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燃越来越强,毕竟即使只有一个头,笛兰的块头脸然很大.它引燃了房子,和房子里一切可以点火的物质。火势越来越大,大有不烧光一切便不甘休之势。当然,在此之前房子已经碎得不剩什么了。
雷森做了个手势示意法瑞斯后退一点,后首跟过去,然后长叹一声,「我的房子是完了。」
「那蛇是来找你的。」雷森辩解。
「我并没有准备让你赔我。」法瑞斯说。
「幸好,你让我赔我也赔不起。」雷森轻松地说,靠着对面的栅栏,像看风景样看着那栋燃烧的房子。
法瑞斯沮丧地道,这房子我刚买还没到半年。」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雷森事不关己地说。
法瑞斯拧着眉头,我可真说不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在莫明其妙的时候救你的命,然后再说些让你想掐死他的话.
「你一定很讨厌让别人感激你。」他喃喃地说,「见鬼,我得准备买房子了。」
「最好有室内游泳池。」雷森说,法瑞斯几乎能从那语调里听出一种叫「愉快」的情绪。
他转过头.严肃地看着他,「先生,有没有室内游泳池是我的事,你该不会继续赖在我家不走吧——容我说一句。我现在已经没有「家」这东西了。」
「可你不是准备买吗?」雷森说。
法瑞斯吸了口气,「我觉得那只蛇不会再来找我了,它被你折磨得这么惨,确切地说,就银器对魔物来说,可谓非常非常之惨,我想我已经安全了!」
「我不会走的。」雷森说,「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一家酒店。」
「是「我」需要一家酒店。」法瑞斯强调。
「但它对你很感兴趣,」雷森说。「感兴趣得超出我的想像,谁知道它找你想干什么呢,我们必须查清楚。」
不,不,只有你自己想查清楚,法瑞斯恨恨地想,下要把我拖下水!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到来,那么今晚发生的只会是:笛兰拎着从超市捏买的菜出现在他家里,然后帮他做上一顿美味的家乡大餐,如果他要求,他还会做法国菜和西班牙菜,而不是在
他的门外被银器剥了皮,丢了一颗头,自己的厉子还被烧成了废墟!
「我已经不想查清楚什么了,这些天我受够了,我以我父亲的生命发誓,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法瑞斯嚷嚷。
「可我没地方住。」雷森说。
法瑞斯瞪着他。
黑发男子无辜地回视,「当然,对那只蛇我也还是有点兴趣的。我们选家酒店吧。」
这是某种请求吗?法瑞斯狐疑地想,他从不觉得雷森脑子里有「请求」这种概念,也不认为这世界上,弱者会有选择权。
消防队呼啸而来,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周围一片吵闹,水龙冲向火海,虽然很快会被扑灭,但多半也留下不什么东西了。
一个年轻的消肪员冲过来,手里来拿着毯子,眼中满是同情。「请靠后一点儿,先生们,火势很危险。」他说。
「谢谢。」雷森有礼地接过毯子.「倒不是太冷,火灾现场总是会有点儿热。」他说,但还是顺从地退后,坐到消防车后面,那个年轻人又递了两杯热咖啡给他们。
「你们有地方住吗?」他关心地问。
两人对视了一下。
「我们住酒店。」雷森说,「或者你还有别处的房产,法瑞斯?」
「那是我唯一的房子。倒是雷森帕斯家,我听说很多地产。」法瑞斯说,当然他绝对不会去就是了。
「你带着信用卡吗?L雷森问。
这句话倒是说到重点了,法瑞斯呆在那里,然后张开双臂,显示一身睡衣「你睡觉带苦信用卡吗?」
「那么你需要明天去挂失,但在此之前我们得找到地方栖身。」雷森说。
「天哪,我身份证也在那间房子里!」法瑞靳突然叫道,无助地看向消防队员后者同情地摊摊手。
「你们可以住到救济所里去。」那人说。「如果你什么都没有,那恐怕拿到钱得等一小段时间了,先和你的保险经纪人谈谈吧.」
「等一下,你还有那笔生意的尾款,雷森!」法瑞斯叫道.
