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画……他们……他们打开了那幅……凶画……”
罗飞:“什么?凶画?他们又是谁?”
张斌已经无法再回答,他昏迷了过去。
情况危急,罗飞无暇再细想这些奇怪的话语。他转过头,语气中带着些焦急:“你快去开车,立刻把他送到医院去进行抢救!”
“是!”周平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出了屋子。
罗飞搭起张斌的胳膊,腰部一使劲,把他背了起来。还好张斌并不算太重,罗飞背着他来到院子里,周平此时已经把警车打着了火,正打开车门等着他。
罗飞把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张斌塞进警车的后座,关上车门,同时大声对周平说:“等他身体状态有所恢复后,及时调查进一步的情况!”
周平把脑袋探出窗外,有些不放心地问:“罗所,事情看起来有些蹊跷啊!现场那边怎么办?”
“我立刻就上山。你先别管这些了,救人要紧。如果需要增援,我会再和你联系。快去吧!”罗飞伸手在车厢上拍了拍,以示催促。
周平点了点头,踩下了油门。汽车低低地吼了一声,冲出了院外,很快就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
罗飞看着警车远去的方向,开始整理脑子里的思绪。
坠崖事件———美术学院教授———枯木寺,这是他目前掌握的有效线索,至于张斌最后所说的那些奇怪的话,罗飞尚无法判定其是否具有价值。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有鬼魂的存在,所谓的“无头鬼”,很可能是张斌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出现的臆想或错觉。
一般来说,任何臆想和错觉都不会凭空产生,在当事人身上必须至少满足两个条件:
1. 极端的身心状态,如恐惧、疲劳、紧张等;
2. 某种特殊的心理暗示。
张斌昏迷前提到的“凶画”让罗飞颇感兴趣,他认为这极可能便是令张斌产生臆想或错觉的心理根源。不过这些线索与坠崖事件是否有内在的联系,还得等待事实完全弄清后才能给出答案。
短暂的思索之后,罗飞已经确定了一个初步的调查思路:
1. 向美术学院了解当事人情况;
2. 组织救援工作;
3. 上山勘察案发现场,调查详情。
想完这些,罗飞忽然感觉到从后脖处传来一阵冰凉。他心里一动,抬头看向天空。
片片雪花在他眼前飘舞着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到来了。
罗飞回到办公室,一番周折之后,终于电话联系上了美术学院的负责人,对方立刻开始着手了解相关情况。在等待反馈的间隙,罗飞把案情向副所长王逸飞做了电话通报,让他立刻着手组织相关工作,做好天亮后进山搜索遇险者的准备。
刚刚撂下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打入电话的人正是美术学院的院长凌永生,他向罗飞提供了以下信息。
一同上山写生的共三人,分别是:
张 斌,45岁,男,美术学院绘画专业教授;
陈 健,45岁,男,美术学院绘画专业副教授;
胡俊凯,48岁,男,美术学院绘画专业教授。
这三人都是学院的艺术骨干,现在一人进了医院,一人坠崖,还有一人情况不明。从凌永生的语气中明显可以感觉到学院方面对此也是非常着急。
除了报案者和坠崖者之外,一同上山的又多出了个胡俊凯,这一点有些出乎罗飞的意料。他又想起了张斌昏迷前的话。
“凶画……他们……他们打开了那幅……凶画……”
这句话中的“他们”是否就是指陈健和胡俊凯呢?
胡俊凯是否也是坠崖事件的另一个目击者?
他现在人又在哪里?
这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罗飞的脑海中,要解开这些疑问,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尽快抵达案发现场枯木寺。
罗飞决定立刻上山。
根据罗飞的经验,只要一下雪,山里的气温至少会下降10度,回家加衣服是来不及了。他来到传达室,向郑师傅借了一件军大衣。
郑师傅知道出了案子,也一直没沾床。
“罗所,你这是要上山呐?”他问道。
罗飞“嗯”了一声,披上了大衣。
“可这黑灯瞎火的,山路不好走啊!等不得天亮吗?”
郑师傅说道。
“来不及了!”罗飞往门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嘱咐:“周平回来之后,立刻让他用对讲机和我联络,山上还没有通电话!”
