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 司南

　　「我帮忙张律师是基于私人理由。所以你还是把我当作张律师的助手就行了。」

　　一边的张正阳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他。老实说在这之前，他对商平的认识没有比林老板多多少。商平为什么要帮他？这个问题，他比林老板更加想知道。「基于私人理由」的「私人理由」是什么？是想对他补偿些什么吗？

　　这样一想，他没由来一阵难过。

　　「林老板，我只是想知道关于退租的事，不知道你考虑的如何？」他硬邦邦地开口，没有理会商平丢过来「让我来处理」的眼神。

　　林老板现在才正眼看着他，语气又恢复到冰冷：「你又待如何，就算你手上有那张送货单，那又能怎么样？你若准备用那张东西告我们，也未必能赢！」

　　张正阳还想说什么，不过还没开口，商平已经拉住他，抢先一步开口说：「我们都说了，只是想来问清楚这张送货单是不是你们的？」说的同时，他还向张正阳摊开手掌。

　　张正阳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把那张送货单放在商平的手中，毕竟那是商平弄到手的。

　　「是我们的又怎么样？」林老板大方地承认。反正那张送货单的收货人那里明确地盖着他们公司的章。

　　「那么就物归原主了。」商平把那张送货单放在林老板前面的办公桌上。

　　房间内其他三个人都吃惊地看着他。张正阳更是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

　　他发烧了吗？昨晚搞得那么丢脸才把那张东西弄到手，现在这么容易就把它还回去了？

　　林老板心底下自然也吃惊不小，表面还是不动声色。

　　「真的还给我？那你手中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那张送货单他还没动，商平如果要抢回去的话，一定可以抢得到手，而且到时他也不打算下手去跟对方抢。

　　「我手中有过什么吗？从来都没有。如果我用这张东西揭发你的话，会成功吗？」

　　「绝不可能！」林老板说得斩钉截铁。

　　「那就对了。这张东西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而且我们要打出去的牌，也并不是只有这张东西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从我们这里把这张东西偷走？」林老板怀疑地问，难道，他知道的更多？心里这样一想，脸上不由僵硬了起来。

　　「我们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们可以从这张东西上知道多少东西而已。」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林老板直直地看着站在面前男人的眼睛，没有说话，也没办法看透对方的想法。

　　「那对你有什么用处？」

　　「林老板，你忘了我们一直以来的目的了吗？我们只想你们离开，也仅此而已。我们不会涉入太深，那对我们没什么好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威胁会探索你们的什么秘密之类的。」

　　「我说过我们不会放弃这里。」林老板有些烦躁。说句实在话，他并不想为难这个男人，也不想跟他为敌，可是他真的不顾放弃这块风水宝地。

　　「五年，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把这里发展成这个样子，现在让我离开，就等于要我从头开始，那无疑是要我的命。你的要求太过了。为什么你就不能说服你的张律师，再由张律师说服他的当事人，我们再继续合作下去呢？她的钱照收，我的生意照做，彼此皆大欢喜。」说着，他狠狠地蹬了一眼商平身边的张正阳。一开始他还有些欣赏张正阳，所以还让那些黑西装不要玩得太过，否则的话，张正阳不可能在吃了药之后还能跑得这么容易。但现在他只觉得碍眼。

　　张正阳沉默，他有些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他唯有相信商平会摆平这一切。

　　「林老板，你也清楚，强摘的瓜不甜。现在都已经出现了裂痕，怎么可能再继续愉快地合作下去？再说，客户的想法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我们要做的只是尽量完成客户的要求。而现在我们的客户要求的是你，林老板，带着你们的店离开她的房子。」

　　「我们死都不搬的话你该不会真的要用到政府部分强制我们搬走吧？」

　　「那有用吗？没有用的事情我们一样都不会做。你们不搬那是你们的决定。我们要报案的话，确实奈何不了你们一分。可是林老板，也许你对你们的防火设施很有信心，可是政府的防火部门可不这么想。不要说一楼人太多，位置与位置之间太靠近，没有专门的逃生门。二楼也不是全部的通道都有防火的逃生指示灯，唯一的逃生门还被锁着。就算不锁，逃生的楼梯太窄，还堆着那么多的易燃物品。以上所说的每一条，都跟商业场所的防火相关规定有冲突吧？你们能这样到现在，肯定在防火部门有熟人。不过，接到市民的投诉电话，不会什么动作都不做吧？一次的临检还没什么，但只要不断的投诉的话，防火检查成了贵公司的必备娱乐项目，怎么说都会让顾客心里不舒服。或许一楼的散客们没什么，但对二楼的贵客们可是大大地不便吧？」

