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下)——砚小七

脚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迫不及待的领着罗骁宇往里面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青春面孔擦肩而过，罗骁宇忽然有一丝惶恐。想当年他曾无数次的和孙嘉因为晚归而翻墙，然后东逃西窜的躲避夜巡人员，再涕泪横飞的以不正当手段软化楼管大妈，最终得以安全回寝。如今，门卫还是那个熟面孔，楼也还是那几栋楼，花呀草呀树呀也都是老样子，唯独，不见了当年的人。
仅仅两年，物是人非。
大学的操场总是很热闹，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罗骁宇躲开一个又一个为身材在跑道上拼搏的女同学和一对儿又一对儿彻夜谈心的情侣们，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厚厚的草皮，莫名的温暖。
接着，无数的回忆顺着这温暖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让罗骁宇猝不及防。
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他正和孙嘉暧昧着，应该算是伪恋爱吧。孙嘉问他想吃什么，结果他说想吃胜利饭庄的包子。于是乎，他被华丽丽的鄙视了。记得当时孙嘉嘴角抽搐十分无语，说过生日吃包子的，罗骁宇肯定是第一人。可最后，孙嘉还是去了。买过来的时候，包子还是热的。
眼泪毫无预警的落下，罗骁宇被吓了一跳，甚至忘了去擦。他不知道这眼泪的涵义，是缅怀过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哭起来很痛快，似乎一切抑郁一切苦闷都能随着这水分从身体里流出来。
哭过以后舒服多了，罗骁宇神清气爽的起身，拍拍屁股上沾的草屑，伸了伸懒腰，恩，世界还是如此美好。
抬头望了望灿烂而深邃的蓝色星空，罗骁宇有瞬间的恍惚。他想，如果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抱过来，然后回头一看居然是孙嘉，他该怎么办。接着，罗小胖儿为自己极尽琼瑶的幻想笑得乐不可支，因为那场面他光是想一想，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酸到完全没有浪漫可言。
况且，现实生活总是比电影少了一些惊喜和巧合。
正胡思乱想呢，短信忽然来了。罗骁宇屏住呼吸按下查看键。
【生日快乐。From孙嘉】
罗骁宇觉得鼻子又开始酸了。仅仅因为还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过往发生过的种种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微不足道，这样的夜晚接到如此的祝福，罗骁宇只想说声谢谢。
【谢谢^_^From罗骁宇】
短信刚刚发送成功，手机忽然拼了命的震动起来。罗骁宇一时没有准备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是曾经无比熟悉的号码，只是很长时间未见，已有些生疏。接还是不接，罗骁宇陷入了天人交战。
早知道就不回复了思想斗争的间歇，罗小胖儿还有心思碎碎念。
念归念，三十秒后罗骁宇还是接了电话。
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孙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不知是信号问题还是电话原因又或者别的什么，听起来有些哑。
罗小胖儿强烈抗议这种让人没法接茬的开场白。
小宇，怎么不说话？孙嘉又问。
罗骁宇小心翼翼地深呼吸，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让语气变得自然：那个谢谢啊。语气是自然了，可惜说的话仍旧特别傻。
孙嘉似乎轻笑了一下，然后罗骁宇听见他说：我想见你。
手一颤，电话险些滑落。稳了稳情绪，罗骁宇仔细挑选着措辞：我还是老样子，体重稳定，年轻俊朗，没什么好看的啦，呵呵。
就见个面，我不会做什么的。孙嘉的声音有些苦涩，但却坚定，我在胜利饭庄等你。
直到嘟嘟的忙音响起，罗骁宇才元神归位。
一个电话引发的血案罗骁宇想抽自己，没事儿回什么短信啊，回就回了你还接什么电话啊，这下好了，怎么收场？

