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所认为的是想当然,那么你所说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你甚至根本没有跟方然说过话……就算方然真的吸毒,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戒不掉!”罗自新突然觉得异常憋闷,烦躁不堪。
黄彬见罗自新激愤的样子,但他没有结束话题,反而吐露更残酷的现实。
“但是我还听说,方然很滥交。”
罗自新脑中一根筋绷断:“滥交?他有多滥交?难道说,你也跟曾跟他上过床?”
黄彬挑了一下眉毛,冷静的说道:“我怕会得艾滋。”
“你未免太过份了。”罗自新站起身来,他觉得自己要洗个冷水澡才行。
“自新……好罢,我跟你说实话。”黄彬点了一根烟,那轻柔的烟丝,却妆点出沉重的心情。
罗自新怔怔的站在原地,仿佛等待着极刑的到来。
“我曾经看到过照片——”
“……什么照片?”
“方然跟别人群交的照片。”
话音落地,引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罗自新都懵了。
他结结巴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也绝不愿随便这样抵毁别人。你是非常了解我这个人的,我对任何人或者事都不会随便下评判。而且……我觉得那个方然长得很 ……俗艳。”
罗自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就是很土气。 跟这种文化程度不高的人,相处久了,你就会明白,那将会是你甩不掉的包袱。那方然什么没干过,名誉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可是你是做什么的,名誉对你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再过段时间你的公司就要上市,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在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加倍小心了。”
罗自新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心灰意冷。
他回想起橘色灯光下方然带着羞意的笑容——有点纯真的感觉。
那眼里隐约透露着的寂寞和渴望,那深深的惑然在某一刻打动了自己的心。
可是又有谁会想到,这一切全是虚假?
那肢体的交缠,那忘我的喘息竟然全是淫荡的作戏?
那眼角带着点点的泪意,那初睁开时迷离的眼神,而这一切竟无从谈起。
罗自新觉得怀疑,但是眼前的黄彬,他最好的朋友却振振有词,令他不得不相信啊。
“你又何必这样认真呢……”黄彬心底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那方然真的这样让人难以割舍?不过是一晚而已,一夜情不是么?
“……可是我已经约了他星期天一起出海玩啊……”
“原来,刚刚你约的竟然是他。要不要继续跟他在一起,那要看你自己的决定。”他也言尽于此了。
当黄彬站起身来,打算回房的时候,罗自新突然问道:“昨晚,我刚到异浪酒吧,那个时候我就看到了方然。我接近他,你不是不知道,那时你为什么没说?”
“有时候,咋看一眼,方然确实很漂亮。既然如此,玩玩最好了。”
罗自新哑然失笑:“玩玩啊……是啊,又何必认真呢……”
‘嘀,嘀’两声,短信响了。
正在工作的方然忙走出小车间,走到没人的巷弄里,打开手机来看。
是罗自新发来的短信。
“这个星期天的约会恐怕要取消,我要回上海了,最近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忙,恐怕暂时不能打电话给你了。”
方然看了一遍,再念了一遍,默默的将短信删除了。
他在昏暗的小巷弄里抬头望着狭窄的天空,那轻缓自在的浮云飘过,因此艳阳也显得有点暗淡。他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回到车间里。
方然怔怔的望着转动的轴发呆。
洪哥‘啪——’重重拍了他一下,浪笑道:“刚刚谁发来的短信?哦……”
方然猛转身,怒骂道:“干什么啊你——”
洪哥假装害怕,缩了缩肩,小声道:“这么凶干嘛啊?吃错药?丢了钱?被人甩?”
方然脸胀得通红,继而刹白刹白的。
“我操你妈——”他顺手拿起一把榔头就往洪哥身上砸。
洪哥吓得四下乱窜,直囔囔:“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方然将榔头随手往地下一扔,转身就离开了。
什么叫空欢喜一场。
这就是啊,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算头凑尾,仅仅只有一天,一天而已……真是破记录了。
如果真的只是一夜情倒好了,他便没有那么多的想念。
为什么要给他希望,然后才把他踹进地狱?
