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宫千世沉沉的低吟,『对方一定是用了高妙的手法制造出幻觉,可能是集体性催眠,也有可能是用了某种迷幻药──』
『够了,千世。我不像你那麽理性。』方纵横无力的打断宫千世的推测,『事情爆发两个小时之後,苏家那边的人就来电,问我要不要考虑把土地让出。』
『刁民。』但是,有胆嚣张至此,可见对方相当自信,有恃无恐...
方纵横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双目充满了挫败,『一开始我也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所以找你帮忙。但是现在,我觉得对於中部那块地,或许不须要那麽执著...』
『事到如今,你竟然想收手?』宫千世不以为然的冷笑,『这麽轻易就放弃了啊...方总裁...』
『但是今天下午...』
『闭嘴!』宫千世咆哮了声,『我是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麽恐怖或是可笑的景像,在你继续恐惧之前,请先挤出点残馀的理智来听我讲话。』
『请说...』
『我藉著事务所的人脉,到中部去探查了。苏家的人在当地不是什麽灵媒世家,而是神棍家族!』宫千世看著方纵横瞪大的眼,满意的继续开口,『他们打著神巫的名号,招摇撞骗了好几代,虽然有被人揭穿过几次,但是到最後却又无疾而终。』
『为、为什麽?』
『因为钱啊!』宫千世不屑的解释,『苏家原本就是大地主,而今会落魄到这种地步,想必是花了不少钱在封口费上吧。』
方纵横愣了愣,『是这样啊...』
『所以说,那些怪异的景像,必定是用某些高妙的手法弄出来的。绝对不会是巫术!』
方纵横眨了眨眼,小声低喃,『那倒不见得...』
宫千世瞪了方纵横一眼,『总之,对方作出这麽大的动作,显然他们也被逼急了。这次动作这麽大,一定会留下些线索。』
『我已经派人封锁现场,进行采证了。』
『很好。』宫千世露出赞许的笑容,『之前方晁和苏家交涉时留下的资料,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方纵横立即起身,走向书房,几分钟後,搬出一叠厚厚的文件。『就这些了。』
宫千世点点头,翻阅起文件,企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边看,边向方纵横询问。
或许宫千世冷静而积极的态度,方纵横受其影响,精神也振奋了起来。两人揣测各种可能的状况,思索各种可疑的漏洞。
时间不知不觉的就此流逝。
方纵横转了转微酸的脖子,望向时钟。
『千世。』
『嗯?』宫千世眼睛盯著书页,头也不抬的应了声。
『要不要休息了?』
『再等一会儿。』
方纵横无奈的笑了笑,望著宫千世专注的脸,静静的等待。
一投入就忘了时间,没日没夜的钻研...
菁英份子似乎都喜欢自虐啊。
『对了,纵横...』
『嗯?』
『这次董事会议,参与举办的有哪些人?包括场布和所有前置作业。』
方纵横转了转眼,思考了一阵,『除了与会的董事之外,有牵涉的人还不少。虽然我不知道所有成员名单,但是可以确定是秘书处和庶务课的员工。』
庶务课。
这三字钻进了宫千世的耳里,隐隐的刺著他的脑子。
『那上回呢?』
『上回与会者虽然多,但是大多是由我自己通知。』方纵横像是发现了什麽徵结,迟疑了一下,『剩下的全是庶务课的职员了...』
『喔,是吗...』会是巧合吗...
苏家派出的小贼,会不会...
『千世,上回你说你找了方晁的职员帮忙...』方纵横观察著对方的脸色,低声询问,『是庶务课的吗?』
『嗯...』
『那,会不会...』会不会找来的帮手,就是内贼?
『不可能。』宫千世厉声反驳,『绝对不可能是鎏宵。』
方纵横眼光一闪,好奇的挑了挑眉,『你既然这麽笃定,那我也没话说了。』他望向时钟,『虽然不想打断你,但是已经快九点了,要不要吃个晚餐再继续?』
『喔好....』喂喂喂!等等!『九点了?!』
『是的!』
宫千世瞬间从沙发上跳起,『糟糕!我忘了六点和人有约!』
『喔?』方纵横看了看钟,『凌晨六点?』
『是下午...』真要命!
宫千世慌张的收拾著东西,准备离开。
『已经超过三小时了。对方可能已经走了吧。』
宫千世停顿了一下,想想也有道理,便坐回沙发。
『的确。』那麽他应该可以不用赶去赴约,改天再道歉就好...
