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金翎不一样,他总是人群的中心,整天帮人看病忙都忙不过来。瘦高的身材,一头短金发,笑起来两个酒窝,思考的时候咬大指的小动作都让他显得很阳光,很讨喜。有时候他和那些人总喜欢在一边议论,一边对我指指点点,我一看过去,就只有金翎的眼睛对我发光。问他的时候,他就说,嘿嘿,他们说你好恐怖哦~
我送他一白眼,不理他,他就连忙吊住我的胳膊,嚷嚷,哎呀,是你太有魅力咯嘛……
我外出,只可能是为三件事:寻药(毒),狩猎,乱逛。第一件很清楚,至于第三件,是为了打听江湖上各种消息,还不是为了找哥哥。第二件,是我不断放纵自己而养成的坏习惯吧,就像吸毒,到最后想戒也戒不掉了。
本来只是到山野里去采药而已,可是一年多以前,我一时冲动,就杀了一个强盗。也许就是他的血刺激了我的本性,我很久都没有尝过血的滋味了……得到好处以后,每次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心神烦躁,只有再去杀人喝血才会让自己暂时舒畅一些。并且每一次看到猎物时,就不能自控,完事后记忆并不清晰。(具体情景楔子有讲)那种感觉很可怕,一开始我因此很难受,想办法用动物的血代替,可是一喝就吐,喝了也没效果。不过,时间久了也认命了,习惯了。
关于这件事,金翎知道,他也想各种办法帮我治疗,可是都没有用。结论是,天生的。
此刻,我和金翎推开门,沿着河边走。
“今天有消息么?”
我摇摇头。他立刻很理解地拍拍我的肩。
“嘿嘿,怎么今天这么有心情,邀请本大少来散步?”还特意用手拨了一下头发。
我仰着头,感受清爽的风。
“我愿意~怎么,你不干?”
“要要要……”
这里的景色的确很美,不然怎么有‘花城’的名号呢?特别是像这样的春季,香飘满天。
这里的人爱花,家家都种着花朵。此刻正开放的最常见的是杏花,桃花,白玉兰,海棠,风信子,山茶……花种多,可种的面积都较小,也不见都开得好。最美的是沿岸的景色。我家对面是零碎的杨树,倒真有‘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落满飞’的味道。沿河再走不了一百步,便是一连片的樱花,粉色,白色的花朵织成一片,蜿蜒的白石子路上落满了花瓣,碧蓝的水里也沁着花儿,一瞥还真觉得一切都被染上了淡粉色,很温暖的感觉。
况且只要看到樱花,就会想起白茗。大概两年前吧,在这里见到了他。
同样是春天,同样樱花开得很美。
见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骑着一匹黑马。一只戴着白色手套手拉着缰绳,单边耳钉,一身深蓝色的长袍,白色长靴。笔直的背脊,身材修长。
惊讶得连躲也不及,他便在我面前跳下马,踩在花瓣上。他蓝色的发梢上也是花瓣,也许是花的作用,让他褪去了马上的傲慢,显得很柔和。
他在颤抖,难以置信的样子,轻轻地唤:“妖子……是你吧。”
我呆了,点头。
他上前紧紧地抱住我,我一动也不动,稍微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伸出手臂回抱他。他用力地用下巴抵着我的头,瘦了很多。
这么久了,我很想他。
他说:“妖子,跟我走吧!”
我摇头。
“为什么?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吗?妖子,我已经帮你把灭你家族凶手找出来了,是一个叫九霄的男人!”
“开玩笑也要个限度!九霄是我的父亲。”
他说:“我知道你不信,可是的确是他。据他供认……”(概括为九霄和焰姬生下的孩子眼睛是红的,被认为是禁忌的魔鬼后裔,因此九霄是外来人,被认定是妖魔,在一个黄昏被处死,但他命大,没死,再加上庄主抢了他的老婆,就蓄谋了很多年想报仇,后来时机成熟,就干了……哦,至于妖子为啥没死,因为他们掉以轻心,以为还小不怕,再来妖子再大一些眼睛就变黑了,大少爷超喜欢他的……)
我听得糊里糊涂的。
他看我也不作答应的表示,便说:“若你不相信,我这就带你去听他亲口说。他还在牢里被关着。”
我笑了:“不用了,我信你。”
“那你答应了?”
我还是摇头:“白茗,真的很谢谢你。不过是我太死心眼了吧,无论怎样我也无法放下他,除非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所以,这样的我真的不适合跟你在一起。”
他沉默了。他肩头的花瓣变得很惨白。
良久,他抬起眸子,恍若透明的蓝色。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慵懒,却很动情。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特别。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对一个人,遇到你之前,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吸引力,呵呵,无论是谁,哪怕是皇帝,只要是我看上的,不到五天,我就会让他爱上我,随我玩弄。没有人敢违背我……除了你……我以为只要努力,只要有时间,你就会……”
“我很喜欢你啊,跟你呆在一起很开心,很放心!”
“但是你的喜欢跟我不一样对不对?”
