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稍稍升温的清水小心翼翼的匀均的浇在花盆里。
黄彬露出一丝微笑来。
他从怀里取出偷偷留下的几张照片,只瞄了一眼,便觉得心中难过的想要呕吐。虽然在很久以前,明帆曾经也递给他看过。当时他只是随意的瞄了一眼,好象说了句‘这有什么新鲜的’。
只是那时候,他对方然隐约的亲近之意,便荡然无存了……
现在他终于有一点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把照片搁在他的办公桌上。
其目的,只是想要消除他对方然的好感?
是为了,不让自己接近方然?
这些照片不是为了伤害方然而存在的,而是为了将方然同异浪酒吧的老板离隔开来?不是因为当时的他对方然有兴趣,而是有人认为方然对他有兴趣。
方然一定知道这个人,事实上,方然可能明白一切。
黄彬再也忍耐不住,想要冲到厨房焦急的询问清楚,可是行至门边时,却只能轻轻的推开,唯恐惊吓了里面的人。
“好了么?”黄彬温柔的声音伴着‘嗡嗡’做响的抽油烟机的响声,连他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当他走近,才发现方然怔怔的站着,而身前的洗水槽中只有一堆的灰烬。黄彬打开水笼头……
一股带着微黄的水冲了出来,袭卷了一切,一会儿便冲的干干净净。
“小然……你愿意和我好好的谈一谈么?”
方然这才转过脸来,望着黄彬,一脸的面如死灰。
“好……”这如蚊纳一般的声音,也是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口的,方然毫无怀疑,黄彬将要对他说些什么。
事实已经明摆着了,分手只是迟早的事,其实早在下午之时,他便已经先说出分手的话。现在黄彬大概可以顺杆而下,不用再费神想什么理由。
这几日的恩爱,就如同一场永不愿醒的梦。
而下午短短的几分钟残酷的交锋,就醒了这一场大梦。
于是,黄彬跟方然在沙发上坐下。
他们并没有肩并肩相挨着坐下,反而一个坐在正中,一个坐在旁侧。
他们这间已经有了距离。
方然显然也注意到茶几上的君子兰,他恍惚道:“你刚刚浇水了啊?”
“是啊,咱们只顾着自己,把它倒忘了……你肚子饿不饿,现在都快七点了,要不找个地方一边吃东西一边谈?”
方然摇摇头,虽然嘴唇有点干涩,只是现在他什么都吃不下,什么都不想吃。
黄彬斟酌了一下,考虑了许多措辞方式。
“小然,我想你知道,我以前看过这些照片的……”
方然望着黄彬,无力的嘲弄道:“你现在还想告诉我说,你根本不在意这些?”黄彬为方然现在要死不活的模样感到很恼火,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现在在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他啊。
“你听我说,你知道为什么这些照片会在异浪酒吧里散播开来?”
“为什么?”难道黄彬也看到了那天的事,那姓金的拿着这些照片威胁他的事?或者黄彬听别人说起了……应该是听阿北说起了?
黄彬突然身体朝方然这边靠近了些,神情严肃。
“因为有人不愿意看到我们在一起,拿这些照片搁到我的办公桌上。”
方然瞪大了眼,原本摊软着的身体一下子蹦了起来。
“这些照片搁在你的桌上……你看到了,为什么……为什么……”方然痛苦的想要表述出来,却张着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黄彬忙道:“你千万不要误会,不是我,我没有看到这些照片,而我的朋友把它们拿起来看了,这才传了出去……你要相信我,我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在我自己开的酒吧里面。”
方然冷笑了一声:“你没有看到?你刚刚还说看到了?这种照片算什么?你以前的酒吧连毒品也卖,还在乎这些?!”
“毒品?!你说什么?”黄彬觉得难以至信。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吸毒?还不是在异浪酒吧里的时候,有人偷偷的在我的酒里下了药……我一直那么相信你,我一相认为你是个谦谦君子。有学问,有品位,有品德……但是你没有良知……你没有良心……”
黄彬被骂的半晌反应不过来,看到方然痛苦的嘶吼,他怔住了。
“你冷静一点,我再说一次,我根本不知道异浪酒吧里面会有人卖毒品,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方然狐疑的瞪着黄彬,纵然泪水盈眶,然神情倔强。
“你想想看,我是做正当生意的,怎么可能做这种朝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事?而且每次我回来都只是留个几天,查一下帐目……退一万步说,就算酒吧里有卖毒品好了,我一点都不知道,小然,我又怎么可以会害你……你告诉我,是不是在我认识你之前,有人追求过你,但被你拒绝?”“我怎么记得,很多……你不要问我……”方然抓住自己的头发,那么混乱的一段日子,他只想快点忘记。追求?什么人会追求他?
