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那个蓝什么灵的给我们带来了个消息……
看他笑的样子,就知道这消息,可能——和我们期盼的,有点出入。
他先说:“昨天请示过长老了,长老说,二位小兄弟如此有诚意,又翻山越岭的来到蜀山,勇敢可嘉——所以……”
我一高兴:“就是说可以收下我们?”
他又为难的说:“但是掌门闭关未出,长老又不能擅自做主收两位入门……”
我又泄了气:“啊……”
“但是经过二长老与几位师叔们讨论过之后,”蓝什么灵笑笑:“决定收一位徒弟。”
我和苏和互相打量一眼。苏和说:“这位素灵师兄啊,我们两个一起来的,应该同进退共祸福才是。”
蓝素灵有点为难的说:“是啊,但是长老的意思就是这样的。”
苏和咂咂嘴:“这样啊……行,那你们把蓉生收下来吧,我嘛,可以免费留在这里当长工干活儿。”
我愣了一下,马上说:“这不行。”
“有什么不行啊。”苏和挤挤眼:“回头儿你学了什么再教给我不就行了。”
蓝素灵笑容有点无奈:“苏兄弟,本门武功是不可以擅自外传的。”
苏和摆摆手说:“不要紧,我会偷偷学不让你们看到了为难。”
蓝素灵的笑容还维持着,不过有点发苦。
他清清嗓子:“等一等吧,我先领你们去见过长老再说。而且,由哪位师叔伯来收徒,还得见过了面才能决定。”
这个拜师的机会多难得啊!这是蜀山吖!不是什么荒僻冷清的小门小派,苏和到底明白不明白他让出来的是个什么机会啊!
我们跟着蓝素灵去见长老,一路上有人招呼他:“蓝师兄好。”
他就含笑答应。也有他招呼别人师兄好的时候,别人也挺热乎的回答一声。看起来这个人人缘儿不错。也可能是蜀山派里大家比较融洽,比景阳门那冷冰冰,人人都扬着下巴的地方强多了。景阳门那些人,要么象是欠了人钱不还似的,要么就象是被人欠了钱不还似的,绝没有蜀山派这样的一团和气。
能留在这里一定很好……
我看看苏和,他也转过头来看看我,露出个招牌式的灿烂笑容,一下子晃得我不光眼前发晕,心里有个地方,似乎也被这道光给照的亮堂堂的,暖洋洋的。
蓝素灵领我们进了一间屋子,说:“两位请先等一等,我去请长老和师叔出来。”
大出我意料之外,这个蜀山的长老居然一点都不老。看上去也就是个英俊中年,衣裳旧了点,越显得人精神。
“这位是莫长老,这位是宋师叔。”蓝素灵充当介绍人。
我们赶紧打招呼:“莫长老好,宋师叔好。”
莫长老笑笑,他脸上并不那么光滑,笑起来的时候浅浅的纹路显得很有……很有,呃,我形容不上来。总之,很有味道。
“两位是来拜师的?”
我还没开口,苏和先抢着说:“是他要拜,我是来看热闹的,顺便找份杂活儿干干。”
“哦,”那个莫长老笑意加深:“呵呵,你叫什么?”
他又替我答:“他叫蓉生。”
莫长老看看我,点头说:“好,那就留下来吧。”
咦?
我意外,我极其意外!我意外的要把眼睛都瞪掉了!
就这么简单就收下我了?
这里真是蜀山吗?连入景阳门那小门派还要连过十八关呢!这蜀山怎么,怎么……怎么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我拉拉苏和的袖子,小声说:“这里真是蜀山派吧?不会是……冒牌的吧?”
他抓抓头:“应该不会吧。”
那个莫长老笑着说:“说不准,指不定我们都是一群江湖骗子呢,你们可要小心,跳下火炕容易,要出去就难了。”
我想不到这个莫长老这么诙谐,苏和嘿嘿一笑,顺着他说:“那麻烦莫长老,给我也找个活计干干吧,蜀山这么多人,想必挑水劈柴的杂活儿肯定也少不了。”
我一直觉得有点象梦游似的,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容易?不太可能吧?