第48章
孙嘉坐在靠窗的位置，罗骁宇远远就看见了。他的侧脸没有任何变化，也许是读研究生确实太安逸了，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某个瞬间，罗骁宇以为回到了从前。
像有感应似的，罗骁宇刚一靠近，孙嘉就回过头来。视线相对，孙嘉的表情很平静，只可惜眼眸里那喜悦的光太过明显，透露了他的心情。
罗骁宇有些不自在，可还是轻轻点头，先打个招呼。
坐到椅子上的时候，他听见孙嘉说：好久不见。很平常的一句寒暄，听起来却莫名的有深意。
罗骁宇笑笑，有些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是啊，好久不见。
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啧，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
罗骁宇感谢孙嘉开启了这个无关痛痒的话题，起码让场面不至于冷掉。可闲聊的间歇他又想，这样的见面到底为了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说这些没任何营养的客套话，他还不如立刻转身回家看肥皂剧。
罗骁宇知道自己很矛盾，一方面讨厌孙嘉的虚伪客套，可另一方面，又害怕他碰触到他们之间的友情底线，两个人似乎有了某种默契，那段日子谁也不能提，被安静的锁在了回忆的盒子里。
于是，罗骁宇就怀念起大学来。那没心没肺的日子是可以肆意怀念的，无论怎样体味揣摩都不会变质，它是如此的单纯，如此的快乐。
想什么呢？包子端上来的时候，孙嘉忽然问。
罗骁宇扬起嘴角，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忽然扑哧笑出声来：上次来这里吃包子的时候，某人好像说过下次我再过生日要送寿桃来着
孙嘉受不了地翻白眼：还说呢，那是人家老寿星过生日饭庄特别赠送的，你以为谁都有啊。
那他们最后也没吃，光摆着好看多浪费啊。罗骁宇想起当日情景还颇为惋惜。
说不定味道不好呢，卖相而已。
谁说的，我都闻出来了，那就是个做成寿桃形状的包子，香葱猪肉馅的。
孙嘉闻言乐得前仰后合：你这得属于特异功能了吧
罗骁宇也跟着乐了起来。气氛，终于开始变得自然。
最近工作还那么忙吗？
放心，资本家们是不会停止压榨员工剩余价值的。你呢，学习很轻松？
还行。倒不是功课不难，主要是本人学习能力太强。
喂，做人要实事求是，严禁浮夸啊。
呵呵
笼屉端上来的时候，罗骁宇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结果被热气熏了眼睛，难受得差点儿流泪。待缓过劲儿再一次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东西，他却真的想哭了。
热气腾腾的笼屉里，赫然一个大大的寿桃。粉嫩粉嫩的，冒着诱人的香气。
你这家伙某种液体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可罗骁宇楞是把它逼了回去。
我答应过你的，要说话算话。孙嘉看着罗骁宇，很认真。
罗骁宇告诉自己不要想，却还是忍不住去揣摩那话里的深意。他望向孙嘉，一刻也没有躲避，人的眼睛不会说谎，所以他相信会在那里面找到答案。
小宇，生日快乐。
你发过短信了
我想再亲口和你说一次。
为什么？
其实我
人生有的时候真的比小说还要富有戏剧性。就像现在，也许孙嘉想说其实我后悔了，或者其实我发现我还是放不下你，再或者其实我爱你可事实确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电话已经拼了命的叫起来。
来电铃声很好听，张学友的《你最珍贵》。可此刻，这歌声却像开了刃的利斧，轻易划破暧昧静谧的魔咒。孙嘉没有接而是按掉了电话，但之前的一切荡然无存。
罗骁宇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仙境直接跌落地面。摔得很疼，可是又很庆幸。原来他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冷静，那样理智，原来他还是会被这个家伙打动。
起码，险些打动。
很快，电话再次响起。孙嘉仍旧按掉，然后悄悄地关了机。罗骁宇忽然很想笑，他想和孙嘉说其实不用这样，他们俩光明正大的见面，光明正大的吃饭，君子坦荡荡。如果真要发生什么，没人会选择包子铺。
