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头七针书(浮梦篇)+番外——暴妖蓝

作者:暴妖蓝  录入:02-26

  此后三年,贵鬼很粘我,或者说,我很粘他?已没有心情去仔细分析这样的事情,总之,除去云陵,普兰村中至亲者,便是他!

  神首峰上,决然地扑上巨蟒,那样的状况,便是摆明着要与我共生死!忘不了那时贵鬼的眼神,清澈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终于明白,当我脱口而出普兰村已没有值得留恋之人时,贵鬼是如何的心境。换做是我,断不会做的如他一般矜持而淡定。

  而今,那个在山腰上为我讲述夕阳的贵鬼,那个在巨蟒口中要于我共生死的贵鬼,那个在我决绝地话别后依然微笑着祝我幸福的贵鬼,却变成了一具那样丑陋的焦尸。

  于逐渐消散的人群中呆立,我最后看了一眼前方的焦黑废墟。

  贵鬼……陶木然欠你一个解释。

  只是……怕再也说不出来……

  17

  惶惶然回到家中,头仿佛要炸开一般。

  刚进门,忽听见背后一声轻咳。回头看去,身后站定一人,正看着自己。

  白衣如雪,大袖飘飘,峨冠博带,凤目流转之间,一派普度众生的神仙风情。

  呆愣了一下,随即豁然忆起来人,忙上前施礼:“不知恩公驾到,陶木然礼数不周了!”

  来人正是半年前在神首峰上助我和贵鬼拿下轻灵果的骑雕之人,已有半年没有了音讯,心中早已渐渐淡忘,不想今天竟然找上门来。一时间竟然无语,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冲着他发愣。

  那人冲我微微一笑:“公子,不请在下屋中一叙?”

  猛然间回过魂来,脸上不禁一阵发烧,慌忙忙引着那人进入屋中,然后入得厨房叮叮咣咣料理半晌,却只端出一碗热水出来。

  冲着他尴尬一笑:“恩公,对不住地很,我将要出远门,家中杂乱不堪,那个……茶叶不知被我收拾到何处,便只将这一杯白水温热,恩公……不要嫌弃。”

  说着将白水放在桌上,自己在一边垂手而立。

  那人看看桌上的白水,又抬头看了看我,突然朗声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公子道很懂得应题啊!好,很好!公子也不要客气!”说着一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应了一声,乖乖回到位置上,直腰挎上椅沿,眼观鼻,鼻闻口,口问心。

  那人抬头看我半晌,说道:“公子气色很差,可是遇上什么不顺心之事?”

  被他这一问,便又想起贵鬼,当下惨然一笑:“哦,一个至亲之人新丧,心中悲闷的紧,道叫恩公见笑了!”

  那人听了,了然地点点头,沉吟一下说道:“这样吧!不要总恩公恩公的叫,在下复姓慕容,名左慈,你我兄弟相称,可好?”

  惶恐地抬头看他:“这……怎使得?”

  “那如何使不得?”慕容左慈微微一笑,“不知陶兄弟贵庚?”

  “二……二十!”

  慕容左慈说道:“看起来我应该痴长公子四岁,你不妨叫我一声大哥,不知可能让我高攀一次,叫你一声木然贤弟?”

  连忙起身答道:“恩公严重了,既是这样……大哥,小弟陶木然有礼!”

  慕容左慈笑着将我扶起,“如此便好说话多了,木然贤弟坐下说话吧!”

  重新坐下,厅堂中氛围果然轻松了许多!

  “大哥!”我问道,“不知此次前来,可要小弟做些什么?”

  慕容左慈摆摆手说道:“本来是要离开此地,不想下山时偶然发现山下竟然发生一桩公案,正巧在现场见到贤弟,便跟来探望一下!”

  “哦……”本来好起来的心情登时再次沉到谷底,“原来大哥也在围观的人群之中……小弟当时有些失态,没有识得大哥……”

  “木然!”慕容左慈突然正色说道,“既是兄弟相称,便要省了那般的客套,我知道,发生火灾那家……便是上次陪你上神首峰的那个孩子,是不是?”