　　林老板狠狠地盯着商平，说不出话来。他说的没错，不管检查多少次，他们都不会有事，但过多的检查会让顾客烦躁。只要在他的酒吧里随便拍一两张照片寄过去，防火部门不能不意思意思地来检查。就算现在已经明确规定不能带拍照用具进来，但现在的手机这么发达，几乎每部都有摄影功能，他不可能要求顾客连手机都不能带。就算防火部门不来，相片也可以寄到报社，那时更烦。尽管结果不会变，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而眼前的那个男人要的不是什么结果，正是这种要把他烦透的表面功夫。

　　「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林老板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说不定在别处有更好的发展。」

　　「如果有更好的地方的话，我也不会死赖在这里不肯搬了。毕竟这么不干不脆的事情做起来总让人觉得不舒服。」林老板苦笑了一下，第一次在他们而前显示软弱和挫败。

　　「生活中处处都有转机的。林老板，你觉得这里马路对面的那五层高的百货公司如何？」

　　林老板眯起双眼看着他：「不瞒你说，一个月前他们贴出结业大清货的海报时我就试着跟他们联系了。可惜的是他们不肯跟我们接触。」

　　「那是当然，因为他们早就跟我们唐阳签了优先租用协议了。」

　　「难道你要背叛你们公司帮我把那里弄到手？」林老板微微地笑了起来，一扫刚才的灰暗，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男子会给他惊喜。

　　「说什么背叛实在是太难听了。我们国内发展中心主要是帮我们在国外的顾客处理办事处的事情。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可是没有多少公司愿意租下那么大的地方做一个小小的办事处。我们本来的打算是分开五层来出租，但那些公司更愿意单独在外面租而不是跟对手在同一栋楼。眼看他们清货就要结束了，公司正在考虑放弃优先租用权。如果由我去跟集团总部申请的话，说不定可以以我个人的名义把优先租用权拿到手。」

　　林老板深深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之后，他才用力地呼了口气，问：「你这是在帮我，为什么？」

　　「因为如果用更好的地方把你诱开，无疑就达到了我们要你搬走的目的了。而更重要的是，我和我的朋友喜欢你的酒吧，一直都是你的忠诚顾客。」突然想到了什么，商平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讨好地问：「看在我帮了忙的份上，以后我再来消费的话，打个折扣吧？如果能给我办张会员卡，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老板不动声色地回握着他的手，歪着脑袋发问：「据我所知，东王朝下属员工都可以相当优惠的价格享受集团内的服务。以你们唐阳跟他们的关系，应该也可以得到相等的待遇，他们下面的夜总会那么多，为什么还选择来我这里？」

　　「因为还没有成为唐阳的员工之前，我就已经是你们的顾客了，这么多年的习惯，想改也不容易。」

　　「如果这件事情能够这样解决的话，我送你一张贵宾卡。」

　　「我只知道你们有会员卡，还没听说过你们有贵宾卡呢。」商平奇怪地问道。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对外公开贵宾卡的存在，如果知道的话，那帮拥有会员卡的家伙个个都会来要贵宾卡，到时贵宾卡就失去了原来的价值了。目前来说，拥有我们贵宾卡的，不到十人。」站在林老板后面的男人突然开口。虽然不清楚林老板为何要送一个只有经理级别职位跟他们生意又没太大关系的男人这么重要的贵宾卡，但还是要让他知道贵宾卡的重要性，到时可别给他乱用。

　　「贵宾卡的话可以打几折？」对他来说，是不是贵宾无所谓，贵宾卡有多稀有也无所谓，是否象征了什么地位什么身分也无所谓，实惠最重要。

　　「酒吧的话可以打五折，包厢的话可以打七折。」林老板亲自替他回答了。

　　「那到时记得送给我！」商平难掩笑意，连林老板都受到感染，嘴角也跟着往上弯了起来。据商平所知，会员卡的话在酒吧和包厢都只能打八折，看来那贵宾卡确实是好东西。

　　高兴了一会，商平才松开两人握得有点久的手，说：「那这样的话，我们先回去，星期一等我的好消息。」

　　「慢走。」林老板也不挽留，现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把租地的事情搞定。

　　商平拉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正阳就往外走，张正阳随他拉着，一言不发地跟着。

　　「慢着！」林老板看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好一会才发问：「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说的『基于私人理由』就是这个吗？」

　　听到他的问话，张正阳一瞬间僵硬了身体。

　　「我们是邻居。」商平答得非常自然。

　　林老板有些愕然：「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很简单。」

　　好一会过后，林老板才叹了口气：「没错，世界上是很多事情都是很简单的。是我运气太差，不能早点遇到。」

　　「别太灰心，是你的东西怎么也跑不掉的。」不是你的就怎么也强求不来，就像这次租地的事情一样。「再见。」商平朝他挥挥手，拉着张正阳离开了。

　　「谢谢你。」

　　商平笑笑：「等到事情真的解决了之后再谢我也不迟。」

　　两人坐在车上，有短暂的沉默。

　　「实在对不起……怎么说呢，这本来是我的工作，我不但把你拖下水，最后还是你帮忙解决……不过你放心，这次的薪金拿到之后，我会分一半给你的。」张正阳用手轻轻拍着方向盘，组织了半天才说出以上那些话。