“这很重要,你想想看,我知道你一定知道的。”黄彬强自镇定,小心的劝诱。
方然似在凝神细思,半晌才迟疑道:“异浪酒吧里的人大都好聚好散……也有几个死缠烂打的……当时我……”
黄彬都快被他急死了,又催促不得。
“当时我被搔扰的烦了,就对每个人都说清楚,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请他们不要再来烦我。”“你说的有喜欢的人,是不是指的是我?”
现在黄彬总算明白了,为何有人单单把照片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了。
方然点点头,又道:“有些人相信,但是也有人不相信,只是慢慢的,大都不再在我俯近出现……不过……”
那些死缠着他的人,现在竟都反过来嘲笑他,侮辱他……事实上,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待他的。
‘别装啦,谁不知道你欠操啊——’诸如此类的话,用这些话伤害他,直到他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为止。
被拒绝而恼羞成怒,没有情份可言,还要将他打入地狱,旧时的情谊都已成为烟云,真的不堪回首。
他又想到了金麟控股的金老板,这个人从最初开始拿照片威胁他,直到现在应该还没有放弃。这姓金的如此贪婪,哼,就算他死,也不肖看这种人一眼。
方然怅然的望着眼前黄彬关切的面孔,他曾经还想,巴不得黄彬快些破产,变得和他一样一无所有,那样他才会放心。只是现在若黄彬真的一无所有了,将不能够保护他们两人,反而会和他一起毁灭。
唉……
“你想想,具体有几个人?特别难缠的?”
方然直言不讳:“我想,现在只有金麟控股的那个金明华了。”
黄彬愕然,继而一脸的恍然大悟。
第 49 章
“那个姓金的很早之前就纠缠你?”
“是。”
“那我们在一起之后,他还有继续来烦你?”
“是。”
“那二年前我办公桌上的那些照片,也是他故意放的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他,也许不是他……”方然含糊的说道。
“上次姓金的邀请我们吃饭,我就觉得奇怪,他怎么这么了解我的动向,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为什么不把这一切早点告诉我?”
方然无力的笑了笑:“告诉你又能如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是那姓金的,就是他拿着照片来威胁我……再者,这种事我怎么说得出口……”
黄彬怔怔的望着方然苍白的脸色,只觉眼中一片湿意,他努力的眨着眼睛,他怎么能够在小然的面前流下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终于明白,少年跪地痛哭时,那无法倾诉的无尽的伤痛,独自默默的承受,“所以你的双肩才会不住的颤抖么?”
没错……方然说的的确是事实。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龙游浅滩,他早已自身难保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两个人默默相对,或许都在各自回忆着相知相恋的短暂时光。持续的升温的感情在遇到风暴的同时,猛然直线降到冰点,这大概任谁都会无法接受罢。
一幕幕甜蜜的画面,缓缓在心底流过,却勾起无限的惆怅。
黄彬不仅深深的叹息,时间……他需要时间好好的思考……
就在黄彬开口之前,方然突然低声说道:“我要回去了。”
黄彬愕然,觉得有支无形的铁锤狠狠的砸在他的心上。
方然说‘我要回去了’,并没有说‘我们回家去吧’。但是眼前这种情形,他不想做无谓的争吵。所以黄彬回应了一句:“我送你回家……”
黄彬开车送方然回家,一路上,两人各自沉默着。
仿佛已经要为即将结束的一切默哀了。
很快的,车子快到家时,方然忙道:“就在这里停车……你等我一下……”黄彬不明所以的停在原地,但转瞬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注视着方然,看着小然进去了家里,他才发动了车子,快速的离开了。他是不会给方然这个机会的。
绝对不会。
方然将黄彬的换洗衣服都收拾出来,和外衣裤子一起放在行李箱里。
在洗手间里,透过镜子望着自己的脸。
镜子中的这个人,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若是这镜子可以透视,就会发现,在这年青的皮囊里面,早已一片腐朽。人还年轻,心却已老。
花未谢,则春已远,叶虽未落,而秋风已至……
他缓缓抬手,轻轻拨下那对钻石耳钉。
象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这么昂贵的饰物。
明知配不上,就不应该强求。
转身回到房间,将钻石耳钉放回到包装盒里,和鉴定证书一起装到精品的纸袋中。还是把这一切统统还给黄彬罢。
还给他……从此就当一切全然没有发生过。
方然是方然,黄彬是黄彬,以后再相遇,亦是陌路。
只是等方然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纸袋,走出家门时,这旧窄的街道上哪里还有黄彬那辆车的踪迹。
他不死心的又跑出去几步,放眼之处皆是漆黑一片。
他无奈的长叹,在暗夜里无尽彷徨。
黄彬一回到市区,便立刻开车到了明帆家里。
偏偏明帆并不在家中,打他手机也无人接听,这个接骨眼上——
黄彬不达目的不死心,一直播打到明帆接起来为止。
“老大……彬哥……你行行好,今天大年初三啊,你没跟你的小甜心一块甜甜蜜蜜的?”明帆显然是很不情愿才接起电话。“我现在正跟小西在吃西餐——”
小西……就是那个当初明帆想要介绍给他的“嫩牛排”。
“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你知不知道异浪酒吧里面有人卖毒品?”
