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开溜,对方早已利刃出鞘,指向他要害。
「霍青,上!」软攻不行就硬拼,聂琼向霍青一摆手,自己则探手入怀,掏出两枚雷火药丸。
单刀赴会,当然要有所准备,这雷火是以前教他武功的师父留下的,十分霸道,最适于现在这种场合——以寡敌众,以少欺多。
谁知药丸刚握进掌心,脑门一阵剧痛传来,被重物狠狠敲了一记。
聂琼晃了晃,倒下时,依稀看到霍青手中擎起的剑柄。
「混蛋,你多少钱把我给卖了?」
「一千。」
奶奶的,他堂堂王爷才值一千两,霍青接买卖时,难道连价码都不会争吗?
「醒过来!」
身子被不断摇晃,聂琼不耐嘟囔:「不要吵……」
「猪头,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一声河东狮吼成功地把他从昏迷中唤了出来。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赫连放大数倍的狰狞面庞,和昨晚的娇柔嫣然反差太大,吓得他立刻清醒。坐起身,揉着脑门上的包左右打量,「这是哪里?」
「地牢!你眼睛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他当然知道这是地牢,霍青把他卖了,问题是赫连怎么也会被关在这里?
「喂,你是不是和霍青串通好的?别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苦肉计,我什么都不会说。」
赫连白了他一眼。
「谁跟叛徒是同伙,我是被六王害的!那个坏蛋,骗我说太子忌聂大哥功高镇主,所以以莫须有的罪名害他入狱,他给了我一种药,说服下后三日内脉息全无,如同死人,这样我们就能偷龙转凤救聂大哥,谁知我把药送去后,就被他关了起来。」
原来昨天赫连跟自己周旋,都是为了打听聂璎的事,也难怪太子哥搜不到她,谁能想到她会在六王府上。
「不知聂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希望他发现药有问题,没有喝才好。」赫连忧心仲忡。
「不,他喝了,而且还喝得挺痛快,现在正人事不省呢,你想见他,再等上几日,直接去皇陵就好。」
「你说什么?聂大哥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杀了你!」
听说聂璎生死未卜,赫连脸盘一冷,扑上前狠狠掐住聂琼的脖子。
「喂,毒药是你给他的,他有事,为什么要杀我?……」
聂琼被掐得连连咳嗽,挣扎间,忽见有人站在牢门栅栏前,歪头看戏。
「钟离!」
烛火下是钟离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聂琼大喜过望,一把推开赫连,扑到门前,从栅栏间伸手用力握住钟离醉的手,上下左右好一番打量,在发现他全身完好无损后,才破口大骂:「你没事吧?六王有没有为难你?笨蛋,我早就让你走,你偏磨蹭着不走,结果被人抓起来,还得我来救你……不,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查到六王谋反,来寻找证据……」
聂琼叽里呱啦地说,钟离醉却只微笑看他。
这就是昨晚他拼命赶自己走的原因吗?害得自己伤心,他也吃了苦头,这只又笨又别扭的小狐狸。
「小富贵,现在有事的好像是你啊。」他指了指两人身处的位置,打断聂琼滔滔不绝的话。
发现这个尴尬问题,聂琼立刻又骂:「你没事还不快跑,留在这里等死吗?别管我,先去搬救兵,我是皇子,量六王也不敢拿我怎样……」
