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车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他忽然想通了。自己这边压根没有半点关系,全是李天洋那厮莫明其妙的不干脆。动不动就跟背后灵似的出现在他四周,纵使他坚贞烈男也扛不住啊。回头又看了眼那早刻在大脑深处的面容,明明就写着四个大字,心里有事,但最可恨的是这人还什么都不说,扰得他心乱。要不是脚底下还踩着离合器,罗骁宇真想踹那家伙。
车很快到了李天洋家门前,罗骁宇想把扛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李天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原来醉鬼睡着也和普通人一样,安静的,乖乖的,任由罗小胖儿揉圆捏扁或者趁机拍两掌以报私怨。
推开门,是久违的气息。罗骁宇有片刻的恍惚。他摇摇头,扛着李天洋以极其艰难的姿势开了灯,客厅霎时灯火通明。
干净,是罗骁宇的第一感觉。可当这感觉转换成形容词时,却变成了冷清。是的,这屋子干净得让人觉得冷清。东西有序地摆在它们该在的位置,就连随意脱下的即将要换洗的外套,都似乎精心算计过一般搭在沙发的一侧,机械而冰冷。
把李天洋拖往卧室的一路上,罗骁宇几乎把自己当作了福尔摩斯,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观察到的细节,怀疑的泡泡越来越大,终于在到达卧室的时候膨胀到了极点啪!破得干净利落,连丝氤氲都没有留下。
卧室里一片狼藉,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脑表、台灯、烟灰缸等等,没有一个在它自己该在的位置上,就像喜剧片一样,和客厅形成滑稽对比。李天洋仍旧住在这里没错,日历上还有最近划过的痕迹。可除此之外,屋内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罗骁宇不甘心,他把李天洋扔进床里,又跑到书房浴室甚至洗手间,无一例外的,都证明这房子,没有人在同居。
最后,罗骁宇屏住呼吸到那间曾被自己霸占了一年多的房间门前,颤抖的伸出手握住门把手。用力。
门,纹丝不动。
罗骁宇不甘心,又使劲拧了好几下,仍然拧不动。
罗骁宇怒了,好歹是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那家伙到底是怀着什么莫明其妙的情绪锁起来的啊!又不是伟人故居!越想越怒,手下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但,请记住,这不是SF小说,所以我们厚重的木质门板仍然坚挺。
最初的莽撞劲头过去,罗骁宇才有了点理智。他在干什么呢?他想窥视什么呢?是想看到自己的屋子还保持着走时的样子,还是已经换上了他人的装饰?可保持着或者全变了又能说明什么呢,说明李天洋和顾玉林现在没有在一起?
深呼吸,罗骁宇苦笑着甩掉这个假设。他觉得那俩人就是一团乱麻,费了N多年的力气纠结的不成样子,根本解不开。都说快刀斩乱麻,可罗骁宇没有当那快刀的自信。
回到李天洋的卧室,那人在床上睡得香甜而安稳。顽皮的靠近,罗骁宇忽然想来点什么恶作剧。这心思来得很单纯,没有丝毫杂念,就像调皮的孩子偶然看到了游戏的机会一样,紧张而兴奋。
可等到真的接近了那个人,近到连呼吸都能感觉到的地步时,恶作剧的心思忽然又不见了。昏黄的灯光在李天洋的睫毛下勾勒出点点阴影,罗骁宇很没出息的被诱惑了。他缓缓低头,轻轻的在那人唇上偷了一个吻。
做坏事的人总是很紧张,罗小胖儿自然也不例外。脚下抹油般地逃出了李天洋的大房子,罗骁宇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那个落魄的小窝。
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自己这出租屋虽然简陋,却好像有着某种让人平静的魔力,在李天洋家晕乎乎的大脑一回到这个房子里,马上就清醒过来。罗骁宇庆幸着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
虽然在宴会上吃过东西,但经过一晚上的混乱,罗小胖儿又饿了。从橱柜里摸出两袋康师傅,然后为究竟是选择排骨还是海鲜而踌躇了三秒。
水花翻滚的时候,罗骁宇把面下了进去。
第63章
臭小子,还知道过年回来啊!