“喂,喂,回魂儿啦!”
我说:“你咬我一口。”
他瞪我,我点头。
他扑上来,一口咬在我耳朵上。
我哎哟一声,赶紧推开他,赶紧伸手去揉:“你八辈子没吃过肉了啊,咬这么狠!”
“看你迷迷怔怔的,不疼你还不回神呢。”
9
到第二天我就明白,蜀山派的人说的收下我,与我理解的拜师学艺,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象这样的弟子,叫做不记名弟子,没有固定的师傅,大家集合起来睡大通铺,吃大锅粥,早上一起出去挑水,又干了活儿又锻炼了身体。两趟水挑回来,天才刚亮。
得,这和在就景阳门干的倒是一样。但是这里不存在谁欺负谁,桶大桶小的问题。一院子里都是水缸,水桶扁担摆成一排,一群二三十个和我都差不多大的弟子,一人俩桶,排成行的跑去挑水再跑回来。
其中有一个发过一句牢骚:“怎么天天挑水不干点别的?”
就有人说:“嘿,你看不上就别挑啊,历代掌门祖师还都不多不少挑过一年水呢。”
“掌门也挑过?”
“那是。”
于是发牢骚的人心气儿也平了,继续挑水。
挑完水还有站桩。三个人一组互相把腿架在对方腿上,手互相再缠着架在对方肩膀上,一站就是一个时辰不能动一动。一开始大家还都站的挺轻松,过一会儿就渐渐觉得身体麻木僵硬有点支撑不住了。太阳渐渐升了起来,照得人有点头晕眼花,汗珠象小虫子一样顺着脸颊向下爬,真想伸手去擦一擦。可是手却不能从对方肩头撤下来。越是不能擦,就越觉得痒,越痒,就越想伸手去擦。
等到终于能换姿势,有人已经僵硬的扑通一声就趴下了,引得一堆人哈哈大笑。
下午又七个人分在一块儿,沿着几条不同的路朝后山跑,跑得胸口生疼上气不接下气却不能停下脚,七个人互相监督着对方,有人提议找了条绳儿,七个人都拉着绳儿跑,这样不会掉队。
整整一天我都没见苏和。本想着晚上吃饭的时候人多,应该会碰见,结果端着碗把整个饭堂都瞅遍了也没有瞅着他的人影儿。
等我怏怏不乐的低下头来——
碗里的菜已经被抢光了!
吃完饭还是有安排,去听一位道长念经讲法。其实按照其他同伴的说法,这跟着念经也不是为了把每个不记名弟子都往道士的路上培养,从第十二代祖师以来,好几任掌门都不是道士,但是成就也都不比前人差。主要是有的弟子还不大识字,这个讲法也有教读书认字的意思,多念念道经也没坏处,去戾气添严谨。
真是和景阳门一个天一个地,景阳门那地方怎么能和蜀山比?
不过,苏和呢?他去哪儿了?我没空去见他,他要是有空应该会来找我的吧?
怎么没来呢?
临睡前瞅着有点空档,我溜出来找人打听,可是我们都刚来,我拉着路上遇到的两个小道士问起苏和,都摇头。
身后有人说:“你找苏和么?他大概没有空吧。”
我一回头,蓝素灵。
他穿着件藏青的道袍,端着水盆巾帕等物,看样是要去水房盥洗。
终于逮着个认识的,我赶紧问他:“苏和他现在在哪里?他干什么了?”
“莫长老把他叫去帮忙,我猜他多半是没有空溜出来。”
“莫长老住哪儿?”
他指指后面:“你进不去的,后边锁门早,而且长老的院子你也进不了。”
“那,”我有点担心:“苏和是给莫长老打杂干活儿?”
