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远（奇侠）————金阿陵[上]

    我说：“厚道是做出来而不是说出来的。”
    我们继续小心谨慎而行，又过了几个时辰，穿过树林，突然眼前景色一变。天地之间一片清朗，天阔云淡，碧草连天，清风拂面，风中依稀有青草的味道、花的香气以及泥土的气息，皆是不属于人世间的绝妙。这可算得上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风吹动着尹秋临白色的衣袍，那飘飞的衣衫，让我有一种错觉，似乎他随时都可能羽化而去，我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
    他抬眸对着我淡淡一笑，笑容清丽动人，让人十分安心。他说：“无论外界怎样的变化，西锦谷的景色却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也几乎被这样的美景摄去心神。”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皱起两道纤长的眉，又说：“周围的阵法又变了，这入口不知被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问他：“我们还没有进入西锦谷？”
    他看着我认真说：“这只是西锦谷的外围，我得四处看一下，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到这里可得万事小心了，谨言慎行了。”
    我点点头。白色身影忽的一下消失。
    我索性坐在地上，细细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与宁静，风中带来花草的香气，以及……几丝药草的香味，药草？不错，我仔细的嗅了嗅，这确实是药草的味道。想我当年在浈河边关，多少次与外公出入战场，帮助军医包扎伤兵，多少草药从手边过，我对这味道十分敏感。

    我低下头仔细看草丛，发觉左脚踩住的一棵草，茎是方形的，卵形叶子对生，踏碎部分发出一股清凉的香气，我低头摘一片叶子揉碎嗅一嗅，觉得沁人心脾，十分清凉，这居然是薄荷。

    我跪下身去，趴在地上仔细观察周围，草丛中伸展着貌不惊人的小叶子，一一数列出来，居然有甘草、天麻、地黄、黄连……这西锦谷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天然药库，果真一奇谷也。

    “你也认识药草吗？”
    一个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清越动人，犹如珠玑四溅，散落玉盘，眼前出现一角白色的衣衫。
    我抬头，一瞬间心律失调，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记得书中曾云：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我是第一次看见比尹秋临更美的人。眼前的少年十五、六岁模样，发似流泉，眉似柳叶，眼蓄秋水，琼鼻高挺，冰肌玉骨，一身白色衣袍纤尘不染，如梦似幻。
     
    清风浮动，吹拂着少年如丝绢的发，秋水般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我，那是动中极静的美，是如诗如画的美，也是荡人心魄的美。他与尹秋临感觉上十分相似，那不是相貌上的相似，而是气质，他们都有一股卓绝，飘然若谪仙般的气质。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来，洁白如玉的手轻拈起一片叶子，“甘草是药中的百搭，而艾叶与草蒲燃烧薰屋，可驱邪除病……”
    少年的眼神专注，浑身流动着一种洁净的气息，仿佛不属于嘈杂的人间，而是天上的仙宫。
    想当年，父皇微服私访江南，对江南第一才女一见倾心，顶住重重压力金屋藏娇，这样不顾一切的心情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了。这少年就让我有这样冲动，这样容貌，这样风情有让人强烈占有的欲望。

    我不假思索的拉起他白皙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无论你是人是仙，跟了我吧。”
    章二十八  西锦谷师徒
    古人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不是一种借口，而是一种本能。
    我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少年，紧紧握住他的手，那手细致柔滑，冰冰凉凉。
    他是真的很漂亮，漂亮得让人自私的想将那份美丽占为己有。我想，现在的我一定形象风度全失，活像一个欲求不满的急色鬼望着美人直流口水，唉，追美人追得这般没品我还是头一回。

    少年对我的动作显然一愣，一双晶莹水润的眼睛看着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太过震惊还是太过迟钝。
    半晌，他突然问：“为什么要跟你？”
    我说：“因为我喜欢你啊，喜欢得想要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他一脸不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因为你实在是太美了。”
    “美？”
    “对，除了我家美人，我还没有见过像你这般美丽的人。”
    我觉得他真是迟钝得可以，难道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的模样的吗？难道他从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吗？身为极品美人却没有这样的自觉，那不是谦虚，那是迟钝，那是浪费。