小宇孙嘉欲言又止，他似乎也被电话搅乱了情绪，思路有点混乱。
罗骁宇拿过寿桃毫不留情的咬下一大口，然后满嘴油地冲着孙嘉微笑：果然是香葱猪肉馅儿的。
孙嘉勉强地笑笑，却不再说话。
一顿饭吃下来，相安无事。罗骁宇坚持不用孙嘉送，两个人只能在包子铺门前告别。一个住城东，一个在城西，连哪怕一点点重叠的能同行的路线都没有。
保重。孙嘉轻声道。
喂，咱这是告别不是永别好不好。罗骁宇打趣着，想让气氛变得轻松点。
孙嘉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罗骁宇的脸。
你瞻仰仪容啊。罗骁宇不自在的给了孙嘉肩膀一拳，别过脸，快点回去吧，小心回去晚了楼管。
话没说完，罗骁宇猛地被抱住了。那拥抱结结实实，孙嘉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罗骁宇被勒得呼吸困难，可他还是听话地让那人抱着，安安静静的，不挣扎，不说话。孙嘉也很安静，只是重重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落在罗骁宇脖子上。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罗骁宇在走出一百米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回头，如果回头的时候恰好对方也在回头怎么办。
想归想，他终是没有回头望。
末班公车里几乎没有人，罗骁宇缩在角落的座位里。下意识的，他希望所有人都不要看到他。
就好像他没有在这样一个夜晚出游。
就好像他没有过过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生日。

第49章
罗骁宇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有人比他还离谱──李天洋一夜未归。虽然早就知道李天洋不可能细心的去查他的生日，这又不是演电视剧，可真的面对冷冰冰的墙壁，罗骁宇还是有丝黯然。
入睡之前罗小胖儿打了个寒战，冥冥之中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李副总早早坐在了办公室里。小茶喝著，小曲儿唱著，一片春意盎然。不用想，肯定是又和顾玉林搅和到一起了。
这样的认知叠著昨夜的郁闷一齐袭上胸口，罗骁宇闷得发慌。他第一次忘了打招呼，直直地走到自己位置坐了下来。胡乱地翻著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罗小胖儿，最近你是越来越大胆了。见了领导连招呼也不打？李天洋终於发出不满的声音。
早、上、好。罗骁宇头也不回，硬邦邦地丢过去三个字。
喂，你这家夥怎麽了？李天洋还算不太迟钝，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罗骁宇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於是他起身走过去，和李天洋近距离的面对面：你昨天晚上干什麽去了？
话一出口，罗骁宇就觉得怪怪的。这语气怎麽听怎麽像独守空闺的老婆在质问丈夫。李天洋估计也听著别扭，只见他眉头皱了又皱，嘴唇抿了再抿，才挤出一句：你管我！
那语调，那神态，罗骁宇顿时一身鸡皮疙瘩：大哥，咱这把岁数就别扮演纯情少女了
李天洋有点窘，忿忿道：罗小胖儿，你怎麽跟三姑六婆似的，张家长李家短王二麻子大饼脸什麽都打听！
罗骁宇瞪了他一眼，却紧抿嘴唇不再说话。沈默地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前面，接水。
办公室一片寂静。只有水不断注入敲打玻璃杯的滴答声响。一声，两声，三声响得人心烦。
他都快当爸爸了。
我知道
背对著李天洋，罗骁宇看不见他的表情。更没办法从那三个字里揣测出过多的深意。他只能装作很自然的，挺直後背，然後目不转睛地看著水杯里的水慢慢上升，再上升
水很快漫过杯沿，溢了出来。罗骁宇怔怔地看著，忘了去关。直到冰凉的纯净水打湿了指尖，他才惊觉。
冷，从指尖传到全身。
午餐时间，李天洋又不见了踪影。罗骁宇坏心眼的想著如果去办公楼周边的高档餐厅捉奸，也许会有不小收获。然而，这终究只能是想想。他不是白筱婷，所以，连捉奸的资格都没有。
一想到白筱婷，罗骁宇又难受起来。负罪感像一把锁链，已经紧紧捆在他的心脏上，并且越勒越紧，随著心脏的跳动，一扎一扎的很是痛苦。
为──什──麽───郁──闷──的──总──是──我──啊──
午休时间，某著名公司副总助理於办公大楼楼顶仰天控诉。