话语半路打住,看着钟离醉笑嘻嘻拿出钥匙,将牢门打开,聂琼有些傻眼。
「放心,现在这里没人,这是六王给我的钥匙,让我救你们出去。」
「哈?」
腰被搂住,对上那双熟悉眸光,聂琼脸微微发红,推开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也跟着问:「是啊,昨晚你们不是闹翻了吗?这种无情无义之人,你何必救他?」
看到聂琼瞪大眼,一副要冲上去咬人的架势,钟离醉忙拉住他,直接进入正题。
「其实昨晚我出府没多久,就被六王的人捉了。」
他被带到聂虞府上,聂虞向他询问有关聂琼的事,听他说起皇诏,于是便有了以皇诏换人的主意。谁知聂琼会追查到这里,幸好霍青提前知会了他们,于是聂虞故意将聂琼关在地牢,让钟离醉来救,再怂恿他去取诏书,等诏书到手后,便杀人夺物,而后,威逼太子也易如反掌。
聂琼只听得冷汗淋淋,大叫:「你还真敢信口开河,我怎知诏书在哪里?你想害死我吗?」
腰间被钟离醉狠狠掐了一下。
「当时我不这样说,死的就是我了,如果不是你把我赶出来,我会被抓吗?不知诏书在哪里,就去找!」
心里发虚,聂琼呵呵干笑:「跑路行不行?反正你也没事了,不如我们一起三十六计吧?」
手被钟离醉拉住,拖着往外走。
「跑不了了,城外都是官兵,六王还煽动了聂璎的骁骑营逼宫,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份诏书。」
三人出了地牢,钟离醉牵过拴在院里的马匹,那是聂虞照计划留下的,他让赫连骑一匹,他跟聂琼合骑一匹,纵马奔向皇宫。
赫连担心聂璎,奔行中又问:「聂大哥中毒都是因我而起,不知那毒可有法解?」
「与你无关,聂璎心思缜密,不会连是不是毒药都看不出,他是有把柄在聂虞手里,所以明知是毒药,却仍痛快饮下。」
耳垂被轻轻吹了口气,钟离醉低声笑道:「小富贵,你变聪明了。」
为什么大家称赞他的口吻都同出一辙?难道他以前真的很笨?
暗夜中赫连没看到他们的暧昧,道:「难怪当时聂大哥跟我说,不要相信六王,带族人速速离开……可是,究竟是什么把柄,比自己生命更重要?」
「奸情……」
聂琼刚说完,就被钟离醉捂住了嘴巴,淡淡道:「也许,对聂璎来说,有些人,是值得他付出生命去保护的,就比如,为了小富贵,我也可以饮下毒酒!」
心没来由的一跳,感觉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异样的冰冷,聂琼忙探手紧握住。
如果钟离醉真肯为他这么做,他又该如何来回报对方的真情?算了,这家伙比狐狸还狡猾,他肯喝毒酒,那太阳就西升了,这么烦恼的问题不想也罢。
来到皇宫,聂琼指引他们从一处偏门进去,这入口宫人多不知晓,当然其中不包括自小顽劣成性的小皇子。
进了宫,一路朝御书房走去,忽听脚步声响,有人匆匆奔来,见到他们,失声叫道:「主子!」
弯眉大眼,漂亮脸蛋上写满惊讶,却是小萄。
「小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见主子一直未归,很担心,就跑到皇宫来问情况,谁知来了之后发现前殿都是官兵,所以偷溜到这里,主子,你千万不要过去。」
这点不必提醒,手中没有把柄,他不会笨的去自投罗网。
御书房门口有几名侍卫被人施重手点了穴道,倒在一边,房里很凌乱,看来曾有人翻找过。聂琼一扬手,「大家分头找。」
赫连环顾四周,皱眉道:「好大哦,诏书会放在哪里?」
「谁说找诏书?我让你们找玉玺!」
钟离醉疑惑看他,「小富贵,你不会……」
「嘿嘿,正是!」
比起一卷诏书,玉玺更好找,因为玉玺常用到,父王必将它放在触手可及之处,有了玉玺,随便写份诏书就好了,这种事他最在行。
呵呵,看他为了永嵊如此殚精竭虑,力挽狂澜,父王一定以他为荣!