    他侧着头想了想，突然对着我微微一笑，那笑容纯净无瑕，动人心魄，电光火石间，立刻被摄去心神，让我头晕目眩，彻底失去理智。我只听见自己傻呼呼的问他：“现在，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微笑着伸出手臂，我受宠若惊，激动万分，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喊：沈青衍啊沈青衍，十几年来上天终于肯厚爱你一次了，如果你现在不抓住机会，我一辈子都鄙视你。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啊……你，你，你放手，你要对公子做什么？”
    那尖利刺耳的叫声让我浑身一震，顿时七魄震掉了三魄，只觉得耳膜发痛，头皮发麻，脑袋发昏，不由得松开了手。所以我平生最讨厌尖声尖气的女子了，那种声音总让我想起远古时代的猿猴。

    少年白皙的手慢慢滑过我松开的手掌，在手指从掌心划过的瞬间，我敏锐的感觉到上面有薄薄的茧，我心中一惊，突然意识到：这双手居然是握刀持剑的。

    远处，一行人伴随着尖利的叫声快速掠足而来，一踏一点，瞬息贴近的鬼魅身法竟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擅闯西锦谷者，死！”
    “对公子不敬者，死！”
    我轻呼一声，肩上一痛，来者轻轻巧巧的一掌，立刻推开我与美人的距离，我顿时被掀出去好几丈，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一柄钢刀猛的挥了过来，根本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慢……慢着，别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这也来得太快了吧，况且，我只是碰过美人的手而已。

    说是迟，那是快，从我左侧突然一柄名剑横了过来，架住了气势汹汹的钢刀，另一只手则搂紧我的腰，一拨一带，迅速扯开安全距离。
    这熟悉的香味，这样轻逸的身法，我抬头一看，除了我的美人还会是谁？
    “尹秋临……”我看着他热泪盈眶，感动万分。
    经过比较之后才发现，还是自家的美人好啊，至少又搂又抱时不会被人砍。我搂住他的腰肢张口正欲表达感激之情，爱慕之意时，突然被他冷冰冰的声音打断：“笨蛋！笨蛋！不是告诉你要谨言慎行吗？你真是好大胆子，什么人都敢动？”

    我被他骂得一阵发愣，一脸委屈，“我……我……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心虚，赶紧小声承认，“……不知道摸过他的手算不算？”
    “笨蛋！笨蛋！那家伙是出了名的恋师情结，如果知道你碰过他……”
    尹秋临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哪怕是衣角，左手碰的砍左手，右手碰的砍右手，总之不会死得比泡在水里三个月的浮尸好看。”
    我心中一寒，反而冷静了。我冷笑，这可是在威胁我？我不知道除了皇上下旨谁还可以明目张胆的说要我的命。
    这时，清越动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小尹？小尹你来了”。只见美少年起身，望着尹秋临满脸惊喜，疾步奔来。
    小尹？多么亲热的称呼，他们认识？
    只见尹秋临放开我的手，连忙上前两步，右手垂剑在身侧，双膝跪在地上，低头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师尊。”
    师……师尊？我捂住胸口，倒退三步，只觉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这到底是在唱那一出啊？
    这少年横看竖看都不过十五、六岁出头，秀丽动人的脸上根本就是稚气未脱，而尹秋临的处事为人怎么看年龄都应该比我大，两人光从年龄上来说就已经让人觉得惊奇。更莫说，尹秋临是何等的高手，能当他的师傅，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出来，那武功修为应该又是何等的出神入化，高深莫测。是，少年手上的薄茧说明他确实是练武之人，但他身上没有一丁点儿高手的迫人气势，甚至没有一点儿江湖之人的气息，而那单纯过头的言行显然表明他是一株被保护过头的温室花朵，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不过，说起来，我好象听冯兴说过，有一类顶尖的高手，武功练到极致，便会去老还少，其效果简直可比传说中的返老还童的仙丹。
    只见少年弯身单手扶起尹秋临，动作自然，一双晶亮的眼眸因喜悦和激动而闪闪动人，他喃喃的说：“小尹，小尹，我好想你。”
    尹秋临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他握住少年伸来手，“是我疏忽了，夫人可好？”他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他可有欺负你？”
    只见少年摇摇头，“他不曾欺负过我。”
    “可有好好吃饭？”
    少年点点头，“我喜欢风袖做的菜，秋水阁的不好吃。”
    只见尹秋临微微一笑，“你埋怨秋水阁的饭菜不好吃，外人可羡慕你有‘天下第一美人’亲手调羹，我也羡慕你有热心肠的好母亲。”
    他说：“小尹这可是真心话？你哪一次来，吃过她的东西没有拉肚子的？”
    尹秋临偏过头，轻声咳了一下，又说：“你可不该到处乱跑。”
    “唔，我并没有超出西锦谷的范围。”
    我在旁边听得发愣，唔，这样说话的口气哪里像是一对师徒？
    说实话，这说话的气氛让我感觉挺不舒服，有点尴尬，心里甚至有点酸酸的。想我对尹秋临知道得真是少之又少，我从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师尊，也不知道他们话中所提到的人物，我甚至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时，尖尖的女声又响起，“原来是尹庄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眼前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妇人，梳着端端正正的宫髻，穿着淡绿色的衣衫，不卑不亢的对尹秋临福了一福。我记得她，正是她推的我那一掌，现在肩膀还隐隐的泛痛。

