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心下恼怒,从书房里出来,便见情人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脑袋,兀自发愣。
这一晚上,就见他魂不守舍,莫非真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禁问道:“新,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黄彬呢?”
罗自新猛然惊醒,他抬头望着秦真关切的脸,有些茫然问道:“啊?……什么?”
秦真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我是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黄彬人呢?”
罗自新强笑着:“黄彬,他刚刚……接到电话,有要紧的事出去了。”
“哦……”秦真狐疑。
罗自新忙站起身来,揽住秦真的腰身:“走,我带你去参观一下,去看看其他的房间。”
“……嗯。”
黄彬赶到医院之时,浑身大汗淋漓。
他很快的找到急诊抢救室,一眼就看到躺在急救病床有人正在被抢救。
他抢了进去,盯着病人灰白的脸,仔细打量了许久,才认出是方然。
真的是他。
一旁的护士小姐脸色很差,毕竟刚刚是她在不断拨打名片上的那几个号码,并且一直被告知无人接听或……打错了。
“你是这位病患的朋友么?这张名片是你的么?”
黄彬接过护士手中的名片。
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不知道被方然捏在手中多少回的名片。上面有着血迹斑斑,诉说着一个不幸的事实。
他怔怔道:“是的,我就是。”
急诊主治医生道:“左小腿骨折,肋骨断裂刺入胸腔肺叶,要马上动手术。”
“他……不会死罢?”黄彬拿着名片的手有点不稳。
一张手术同意书递到黄彬的跟前。
“手术的各种风险这上面都有写明,你要看仔细了……你是他什么人?”
黄彬接过手术同意书,这才想起,他之于方然来说,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而已……
“我是他的……朋友。”
“那你能联系他的家人么?”毕竟手术同意书最好由亲属来签。
黄彬在这之前,统共才跟方然交谈过一次。虽然曾经有过那次短暂的交集,但那经历对于双方来说,却并不愉快,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交谈罢。
若论对方然的了解,恐怕还停驻在大量的负面消息上。至于其他的,诸如年龄工作家庭背景根本一无所知,更呈论联系方然的家里人了。
但是黄彬突然想到罗自新。
这两人虽然只交往了二天,也许罗自新会有方然家里的电话或是住址。
黄彬立刻打电话给罗自新,只可惜,得到了答案却是:罗自新对于方然也并不了解,他也没有方然家里的电话和家庭住址。
黄彬艰涩的开口。
“这恐怕不能,我不知道他家的电话和住址,没有办法联系他家里人。”
“急诊主治医生,胸腔以及骨科主治医生都已经到了,经过会诊,希望可以立刻动手术,现在就等着有人签字了。”医生又重复描述了一遍。“病人尚未从昏迷中清醒,否则可以从他口中问出……”
黄彬眼见被许多医生护士围拢着的方然口中溢出大量的鲜血,他瞠目结舌,头昏脑胀。
“他……他吐血了……”
“气管已经大量充血,要马上动手术。”
黄彬若是签了同意书,万一手术出现差池,那么少不得一件官司要缠身了,更何况他与方然根本非亲非故,何必担这个风险。只是脑子里却有另外一个更为迫切的念头:人命关天,这方然瞧着这般可怜,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若再迟疑半分,他就更加危险了。
黄彬内心方寸之间极度交战,捏着笔的手不住的颤抖。
罢了罢了,他一咬牙,挥笔签下了大名。
“带身份证了么,还要登记一下。还有押金要五千块。”护士小姐引领他办其他手续。
“我没带现金——”在看到护士小姐立刻面有难色之时,黄彬马上说道:“可以刷卡么?”
“当然可以。”
当黄彬办理了一切手续,便来到手术室外,坐在那里干等。
他绝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
他会守在手术室外,焦急的等待,只为了一个他根本看不起的放浪之辈。
他坐在椅上,双手支在膝盖之上,目光却一直凝视着手中的名片。
上面印着罗自新的大名,更有罗自新龙飞凤舞亲手写下的电话号码。
一种莫名的痛苦缠绕着他,因为这里有一种无处控诉的罪行。
而他正是罪魁祸首?!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不过是告诉罗自新一些事实真相而已。
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他的所作所为,是那么的十恶不赦?
被无情的拒绝了一个多月之后,方然为什么还保留着罗自新的名片?
他们不过是一夜情而已啊?
就算是玩出火来了,谈起感情,象方然这样的人,就算分手了,也应该会蛮不在乎的啊?