  他的声音很清朗,透出一股莫名的力量,让我的胸口突然变得温暖。当下将头低下,微微颔首。

  “这便罢了!”慕容左慈继续说道,“如今这既是你的事,也便是我慕容左慈的事,我只想问你,对当时的火场,看法如何?”

  我抬头,挑眉看他:“不知大哥所言是何意?难道那火场中,还有什么变数?”

  慕容左慈紧紧盯着我,忽然微微一声冷笑,“衙差共抬出了六具尸首,但当真是死了六个人?这点,木然你恐怕在当场,便已开始怀疑了吧?”

  18

  慕容左慈死死地盯着我,将那两道神光深深地探到心底。

  慢慢地将头低下——陶木然,面对这个只见过两次的兄长,你能拿出几分的信任?

  抬头,见慕容左慈冲我点头微笑,让我看见他目光中的坦诚。

  “木然,虽是萍水相逢,但我要你的开诚布公!”

  霸道的口吻,却让人心中温暖。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冲着他微微苦笑:“没错,大哥说的对!火场中我确实怀疑过,虽然衙差自废墟中清出六具尸首,全部都是残缺不全的!手臂和腿倒也罢了,许是真的被炒成灰烬,但……其中一个尸首少了一颗头颅!周身骨骼之中,唯头骨最为坚硬,断不可能被烧得踪影皆无!”

  手指轻轻在桌子上画圈,既然选择了开诚布公,便索性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此刻,我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推理之中。

  “所以,头颅往往是战场中统计伤亡人数的唯一标准,就这次火灾来看,头颅只有五个!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死亡的人数!”

  慕容左慈微微点头,向我投以赞许的目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也观察了各具尸首残缺的部位,分别是头颅、右臂、左臂、胸腹、右腿和左腿,这几个部分,足以拼凑出第六具残缺的尸体!”

  “所以!”慕容左慈发话,“你怀疑是有人杀人后分尸,让人相信贵鬼家中六口尽数死于火场,而不再去追查那失踪之人的下落?”

  我点头,然后又将眉头皱起:“可是,我这个想法有一个漏洞,我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如凶手将五具尸体分别砍下一部分,那第六具拼出来的尸首必定凌乱不堪,断口多得给人拼凑之感!官府的差役并不全是傻子,没理由看不出来!我也仔细看了那六具尸首,虽残缺不全,但断口都只有一处,没有哪个显得特别散乱!”

  慕容左慈忽笑道:“小事处虽有些迷糊,但大事处却心细如发。木然,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困惑,我倒可以为你解答!”

  猛然抬头,我紧紧盯向他:“大哥,你……你已经知道其中端倪?”

  慕容左慈但笑不语,却自怀中拿出一张白纸,然后伸出右手尾纸,用指甲在上面轻画,不多时,便裁出六个人形出来摆在桌上!

  “我们做个游戏!”慕容左慈伸手一指桌上纸人,“这里有六个纸人!看我们能不能将其中一个人藏起来!”

  说着,他拿出一个纸人,将头撕下,然后将那无头的纸人放回桌上:“这是第一个,无头!”

  接着,他又拿起一个纸人,将头连带着右边臂膀撕下,将下半身放在桌上,然后又将头次撕下的那个人头摆在上方。

  “这是第二个,无右臂!”

  眼睛慢慢睁大,吃惊地看着桌上的纸人,又抬头看向慕容左慈。只见他又拿起第三纸人,将其自胸口撕开,下半身摆在桌上,将第二个纸人的头和右边臂膀摆在上面。

  “这是第三个,无左臂!”

  说着拿起第四个纸人,将双腿齐胯撕下,摆在桌上,然后将第三个纸人的胸部以上摆在上面。“这是第四个,无胸腹!”

  然后将第五个纸人拿起,撕去右腿,将他摆在第四个纸人的胯下,“第五个,无左腿!”

  最后,他扬了扬手中撕去右腿的纸人,“第六个在这里,无右腿!”