「我们没有完成工作,法瑞斯,我没找到那个裂缝在哪浬。」雷森说。
「那订金呢!你还没有花它,也许那家伙会再付一张支票给你,毕竟雷森帕斯家信誉不错——」
「第一,他给我的是支票,而我没有身份证。第二,我不知道罗伯特的地址,去「天堂」的会员卡也被烧成液体了,火焰这东西真是不解风情的典型。」雷森说,无奈地看着火场,「我的电话号码都是存在手机里,手机正我的卧室里。」
「你难道不懂得背常用号码这种东西吗?」法瑞断绝望地叫道,「还有,那是我的卧室!」他转过头,同样恨恨地看着火灾现场。
「如果你爸愿意在你离家出走后继续给你钱,一定不会介意你再管他多借一点的。」雷森说。
「不要说得妤像你自己的钱一样!」
「在我看来,「老爸的钱」都是一样的,不拿白不拿。或者你有没什么亲戚……」
「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把你往他们那里带,我还没有仇恨家族到这个地步!」
「可是救济站是单闲吧?我不想和你住在一个房子里。」
「难道我就想吗!?」法瑞斯提高声音。
「显然,」消防员说,「你们决定去救济站了。」
法瑞斯长长叹了口气,「那里环境怎么样?有热水吗?你们有什么车子搬行李吗?我们孑然一身、身无分文,是两个穿着睡衣的穷光蛋,只有……」他低下头,看到那个滚到脚边的小可乐瓶子,里面的东西竟然还没逃走,也许因为瓶盖被拧紧的关
系。他弯下腰把它拾起来,「只有一株植物。」他说。
「能在这里买得起房子,说明你很有钱,先生,你本来该多买一处的。」消防员奉劝道,转身离去。
「我忘了。」法瑞斯长叹,雷森从他手里拿过瓶子,拇指横着切下三分之一的瓶壁,他的手指像刀子一样,塑胶被整齐地切割开来,只剩下小半截的瓶子,和里头瑟瑟发抖的植物。
「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招待你到我家的旧宅子住。」雷森说。「那里环境不太大好,没人打理,我也不想被父亲知道我去住。」
也许因为他也想把你杀了,法瑞斯想。「但至少比救济站好,」他说。
「这倒是。」雷森说,他把塑胶瓶子递给法瑞斯,「明天下午的火车。还有弄些上来,我们要带根草搬家了。」
第七章
当天晚上,两个男人带着一个简陋的塑胶花盆暂时搬进了救济站。
绝大部分发生火灾的人都不至于没地方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他们会有亲戚,有朋友,有同事,或至少能弄些钱来住到酒店。但是人总会有例外。
对于失去财产暂时栖身的人,这里的布置的确做到了尽量的简洁,只有两张床,一个共用的床头柜,还有一张桌子而已,被子不知多久没晒了.简易花盆破随手摆在窗台上,雷森敲敲窗子,随口道。「快点长大,长大了带你回家。」
法瑞斯发现植物迅速站直身体,连叶子都变得格外翠绿,一副准备沐浴阳光茁壮成长,迎接美好未来的样子。
「你不觉得欺骗一个儿童的感情很过分吗」」他忍不住说,没有人会蠢到再同它的「家乡」 。
「有没人和你说过,你有时说话的语气很像家庭主妇?」雷森说、坐到自己的单人床上,那东西发出一声悲惨的呻吟。
「没有。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有时说话的语气很像变态杀人狂?」法瑞斯说。
「没有。好,现在我们扯干了。」雷森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说真的,我很少在昏睡的状态中,和另一个人侍在同一个房子里。」法瑞斯说打量,这小小的房间。
「我从没有过。」雷森说,把玩着手里的咖啡,「我也没喝过罐装咖啡。」
「味道怎么样?」法瑞斯说。雷森喝了一口,想了一下, 「和磨出来没什么区
别。」他喃喃地说,他的姿势那么优雅,至少正外观上,把即溶咖啡暍出了和精工磨制一样的效果。
「哦,你味觉有问题。」法瑞斯说,抱着双臂,一想到和这个人这么近的恃上一