“多半是吧。”他说:“你还不去洗漱?水房一会儿就没水了。”
我端着水盆去水房打水洗脸洗脚,还有三四个和我一样的同伴也正洗脚,互相把脱下来的臭袜子乱砸乱扔。我进门,就有个东西往脸上砸过来,伸手一抓,臭气四溢。
里面几个人哈哈的笑成一群:“我说,咱们别的东西可以不备,唯独这袜子是一定要备上他十双八双的,不然可不够换的哪。”
这说的也是。
我把自己的袜子脱下来,一样是臭汗气。还好我脚底没和他们似的打起水泡来。
我洗手的时候看看自己的手。
洗脚的时候又看看自己的脚。
虽然皮不粗,但是很耐磨。好,挺好。
把袜子泡盆里搓搓,拧干水,拿出去晾上。
这一夜没做梦。
第二天,第三天……半个月都过去了,我渐渐习惯了蜀山这里这样简单的规律的生活,然后我们开始学简单的拳脚,也知道出去挑水跑步的时候念的那奇怪的不连惯的字句,原来是可以增强体质,调整呼吸,是一种基本的内功。
晚上睡的特别沉,然后我梦见自己成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侠,人人一提起来,都要尊称一声“蓉大侠”。正得意洋洋走在大街上,忽然有只臭袜子迎面砸来,我一气要把袜子挡开,结果袜子还是结结实实砸在胸口。
我一气,醒了!
而且醒来我吓了一跳,不是梦里的幻觉,而是真有个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落在我胸口上。
而且,这东西还会动!
我捂着嘴,一手把那东西拎起来。
触手柔软光滑仿佛没骨头似的,却又比棉花有弹性有韧性,摸起来,摸起来的感觉……
真是摸一下想两下摸两下想三下……
呃,回神,我把“那个”捧起来细看。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我看到这团毛茸茸的柔软东西,居然长着两只非常漂亮的,象星星似的眼睛。
胖胖的尾巴在我手背上脸颊上轻轻的拂过来拂过去,两只尖俏的小耳朵,四肢短短,还有非常可爱,非常可爱的小胡子……
这个,是狐狸?
唔,是。而且是只非常可爱的小胖狐狸。
从哪儿来的?
我看看一旁的窗户——不用问了,肯定是跳窗户进来。
可狐狸跳进屋来干嘛?
10
我小声说:“小家伙儿,你是不是饿了?这里可不是伙房啊,没吃的给你。”
它伸出舌头,在我手指上舔了舔,温软的,滑腻的感觉,有些痒。
“我真的没吃的啊。”我搔搔头。不过这么小的狐狸,真可爱啊。
它的尾巴扫扫我的脸,然后从我手上跳下来,舒舒服服的卧在我的枕头上。
这是……不是要吃的?
我伸手摸摸它,又拉拉它尾巴。他的尾巴可真好摸,毛光滑的跟水似的,怪不得有钱人喜欢围条狐狸皮的围脖呢……
不过,做成围脖之后,肯定没有这么温暖俏皮了吧?
我躺下来的时候,它就往我跟前凑凑,挨在我脖子旁边儿,尾巴还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没听说过狐狸喜欢蹭人睡觉啊?难道这不是只狐狸,是只长得很象狐狸的家猫?
不过,管它是狐狸是猫呢,就凭它这么小个儿,牙也肯定不长,总不会半夜给我一口。
我打个呵欠,感觉脖子上暖融融痒酥酥的,一觉又睡了过去。
早上天不亮大通铺上就一片混乱,这个找不着腰带那个找不着袜子,我还好有先见之明,把衣裳压在枕头底下的,不至于倒三不着两。
不过,枕头上空空的。
昨天夜里真的有只小狐狸来找过我吗?还是我睡迷糊了做了个梦?
不知道。
不过,枕头上有根儿白白的毛毛——狐狸毛?
总不会是我长了白头发吧?