  说着将那缺腿纸人放到桌上。又拿起最后一个纸人看了看,“完好无损,那么……这会不会就是你想要找的那个人呢?如此,虽是拼凑出来的,但每具尸首的断口只有一处,打消别人的怀疑,而且人越多,那被藏之人便越不容易暴露。也许,他正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

  我呆愣地看着桌上六个残缺不全的纸人,努力想象着火场中的那六具尸体,然后眼光慢慢对上慕容左慈手上那个完好的纸人。

  ——贵鬼……那个纸人,会是你吗?

  19

  我看着慕容左慈,“大哥,如今小弟方知,何谓天人!大哥智谋,端的是经天纬地!”

  对面之人笑着摆手:“这样一个小小的技法,竟赢得贤弟如此厚誉,小兄诚然惶恐!再说,这想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小兄不敢冒领!”

  “哎?”我瞪大了眼睛,“不是大哥吗?那是谁想到的?”

  慕容左慈脸上神情突然严整了下来,直直盯着我看,片刻之后终于深吸一口气:“木然,可想听我几句肺腑之言?”

  他的眼神,于认真种逐渐燃烧出一种灼热的温度。

  我不由呆住,自见到慕容左慈后,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便是神秘,见我之时,几次的欲言又止,更是让我心存芥蒂,如今见他这样的眼神,真的不知让我如何是好。

  而慕容左慈不理这些,自顾继续说道:“其实那样的方法,三年前便已有人试过,他自天牢之中提出五个死囚,当众分尸,拼成六具,与臣下之人推理娱乐!”

  “什么?”我豁然站起,“怎会有如此冷血之人,杀人只是为了推理取乐?”

  慕容左慈苦笑一声,说道:“我说了,那人杀人是与臣下取乐的,木然你还猜不出?”

  “臣下?”眉毛拧到一处,“你是说,皇帝?”

  慕容左慈点头:“那个人,便是三年前离落朝最后一个君主,劫帝殷匡!”

  胸口有些发闷,我重重地喘息着,“如此丧心病狂,难怪离落朝毁在他的手里!”

  说实话,我的记忆仅限于普兰村的三年,平日也不曾对天下实事有过关心,只知道前朝名唤离落,于三年前瓦解,但各宗具体事由却一无所知。如今听慕容左慈提起前朝的那个暴君,以他发指的行为,到真配得上亡国之君的名头!

  但是慕容左慈却苦笑着摇摇头:“劫帝是离落朝之后世人送他的称号,殷匡十三岁登基,帝号为冶,冶帝二十一岁之时,京中御林军兵谏,离落王朝覆灭,前后坐得君位八年,可谓毁誉参半!”

  我一撇嘴,冷笑道:“以那样冷血的行为,竟还落得个毁誉参半?天下万民道是真的仁慈!”

  “不是的!”慕容左慈说道,“冶帝在位前七年,品行刚直,执法秉正,平八荒之乱,镇渤海之灾,促商贾,励农耕,一时天下太平盛世,万民人心所向,道不失为一个有德之主。只是,那最末的一年,冶帝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性情大变,为人暴戾异常,百官惶惶不可终日,终落得个身败名裂之局!”

  我凝眉看着慕容左慈,“大哥,你跟我说些这些做什么?”

  慕容左慈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坐下,然后继续说道:“离落朝覆灭之后四年,各方豪强并起,各霸一方。如今一王,五公,三侯均各自为政,连年征战,落得个民不聊生,又与当初劫帝在位之时好到哪去?殷匡最后虽暴戾,但也仅限于对官吏和军兵,于百姓倒是秋毫无犯。那及这些豪强的吃人不吐骨?木然,普兰村地处南疆,属方外之地,各方注意力都没有在这里,所以不曾觉得!但你到中原看一看,焦土万里之下,具是百姓尸骨,人相食之事具是平常,巍巍天下,哪里是百姓安居的乐土?”