妈,这话你在我回来第一天就开始念叨,明天可就年三十儿了,您该不会想一句话说两年吧。
要能把你那心收回来,说八年我也说。唉,儿大不中留啊
看着母亲夸张的叹气,罗骁宇求饶似的望向周叔叔,后者也只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然后趁罗妈妈进厨房之际,低声和罗骁宇说:你妈都盼了两年了,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过年,唠叨你就忍忍吧。
罗骁宇心里挺不是滋味,但还逞强地嘟囔: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真的的,也不怕又把我念叨跑了
看你目前的状态,这次应该能过个消停年了。周柯跟幽魂是的飘到罗骁宇背后,凉凉的说。
我哪年不消停啊?罗骁宇下意识的回头反驳。
周柯扯扯嘴角:就没见过比你更能折腾的
罗骁宇欲哭无泪,他到底是回来过年还是回来受气啊!怎么人人都欺负他!
大年三十儿的一大早,罗骁宇就开始帮罗妈妈和面择菜剁饺子馅的,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似乎过了这么多年,过年的习俗完全没有随着经济水平的增长而有所改变。罗骁宇记得小时候他就是这么过年的,白天包饺子,晚上看春晚,午夜十二点饺子出锅的时候放鞭炮。
晚上五点的时候,罗骁宇被妈妈委派了放旧年最后一挂鞭的重任,结果一开衣柜差点把罗小胖儿吓着:妈,你买这么鞭炮干嘛啊,咱这大衣柜都快成火药库了。
还说呢,我前脚刚买完,你叔叔单位就发了好几挂。罗妈妈似乎非常后悔花了冤枉钱。
罗骁宇乐:放心,有多少我都能给放了,咱得物尽其用啊。说完扛着两挂红彤彤的鞭炮就到了阳台。不一会儿,阳台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慢慢的,鞭炮声多了起来,这个楼的,那个楼的,逐渐汇聚成喜庆的海洋。
真的,过年了呢。
晚上十二点,饺子准时出锅。罗骁宇本来昏昏欲睡的大脑在闻到饺子香气的那一刻,彻底清醒过来。饺子有两种,白菜猪肉的和韭菜虾仁三鲜的,罗骁宇来者不拒左右开弓。罗妈妈笑得眯起眼睛之余,也有点略微担心:儿啊,咱可不能再胖了
罗骁宇装没听见,还是拼命的往嘴里塞。只有吃东西的时候,他才能暂时不去思考,不去回忆,不去怀念。才能刻意忽略掉因为某些原因而忽然在心底里涌出的酸楚。比如,咬下第一口饺子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给李天洋带回去的就是猪肉白菜馅的。
过了那么久,罗小胖儿仍然清晰的记得,以致于每次想起,都要在心里为自己那么拼死拼活的赶回去而叹息不值得,同时腹诽一下某个家伙吃过就忘的无良人品。
你看,人果然还是记仇的动物。
想电话的冲动鼓噪了许久,最后罗骁宇还是用自己伟大的意志力把这念头掐死在了摇篮里。晚上一点,全家人都洗洗睡了。罗骁宇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数绵羊,并固执的认为是由于刚才那顿饺子导致困意完全消散。
数到一千二百只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罗骁宇还以为自己已经关机了,所以吓了一跳。久违的电话号码在手机上闪烁,明明把名字都删了,那号码却还牢牢刻在脑袋里。
干嘛呢?
睡觉。
睡觉还能接电话?
我梦游不行啊。
大年初一的第一句话,是不是应该说过年好?
你老人家才反应过来啊。
嗯,那我这就算说过了。
罗骁宇恨不得飞奔过去把人掐死,见过没诚意的没见过这么没诚意的!大年初一你就找茬吵架来了,是吧。
你那边什么声儿啊?李天洋转移话题的功夫了得。
什么声?罗骁宇拉下棉被仔细去听,闷闷的冲击和爆破音,好半天才听明白,不知道谁在楼底下放烟花呢。
漂亮么?李天洋轻轻问。
罗骁宇浑身恶寒:咱能不这么说话么,把人酸死。我屋里看不着,光能听声儿。不过肯定差不了,那一盒好几十块呢,砰砰几下就没了,哪里是放花,根本就是烧钱。
李天洋估计是非常无语。
不是我说,买点肉啊点心啊不比这实在。罗骁宇还在宣扬自己的简约生活理念。说着说着,才发现李天洋那边安静的有点奇怪,喂,你那边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不过年啊?