晚,他就浑身不舒服。「如果你肯和你的某些亲戚保持良好一点的关系,我们现在就不用待任这里了。」他抱怨。
雷森又喝了一口咖啡,自语道,「真的没区别耶,我干嘛要喝那些做起来麻烦得耍死的咖啡?」
「也许你家人想让你转移一下注意力,陶冶一下情操.别老想着杀来杀上。」法瑞斯无精打采地说,「但朽木不可雕,你始终分下出饮品和泥水的区别。」
本来以为雷森会反驳,可那人只是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这句话。
「如果这里的客人不是这么多,我们就能分开睡了。」法瑞斯抱怨,在冰冶的床上躺下,「难民,到冬天就格外多,天气杀戮起来,比毒气规模可大多了。」
他闭上眼睛,立刻觉得有些睡意袭来。他不习惯睡着时,另一个活人离他不到两尺,但人类的身体就是这么没用,当需要睡眠时,就算死神站在你的床头也照样睡得着。
又或者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并不会真的伤害他,如果他真想那么做,自己也无处可逃。
他快睡着时,雷森的呼吸仍很清醒,他也许整夜都不会睡。法瑞斯突然觉得这场景真是奇特。当他们两个人住一起,真正更有力量的,反倒是更为恐惧的那个。
他的成长环境是什么样的?他想,那里让他神经紧绷,满怀恐惧,让他嗜好杀戮,冷酷独裁。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有钱,你的姓氏越是拥有漫长的历史,你家族的教育方式也就越占怪,因为他们有太多骄傲过去的积累,而从不愿意用电视上那种简单有效的方式进行教育。
雷森帕斯家,虽然拥有钱和力量,但那肯定不值得羡慕。
第二天醒来时,法瑞斯睡得相当不错——除了他夜里被冻醒好几次。每一次醒来时,房间都黑暗冰冶,死气沉沉。而雷森,总是醒着。
他坐在他旁边的床铺上,双手抱在胸前,盯着面前的黑暗。他的眼睛比那里更黑,法瑞斯想他以前一定经常直视这样的黑暗,直到他变得更加漆黑和冶酷.
「早安,雷森。」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天还没有全亮,天空堆积着层层的乌云,半黑不白的,像头顶着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周围悄无声息,偶尔有些早起者的脚步声,但大部分空间仍被静默所充斥。一切
都像在默默忍耐,等待天亮的时刻,这灰暗的墙壁,冰冷的空气,漏水的水笼头,或是那些无声的人。
那人转过头,仍是那副冰冷有礼的样子,「早安。」
「今天有什么节目?」
「火车是任下午的时候,上午我准备为你采办些装备。」
「我以为我们只要去你家的旧宅子。」法瑞斯说,陈旧的楼房毫无力量抵御外头寒意的入侵,法瑞斯打开门,走廊十分阴暗,两侧的尾门紧关着,刚打门开门.一阵寒风就顺着走廊灌过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我还以为他们为了省钱连暖气都没开,现在看上去说不定已经开到最大功率了。」他抱怨,没想到人界的冬天如此寒冷,外头的天色阴沉又冰冷。风穿过缝隙的呜呜声清楚地传过来。
一面破碎的镜子竖在走廊上,落满了灰尘,像这个世界一股阴着睑.展示着破败的身体。
法瑞斯从镜子前走过,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寒意,他猛地转过头.镜子里空荡荡的,映着走廊寡淡的脸色。
「怎么了?」雷森问。
法瑞斯慢慢走到镜子跟前,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一切还不到一秒钟,而且只是眼睛的余光瞄到,可是法瑞斯从不认为自己会看错任何东西,他从懂事起就在学习如何迅速发现试图隐藏自己的东西了。
那是一只眼睛,正透过镜子看着他们。但是现在它已经逃走了。
「没什么值得一说的。」他说,拿起一小片碎镜子,放进口袋。