“……”
他咬着下唇,转过头,想控制自己的心情。放在我肩上的手不自然地拿开。
“呐,我输了。”他轻笑。
“恩?”
他很不自然地笑起来,眼角亮晶晶的。
“作为补偿,下辈子你一定要爱上我,那个时候你哭我也不会放开你!”
“好啊~我可要你哭着求我让你放开呢……”
他转过身,拉起缰绳。幽蓝色的发丝荡漾。轻盈地跳上马,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他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
“听好,你哥哥还没死。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是‘鬼’的成员,没来找你应该是任务还没完成,不过应该快了吧!……喂,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光是冲第一句话,已经是我当时兴奋的极限。我连忙点头,点个不停。
“笨蛋!”他微笑,有些落寂,“所以,给个奖励吧。”
点头。
“什么都可以吗?”
点头。
“那你过来。”
点头。缓慢蹭过来。
樱花飞舞,蓝色的天,蓝色的发和眼,光芒一点一点被遮住,闭上眼,碰到软绵绵的嘴唇。
他走的时候很没有风度,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记不清了,大概就这些。
“笨蛋,想我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麻烦的话就让‘舞火麒麟’带信吧……该死,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呢?”
白茗后来回京了。再不久就结婚了。对方是一位公主。
妖子不知道,白茗成亲的那天,他小心翼翼地把‘月光’缠在她的手腕上,那位公主很美,她稍微颔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只是那人更加成熟,妖艳和倔强。他说:“好好戴着,永远都别再还给我。”公主奇怪他的‘再’字,却没吭声,因为她已经很满足了,对方是她暗恋了多年的人。
我拿花瓣放在嘴边,用各种方式吹都不成功。
“怎么?邀请我来,结果倒一个人想心事去了?”
“哦,走神了。”
“切!我回去了!”
“恩。”
“什么?你这什么态度?”你应该来追我,说不要走才对吧!(金翎的心声~)
所以,哪怕还是一直找不到他,哪怕会很失望,还是感觉自己很幸运了。
我知道他还活着,他一定生活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想到这里,似乎都能够听到他的呼吸。
哥,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也很想我吗?
第五十章:完结
“鬼”,十年内成立的黑暗组织,开始不受注目,后来换了领头人,不断兼并扩张,近五年开始,已经成为最有威胁的组织之一。我平时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倒不少,传言他们的人身法了得,最大的特点是无息无声,走路像飘,白衣滑在地上,像鬼。所以被他们暗杀的人往往根本就是在毫不知情下突然就死了。
想到他还在,就会很开心,可是想到他又在做杀手,便会很担心。
可是,我见到他了。哪怕等了近四年,可是也就那一瞥,那一点温馨的默契就会让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青蝉知了知了地叫,阳光像是淡金色的浮沉漂荡在空气里。躺在草地上,感觉很耀眼,便用食指和中指衔着一片长叶,挡在眼睛上。昏昏欲睡。
混着茶花香的风吹过,窗沿的风铃作响。
长叶被吹走了。
有些恼地用手背挡住光线,却无意间从指缝里瞟到屋檐上的人。
他看着我,我看到了他。
梦一样。
他的全身都被染上了淡金色,轻盈,纯粹,风华绝代。
我跃上去的时候,他没有动,可是我拉他的时候,他转身就走了。
他的身上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近看,才可以看清他的冰冷,锋利,就像他没有焦距的眼神,眼角边已经完全是黑色的刺青。就像他对待我的方式就像是陌生人。
但他没走几步,就回过头看我,他的眼睛里,明明装得是与从前一样的眼神,很明亮,很纯净,但,还要更深切,看了更让人心痛。让我立刻感觉到,他跟我一样,是一样的……
他转过头,却懒懒地拿着右手中的孔雀翎,手腕缓缓摇晃,蓝绿色的圆纹裹着金黄……
我笑了,没有追上去。因为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庙会见。
小时候,参加庙会对于我们来说是幸事。故乡举行的庙会的卖点有鸡毛掸子,孔雀翎,玉佩,古董……每一次参加,我们都要卖很多孔雀翎,我会把它插进哥的发里,很好看,哥哥会用它们编成一个圈,戴在头上,圈在脖子上,弄得让别人把我误认为女孩子。后来玩多了,一看见孔雀翎自然而然地想起庙会。
我想,这个城庙会一年一度,所以他不说时间我也知道啊~他之所以不能跟我明说,假装跟我是陌生人,是不想带给我危险吧。想到这里,很温暖很温暖。
前一段时间,金翎回去了,还是他师母亲自来揪他的。他本来只有五年的锻炼时间,现在迟到了很多年回去,多半要挨骂了。他说会常回来看我,我笑说,好。
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等待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每一天都变得很精彩,让人充满好奇和向往。每一天都很开心,发呆的时候喜欢傻笑,话也变多了,还喜欢记录一些心情,总是想着把所见所闻写下来,等他回来了,读给他听,让他知道我等了他多久,我有多想他。
有时候笑自己,我都一个23岁的大男人,却像是个小女孩,多愁善感,丢人!