小区不让放鞭炮李副总说得相当委屈。
罗骁宇在心里念叨了N遍别没事儿找事儿,最后还是一咬牙离开温暖的被窝去大衣柜型火药库找了挂鞭,到阳台点燃了。不知道是碰巧这鞭炮的质量太好还是别的什么,罗骁宇觉得自己被震得浑身难受,耳朵疼,鼻子酸,眼睛痛。
一挂鞭炮放了好久,最后一个小炮竹隔了两三秒才响。
罗骁宇把电话重新贴近耳边,那头一片安静。
只有呼吸声,罗骁宇还分不清楚究竟是他们俩谁的。
罗小胖儿
干嘛?
我想吃饺子。
你这
要猪肉白菜的
第64章
挺到大年初三,罗骁宇终究还是忍不住先回了。临走时罗妈妈那双眼睛都要冒出火来,最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拖了人家姑娘三四年,再不带回来给家里瞧瞧你也不用进这个门儿了!
罗骁宇想哭。要真是为了某个温柔体贴的伴侣他与家庭决裂也值,可为李天洋那家夥,罗小胖儿怎麽都觉得自己异常冤枉。
想归想,不争气的罗骁宇还是风尘仆仆地跟著列车回到了那个城市,然後拿著超市买的巨贵的冻得硬梆梆的速冻饺子马不停蹄的赶往李天洋的小窝。等到了门口他才想起来,自己早没有备份钥匙了。
莫明其妙的昂扬情绪一旦被中断,罗骁宇的理智也慢慢回笼了。一时头脑发热的後果就是他拿著速冻饺子站在某个人的家门前踌躇。他到底在干什麽呢?
你肯定是脑子进水了罗小胖儿以第三者的身份为自己的行为下了一个准确的定义,要不就是中邪了被人诅咒了你就没事儿找事儿吧你念叨完了,罗骁宇的退堂鼓也响到了极点。他现在唯一想说的就是,幸亏没傻到敲门!
以左脚为圆心,罗骁宇刚要来个潇洒的转身,门忽然开了。吱呀一声,颇为诡异,可这远比不上门後出现的人给罗骁宇带来的冲击力大。哪里还有大年三十儿虚弱的影子,人家李副总一身居家服神清气爽的立在那儿,要多精神有多抖擞,要多气宇有多轩昂。尤其是发现自己家门口立一人的时候,那从惊讶到惊喜的表情转换行云流水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当然,除了罗骁宇。後者正用尽全身力气怒视著李副总,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李天洋现在已经碎成八百片儿了。
没说话,罗骁宇转身就走。可人家李副总不愧是处於精气神儿的高峰期,电话火石间就伸手把罗小胖儿扯住了,然後跟抢亲似的把人往屋里生拉硬拽,力道之大另人发指。
李天洋!光天化日你这叫绑架!叫违法监禁!叫有完没完啊!还扯!喂!我那是新衣服一顿单方面的拳打脚踢之後,罗骁宇还是被人给拖了进去。
防盗门!当在身後关严。李天洋笑得跟偷了腥的猫,尤其是在瞄到罗小胖儿手里的塑料袋後,居然还得寸进尺的让罗骁宇去下饺子!
生啃吧你!罗骁宇气呼呼地把塑料袋扔桌子上。
不想李天洋居然真的打开塑料袋,拿个饺子就要往嘴里扔。罗骁宇吓了一跳,想也没想立刻上前制止,抢下李天洋手里的饺子还不算,最後把整个袋子攥在自己手里才踏实。把一系列做完了,才想起来怒视李天洋:你幼不幼稚啊!
李天洋眨著忽闪忽闪的眼睛,甚是无辜:你让我生啃的
罗骁宇磨完牙咬嘴唇,咬完嘴唇又磨牙,愣是没挤出反驳的话。吃哑巴亏应该就是指他这种状态了。近几次和李天洋的交锋中,自己明显处於下风,发现了这个事实後,罗骁宇非常郁闷的叹口气,然後认命的拎著饺子转身进了厨房。
不去思考顾玉林为什麽不在,也不去思考目前究竟是什麽状况,想太多容易乱,这种亏他吃的太多了。罗骁宇强迫自己的思绪全部放在即将出锅的饺子上,比如第一次水开之後还要加碗凉水以防饺子开花。
十五分锺煮熟的饺子,很可能五分锺就被消灭。这是罗骁宇见到李天洋吃相的第一个念头。
我说,没人跟你抢啊,咱能不能讲究点形象
李天洋闻言只是抽出宝贵的两秒给了罗骁宇一个微笑,虽然那微笑灿烂的足够做牙膏广告,但仍然没有打动罗小胖儿的欢心:这帐我可记下了,大过年的把我骗回来,别以为这样就能混过去。又不是一笑千金
宰相肚子里能骑自行车你怎麽就心眼那麽小啊李天洋嘴里塞的满满的,也不忘职业性的反驳。
我心眼小?!罗骁宇瞪大眼睛,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控诉,大过年的奔回来给你派粮,我这行动都够得上国际红十字会标准了!以德报怨就是说我呢!
