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朝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林海俊呆愣在原地,根本想不到要去留住他。他原本欢欣的带着傲气的面容是灰败的沮丧的,他早已失去了想要与同学一共相聚的心情,他现在只想赶快把与照片有关的人叫过来,一起躲在某个隐密的地方,商量对策。
原来这个世界就象有些人说的,那样的残酷,原来这都是真的……
方然交出去这些照片,就象交出去多年来难以承受的心理负担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当他回来家里,他的父亲便高兴的对他说,已经联系上朋友了,明天就可以出发。“这么快?明天?那我要收拾些什么?”他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父母的经历,根本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带些什么。
“收拾些衣服就行了,其他日常生活用品,到了广州再买,你不用担心。”“元霄节还没过,就走啊?这么急。”
“生意人,生意最重要,你过去之后,要好好干,千万别偷懒,不懂的地方多问问别人。”“知道啦。”
紧接着,方然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衣物装入行李箱,而他的父母就站在一旁,一人一句对他耳提面命,甚至说到,晚上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这世上坏人多。
天哪,他们还把他当成三岁小孩么?!
方然简直受不了了,他们说的他都懂啊,烦都烦死了。
“爸爸的朋友,洪叔叔这个人……呃……性情比较严肃,你千万不要问东问西。那家店,是洪叔叔的女儿女婿开的,在那里少说话,多做事。”
“哦,爸,你有姓洪的朋友,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啊?”
“我还有很多朋友,哪能个个跟你提起啊,小孩子懂什么。”
“又听爸在那里吹——快点啊——”
只是在翌日,当接他的车子停在家门口时,方然才真正明白了这次他真的要离开父母了。在依依的分别当中,方然也算见到父亲口中所说的好朋友了。
洪叔叔五十多岁的模样,身材削瘦,鼻子上架着一黑眼镜,看起来古板而又严肃……这样的人会是爸爸的朋友?还是好朋友?
“洪叔叔,阿姨你们好……”车子里坐着洪叔叔夫妇,样子看起来,似乎是他以往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人种。紧张,真的好紧张。
坐在驾座旁边的洪景洲转头朝方然点点头,便又注视着前方车窗外。
果然不是很容易亲近啊,方然觉得微微的失望,跟这些年长且不爱谈话的人坐在一起,他真的很不舒服,很拘谨。
“你叫方然啊?长得可真俊俏,今年几岁啊?”洪阿姨朝他温和的笑笑。“干嘛都贴着车窗边上,坐过来一点,没关系的。”洪阿姨仔仔细细的打量方然,从头到脚,无一遗漏。方然就算脸皮再厚也被看的面红耳赤,心里觉得很是奇怪。
“我今年二十一了。”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只是这一岁,让他成长了不少。“二十一了啊?真是看不出来。现在的人都外貌和年纪都很混淆的,象我的那个侄子……不说了,你会不会晕机啊?要不要先吃点晕车药?”
方然忙摇摇头。
洪阿姨的热情,让方然倍感亲切,车内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一路上,他们平和的交谈,时间很快的流逝着,终于到了机场,坐上了飞机,一切从此又将改变……
小小番外
自从在圣诞节那天,与失业的调酒师阿北哥通完电话之后,方然心中想要得到黄彬的欲望更加的强烈,而且他也认为希望越来越大了。
既然异浪酒吧关了门,那么黄彬必定要回到这个城市解决处理酒吧的一切事宜,想要跟黄彬之间有某种牵扯,那么至少彼此要面对面,才有办法。
原本还可以守在异浪酒吧,来个守株待兔,现在酒吧关门,唯一最省力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那么只有亲自寻到黄彬的住处,暗中窥探。
他手头虽然有黄彬的住址,但是——
“请问,你找什么人么?”保安拦住了他。
“……我……我没有要进去啊?”方然探头看着满墙的监视器,才明白这种高级公寓,果然不是随便能进进出出的。他微微一笑,离小区的大门不远处的距离,然后猫在花圃旁停着的某辆车边上。
十二月的风凌厉的刮着,吹得方然的头发直盖住了视线。
他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差不多五点了。
这个时间正吃晚饭的时候,料想象黄彬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自己动手煮饭,那么必定会外出就餐。太阳一旦下山,天色就象小孩子的脸,转瞬间变色。
方然再一次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脑后,在眼睛微眯之时,觉得从小区的大门处开出一辆轿车。
好象是奔驰车……
方然慌乱的将围巾捂住脸,默念着那个他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车牌号。
只是跑上匆匆一眼,果然是黄彬的车子,然而车上似乎坐着二个人。
也就是说,黄彬约了别人一起吃饭。
就算黄彬有跟人一起吃饭好了,他也要知道黄彬平时喜欢去哪家店。
可是方然四处观望,一辆出租车也没有。
有没有搞错啊……但是他很快想到,五点左右正是出租车换班的时间。
方然回到家里,一个劲儿的琢磨。
他突然想到老爸的那辆电动车……
用电动车去跟踪奔驰……就象以母鸡的速度去追逐猎豹一样,别费劲了。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左右,方然专门雇了辆出租车,就隐密的停靠在小区边上。这是繁华地段,这出租车光停着,来询问的人络绎不绝,真是不胜其扰。
紧盯着小区出出入入,便没有黄彬车子的踪影,直到将近下午一点了,方然眼睛都瞪痛了,可依旧毫无成果。
出租车司机不干了,说只给一百块钱,已经等到一点了,他要走人了。
这次行动,又失败了。
怎么回事……黄彬想要减肥么?难道还是辟谷了?成仙了?
