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下)——砚小七

第39章
一开春，公司的业务就开始如流水般繁忙起来。罗骁宇没白天没黑夜的跟着李天洋为公司奋斗，什么儿女情长哀怨愁绪都撇到了一边，全天候忘我拼搏的结果就是在星期日偶然接到周柯电话的时候，罗骁宇才惊觉，原来自己还活在地球上，原来周遭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没有消失。
我就是看你还健在没，周柯永远都是口不对心，整俩月没信儿了，你怎么还这么唠叨啊。
我那是唠叨吗？那是爱的关怀，心的呼唤，情到深处发自肺腑
停！你再这么麻下去我和你拼命啊，我说真的。
行行行，你就永远不能理解一个哥哥迂回曲折的默默关怀和殚精竭虑的
学校不错老师很好同学聪明师弟可爱罗骁宇，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
赶紧点！
师兄呢
周柯没了声音。
你让我问的啊。罗骁宇故意把语气放得特别轻松。
你这得算自虐吧，周柯的声音沈了下来，都不联系了还问他干嘛？
谁说不联系了？罗骁宇下意识的反驳。
哦？周柯刻意拖长了尾音。
那个就算不联系，朋友间也可以关心一下嘛罗骁宇说着都觉得自己底气不足。
真想撬开你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啥。一向冷冰冰的周柯难得有咬牙切齿的时候，他现在正春风得意，和那女的好得像明天就要结婚了似的，你满意了吧！
罗骁宇呼吸一窒，他几乎用尽全身力量才让自己的语气听着自然：早告诉我不就得了嘛，非得拖着浪费电话费
你真的假的？没事吧？周柯怀疑地问。
不对呀，往常这个时候你都应该说，没什么事我挂了啊。
罗、骁、宇
恩？
你还差了个时间。我一般都是这样，没什么事我挂了啊，快五分钟了。
啪，那边果断的挂了电话。
罗骁宇长舒一口气，好象刚打完一场激烈的战役。心脏的某个部分不太好受，但相比从前的某些激烈的时刻，今天这样只能算轻微抽搐了。
罗骁宇不知道周柯是不是故意刺激自己，可无论怎样，他还是要听。孙嘉是他身上最惨烈的那道伤口，需要时不时地翻出来晒晒，否则它窝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就要化脓，就要溃烂。
虽然翻出来会很痛，但总有结痂的那一天。
四月底，罗骁宇接到了白筱婷的电话。从自己手机里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已经够奇怪的了，而当那姐姐说要请自己吃饭的时候，这种疑惑上升到了顶点。
有点事儿想要找你帮忙，我们还是约个时间当面谈吧。
啊？那个也不是什么国家机密的，电话里不能说吗？罗骁宇冷汗直留，脑海中已经自动勾勒出白筱婷一杯冰水迎面泼来质问他为何帮着那俩人欺骗自己。且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遂更加恐惧。
呵呵，怎么和我吃顿饭像赴刑场似的，白筱婷笑，再说就算真是赴刑场，你也总得有个慷慨就义的样子吧。
饭局最终还是敲定了。星期六中午，罗骁宇忐忑地坐到了某西餐厅靠窗的位置，等待美女姐姐驾临。白筱婷很守时，提前两分钟到达。
我想请你担任一个平面广告的模特。白筱婷开门见山。
罗骁宇一口冰水差点喷到对方脸上：模、模特？！
呵呵，又不是让你走T台，那么紧张干什么。白筱婷笑着眨眨眼，一家糕点公司要拍个平面广告，放到美食杂志做插页。我们公司负责这个案子，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她的眼眸清亮，在说到案子的时候熠熠生辉。
罗骁宇愣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白筱婷那意思是要他跟糕点们一起摆个宣传造型给摄影师拍下来然后让自己和糕点们的倩影夹到一本很可能自己也有收藏的杂志里供千千万像他这样热爱生活的人瞻仰翻阅？
那杂志的发行量恐怕达不到千千万白筱婷语气里满是笑意。
罗骁宇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