人在处於情绪烦躁的时候，往往会忽略外界的变化。比如树枝悄悄枯了，草儿悄悄黄了，天气悄悄冷了，寒流悄悄来了。
阿嚏──
喂，这就是你对本人厨艺的反应？
哪能啊？你这厨艺绝对和工作能力成正比。真的，要是哪天你不干副总了，开个餐厅自己掌勺保证也能发家致富！罗骁宇看著一桌子香飘四溢的景致佳肴，吞著口水。
李天洋显然对此赞誉很受用，愉悦地转身回厨房为最後一锅浓汤奋斗。
这是规律，只要李天洋心情只要一好，立刻表现为浓烈的下厨欲望。然後罗骁宇就负责把那些美食全部消灭。罗小胖儿很喜欢这个任务，所以在完成任务的时候，他尽量不去思考李天洋心情愉悦的原因，如果他还想保持好胃口的话。
阿嚏──又是一个喷嚏，罗骁宇紧了紧衣服，冲著正在厨房忙碌的李副总大喝，你家到底有没有暖气啊！
罗小胖儿！除非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否则到哪儿你最好都别只穿个跨栏背心！李天洋端著汤走过来，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端著硫酸准备泼呢。
息怒，息怒，过两天我就买羽绒服去使劲闻著浓汤的香气，罗小胖儿满脸谄媚。
李天洋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敲了下罗小胖儿那已经被食物彻底占据的脑袋：有得吃就赶紧吃，哪还那麽多废话。
不用李天洋提醒，罗骁宇已经筷子飞舞，风卷残云。对於群众的如此捧场，李天洋几乎乐开了花。这也是他为什麽心情一好就想下厨的原因，罗小胖儿幸福的吃相会让他的好心情得以延续很久，很久。
罗骁宇自然不知道李天洋的想法。他的举动完全是对美食的自然反应，恩也许还有一点点感情因素。
吃到八分饱的时候，罗小胖儿的大脑终於有空闲去思考一切深层次的问题。比如，李天洋其实挺符合自己对男朋友的要求，除了年龄稍微大点好吧，大得多了一点。不过罗小胖儿很快就想开了，不就是大了十来岁嘛，也不是很离谱。不知不觉，他又开始比较起自己和顾玉林来。论长相，他肯定是不如顾玉林好看，可他年轻啊；论资产，更是没得比，但李天洋已经够有钱了，估计也不差别人那一份。最後谈专情，那罗小胖儿的优势可大了，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单身。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优势，以至於看李天洋的眼神都开始闪闪发光。
罗小胖儿，你没事儿吧？李天洋被那荡漾的目光看得脊背发凉。
罗骁宇看著李天洋，大脑像被雷电击中似的劈里啪啦直飞火花，每一朵花火都是同样的冲动，他想表白了！
OMG，这事儿来得太突然，罗骁宇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好象这念头忽然就滋长出来了，然後疯狂蔓延，不可抑制。
喂傻了？李天洋伸手在罗骁宇面前晃了晃，说话呀！
恩？啊，那个罗骁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话扭曲成，菜，挺好吃的
真的假的？你这反应可不像。李天洋疑惑地皱起眉。
绝对一百二十万分的真，我发誓。罗骁宇信誓旦旦。
你就光会用嘴说，也没啥实际行动表达感激。李天洋撇撇嘴。
罗骁宇二话没说，直接起立，俯身过去就是一吻。
这吻，一如他俩之前的几次，短暂而轻浅。
罗骁宇退开的时候，李天洋已经彻底石化。这次，换罗骁宇伸出手掌乱晃了：喂，你还好吧？
可怜的副总，半天才缓过神儿，然後特委屈地看著罗骁宇：你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反观罗小胖儿，跟占了人家姑娘便宜的色狼似的，笑得那叫一个满足。
李天洋被笑得头皮发麻，最终只能莫名其妙地继续低头进餐，企图用吃饭忽略身边的诡异家夥。
其实，罗骁宇的笑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一方面是偷香成功的喜悦，另一方面则是成功克制住自己没在餐桌上就进行表白的成就感。毕竟对於表白这种大事，罗小胖儿还是希望选个良辰美景。

第50章
真不能再便宜了？罗小胖儿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凝视眼前的帅哥。
这位先生，您连会员卡都没有，本店已经破例给您打了九折。帅哥非常潇洒地推了推眼镜，言下之意是你还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