轩辕，你要订约，就要抓紧时间了，这副药厉害的紧，不过也只有这药才镇的住轩辕了。"
"沉泓，你跟青青仙子......"
"现在也解释不清楚，你快带着轩辕下去，耽搁了时辰，谁也救不醒他。"
"沉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看在我们同出一家的面子上答应我，好吗？"柳意初有些急。
"你说吧，只要不违背三殿下意愿，沉泓定将尽力就是。"
"沉泓，若是我无法平安归来，以后，若是三殿下要为难炜宸，你可否帮忙劝着？"
柳沉泓眉头一皱，说道："只是订约而已，怎么会回不来，而且，有消息称，魔界叛乱已经基本平定，现在只是有少数部落不肯服臣，你别想太多了。"
柳意初神色严肃，他握着剑跪了下来："沉泓，炜宸根本无心为帝，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
"意初。你起来，其实这事，我知道，我尽量就是了，上次那三箭也很伤我元气，至少这三个月，舒照要我去做什么，我也做不来了，你可要抓紧这时间，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要继续相斗呢，呵呵，没关系的。各侍其主而已。"
"沉泓，你叫他舒照？你们？"柳意初诧异着。
"意初，这事以后再说，你赶快下去，若真的碰上什么棘手的麻烦，你可以向青青求助，这三界，她的医术无人能及，知道了吗？"
"沉泓，若意初能够逃出此劫难，定当涌泉相报，意初告辞了。"
沉泓挥挥手，没有再多言语。

不言悔
有些事情，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正如他们二人相通的心意一样。
青青会用那双秋水翦瞳望着，这样的一对天人，真诚的感情，总是收获希望。
柳意初就是这般，看着熟睡的心上人，他觉得，这就是整个天下。
在话别一声后，只一眼，就放手。
青青安静地看着这更加静默的道别。
如果说，这位倾城的仙子是多情的，那么她更加容易被感动于他人的思念。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柳公子，仪式之前，我有话要问您。"
"仙子请直说。"c
"听闻沉泓说，你上次被金翎箭重创，迄今多少时日了？"
"一月有余。"
"可如今你......"
"不用多说了，仙子，炜宸拖不到那个时候。你我心知肚明。算上他的这一身伤，其实也就是这几天了。"
她掩埋了那稍纵即逝的忧伤，暗叹那生死相许的情谊。回忆了当时身旁的惘然，最终，为了这个瑶山的狐仙而开启了禁忌之术。
青青有点不明白，他们这样淡漠的两个人，为什么能够走到一起，只一个眼神，就传达心意。那时，大概自己太年幼，青青下了誓言，若是仪式当中，他们二人有什么闪失，自己宁愿搭上了性命，也好在自己的被诅咒的永生的禁锢中，的到解放，虽然这样一来，或许等不到崇旭，但却不会耽误了这无暇的一对碧人。
轩辕青青用了三日的时间画好了整个解咒的灵图以及血约仪式的阵。接下来的，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青青想尽量把伤害减到最低，让一切都能美好起来，虽然她凉薄了世间如此之久，但却真的希望，那些不美好的，不要来侵蚀他们。
柳意初解开了轩辕的所有衣服，把他抱上了阵图里，一个身体放在了解约图，另一个放在了续约图里。
轩辕一直没有睁开过那双比星辰都要浩瀚的眸子，他安静的容颜，让柳意初想到了很多很多不能言语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