为什么?
“不就是一夜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黄彬喃喃自语,他将名片撕成碎片,然后扔到附近的垃圾箱里。
方然之所以会留着罗自新的名片,想来这是最近的交往,而碰巧这张名片没有被扔掉,只是这样而已。
若论事实,方然的作风确实有问题。
他对罗自新所说的一切,并没有半句虚言。
他没有错,没有错!
方然怎么配得上罗自新呢,就算他们此时还在一起,那么分手也是必然的事。而到那时,彼此会更加痛苦罢。
黄彬想了许久,也想了很多,他在心里反复的安慰自己,但是效果却不明显。
他苦笑,茫然的望着手术室,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只是那手术室的标识灯依旧亮的刺眼,不知何时才会熄灭。
第 13 章
“……情况怎么样了?”深夜里传来罗自新压抑的声音。
黄彬瞄了一眼手术室:“还在手术中……你朋友呢?”
“他去洗澡了……要不要紧啊?有没有生命危险?”
黄彬觉得罗自新此时的关切简直是多此一举,他疲惫的靠在躺上,瞌上眼:“我想,应该没有大问题。”
“……”
黄彬等了半晌,才发现罗自新已经挂断了电话。
方然被推出手术室移至普通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医生,他……我朋友什么时候会醒?”
“一般情况等麻醉药效过去就可以醒来,但是病人额头上有瘀痕,虽然检查之后并没有损伤,但是若脑部受到震荡,舒醒的时间可能会有所延迟。”
“那有没有关系?”不会一睡不醒罢?
“应该没有大碍。”
黄彬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的观望着,此时,他已平静下来,一派的镇定自若。
术后的方然面若金纸。
那长长的眼睫毛无力的覆在脸上,已不能承受更多。
他静静的站在床边,注视着点滴一点一点的输进方然的体内。
“真是凄惨——”黄彬纵然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但见此情形心跳依然漏拍。他很想伸出手去碰触这惨白的脸颊,但是又恐同一病房中已被惊醒的其他病人会看到。
他想他可能有点危险了,担扰自己的朋友误入陷阱,这个用美色筑就的陷阱……可现在自己却已走到陷阱的边缘,他要格外的小心。
黄彬微微一笑,他退后了一步。因为他是绝不会让自己陷入某种可怕的境地,那种窘境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既然他与方然毫无关系,他之所以伸出手来,只是因为某种亏欠。他做了这么多,也应该已经抵消了一切。
黄彬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只待方然醒来,自然能联系到家里的人,所以他决定要离开。
他缓缓的后退,然后转身走到门边,当手触及门把之时,他禁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继而又是微微一笑。
是啊,没有什么好婉惜的……
可是就在他打开门的一刻,门外的一个护士显然正要进来,见到他忙道:
“你是3395号病人的家属么,现在快去办理住院手续罢——”
“……” 黄彬瞠目结舌。
护士见他还杵在那里,再次出声提醒他。
在填写入院表格的时候,黄彬突然想到一件事。
在一个星期前他曾经送方然回家,虽然并不知道具体的地址,但是大概的方位他还记得很清楚。
毕竟那时花费了好些时间才到达的目的地。
接着,他只要在附近稍作打听,应该就可以找到罢。
不过又转念一想,既使昨晚想到这些,但那时情形如此紧迫,想来也没能够去找罢。
既然如此,不妨好人做到底。
黄彬嘱托护士小姐多关照一下,决定亲自将方然的父母找来。
初夏的早晨,总是提前到来。
时间分明只有五点多,但是天已大亮。
黄彬开着车,一路回想着当时送方然回家的路线。
事实上,黄彬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虽然这个城市是他出生的地方,但是许多的地方还是很陌生。
应该是这里罢,只是这白天的情景与夜间总是有很大区别。
黄彬将车停靠在路边,打算找个住在附近的人打听下。
他拦住了一个象是要去晨练的老太太:“阿婆,跟你打听一个人,住在这附近有个叫方然的,你知道么?”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显然耳背的厉害。
黄彬满脸黑线,他转悠了几圈,再次沿路下去,看到一家卖早点的。
“哦,我们是搬来不久的外地人,对本地人不太熟悉……老板,再来个面包?”