方然捏着罗自新的名片,喃喃自语:“当时你为什么不说……现在才要……”
湛蓝的天空再一次变得朦胧。
就算把头仰高九十度,就算脖子挺的都快僵硬了,但是眼泪毕竟还是流了下来。
第 6 章
方然萎顿了好几天。
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来,他只是无时无刻的在想着,罗自新的态度为何在一夕之间,会有三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么他一定是听到了那些传言……
就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会是谁告诉他的。
唉……早知如此,那晚就应该拒绝的彻底,说来说去,全都是自己的错,怪不得别人。
或者应该离开这个城市,到遥远的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去。
可笑的是,他甚至还幻想过,罗自新也许能带着自己离开,到大城市去生活。
只是为了年迈的父母,他却不能离开,就算独自踏上异乡之路也不能够。
方然终归是情场老手,这样的伤害对于他来说早已麻木,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了。
他很快的振作起来。
罗自新,就算你再好,也不过是一个没有主见的男人。更何况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不要我是你的损失,没错,就是这样。
这样想着,心里会好过许多,方然也渐渐的恢复了常态。
星期一的夜晚,方然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又重新来到了异浪酒吧。
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从吧台提了好几瓶啤酒,但他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坐在吧台上,而是走到某个角落里坐在观叶盆景的后面,一个人躲在暗处。
这个时候,不知道罗自新是否真的回去了上海,他还是有点怕再撞见他。
太丢脸了。
只怕一个照面,就足以击溃所有伪装的坚强罢。
反正又是一个孤独的夜晚,那么今夜就让自己好好喝个痛快罢。
夜深沉,酒吧里的灯光暗下来了,这种暧昧的激情的时刻又要来临了。
方然喝了一口啤酒,有些茫然的望着这光怪陆离的一切。
就在他迷失了自我的时候,只听得大观叶植物的背后,就在隔壁有人笑说:“黄彬,上次你的那个朋友,今天怎么没来?”
方然一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不禁神魂悚然。
“你是说罗自新么?他回上海参加世博会了。听说他还因此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情人,我让他过几天带过来,让咱们瞧瞧,自新简直把人捧到天上去了。”
方然觉得难以至信。
如果说才一天,他就被甩,是个笑话。那么罗自新在几天之内又重新交上了新的朋友,这无疑又是一个更新更刺激的笑话罢。
也是……这个世上的感情本来就如同儿戏一般,尤其象他们这样的人。
本来就是。
有些人还可以一脚踩好几只船呢,罗自新不过甩了他之后又找上其他人,这很正常,很正常……简直他妈的太对了。
只是为什么眼睛会这样灼热,胸口处如同刀割?这样的痛苦,不知道是因为罗自新无情,还是因为黄彬那种在谈论路人的口吻,冷漠而充满了取笑意味。
今天如果换成了其他人在取笑他,或许心中的痛苦便不会这样剧烈。
将希望寄托在浮木之上,这本来就是自己的错。
他竟指望身为黄彬好友的罗自新能将他带离某个无望的绝境……太可笑了。
方然有些害怕的端起酒杯用力的猛灌下去,剩下冰块在杯里激荡,碰撞。
“但是我好象听说,你那个姓罗的朋友跟这的那株烂桃花不是……”
烂桃花?烂桃花!
不会是说我罢?方然伸手捂住双眼,那灵魂深处的刺痛,真叫人痛苦难耐。
一声轻笑传来,如同世上最残酷的刑具。
“那当然只是玩玩,怎么可能会认真。我的朋友是开大公司,那是什么档次的人,别开玩笑了。”
方然泪流满面,惨然一笑。那咸味的泪水流到嘴巴里,让他品味什么是苦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烂桃花是么?原来是这样。
玩玩……果然,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妄想。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一切都是他自取其辱而已。
夜深人静,黄彬拿着车钥匙走到地下停车场,他刚刚打开车门。
就在此时,只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喊道:“黄老板……”
在暗夜里突然听到低哑而伤感的一声呼唤,就象听到黑暗中那些无助的灵魂的一声叹息,微弱但是悲伤弥漫。
黄彬不禁转身看着向来人,当他的视线对上那苍白的笑容之时,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虽然夜晚停车场的灯光,显得非常的昏暗,但是黄彬还是清清楚楚的看清了来人。
那苍白近乎透明的脸色,那看不见任何情绪的晦暗的双瞳,纤细而挺直的腰身,整个人充盈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的味道。
黄彬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现实就是现实。
“你不是……”
“黄老板你好,我叫方然……你可能见过我,在异浪酒吧里面。”
黄彬一时间摸不清方然找上他的原因,他深深的警惕着,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方然抿着嘴,半晌才小声的说:“我……我刚刚喝酒一时间上瘾,就把带的钱都花光了,现在没有钱搭出租车回家……你可不可以送我一程?”