电话那头迟疑了下,明帆又囔道:“异浪都关门了,现在还说这个干嘛啊?!”
“我问你,是不是确有其事?”
黄彬的语气十分严肃,显然郑重其事。
“是——没错,确实有过。”明帆干脆大大方方承认了。
黄彬只觉得火冒三丈:“我把你当成朋友,很放心的将酒吧交给你来打理,结果……你却告诉我有人在里面卖毒品?”
明帆也对着手机大吼:“现实就是这样,你不让这些人来卖,他们整天来闹场子,我有什么办法?!这里的事,你又什么都不管……现在异浪都关门了,黄彬,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到男厕打了半天电话,不知道外面的情人会怎么想,明帆的火气又大了些。虽然他从中也收了些好处,但是这好处让他坐立难安。
却不得不收。
黄彬不禁气馁,声音也轻缓多了:“因为他们以前竟然在小然的酒里面偷偷下药啊,你告诉我,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小然吸毒?现在肯定已经戒掉了,酒吧也关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重开,就别自找麻烦了。”明帆算是经理,他知道那班流氓有多难搞了,黄彬经年别月不在本市,自然一无所知。他不想黄彬惹麻烦啊。
“这很重要,你快告诉我。”
“他们都是黑社会的,咱们地处的这片区域,就是他们的势力范围……”“那么金明华呢,他跟这些人有没有关系?”
“金明华?你说的是金麟控股的老板啊?……这件事我不太清楚,我倒有些风闻,但是都只是听说而已,我去调查清楚了再告诉你……对了,那天在电话里讲,你要把外面的都结束掉,回来本市发展啊?我告诉你啊,你在上海花了多少心血建立的关系网,扔掉可惜啊……”
“我改变主意了。”
“啊?你的意思是——”
“我要离开这里,我想大概几年内不会回来了……”
明帆不禁愕然,半晌才迟疑道:“那……那还要我打听金明华的事么?”搞什么?正月初一打电话给他时,还说与方然正在热恋,因为方然不会跟他去外地,所以决定回本市发展的,才这二天工夫……
这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明帆握着手机茫然的站在洗手台边,不禁哑然失笑。
接连几天,方然没给黄彬打过电话,而事实上,他也没有接到黄彬的任何联系。就象他们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如细丝般两人间的牵扯怎么经得起狂风暴雨。
方然的父母眼见黄彬没再出现在家里,心下自然明白了几分。
犹其是方母,是她亲自找个黄彬,亲口要求对方离开的,只是现在方然一脸的泰然自若,一派的风平浪静,她的心却在煎熬。
虽然知道黄彬的离开无可厚非,但是她不仅开始责怪,现在的年轻人,便经不起一点点风浪和挫折。
只听旁人轻描淡写几句,说放弃就放弃……
这几天她和方然的阿爸无不偷偷注意着方然的动向,深怕他出什么意外。她眼尖的见方然晃出门去,忙低声道:“阿然出去了,快跟上去看着他……”真是急死人了……她太胖了,走不了长远的路。
方父骑着电瓶车,缓缓的悄悄的跟着方然的身后。
不知该走向何方,亦不知该回到何处。
方然只知道自己不停的走着,穿过阴暗的街道,跨过寂寞的大桥,然后走到灯火辉煌的大街。无数的光影在他身边闪烁着,只是今夕他心中的那个人,又会是在何处?虽然还未到情人节,可是早已经有人开始在路边兜售包装精美的玫瑰花了。
“帅哥,买几枝送给女朋友啊?”
方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注视着递到眼前的玫瑰花上。
他忍不住伸手接过来,在透明的包装纸下,玫瑰花瓣上依旧带着晶莹的露珠。这爱情之花纵然此时娇艳无比,但又能鲜妍几时?
就象爱情……也会象花瓣般片片枯萎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