    我有点惧他，慢慢的向侧退了两步，躲到尹秋临身后。
    尹秋临客客气气的回礼，“哪里，风夫人客气了，是尹某唐突来访。”
    那妇人又说：“尹庄主是明事理的人……”
    尹秋临突然打断她的话，“如果风夫人是说要将我身边这位朋友交由你处置，我告诉你，那是绝对不可能。”
    只见那妇人变了脸色，她说：“他擅闯西锦谷，又对公子不敬，自当杀无赦，这谷里的规矩谁也坏不了，即使是尹庄主也不例外。”
    尹秋临冷冷的说：“一事归一事，你伤了他，我也决不善罢甘休。”
    尹秋临话出，气氛为之一凝，那妇人也不言语了，冷冷的注视着尹秋临手中的剑，慢慢的，将双手拢在袖子里。
    一阵风起，妇人已经出手，她足尖一点，快如闪电，转眼间飞到尹秋临跟前，衣袖轻挥，一道耀眼光华从袖子中飞散而出，她使用的竟然是袖中刀。

    只见尹秋临不慌不忙，左手持剑相迎，剑随刀剑相击之势从剑鞘飞出。一瞬间只见得他们两个身影快速交错晃动，不时迸出刀剑相击的耀眼光芒，看得我的心是一上一下，身体则是一动也不能动。

    “住手！住手！”美少年在身边急得直跺脚，可两人一个为规矩，一个为情，自打自的，打得分外火热，分外眼红，理都不理他。我有点同情的看着他，一个是他徒弟，一个……好象是他下人，他却没有半点办法。

    这时，只觉得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还没有来得及眨眼，白色身影幻动，身形快如闪电，异如鬼魅，刀剑相击之后一片宁静，我定眼一看，少年站在两人之间，双手轻抬，一只手架住一个人，仔细一看，那手扣在两人脉门上呢，两人顿时束手就擒，动不得半分。

    呵，什么叫高手？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招便可取人性命的不是高手，一招可取尹秋临这样级数的那才是真高手。

    我重新给眼前的美少年打分，才色双全，纯洁空灵，可谓是极品中的极品。
    章二十九  西锦谷谷主
    快如闪电，少年出手架住两人的动作，轻巧的一握，扣住的是两名高手的脉门。两人行动受制，双双变了脸色，却又不敢再动手。
    少年对那妇人说：“风袖，不可伤了小尹。”
    他又转过头对尹秋临说：“小尹，你怎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动手？”
    呵，那一掌打得我钻心的疼，她都算手无缚鸡之力，那我算什么？
    “师尊，并非我无事找事，他本已受伤，已是十分危险，风夫人又随便挥上一掌，我心中气愤，才贸然出手，如果要受罚，徒弟定不闪躲。”

    尹秋临眼神坚定，一番话让我心中如暖流而过，不自觉的，鼻子居然有些酸酸的。
    那名被唤作“风袖”的妇人想了想，将手中的刀收入袖中，她说：“此事我作不了主，既然公子为你们求情，我也无话可说，请尹庄主与我一同去见谷主。”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嘛，一开始就客客气气的，何须动手动脚。不过，这妇人脾气还真是火爆，一言不合即刻出手，看刚才的情形尹秋临也算是她的旧识，居然不给半点儿情面。

    尹秋临点点头，意外的合作，任对方取了他的配剑，乖乖的跟他们走。我想，能让尹秋临态度恭敬如此，这西锦谷主必是个厉害的角色。
    少年走在我的身边，他满脸歉意的对我说：“风袖不是坏人，她只是对小宇太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