说不上来,反正本来应该掸一掸,吹一吹,整齐床铺叠被打扫的我,两根指头伸出去,把那根银亮亮的白毛拈了起来,掖在了自己放东西的小布兜里。
一天继续忙碌热闹的过去,我仍然在有限的空档里想念了一下苏和,不晓得他到底跟着长老是受累还是享福,看那个长老倒不象是凶神恶煞……应该不会受罪的吧?
不过,突然又想起,苏和说的,这位二长老也有孙女……
呃,难道这位二长老也想招孙女婿吗?
要不然苏和怎么这么多天了一面儿也没露啊。
总不会是……那位莫小姐把他关起来逼婚吧?
不会不会,那家伙当贼当的那么灵巧,估计别人想关他可不容易。
也许是要干活儿吧?我不也没有时间去找他吗?可能他也想来找我,但一样是抽不开身。
难兄难弟——
呃,倒是一直没问他,他到底多大了,我和他谁是兄谁是弟啊?
不过以那个家伙的狡猾来看,八成很想抢个老大当当。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给我刻的竹剑被其他同伴发现,大家一看剑鞘很是兴奋,再一看到剑身就变成捧腹大笑了。我振振有词:“笑什么笑?这说明我天生一心向道,用真剑那是要杀人伤人的,我用的竹剑,足见我这人很有慈悲悯世的胸怀。”
一句话没说完,身后有人啪啪的拍巴掌,笑着说:“很有道理,就是这样。明天我就跟你们的掌门说说,练功的时候全换竹剑好了,又省了给铁匠的开销,还都培养了大家的慈悲之心。”
我回过头来,有个穿月白衫子的人站在院门口,笑容有点懒洋洋的意味。
那人的相貌明明我们大家都一起看见了,可是等那人说完笑过了走了之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竟然没一个形容得出他长什么样儿。
不记名弟子甲:“好象……很白……”
弟子乙:“笨蛋,那是他穿的衣裳白。”
甲:“他脸也是白的。”
乙:“你肯定记错了。”
丙:“我觉得好象……他的脸会发光,他笑的时候我就觉得眼前一花……”
丁:“那会儿太阳本来就毒,你肯定是被瓦片儿反光射花眼了。”
我也说不上来。感觉苏和笑起来的时候也容易让人眼花,但是没花的这么狠,起码他的功力没达到一笑让一群人一起眼花的地步。
然后这天下午再训练的时候,一群人心浮气燥,神思恍惚,出错的有一半儿,没出错的那一半看样子也是时刻准备着出错。然后不到晚饭的钟点儿,甲乙丙都开了小差儿,去打听那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来做客的,姓甚名谁,打算呆多久,和咱蜀山派是啥关系。
结果当天晚上仨人儿都没回来。我在去水房的时候又碰见蓝素灵,正好问他知道不知道。他说,白天来的那人他没见着,不过甲乙丙他们三个被逮到开小差儿,这会儿正关在醒思堂里罚跪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同情一下他们,又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请蓝素灵帮忙替他们说几句好话,等我打定主意了抬起头——蓝素灵已经洗漱好了走人了。
晚上睡前我还惦记了一下,不知道苏和怎么样了。还有,今天来的这个笑起来也让人眼花的人他见着没见着。
结果躺下没多久,还迷迷糊糊的时候,扑一声轻响,又有东西落在我胸口上了。
我还没睁开眼,就有什么软软滑滑的东西凑在我嘴巴上蹭了一下。
“咦?”我伸手揪起它:“你又来啦?”
小胖狐狸的尾巴冲着我摇摇,又摇摇,很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你又吃饱了来睡觉?你们狐狸都吃什么?”我纯属没话找话,反正不太困,而且睡我旁边的甲乙丙都被罚跪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不怕吵着人。
结果这狐狸居然前腿一蹬立了起来,两条后腿站的稳稳的,尾巴上翘小头昂起,学了两声类似鸡叫的“喔喔喔——”
我愕然。
这狐狸是要表达个啥意思?
难道它想告诉我它其实不是狐狸而是一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