他不甘心,一打听,原来黄彬叫了外卖。
方然几乎每个中午还有傍晚都守在小区外头。
结果,引起了小区保安的强烈怀疑,但因为他是本地人,又仅仅只是在小区外晃荡而已,保安除了紧迫盯人之外,也别无他法。
但是方然自觉不好意思,只得再距离远一点。
方然想了想,黄彬来这个城市的时间都很短,而这里的餐饮业一直很发达,有时一家饮食店开张和关张,只经历一个月的时间。黄彬一定搞不清楚,所以他会去那些老店,一直持续经营的有口啤的店,或者是小区附近的某些茶座,西餐馆之类的。
总算工夫不负有心人,黄彬并没有驾车而是信步出了小区,正往方然这边人行道走过来。
方然立刻想到,黄彬可能打算就在附近用餐了。
他慌忙转过身,背对着黄彬,缓缓的朝前走去,假装只是个路人,脸却朝着那些茶座的玻璃落地窗上,从那里可以看到身后不远处黄彬的身影动作。
只见黄彬正抬头看着这家茶座的名字,而且脚步自动的往茶座方向走。
方然毫不犹豫的先一步走到茶座里面,然后选了靠窗的位置,拿起一本菜单假装点单,却挡住自己的脸。
“先生一位么?”
方然随便点点头,目光透过玻璃,只盯着黄彬的一举一动。
“要不要试试我们的特色菜……先生一个人,我建议品尝一下我们的海鲜商务套餐……可以么?……可不可以……”
服务生强笑着再三询问。
方然眼见黄彬已经来到茶座的门口,只差临门一脚了。
他哪还顾得上服务生说什么,点点头,说声随便罢。
只见黄彬突然接起电话,象在交谈,笑容满面的样子,然后……再然后……很快的一辆车子停在黄彬的身旁,黄彬跟车子里的人打了招咱,便坐了上去,然后车子扬长而去……
方然猛然站起身来,瞪大了眼。
“……不是罢~”
而此时,服务生已经帮他铺好了餐巾,摆好了餐具,还体贴的说:“请稍等,套餐很快就上来了。”
“啊……”方然怔怔的站了一会儿,而后苦笑落坐。
失败,依旧是失败。
若自己是国家安全工作人员,来个卫星定位,那样该有多好。
唉……
但是从几天盯稍看来,方然也总结出黄彬的口味来。
黄彬不大喜欢吃西餐,小区附近的饮食店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
黄彬基本上都是自己开车出去就餐……而且大部分时间,象是要单独用餐,似乎黄彬早已习惯了单独用餐。
就算有时候叫外卖……叫的也只是面食,且只叫单人份的。
这一切说明,黄彬根本没有自己动手烧过饭菜,还有他确实是独居啊。
方然突然灵光一现,第二次专门等那个送外卖的,只待那人一出来,便逮了个正着。将送外卖的拉到一边,随便塞了点钱,便打听的清清楚楚了。
“我们是阿兴牛肉面馆的,黄老板一直喜欢吃我们的面,他是我们店里的老顾客了。大部分的时候,他会亲自开车来吃。虽然这里离店里很远,但是他给我们双倍的钱,就算再远我们也愿意送的。”
阿兴牛肉面馆……
方然不禁失笑,因为这家店他也很熟悉啊,而且距离他的家还很近,这就是人家所说的舍近求远么?