拍个平面广告很简单，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而且我亲自出马请来的人，肯定报酬从优。白筱婷继续说，那次在病房里，人家小孩儿吃蛋糕给你羡慕得不行，我当时就想，以后要有和食物相关的案子肯定得找你，怎么说呢，一看你那表情就让人觉得吃是件特别美妙幸福的事儿。
白筱婷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职业女性，几句话，就把罗骁宇说得砰然心动：要不我考虑看看？
行，三天可以吗？白筱婷优雅地拿起杯子，浅抿一口，三天后我等你答复。
好的。罗骁宇慎重地点了头。
白筱婷满意地露出迷人微笑，轻轻抬手：waiter，两份牛排。
罗骁宇这才明白，敢情人家姐姐是不谈妥不给吃饭。
午饭西餐，晚饭自然就是回归中式。李天洋近来情绪莫名的好，菜也越做越好吃。罗骁宇用筷子想也知道他和顾玉林正春天呢，可一想到中午刚刚见过的白筱婷，他就有点不是滋味。李天洋失落的时候他会看着心疼，如今人家开心起来了，他却仍然不舒坦，罗骁宇觉得再这么发展下去自己就没高兴的时候了。
夹起一大块红烧茄子放进嘴里，香浓的味道总算给了他一点慰藉。忽然想起白天美女姐姐的提议，罗骁宇鬼使神差的问桌子对面的某人：我是不是从某个角度看，很有气质？
李天洋正吃着米饭呢，闻言缓缓抬头，表情僵硬：你这是变着法儿的想让我打击你？
当我没问。罗骁宇郁闷了。反问句总是比平铺直叙的句式更有杀伤力。
你若想要搞笑气质就直说，这个你倒是彻底具备了，李天洋笑着伸手，轻轻摘掉罗骁宇脸上的米粒儿，再往上点就吃到眼睛里了，你这绝对是超能力
罗骁宇彻底石化。
李天洋的微笑很迷人，李天洋的动作很温柔，李天洋的声音很性感，李天洋的宠溺让他心跳加速
但是，他为什么就是有种被当成了儿子的感觉呢！

第40章
给蛋糕当模特的事儿最终还是定下了，但罗小胖儿非常识相的没有告知李天洋，主动送上去让人打击这么伟大的情操罗小胖儿可不具备。
拍摄定在周日，结果一大早李天洋那家伙竟然比他还早一步外出。罗骁宇起床的时候只来得及听见那人关大门的声音。
折腾吧罗骁宇小声咕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那个估计已经时速一百八十迈奔赴爱情战场的勇士听。
拍摄地点就在一个空荡荡的车库，看起来特像某些地下艺术家们挥毫泼墨或扭钢筋或捏泥人的地方。罗骁宇是提前十分钟到的，结果车库大门紧锁，完全没有使用迹象。要不是一分钟之后白筱婷神奇般的带着一大堆工作人员从天而降，罗骁宇还真以为自己记错时间了呢。
你还挺早的啊。白筱婷一边指挥工作人员把布景和灯光都调试好，一边还不忘肯定罗小胖儿的敬业精神。
对了，摄影师在哪儿啊？罗骁宇环顾四周，也没发现这核心人物。
没让你发现，还真对不起啊。某个正在搬箱子的被罗骁宇定义为路人甲的先生忽然抬头出声。
罗骁宇可怜的眨吧眼睛，无辜极了。正常艺术家不都应该目中无人横着走路出口成脏眼睛长在头顶上么，再不济也得脑袋绑个绸子露个肩膀头子留着落腮胡子什么的呀，没人告诉过他艺术家也可以穿戴朴素跟个正常人似的还不忘对剧务之类伸出援手啊。
这就是你找来的模特，准备挑战我的专业技术是吧。摄影师先生放下手里的活，掏出某知名品牌香烟点燃，嫋嫋白雾中开口。
罗骁宇险些吐血。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人绝对是摄影师了。
我还真想看看什么人能挑战你的专业技术。白筱婷浅笑，简彬，这次平面广告的摄影师，罗骁宇，咱的主要人力资源。
简彬？罗骁宇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甚至忘了握手这最基本的礼节，就是那个能把蛋糕拍出花儿来的让人想直接把彩页给吃下去的美食专业摄影师？！
呵，筱婷，你从哪儿找的这宝贝啊，他那比喻我喜欢，听着超爽！来，开工！简彬按灭香烟，撸胳膊挽袖子拿机器，彻底进入了工作狂人状态。
罗骁宇也没闲着，一把从工作人员那里夺过自己的搭档──N款精致糕点──坐到指定位置，让化妆师给自己美容。
后面的拍摄过程罗骁宇已经记不大清了，反正白筱婷承诺拍摄结束蛋糕全归他，于是他就一直抱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凝视着那几个可爱的小东西，直到最后简彬天籁般的声音出现：OK！
罗骁宇是吧，表情自然神采丰富，给你九十分。简彬收拾好摄影机之后，过来拍拍罗小胖儿的肩膀。