“知道了。你自己可得小心!”郑师傅言语关切。
罗飞点点头,快步向着山中走去。
此时雪势已经越来越大,眨眼工夫,罗飞的身影便已消逝在漫天飞舞的银白之中。
枯木寺是罗飞所辖山区内最大的一座寺院,寺中登记在册的僧人共计32名。罗飞上半年还去寺里例行公事地察看过一次,当时是空静住持接待他的。在他印象中,那是一个矮矮瘦瘦的老和尚。
进入山口后,风明显更大了。繁密的雪花劈头盖脸地向罗飞扑过来,他只好眯起双眼,顶着风雪艰难地前行着。
很快,崎岖难行的山路就覆上了一层湿滑的积雪,罗飞前进的步伐也只好愈发的缓慢。在这样的道路上,盲目加速不仅危险,还会白白消耗大量的体力。
当雪积到两寸多深的时候,天空中隐隐露出了一丝鱼肚白。罗飞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5点多了,而自己脚下的路才刚刚过半。着急是没有用的,他索性找了个避风口休息了片刻,待体力有些恢复后,重新开始上路。
雪花伴着寒风漫天飞舞着,丝毫没有要减弱的迹象。后面的道路愈发难走,罗飞走走停停,一直到将近7点钟的时候,总算看到了枯木禅寺的寺门。
两个僧人正站在门廊处向山路上张望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发现罗飞后,这两人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罗飞越走越近,他也在利用这段时间上下打量着对方。
两个僧人中年纪较大的一个身高大约在1米65左右,50来岁,紧锁着双眉,看起来满腹心事。另一人个子更矮,脸上稚气未脱,看得出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小和尚长得挺秀气,眉宇间透着一股机灵劲。
罗飞走到门廊处,一边拍打着头发和衣服上的积雪,一边向那个年纪较大的僧人说道:“空静住持,你不认识我了吗?”
空静紧盯着罗飞的脸,努力地辨认着。直到罗飞把头发和眉角处的积雪抹尽,他才恍然大悟似的,一边做了个揖,一边叫出了声:“哎哟,罗所长,你可算来了!辛苦辛苦,简直成了个雪人了。”
“我看你也不轻松,一夜没睡吧?”罗飞注意到空静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睡觉?人命关天啊!”
空静说完这些,转头吩咐身边的小和尚:“顺德,你去拿条干毛巾来,让罗所长擦擦湿头发。”顺德答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
空静苦着脸:“罗所长,这事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先带我到出事地点,边走边说。”
“好。”空静转身走入寺内,罗飞紧跟在他的身后。
枯木寺主体建筑分为前后两进,格局上形成一个“日”字形。前院中与寺门相邻的是几间客房;院两侧分别是钟楼和鼓楼,各有两层;正对寺门的则是正殿和练功房。
前院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棵有上千年历史的枯松,寺名也是因它而来。枯松虽然主干庞大,但其实只剩下一层空壳。传说中,这棵松树在最茂盛的时期突然遭受了一次雷击,差一点被从头到脚劈成两半。雷击还引燃了大火,把上上下下的枝叶烧了个精光,只留下一层半焦主干躯壳。神奇的是,来年开春,从这躯壳上居然又冒出了新枝。原来这树竟还没有死透。新枝越长越多,虽然再不可能如劫难前茂盛,但与枯黑空洞的主干相映成趣,透出一股别样的顽强生命力。
从一入寺门开始,回廊便贯穿了前院里的所有建筑。空静带着罗飞穿过回廊往后院走去,外面的雪花虽大,却没有一片落在他们的身上。
后院是寺内僧人的食宿区,房屋与前院相比要简陋很多。一圈平房被隔成了10多间小屋,院中则有一个小小的放生池。
在行走的过程中,空静向罗飞大概地讲述了一下他所了解的案发情况:“这三个客人是昨天傍晚时分来寺里投宿的。我让顺德安排他们住下,自己也没有太在意。到了半夜时分,突然从寺后传来呼救的声音。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有一个客人已经掉下了悬崖,只看见他的两个同伴惊惶失措地站在山路上。”
“那么这两个人应该都看到了事发的全过程?”
“应该是吧。”
“那他们是怎么说的?”
空静愣了一下:“当时没来得及细问,他们一个马上下山报警去了,另一个忙着要下山谷救人。”
“哦?你们已经下到谷里搜救过了?”
“倒是派人下去了。”空静的表情有些无奈,“不过这个山谷太深,山路也不好走。加上后半夜开始下雪……其实据我看,即使能找到人,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罗飞心中一紧,他很明白空静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这时,顺德拿着毛巾找了过来。罗飞接过毛巾囫囵擦了两把,又问:“那个胡俊凯现在人在哪里?”
“谁?”空静显得有些茫然。
“就是你说要下山救人的那个。”罗飞心中不禁暗暗有些不满,事情发生这么长时间了,身为住持的空静不仅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甚至连这三个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哦,那个高个子的客人……他病倒了,正在客房里躺着呢。”空静一边说,一边求证
似地看着身边的顺德。
顺德立刻干脆利落地补充道:“下山谷的途中他和大家走散了,3点多时他独自回到寺里后就开始发烧,可能是冻着了。”
罗飞的神色显得有些严峻,下着这么大的雪,要把一个病人带下山可不太容易,而山上的医疗条件显然有限得很。
“要不我们先到他那里看看?”空静建议。
罗飞点点头,表示赞同。
三人返回前院,在安置胡俊凯的客房前,一个和顺德年纪相仿的小和尚本来正抱着胳膊倚在门外。看到空静后,他连忙规规矩矩地站好。
“让你照顾客人,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空静问那个小和尚,语气中带着些责怪。
“他睡着了,我出来想透透气。”小和尚低着头。
空静不再说什么,轻轻推开门,和罗飞一道走进了客房。顺德则幸灾乐祸地冲着小和尚做了个鬼脸。
客房的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胡俊凯了。
罗飞走到近前,只见胡俊凯紧闭着双眼,脸色发黄,看起来似乎病得不轻。
空静看看罗飞:“要不要把他叫醒,问问情况?”