正过招呢,电话忽然响了。斗嘴中的俩人都没注意,直到转成电话答录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才把忘我的二人拉回现实世界。
李先生,您的手机我们一直打不通,不知道您能否听到电话留言。赵女士已经到了,如果一个小时内您还未赶到,恐怕这次约会只能取消顿了顿,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在忍耐什麽,但终究还是没忍住,不是我说您,相亲哪有男方迟到的!条件好也不能这麽办啊,您到底有没有把这事儿放心上?总之,如果您听到电话留言,希望您尽快过来。
电话留言到此为止,可罗骁宇的震惊远没有结束。相亲?!这事儿发生在李天洋身上的概率几乎等同於地球撞太阳。看向李天洋,人家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态度,继续跟那儿悠然的吃著饺子,就好像刚才的一通电话只是罗小胖儿的幻听。
二话不说,罗骁宇一把端过盘子高高举起,大有不解释清楚就不给喂食儿的架势:怎麽回事儿?
就是这麽回事,今天本来说好去相亲的,不过饺子比较重要啦。李天洋说著伸手企图抢回盘子。
罗骁宇哪里肯让,把盘子高高举起跟举个炸药包似的:别避重就轻,顾玉林呢,你俩怎麽了?
皱著眉头看了罗骁宇半晌,李天洋终於发现除非给罗小胖儿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这顿饺子是吃不成了。於是他叹口气,靠在沙发上苦笑:公司派去英国进修了,两年。
罗骁宇眯起眼睛,他忽然明白过来,之前李天洋那些个精气神儿全都是假的,要是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些许没有隐匿成功的疲惫。
可这些都没办法勾起罗小胖儿的同情心。应该说只能让他的怒火燃烧更旺:他不在你就反天了,还敢相亲?你就不怕他和你分手?你费了多少劲才把他又追了回来你不知道啊!还把周围的人都卷了进来这最後一句,罗骁宇一咬牙,还是咽了回去。
我还真不怕,他已经和我分了。李天洋忽然凉凉地丢过来这麽一句。
罗骁宇大惊,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你说什麽?!
李天洋意外的没有毒舌,而是难得听话的又重复了一遍:他已经和我分了。
怎麽会罗骁宇现在明白什麽叫平地一炸雷了。
说我的心不在他身上。操!我那心都栓他那儿快十年了,他和我说不在他身上。那我的心在哪儿?我都找不到那东西了!李天洋说著露出个几乎算得上滑稽的笑容,看得人心堵得难受。
罗骁宇忽然觉得顾玉林是爱李天洋的,因为只有陷进爱情这个泥沼里的人,才会胡思乱想,才会患得患失,才会因为一点点的不完美而彻底放弃。李天洋心不在他这?那还能在哪儿呢?就因为他觉得欠了李天洋的,所以便认定自己的心情是感激而不是爱?呵,感情这东西要真能分得那麽清,就不叫感情了。
罗骁宇也是过了很久才明白的。当你觉得你也许可能没准大概爱了的时候,其实,已经爱了。
第65章
罗骁宇觉得自己那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的颠簸著。却怎麽也落不到地上。他表情复杂的看著李天洋,想说什麽,可又好像找不到适合的语言。
李天洋看著罗小胖儿那样子,却笑了:我被甩又不是一次两次,心理素质都练出来了。唉,老了老了,折腾不动了。
所以呢罗骁宇很艰难才吐出这几个字。
所以?李天洋状似潇洒地两手伸平靠沙发上,所以就不折腾了呗。
罗骁宇忽然间就怒了。不是怒李天洋不想折腾了,而是怒这家夥居然宁愿相亲也不瞅瞅眼巴前自己这麽一优秀大好青年!越怒吧,他就又越觉得自己凄惨。然後就愈发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