受到表扬总是让人高兴的，更何况还有美食在手，罗小胖儿快乐成一朵牡丹花儿了。
筱婷，这就是标准啊，以后模特多给我找这样的，别动不动就弄来些木头桩子似的男男女女，女的还能忍受，那男的跟麻竿儿似的拍出来好吃的谁信啊。不过这家伙脸上还是多了那么一点肉，所以扣十分。
罗骁宇特想自动忽略那最后一句，可他还是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身材，貌似最近，似乎好象八成没准是有那么一点点胖了
郁闷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可怜的罗小胖儿无语问苍天，是哪个混蛋家伙说失恋能让人消瘦的！
晚饭是在一家很有情调的饭店进行的好吧，是白筱婷请客。
简彬很少夸人，要不是对你的表现特别满意，他都懒得和你说话。白筱婷笑起来特别漂亮，不是那种绝色逼人的美，而是好象柔柔的发出一种光彩，却有着震慑人心的美丽。
罗骁宇悄悄敛下眼眸，他真怕自己看痴了，真的，就是从纯欣赏的角度，白筱婷也绝对有让人倾倒的资本。那种美，柔却韧，很耐品位。
照片弄好的一定要发给我啊，怎么说也是宝贵的模特初体验。罗骁宇真心地说。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只发给我就行了，不许外传啊。
一句话又把白筱婷逗笑了：拍广告就是为了扩大知名度好不好，我还第一次听见希望广告不外传的。
不认识的人看了当然没事儿，但要熟人看了多别扭啊。罗骁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我周围的人好象还真没有看美食杂志的
白筱婷轻笑：可见还是我们的罗骁宇先生最热爱生活。
一口水没喝好，罗小胖儿险些呛着：表扬个一两次就行了，一天内接到太多表扬我就不知道要飘到哪儿去了。
晚上十点多，罗骁宇才回别墅。结果一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李天洋果然还没有回来。根据罗骁宇的经验，这个时候还看不见资本家的身影，那这一夜也就不用等了，人家肯定风流快活呢。
这情况最近经常发生，罗骁宇也都习惯了。舒舒服服洗个澡，换上睡衣，罗小胖儿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以往的规律都是这样，看电视──有点困──非常困──回房睡觉。但今天不知怎么的，罗骁宇完全没有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到具有无限催眠能力的电视节目上，脑袋里反复出现的都是白筱婷那美丽的笑靥。
那笑靥越灿烂，他的胸口越闷。
错在谁呢？在什么都没搞清就嫁了人的白筱婷？在明明同性关系没有斩断还结婚的顾玉林？在不惜破坏别人家庭也要把自己爱的人抓住不放的李天洋？还是清楚一切却袖手旁观的自己？呵，似乎每个人都犯了错，然后无数的错误纠缠成了一个死结。
但最让罗骁宇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这个旁观的人似乎比参与其中的人还要痛苦。真的，他曾经为这个问题绞尽脑汁，却仍没寻获答案。
思绪，最喜欢在这样的夜里胡乱奔跑，你不知道它会窜到哪个角落，但其实，每个角落都是我们的浅意识。罗骁宇就是这样，他躺在沙发上，先是想顾玉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短短的几次见面根本让他无从思考。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反正不是好人。不管这结论是否偏颇，起码现阶段符合罗小胖儿的心声。接着他又想李天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就好想多了，毕竟也算朝夕相处。结论是那家伙就一小孩儿，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撒手。
想着想着思路又飞到那俩人幽会的地点，好奇之心人皆又之嘛，罗小胖儿也不例外。办公室可以偶尔为之，那多数时候那二人又在何地呢？
好象有点太八卦了抱着枕头，罗小胖儿还算客观地给自己飞驰的思绪定了性。