雷森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有时候法瑞斯想,自己还真是挺喜欢他这一点。
他们穿过走廊,这里已经够冶,町是外面还要冶上很多倍.那是一种阴沉沉的让
人不舒服的寒意,草叶上落着霜,沟渠都结上了薄薄的碎冰,虽然魔界的温度理论上更加要命,他却从未真正感受过。
但现在,他百分之一百二十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冷,特别是在你根本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的时候。
走到门口,「我们得叫辆车。」雷森说,左右看了一下.这个时间没什么车子。
「可是你有钱吗?」法瑞斯问,他裹紧大衣,寒风却仍无孔不入地试图夺走人的体温。
雷森转头看他,法瑞斯皱起眉头。「等一下,如果一分钱也没有,我们要怎么去那家可以赊帐的店?」
雷森看着脸色灰暗的公路,「我们在中午应该能走到的。」
「走!?」法瑞斯提高声音,雷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当然,难道你想飞着去吗?」他举步向前,好像这完全没什么不对劲儿。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转头看站在那里瞪他的法瑞斯,「你站在那里是等着地球自己动吗?」他问。
「你说我们要走到中午,到一家该死的店……」
「快点。」另一个人冷冷地说,再不理会他。法瑞斯瞪着他的背影几杪。终于还是跟了过去.
人界真是个严苛的世界,他想,他预定中的旅行,本是一个美妙温柔乡的。要是他家的别墅在夏威夷、模里西斯什么的地方该行多好啊,他不切实际地想.但如果那样的话,走这么远的路他可能会热死。他感到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他不明白这是什么现象。
「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你家的某栋别墅住一下需要买装备。」他抱怨。
「装备总用得到的,就像无论你去哪里那要有牙刷一样。」雷森说。
「枪和牙刷怎么能相提并论,勾搭女孩子时,没人会注意牙刷,枪却会比你本人还显眼。而且为什么是要给我买装备,我应该是受保护的人,你在压榨劳动力!」法瑞斯抱怨。
「你知道你怎么抱怨,都要去买的对吧」」雷森问。
「是的……」法瑞斯忧郁地说,毫无反抗之力。「我只是恨穿着这件旧大衣走在街上,我的衣服变成和你一样的地摊货了。」
「你也可以穿着原来的睡衣的。」雷森说。
另一个人恨恨地闭上嘴巴。
还好事实上并没有那么远,他们走了四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那间设计典雅的店面。法瑞斯累得气喘吁吁。这比他以前陪那些女孩子——以及他自己——逛街花的时间短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换算成直线距离后,就这么累人。
这处店面座落在某条商业街的尽头,左边是家专营摇滚乐的CD店,外面放着巨幅广告,比死灵界还颓废、比妖鬼界还诡异、比魔界还血猩,音箱埋头传来惨烈的号叫,充满了悲伤和愤怒的力量。
右边则是一家采光明亮的美容厅,镶嵌着一面巨人的玻璃墙,它是如此的洁净,好像在显微镜下也找不到一丝灰尘。俊男美女毫不吝惜地展现着风姿,像人间美好的一面经过精确的算计后,暴露在阳光之下。
在这两家店面之间,便是那家小小的古董店。既不辉煌也不隐蔽,不卑不亢地立在那里,欢迎一切有钱的客人造访。
店面的装饰微微有点儿哥德,大窗上的碎玻璃镶嵌出上一次魔界入侵的战争画面,躯魔人正拿着神圣的银剑,有九头大蛇恶战。这大概是唯一一点表达出它奇特身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