看着聂琼自诩自乐,钟离醉颇感无奈。
永嵊有这样一位皇子,皇上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众人分头寻找,不过可惜,半个时辰后,御书房除了变成被打劫过一般外,什么都没找到。见赫连连房梁都跃上去看了,聂琼忍不住提醒:「喂,我父王不会每天上窜下跳的去取玉玺。」
「那也未必,说不定他想顺便练轻功。」
聂琼气得无言以对。父王啊,不要玩得太过分好不好?至少给点儿提示,否则真被皇叔篡了位,你可别怪孩儿无能。
见聂琼趴在桌上直皱眉,钟离醉安慰道:「别着急,再好好想想,有什么地方是皇上触手可及,却又最容易被大家忽略的?」
「触手可及的?不就是这张桌子嘛……」
聂琼扫了一眼桌案。
一方笔墨纸砚,堆积成山的奏折,嗯,太子哥最近一定在偷懒,都没帮父王批奏,才弄得奏折堆如山高……眼睛突然一亮。
奏章按批阅完和尚待批阅的分开摞放,所以,桌面永远没有空出的时候,没人会去在意奏章下的空间,而父王却只要将奏章稍微挪动一下,就可以触到那里。
他忙将那两堆奏折推到一边,令桌面显露出来,又在上面胡乱按动,随着一声轻响,龙椅后的墙壁有一尺见方的暗格移开,露出放在里面的玉玺木椟,还有……一束黄卷。
聂琼大喜过望,连忙探手拿了出来。
展开那束黄卷,眼神飞快掠过,不由脸露微笑。
父王果然狡猾,看来他还要多多学习才行。
「小心!」
手腕一紧,被钟离醉拉开,与此同时,一道寒光擦着他头顶飞过。
诏书脱手滚落在地,赫连想抢前去拿,却被一柄利剑击开,寒光闪烁处,诏书已到了小萄手里,同时剑锋凛凛,逼在聂琼面前。
聂琼愣了愣,随即怒斥:「你果然也是内奸,皇叔付了多少钱让你出卖我?」
这时候要关心的似乎不该是这个问题吧?
钟离醉脸上无奈又多了几分。
「不是出卖,我本来就是杀手,隐身王府不过是大隐于市罢了,是聂虞找上了我,出钱买命。」
「那上次攻击我的杀手也是你?难怪霍青会为你隐瞒,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小萄鄙夷一笑:「猪才跟他是一伙的!我只是用东西遮掩了伤口而已,要瞒过那笨蛋简单之极。不过你放心,主仆一场,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奶奶的,他就知道霍青眼里除了钱之外,什么都看不到,那个猪头!
聂琼刚抱怨完,就见剑锋刺来,千钧一发间,有人纵身跃上,架住小萄的利剑,却是霍青。「小萄,没想到你是奸细。」
小萄神色一变,撤剑便走,霍青大叫:「别走,骂我是猪,我们大战二百回合,哎哟……」
腿弯处被聂琼狠狠踹了一脚,不过瘾,又对赫连道:「你们羌月族不是爱恨分明吗?这人是奸细,还不揍他!」
赫连在牢里关了一天,满心的闷气,现在正好有了疏解机会,立刻拳脚齐飞,把霍青当靶子打。
霍青不敢还手,一任她拳打脚踢,口中却叫道:「主子,冤枉啊,皇命难违……」
聂琼摸摸额上的包,轻描淡写道:「继续。」
霍青哀声连连:「主子,我真没说谎,你快去追那道诏书,否则六王一定会毁了它……」他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才道清事情原委。
是有人拿御令来吩咐他如此行事,他迫不得已,才找上聂虞,答应以千两黄金帮他拿下聂琼。霍青是暗卫组织训练出来的侍卫,虽在皇子身边当差,却直接受组织调遣,也就是说,在皇命和王爷之间,他必须服从皇命,所以,当那个可恶的家伙用御令命他做事时,他明知日后可能……不,是一定会被聂琼五马分尸,却也不敢违命。
一听是千两黄金,聂琼气消了大半,摆手让赫连停下,「好啦好啦,这么简单的事需要解释这么久吗?我又没说不信你。」
「信我?」
聂琼耸肩:「你敲我脑袋,我揍你一顿不冤枉吧?不过呢,用千两黄金作交易,总算对得住我的身份,所以,这次就这么算了吧。」
也就是说,如果是一万两白银,他一定还要继续挨打。
霍青欲哭无泪。跟了七王爷,绝对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
见聂琼又伸手在暗格处来回摸索,钟离醉靠上前,笑问:「你在掏岛蛋吗?不急着追诏书,在这儿折腾什么?」
聂琼手按在一面纹络凹处,「刚才小萄太心急了,没看到那份诏书上没盖玉玺之印。这里有古怪,咦,怎么按不开?」
「让我来。」
钟离醉伸手按在那纹络处,半晌,脸上露出淡笑:「小富贵,把那枚青龙玉给我。」
笨死了笨死了,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为何他没先想到?