黄彬啊黄彬,这次总算能逮到你了罢。
这年头,就算想要假装来个偶遇,还真是艰难啊~
事实上,谈恋爱本身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可是往往大多数的人却依旧乐在其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第 53 章
来接机的是洪景洲的女儿女婿。
女儿见到父母,显得异常开心,做女婿的此刻想要极力讨好,自然也笑的十分的欢欣。但他们很快的就注意到方然,谁能不注意到他啊。
“妈,他就是你在电话里提到的……”洪凌波显得十分的惊讶。
洪阿姨忙道:“是啊,他就是方然。你们好好认识一下,以后千万要多多照顾方然啊。”
“你好,我叫洪凌波——你看起来年纪还很小,你就叫我洪姐。”洪凌波又拉着自己的老公,笑道:“我的老公阿刚,你叫他刚哥罢。”
“人家方然只小你个三四岁而已——”洪阿姨忍不住打岔。
“啊?一点都看不出来,不过我既然大他三四岁,那还是姐姐啊。方然,你说对不对啊?”方然提着行李,显得分外的拘束。
在几个小时前,他尚跟父母在一起,双脚还踏在故乡的土地,而现在,满眼望去皆是生人。虽说洪叔叔是爸爸的朋友,但是他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位洪叔叔来过家里一次。但在飞机上,洪叔叔洪和阿姨对他十分的照顾,最初惊慌的心渐渐平定下来。再看到洪叔叔的女儿女婿也是热情之人,心里的忧虑自是又消除了几分。
现在唯一让他感到拘谨的便是这种分生感,但是他相信,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洪姐,刚哥,你们好。”
“大家上车,到家再说罢。”阿刚提过岳父岳母的行李,便往车上塞。“方然,把行李给我,你上车罢。”
洪凌波夫妇就住在电脑城附近的小区里,距离电脑城只需几分钟的车程。他们先把父母送到附近的宾馆,却载着方然回家。
“方然,以后你就睡这间——”
方然抓紧了行李,吃惊道:“我听说,出来打工的,有包吃包住,都是一起工作的人合住一间房子,怎么是住在洪姐你们家的啊?”
刚哥看看妻子,忙道:“哦,是这样的……我那间店里,是请了几个外地员工,但是他们几个人已经合住一间,没有空位了。再说,你又是我岳父朋友的儿子,那就等于是我们夫妻的朋友,住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洪凌波推着方然,示意他快进房间。
“进去罢,赶紧洗个澡,等一下,我们还要接爸妈一起出去吃饭。”
“这样不好罢,我看我还是到外面另租房子住……”
“你要另租房子,我们也不反对啦,但是要租房子至少要花时间去打听询问,你初来乍到,还是先住下罢。以后,我们慢慢来。”
“哦……”方然想了想,确实如此。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事实上,他已经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觉得很不好意思。
直到大家出去到酒店里吃过饭之后,方然才有些明白其中的原委。
原来,洪叔叔的女儿洪凌波在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丈夫阿刚。偏偏阿刚是广州人,洪凌波执意要嫁给阿刚,家里是一直反对的。
其实阿刚的家境富裕,并不比洪凌波家里差。只是洪景洲夫妻觉得女儿嫁得太远了,以后肯定会后悔,万一有个吵架相争,也没有娘家帮忙撑腰。但是洪凌波读完大学根本就不回老家,直接就去了广州。
父母被逼的没办法,才同意了两人的婚事,只是却一直不愿意来广州看他们。
“方然,这次说起来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因为你,我爸妈肯定还要过好几年,才会消气。去年我们打了多少电话,邀请他们到广州来玩,他们都不理我的啊。”
饭后,回到家里洪凌波便对方然说出了心里话。
“这一次他们主动要来,还把你带来这里,这就等于欠了阿刚一个人情啊。这样的话,他们对阿刚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亲切多了。”
方然有些受宠若惊,忙道:“洪姐,你千万别这样说,洪叔叔和阿姨会来这里看你,是因为想念你的缘故,吃饭的时候,不是还说,洪姐你怀孕了么,他们一定是不放心你,才过来看看的。”洪凌波却直是摇头,显得异样的开心:“这次,大家都能解开心结,我真的太高兴了……方然,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洪姐或是刚哥说,千万不要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直到门合上,室内只是方然一人,他尚觉得自己在梦中。
这里的气温比家乡暖和了许多,就算尚在正月,却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的寒冷了。他全身有些放松的平躺在松柔的床上,任自己的思绪飘浮。
方才杯筹交错,欢声笑语依稀还在耳边萦绕,为何他还会感到寂寞呢?
才离开家乡尚未足一日,怎么会涌上这浓浓的思乡之情?
他突然想到黄彬,想到离开家乡整整十来年的黄彬,没有根底一个人无谓的飘荡着的黄彬,又该是何等的寂寞。
明明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切已经结束了,为何总是想着这个人。
甚至在飞机上,望着苍穹之中,千载空悠悠的浮云,心也变得空荡荡的。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心,他并不恨黄彬的离开,真正让他痛苦的是……你为何没有一丝反驳与挣扎?
哪怕你假装十分的痛苦,伪装出强烈的不舍,那么他的心也不会难过到这样的地步。
就算现在到了广州,一个他从未踏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