罗飞摆了摆手:“算了,先让他休息吧。”然后他转头问刚才那个小和尚:“你叫什么?”
“顺和。”
罗飞点点头:“以后照顾病人得尽心一点,等他醒过来后立刻通知我。”
顺和“嗯”了一声,显得很老实。
“我们现在还是先到后山出事的地方去吧。”罗飞说着话,人已经跨步向屋外走去。
一行三人很快来到了寺院的后门处,空静打开门,一条小小的山路出现在门外。
山路宽大约两米左右,路左侧是坚硬冰冷的峭壁,右侧则紧邻深不见底的悬崖。小路在距寺院20米处沿着山体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转弯。
“这条路通往哪里?”罗飞以前并不知道枯木寺后边还有这么一条路存在,由于道路没有坡度,显然并非上山或者下山的通道。
“前面有间小屋,过了转弯你就能看到了。”空静一边说,一边领头往前走着。
果然,一转过那个弯道,就看见不远处道路的尽头有一间贴山而建的小屋。木制的小屋显然是就地取材建成的,此时,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风雪中,木墙上依稀可见的沧桑纹路似乎想要向来客诉说它所见证过的岁月。
空静停在了转弯口靠近小屋一侧的两三米处:“那个人大概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大半夜的,他们跑到寺后的山路上干什么?”罗飞很自然地产生了这个疑虑。
空静在罗飞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尴尬:“昨晚他们三人就是住在这间小屋里!”
“为什么这样?前院的客房难道都住满了?”
“客房倒是空着……当时是寺里大当家安排的。具体情况我……我也不太清楚。”空静的回答有些支支吾吾地,他也意识到:如果那三个客人住在寺内,坠崖事件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罗飞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安排确实是不太妥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并非是要追究谁安排妥不妥当的责任,而是要了解事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由于大雪的覆盖,事发时在道路上留下的痕迹已无法查辨(其实即使没有下雪,坚硬的石路上也很难留下足迹一类的印痕)。
罗飞小心翼翼地踱到悬崖边,探着身子向崖下张望着。崖口处生长着少量枯败的灌木,在罗飞脚底正下方,灌木有着明显的被倾轧过的痕迹。由此,罗飞判断,他现在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事发时的具体地点。
在罗飞的视线中,谷中的山壁极为陡峭,除了那些灌木,全部是裸露在外的坚硬岩石。现在,他开始真正体会到空静那句话的含义:“……即使能找到人,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罗飞退回到山路上,显出一副沉吟的样子。空静和顺德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片刻后,罗飞开口:“你们赶到的时候,张斌和胡俊凯是站在这里吗?”
空静点点头:“是!”
“那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们当时的穿着?”
“穿着?”空静皱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
“我是问他们有没有穿外衣。”
空静非常肯定地回答:“穿了!”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初冬之夜,几个当事人穿戴整齐地来到屋外,他们想干什么呢?罗飞由此时开始相信,这起坠崖事件多半不是出于偶然。他想起了张斌在昏迷前所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无头鬼’的事情?”
“无头鬼?”空静一脸茫然,顺德却立刻抬起眼睛,轱辘辘地看着罗飞。
罗飞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身为一名警察,说出这样的话多少有些荒谬的感觉:“对,张斌在报案时说,他在事发现场看到过一个‘无头鬼’。”
顺德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罗飞敏锐的目光立刻向他射了过去:“怎么了?你听说过?”
顺德的回答让罗飞大吃一惊:“‘无头鬼’的事,是我先告诉他们的!怎么……怎么他们也真的看到了?”
“你这不是胡说吗?”空静略带叱责,“哪里会有什么‘无头鬼’?”
“真的有,我看到过。”顺德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时显得既着急又委屈。
“嗯。”罗飞看着顺德,“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顺德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那间木屋,看得出来他正渐渐陷于某种恐怖的回忆中。
“我看见的‘无头鬼’,就是出现在这个屋子里。”他指着那边的小屋说道。
“什么?”空静和罗飞同时转过身,并且不由自主地向着远离木屋的方向退了半步。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只在罗飞的心中一闪而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你继续说,说得详细点。”
“那是上个星期的一天晚上,我着凉闹肚子,睡了一半又起身去厕所大解。不巧的是,厕所里惟一的蹲位被一个师兄占着。我当时实在等不得了,只好走出后门,想找个偏僻处凑合一下。那是一个阴天,四下一片漆黑,我蹲下后才发现,这间一直无人居住的小屋里,居然闪着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