黄彬愣了一下。
他从怀里掏出皮夹,抽了一百块钱。
“你拿去搭车回家罢。”
方然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走近了些。
“这么晚了,路上可能已经招不到计程车,更何况三更半夜坐计程车很吓人啊。”
黄彬觉得莫名其妙,将钱塞回到皮夹里。他心里纵有千万个不愿意,可是——
就算彼此根本没有接触过,就算心里再怎么样瞧不起方然,但是……
罗自新那件事,毕竟是他一手造成,虽然他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做错,但是捧打鸳鸯却是事实。
人家已经开了这个口,而现在确实已经很晚了,据说最近的治安也不是很好。
他心里建设完毕以后,对方然淡淡说:“上车罢。”
方然说明了地点,便不再开口,这让黄彬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坐在身旁的方然很安静,双唇都是紧抿着。只是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握成拳头,指骨关节都发白了。
黄彬奇怪的瞄了一眼,心道:量你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方然的家位置有些偏僻,那些老路黄彬又不熟,再加上有些地段路灯暗淡,一路费了不少时间。
但总算有惊无险的到达了目的地。
黄彬不禁松了一口气,终于……终于到了。
“到了。”这是肯定的。
可是方然却没有动,依旧端坐着。
黄彬不得不再次提醒:“已经到了。”
第 7 章
这时方然慢条斯理的解开安全带,他并没有顺势打开车门,反而好整以暇的开口了。
“黄老板,你是不是真的很有钱?”
黄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冷着一张脸,不耐烦的道:“应该还可以罢。”
“据说有钱的人都非常受欢迎,那你现在应该有好几个交往的人了?”
果然!黄彬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没有,我没有交往的人。不过,这应该跟你没有什么关系罢。”
“那么你以前有跟别人交往过么?”方然依旧坚持。
因为对方的问题太过古怪,因此黄彬的视线不由控制的集中在方然身上了。他的目光逡巡着,试图挖掘方然最初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那是当然。”
“那你交往过很多人么?”
黄彬眉头紧攒,他极其不悦的说:“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方然抬起头,笑的古怪:“你避而不答,莫非鼎鼎大名的黄老板还是个处男?根本没有交往过?”
“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不要惹我。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快回家去罢。”难道这方然是个疯子么?
方然‘哦’了一声,一脸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原来黄老板交往过很多很多的人。应该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罢?”
“……”聪明一如黄彬,心头有着隐约的预感。
“这样说来,你岂不是也很滥交?!”
“你……”
“你既然这样滥交,也就没有资格说别人了,不是么?!”方然凄然低语。
“……”黄彬张了张嘴。
“你既然说我是株烂桃花,就算我是好了,那么你呢?交往过七八百人,或是一千甚至一万?那你岂不是贱人垃圾破烂货——”
当黄彬回过神时,方然早已经快速打开车门逃下了车。
“滚你妈的臭咸鸭蛋——王八蛋,王八蛋~~~”方然用力甩上了车门,狠狠的在黑色宾士车身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那一句王八蛋,在静寂的深夜特别的响亮,几乎要惊动四邻八方了。
很快的方然的身影隐入了黑暗之中。
因为太过伧促,又太过震惊,黄彬久久无法回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男人或者是一个少年让他伤害了,而刚刚他受到了报复……
那人恨急的目光,让黄彬幡然醒悟。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么?
不对……他没有错。
黄彬坐在车里,并没有发动车子离开,而是望着四下黑暗里闪烁着的寂寞的灯火,久久的沉默了。
最后,他不得不对自己低语:“根本就不是我叫你烂桃花的,真是冤枉啊……”
方然气喘吁吁的跑回家,匆忙闪避到自己的房间,他背靠着门,最后滑坐在地板上。
直到现在心脏还是怦怦地乱跳着,对于门外母亲大嗓门的质问充耳不闻。
他双手捧住自己的脑袋,他到现在还是难以至信,自已竟然做了这么幼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