　　「我实际上都没帮到什么忙，而且在这件事我也得到好处了不是吗？所以……」

　　「请你不要拒绝。」这样我会好受些。

　　「唔……那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两人又静静地坐在车厢里，各自想着心事。

　　张正阳很后悔自己是一个没有情趣、不会聊天的人，搞得现在明明想跟对方多聊些东西，却又找不到话题，只有干着急。或许，能多说些话的话，就可以跟对方相处久些。他提心吊胆地等着商平跟他提出：「送我回去吧。」

　　「那个，我们坐在停车场里也不是办法，你等一下有想到哪里去吗？」

　　果然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张正阳有些黯然。反正迟早还是要分开，他强打起精神来：「我等一下会回事务所接着做事吧。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先送你。」

　　「可以唐突地问一句吗？事务所是你自己开的吧？」能有独立的办公室，住这么大的房子，不是一般的律师可以有的待遇。

　　「是我和另一个朋友合伙开的，算是老板之一吧。」

　　「是吗？真厉害。你才比我大一岁，现在就已经有自己的事务所了。我啊，也是今年才爬上去当个经理的。说是经理，下面管的也才那几个人，连独立的办公室也没有。」

　　张正阳笑笑，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拼命工作的话，总会有这一天的。」

　　「不过你也太拼命了，连周末休息时间都去上班。其实有很多事都可以让下面的人自己去做，要不然下面的人老是独立不起来。我就经常这样，叫下面的人去拼死拼活，自己就可以跷高双腿坐享其成了。」

　　「你不是那种没有责任心的人。」张正阳笑了起来。

　　「反正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做领导者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那做老板和不做老板有什么区别？所以，别回事务所了，工作就先放一边，我们去玩吧。」说了这么多废话，绕了这么大个圈，商平无非就是想拐张正阳出去玩。他不明白明明昨晚两人都情投意合、相亲相爱了，天一亮张正阳却又对他客气的跟客户一样。可能是他的努力不够，所以现在更要加把劲。说起来，他们几乎都没有什么正式约会过。

　　「可是……」张正阳怕自己陷得太深，但是商平的提议真的对自己有莫大的诱惑力。

　　「不要可是了。」商平看着他的眼睛，那澄清明亮的眼睛仿佛在催着他「答应吧答应吧」，张正阳下意识地把眼睛转开，过了一会才呐呐地开口：「现在都快下午三点了，还有什么地方好去？」

　　「当然有大把好玩的地方，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了。让我来开车。」商平高兴地笑得见牙不见眼。

　　两个下车换了座位，商平把车开出停车场。

　　「先去买泳裤。」

　　「去游泳吗？」

　　「正确地来说，去戏水。我们去水上乐园。」

　　「那不是小孩子才去的地方吗？」

　　「我跟你说，我们去了那里，也算是小孩子。很多老人家都去玩。玩水的天性，从一岁到一百岁，都不会改变。」

　　沿途看到有一家体育用品专卖店，商平把车子停在路边，拉着张正阳就冲进去。

　　「车子停在那里会被开罚单……」张正阳一边被拉着跑，一边担心地回头望着。

　　「我们动作快点不会有事的。通常周末外出的车子多，交警比较忙。」

　　「你当然不会有事，车子可是我的。」张正阳有些埋怨地瞅着商平，丝毫没有自觉现在的表情就是人家所说的「撒娇」。

　　「我怎么舍得让你的车子有事？」商平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张正阳脸上一红，终于察觉到对话中过于亲密的暧昧。

　　还好因为夏天买泳衣的人较多，泳衣专柜都摆在最显眼最方便的位置。

　　他们两人第一眼都看中了同一款墨蓝色四角的泳裤，同时伸手去拿，然后都愣住了。

　　张正阳先放手，如果两个男人穿同样的泳裤的话，会不会怪怪的？他想找另外一款，可是这时候就充分体现了男女的不平等。整个专柜，女性的泳衣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位置，分体，连体，比基尼，镂空，蕾丝，花边，吊带，看得人眼花缭乱。而男性的泳裤基本上是换汤不换药，不是三角就是四角，还有就只有沙滩裤。张正阳在仅有的几个款式中还是比较中意刚才的那一款，简单又耐看。

　　担心车子在外面，他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急得团团转，可是越急越没有心绪要挑哪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