  慕容左慈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眼中神光连闪。我在旁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如此一个性子淡然之人,竟还有如此慷慨激昂的时候,倒也不常见。当下不由慨然道:“原来大哥也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

  慕容左慈听我这一说,似也觉得有些失态,当下轻咳两声,说道:“实不相瞒,家父……便是当年离落朝宰相慕容伯宗。当年御林军兵谏,冶帝生死不知,家父忧虑成疾,已病入膏肓,不久便过世了。那时我于四海游历,寻求修仙之道,家父曾写了一封遗书,辗转送到我的手上,要我不忘离落国耻,寻得冶帝下落,重建离落王朝……”

  我看着他,心中却不以为然,既是一个没落的王朝,又是那么容易重建的?况且,那个殷匡,我自始至终对他的印象便是糟糕透顶,真情暴露也好,性情大变也罢,总之做了那么多的荒唐事,又怎会继续当好一个贤明君主?

  只不过……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下轻咳两声:“大……大哥,我……真的想不通,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左慈再一次死死盯住我:“木然,当今之世,你纵使逃,也逃不脱了,你与这天下,便是一体!”

  20

  我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慕容左慈看:“大……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左慈微微一笑,伸手将我重新拉回椅子:“木然,你不必紧张,坐下听我慢慢说。”

  恩……一定要慢慢说吗?能不能快快说?我的心脏不是很好,拜托!

  然而慕容左慈端的是沉得住气,端起桌上茶碗,轻轻咋了一口。

  ……搞得跟真在品茶似的,那是碗白水好不好?

  将茶碗放下,慕容左慈冲我微微一笑,“木然,平日闲暇之时,可曾读些书籍?”

  ……读书?啥叫读书?哦对,读书!我有读!但这和现在情形不搭嘎的吧?

  抑制住掀桌的冲动,我点点头:“手边的书籍,倒是常读。但……”

  “有一本书!”慕容左慈打断我的话,“叫《列国志》的,可曾读过?”

  “……不曾!”

  慕容左慈一笑:“可惜了,那可是本旷世奇书来着!我记得书中开篇是这样说的:元婴出世,混沌初分,轻者上浮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元婴神以三子创世,遂成三大神祗于九天之上。世人愚钝,茹毛饮血,不得开化,神遂以三子治世。乱者苍穹混沌,定者天下泰明,无者空冥,为变数之道也!三子托灵于苍生魂内,生者龙头凤颈,是为天命之相……”

  “大……大哥!”轻抚上发痛的额头,“我承认自己念书少,可否麻烦你将它翻译成我能听懂的语言?谢谢!”

  慕容左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难懂的,简言之,天神创世后,为教化世人,以乱、定、无三大神祗轮番下界执掌人间,乱神下界则天下纷争,定神下界则天下太平,而无神亦正亦邪,是个变数!三神下界托为人貌,麻衣之术说这样的人龙头凤颈,叫做天命之相。”

  我听了点点头,转头看向慕容左慈,“但是……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左慈说道:“不巧小兄也精于麻衣之道,而木然你的相貌,便是这样的命格。所以……”

  说着他面色再次严峻起来:“木然,既是天降大任,你逃不脱的!”

  嘴巴张大,我呆愣地看着慕容左慈,“大……大哥,你不是消遣于我吧?这样的事,怎可根据术士的无稽之谈草下定论?要……要我去执掌天下……你拿刀捅死我好了!”

  慕容左慈皱眉道:“木然,《列国志》为三百年前一位亘古奇人所着,他曾编撰了离落朝之前两千八百年的历史,也曾预测了自本朝开国骅帝以后二百年的未来,没有一项是错误的!而且这位奇人据说后来因泄漏天机,受了九天玄雷击顶而死。只留下这《列国志》流传于世,不可不信!”

  “我去他的《列国志》!我呸他的天命之相!那个神棍愿意遭雷劈让他自己去疯,我又没惹到他!凭着短短几行文字便定我的命格,他问过我没有?”终于坐不住了,自椅上跳起。

  嗔念!我冲着空气连连挥手,然后看着慕容左慈一指我的脸:“就算他说的事真的,又有哪本相书上说长成我这个样子便是那个什么天命之相?大哥,我求你正常一点,你看看我这浑身骨头哪一根是执掌天下的材料?我现在就把它剔了去!”

推书 20234-02-26 :床下之盟+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