转过弯来,聂琼肠子都悔青了,很不甘心地将玉奉还。
钟离醉把玉放在纹络处,正好安嵌到一起,暗格侧壁滑开,一轴黄卷现了出来。
聂琼拿到手中,飞快展开,待看清后,大笑起来:「果然这才是真正的诏书,钟离,我们去前殿。」
他跑出御书房,钟离醉紧跟其上,握住了他的手。
温暖传到了聂琼手上,依旧是熟悉的酒香,只是这个人,不像平时醉时慵懒倦然,星眸闪动,似鹰立如睡,看似毫无锋芒,却随时会跃起,将猎物攫食。
不自禁抿了抿下唇,「给我一口酒。」
夜风中传来淡淡一笑:「酒喝光了,等这事完结,小富贵,我陪你喝上三天三夜。」
第九章
议政大殿前灯火通明,当前是聂璎的骁骑将士,金甲徽徽,兵戈铁马排成数列,士兵中有叫嚣声,言道聂琦惧于东宫被废,遂下毒谋害聂璎及皇上,要讨还公道,聂虞则立在朝臣之中,抚须冷笑,静观其变,那些都是他埋伏下的人,只待情势被鼓动起来后,便可以长辈的身份,在群臣面前逼聂琦认罪,罢黜东宫。
聂琦率盛天遥等人威立,神情笃定淡然,待叫嚷声稍停,方朗声对那骁骑将领道:「呼延旬,无皇命在身,驻外将领不得入京,你擅入京城,乃不忠;带兵进宫,施逼宫之举,是陷聂将军以不义,你乃阵前猛将,却糊涂至此,为人利用,做此不忠不义之事。」
字字掷地有声,皇威自盛,呼延旬久历沙场,竟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脸露惭愧,暗想自己此举是否妥当。
聂虞冷笑道:「太子与宜贵妃之事事发后,皇兄便有废黜之意,并拟将皇位传于二皇子,必是殿下心怀不满,遂与外族勾结,用奇毒谋害皇上及二皇子,而今事实俱在,却仍信口雌黄,天理昭昭,只怕也容你不得,众官卿以为如何?」
众官面露疑惑,却又惧于呼延旬众将之威,不敢多言,聂琼见状,忙高声叫道:「父王绝无废黜之心,有诏书为证!」
他奔到聂琦身边,扬扬手中诏书,聂琦一愣,小声道:「我以为你又跑路了。」
聂琼低声回道:「打虎不离亲兄弟,我不会那么不讲义气的。」
当然,是在小命有保证的前提下。
一抖手中皇诏,迎风甩开,喝道:「众官接旨!」
聂琦及百官们慌忙跪下领旨。
聂琼清清嗓子,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聂琦仁义宽厚,克尽孝道,辅佐朕躬,克承宗祧,即遵典制,即皇帝位,而告中外,钦此。」
一番话朗朗读来,甚是响亮恢宏,气势逼人。
见又有皇诏出现,聂虞只觉不妙,立刻大叫:「皇兄明明说要罢黜太子,另立储君,七皇子,必是你与太子勾结,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聂琼高声反驳:「六皇叔,你煽动百官逼宫,又该当何罪?!」
比嗓门大吗?谁怕谁?
见呼延旬及百官尚犹豫惊疑,聂琼又一扬诏书,喝道:「新帝在此,还不叩拜?是想抗旨吗?」
箭在弦上,千钧一发,他借内功将话喝出,夜风中清亮铿锵,掷地有声。
众官仰望聂琦,但见他气宇威严,祥瑞绕身,凛凛然国君之相,早已心折臣服,高呼万岁声中,重又叩拜,连呼延旬也在微一犹豫下,单腿点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