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在这个有着阵阵微风的凉夜里，似乎有某些东西在悄悄滋长，它蔓延的很安静，安静到没人察觉。

第41章
这个城市的夏天，总是伴随着一场细雨降临。那是春末的最后一场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柔柔的，凉凉的，沁人心脾，等到雨停云收，太阳再次绽开它的温暖，气温便慢慢的升高，于是，夏天来了。
罗骁宇对季节的变换没有太大感觉，只是某天走在街上，忽然发现草更绿了花更艳了树枝更茂盛了，他才反应过来，好象该换短袖衬衫了。相比之下，另一个人的变化更让他在意。
李天洋的快乐似乎跟着春天一起走了。他的近况很好猜，只要看他的情绪，就知道他最近和顾玉林好不好。其实从某个角度讲，李天洋的情感表现特别纯粹。
但有一点，罗骁宇很佩服这家伙，那就是无论私人情绪多么糟糕，李天洋的工作效率绝对不会打折。比如，奔波辛苦了一个多月的项目，终于通过了政府审批，顺利拿下。
副总，晚上那庆功宴我能请假不去么？罗骁宇特诚恳的询问。他最害怕和政府官员们同桌畅饮，各种规矩各种花样不说，重要的是对方几乎全是千杯不醉型，每吃一次饭罗骁宇光酒劲儿就得缓个三四天。
李天洋把玩着自己的钢笔，一下又一下，眼睛都没抬：你要是觉得把自己上司光杆儿司令似的丢酒桌上可以，我无所谓。
罗小胖儿隐约觉得不妙：那个不是还有市场推广部的人么
李天洋总算抬了眼，却是意味深长的一瞥：恩，对
冷汗，罗小胖儿将判断瞬间升级，不是不妙，是大大的不妙：要不我还是去吧。
李天洋把笔丢在桌子上，闭上眼疲惫的靠向椅子，声音不冷不热：你看着办。
罗骁宇怒了。一般来说，激怒罗小胖儿是件比较高难度的事情，可挡不住天时地利人和啊，咱李副总楞是轻松完成。
李天洋，你别挑战我忍耐极限。罗骁宇发出最后通牒。
恩？李先生总算把脑袋抬了起来，却满脸问号，怎么了？敢情人家压根没认识到自己的问题。
罗骁宇郁闷至极，咬牙切齿：阴阳怪气这四个字绝对肯定百分之二百是为你准备的。
李天洋没说话，而扯出一个苦笑。这招绝对无敌，罗小胖儿立刻举了白旗。没办法，他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那个晚上估计得拼酒呢，你行不行啊。
李天洋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似的：你这是在担心我？罗小胖儿，你别让我背你回来就不错了！
罗骁宇瞪着李天洋磨了半天牙，悲哀的发现他还真的找不到反驳之词。谁让人家久经沙场的李副总酒量确实比自己好太多呢。
当然，背你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没心没肺的李副总又给出致命一击。
要不是纯白色小天使一直在罗小胖儿耳边念叨要忍耐要忍耐，他没准真能冲上去掐那家伙的脖子。
OK，打起精神，继续工作！李天洋抻抻懒腰，直直腰杆，来了精神。
打击下属是资本家获得快乐的重要途径──罗氏小胖儿职场心得。
晚上的应酬一切都在计划中，除了李天洋。以往和政客们打交道，尤其是在酒桌上，李天洋总能尽六分留四分用一套一套的酒桌新词儿把别人灌的晕晕的，而没怎么晕的自己反倒扶着桌子装相，但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弦儿不对，这家伙简直是帮着对方灌自己。有机会要灌，没有机会创造机会还是要往自己嘴里灌，任凭罗骁宇东遮西挡都没用。一顿饭下来，陪倒是陪好了，好几个不小的官儿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什么哥们儿够意思之类，但罗骁宇知道，这家伙大大的不对劲儿。
送走了酒客们，罗骁宇没敢开车，而是找酒店代为看管，自己找了辆出租车扛着李天洋回家。
深夜的街道畅通无阻，车飞快的前行着，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看得人迷醉。李天洋东倒西歪的靠在罗小胖儿身上，罗小胖儿就顺势靠在车门上，头贴着车窗，爪子则蹂躏资本家的脑袋：啧，就这还说要背我呢，真靠你咱俩全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