黄彬摆摆手,又咬了手中的面包一大口。
他目光在清冷的旧街上巡视,想找合适的人选再次出口询问。
一个买菜回来的大婶吸引了他的目光,这种三姑六婆型的妇人极为八卦,应该可以说是包打听的人物罢。
“长很漂亮的,男的,二十岁左右,姓方的……哦,知道了。你说的是前面新搬过来不久的杂货店老板的儿子罢——”
黄彬连忙打断:“他叫方然,那个杂货店老板的儿子是叫方然么?”
“我们这里长得最漂亮的姓方的就是那个杂货店方家的儿子了,至于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你是他的……朋友?”大嗓门的妇人语气突然古怪起来。
“算是罢。”黄彬吱唔着,却看到那妇人面色一沉,绕过他就疾走而去,象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黄彬只觉莫名其妙,但总算打听到住址,不管是否正确,且去看看。
“你真的是方然的……妈?”黄彬望着眼前这位……咳,奇怪的中年妇女,不确定的再次询问。
“跟你说了,我就是方然——妈妈!”方母面色极度不善。
杂货店就算要开门,但也不会是在早上五六点钟。眼前这年青人,虽然看起来是不俗,但他却是来找自己儿子的那些陌生男人中的一个啊,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就是这些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以为可以随随便便糟蹋她的儿子,别做梦了。
她的脸更臭了.
黄彬哑然失笑,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知道什么叫基因突变么?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其实他真的很想问,方然真的是你亲生的么?如此孔武有力的女人,那样的虎背熊腰……也就作罢了。
“方然他——”黄彬不知道该如何措词:“他……出了车祸……”
话音落地,一时间,相对无言。
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在黄彬心中缓缓的升起。
果不期然——
“我的老天爷啊——”方母一屁股坐地上,开始抢天呼地。
如此庞大的身躯坐倒在狭小的铺面里,挤得黄彬不自主的向门外倒退了一步。
他哪里有对付这种场面的经历啊。
“他没死啊——他没事啊,已经做完手术,现在躺在医院里。”
所以他讨厌女人,一直都是!
“……”
“死小子,怎么不早说……哎哟,还不赶紧把阿姨拉起来。”
第 14 章
仿佛是听到楼下的动静大了,‘噔噔噔’方然的老爸仅穿着短裤就从楼上奔下来了。
瘦瘦小小,肋骨一根根尽现,因为早上有些凉,整个人瑟缩着,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看得黄彬头皮发胀。
仅仅瞄了这么一眼,他便将视线移至旁边的货架之上,那里摆放着大量的瓶装酱油醋,矿泉水和一大堆的方便面。
听到方然母亲的叫唤,黄彬想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她,但是显然这位杂货店方老板快了一手。
黄彬只得缩回手又退后一步,再次打量整个铺面。
试想一下,所谓杂货店,自然都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用品。小至针线耳掏,最贵也不过几条香烟,货品花样众多,偏偏摆放又很随意,因而显得杂乱不堪。
这些货柜也显得很陈旧,看起来足足有二三十个年头了罢……
刚才他打听住址之时,那位大婶好象说,方家是搬来此地不久。
这条老街如此陈旧,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大概都搬出去住了。一般来说,会搬到此地居住的,大多是外地来的打工者,或是附近读书的学生,因为房租便宜的缘故。那么原本是本地居民的方家人为什么会搬到这么偏僻而又陈旧的地方?
黄彬想了几种可能性,但又转念暗忖,这些疑问跟他毫无关系,他何必在这里想破脑袋。
他的视线转回到方然的父母身上,此时这二老已经从惊慌中镇定下来。
“你是阿然的朋友,你叫——”
“我叫黄彬……你们这就随我去医院罢。”
“好好,等一下,我们先换件衣服。”
黄彬耐着性子等待着,站在这狭小的铺子里,他只觉浑身汗潺潺的,极不舒服。
他大概这辈子不想也更不可能再踏足这样的地方了罢。
在去医院的路上,却再次上演挑战黄彬耐性极限的事件。
“阿然真的没事?医生真的说他渡过危险期?”
“应该是罢,你们放心,只是骨折,没有生命危险的。”诸如此类的对话,反反复复已经好几遍了。
显然方然的父母也听出黄彬话语间的不耐,他们口气一转,便开始大骂现在开汽车的人,落数着种种的不是,并且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当然包括正在开车的黄彬在内。
“那肇事司机还在医院罢?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啊。”
“……”黄彬眉头紧蹙,先前他脑子一片混乱,哪里还想得到事故的肇事人。“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说的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