……
“突然就下雨了,好大!我手忙脚乱得把晒在园子里的药材收回屋,可却变成了落汤鸡。你那里也下着大雨吗?你不会又拿着一把伞摆造型吧,真不知你拿着伞,还走那么快做什么……”
“邻居的孩子出生了,这几天到处乱爬,那天那调皮鬼居然爬进我家园子里,扯了一地花,裹了一身泥,我抱他起来,她居然不怕我,在我身上蹭眼泪鼻涕,他真可爱,眼睛是淡咖啡色,琥珀似的,睫毛很卷很长,长大一定很好看。那个,以后咱俩收养两个孩子吧,叫我爸爸,叫你妈妈,嘿嘿。”
“布庄进了新的,很华丽。我发现了一匹白玉底色,上面精细地刺绣着碧蓝的花纹,像连绵的藤蔓,很美。我买了它,给你做了件长衣。等你回来一定要穿,要记得把孔雀翎插在头发里一定会很配。恩,要是你的刺青还是墨绿色会更好~哈哈。”
“有许多人好心介绍姑娘给我,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马上就会回来。他们很羡慕,说一定是个美女,很想见到呢。我说不是美女,不过很快就会看到了。呵呵,你说等他们见到你却发现你是个男的那怎么办?干脆你穿女装算了,他们会很惊艳吧!好了,别生气,说真的,你要准时哦!如果你敢忘了,我变鬼也要来索你的小命!”
……
……
不知不觉,正月初八,庙会开幕了。
天气很冷,天上飘着小雪。我内裹黑毛衣,外披黑色及膝外套,白色围巾,银色茸帽。
红塔寺庙货物齐,在这里不仅买货,还可以听听相声,看看杂耍,是吃、穿、用、玩应有尽有。《京都竹枝词》中云:“东西两庙货真全,一日能消百万钱,多少贵人间至此,衣香犹带御炉烟。”扇子可是那里的特产,扇子有便宜的蒲扇,中档的羽毛扇,高档的折扇和团扇。有的折扇和团扇上不仅雕花刻纹,还镶嵌珠宝玉石,扇面上有画师作画,大家题字,往往一把扇子就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孩子们穿着大红色棉衣,扎着小辫子,在雪花里追逐。手里成串的金银元宝闪闪发亮。风车卜碌碌乱响,纸鱼扑楞楞随风招展。他们红红的鼻尖,弯弯的眉毛,清脆的笑声,很可爱。我穿梭在人群里,很多人回头看我,我回以微笑,让他们一怔。因为我实在太开心,太兴奋了。
感觉有些热,拉松衣领,靠在一面比较显眼的墙,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难以控制上扬的嘴角。
连雪花都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总觉得他们拥有庙里檀香的味道。每个人都神采飞扬。
第一次觉得他真的很显眼。因为他在人群里,我却一眼就看见了他。
红色的围巾,腰带,白色的衣裤,口袖和裤尾都是收紧的,所以人显得很高挑,修长。
他提着个大灯笼,向我走过来。他全身很亮,以致他身边的所有都黯然失色。
我像个初恋的孩子,因为紧张就觉得很热,又用手拉拉领口,咧嘴对他笑。
“这么热?”他的睫毛弯弯的。
“恩。”
他帮我脱下外套,小心地帮我拿着。
我心里却想,怎么第一句话应该是肉麻一点的吧!比如:“我好想你。”“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然后,自己也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幸好不是。
“走吧。”
他拉住我的手,走进庙。手心温热,也不知那些湿润是他的还是我的。我不时瞟他的侧脸,眼角上的刺青被庙里的光晕染得有些模糊,却极具诱惑力,把肤色衬托得更白净。
他却突然凑近我耳边,嘴唇都碰到了,说:“别表现得那么明显嘛,我会害羞的。”
我的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吧。可是感觉,真的很不错。
只见殿内香烟绦绕,灯烛通明,也能听到钟磐悠扬之声。
这里有大小不等的“福”、“寿’’字的红绒花和剪金纸花;还有长尺半、阔半尺的印有金鳞图案和“吉庆有余”、“吉祥如意”等吉利话的大红香客们在车前的灯叉上插着一只或大或小的风车,车把挂满了成串儿的金银元宝和红纸金鳞鱼;头戴毡帽缎带的隙缝中满插红绒花、金“福”“寿”字和孔雀翎——他们神采飞扬地“胜利”返航了。
其实咱俩都不太懂庙里的规矩。就装模作样地把香,风车插进香土里,又到处去转了转。
各类雕像千奇百怪,五颜六色。
突然看见一座雕像面前围着的人明显比其他的多得多。
一手挽红丝,一手携杖悬婚姻簿,童颜鹤发,奔驰开非烟非雾中。哦,原来是月老呢。
他的生意真不错,男女青年,或单独,或成双地到月下老人的塑像前虔心祝祷,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也有父母来为子女祈福的。
哥哥拉我走进去,一起跪在荷花垫上。
然后,求签。
我开始胡思乱想。
“哇,看我们的人真多。喂,认真!不然就不灵了!现在,我们可是一对情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