方纵横继续劝说,『不会有人呆到傻傻的在那边等三小时。正常人顶多站一个小时就走人了。』
这话反而再次勾起了宫千世的不安。
鎏宵不是正常人!鎏宵很可能会傻傻的在那边等!
宫千世再度站起,连文件也不整理,拎起公事包就要往外跑。
『非得这麽急吗?要不要先打手机去询问一下?』
『鎏宵没有手机...』他加快脚步,走向玄关。
『等等!千世!』方纵横唤住好友,『我帮你派个人去看就好,这麽晚了,还是留在屋子里吧。』
『谢谢,不用了。』宫千世穿好鞋,对著方纵横歉然一笑,『多派点人看守住家和公司吧,你可是对方的目标呢。』
『我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宫千世笑了笑,『我得走了。』
方纵横望著宫千世,相当识相的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语毕,头也不回的跑向自己的爱车,发动马达朝著目的前进。
希望那个笨蛋走了...
车辆以高速在道路上奔驰,宫千世的心忐忑而矛盾。
虽然说脑子里希望鎏宵已经离开了,但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又希望自己赶到时,鎏宵仍在那里等待。希望自己能看见那瘦长的身影。
为什麽会有这麽自私的想法呢...
随著车子靠近市中心,漆黑的道路上逐渐湿漉,出现了一洼一洼的水滩。
看来傍晚时分,市区下了场雨。
不小的雨。
这令宫千世心中的焦虑与矛盾越加严重。
雨那麽大,鎏宵应该会回去吧...
但是,他又好想看见鎏宵...
既担心,又期待;既盼望,又不安。
好复杂的感觉。
当方晁大楼出现在眼前时,时间已超过十点。宫千世随意的将车停在路边,丝毫不顾地上画著红线。
反正刚才一路上已经收集了各种罚单,不差违规停车这一项。
他奔向大楼前花园广场,宽敞的草皮毫无遮盖,被傍晚的雨水冲洗的晶亮。
广场空盪盪的,什麽也没有。
宫千世张望了一阵,嘘了口气。
『果然回去了...』这样也好,要是在这里等的话,早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正当他这麽想的时候,一只湿漉漉,有如水鬼般的手,无声无息的拍向了他的肩。
『你终於到了...』
放松时突然被人从後方轻拍,静夜时背後突然传来低语,即使是无神论者,也会被吓到抽筋。
宫千世猛然一抖,转过头,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站在他身後。
湿淋淋的衣服沉重的贴挂在身上,乌黑的头发因负满了水,结成一束一束,垂挂在额前,尾端还不断的滴著水珠。头发和头发间的空隙,露出了一只黝黑深邃的眼,在幽微的街灯下闪烁。
宫千世有点犹豫的开口,『鎏、鎏宵?』
『嗯。』
『你怎麽......』望著鎏宵落魄至极的模样,他的心五味杂陈,『你怎麽在这里?』
『不是约在这儿等吗?』
『是,但是...』宫千世咬了咬下唇,『你一直等我来?』
『是的。』
鎏宵伸出手,把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一开始姜逸宸陪我等了一下,但是下雨之後他就先走了。』
虽然被雨淋湿了,但他反而庆幸下了这场雨,帮他送走了姜逸宸。
『你就一直站在这里等?』
『有什麽不对吗?』他理所当然的反问。
『你是笨蛋吗!!』宫千世皱起了眉,忍不住扬声咆哮,『既然下雨了,为什麽不到屋子里躲雨?』
『我担心我进了屋子之後你来了。到时候就错过了。』
宫千世微愕,他没想到鎏宵会顾虑这麽多。为了避免错失见面的机会,竟然宁可站在雨中也不离去。
『但、但是现在已经十点了,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四个小时了啊!』
他觉得自己好差劲,明明错的人是自己,但是他却对著鎏宵大呼小叫,自以为是的晓以大义!
『嗯,是的。』
『为什麽你不回去?!』
『为什麽你要来?』
『因为...』宫千世语塞。
因为他放心不下,因为他想见鎏宵,因为他在意。
鎏宵不以为意的拧出衣摆里的水,继续接著开口,『我会在这里,是因为你叫我今天在这里等你。』
更因为他想见宫千世,因为他在意。
『要是等不到呢?要是我一直不来呢?』宫千世反问,『难不成你要等到我出现为止?!』若是如此,那未免太过愚蠢,憨直到过份驽顿,又过份作做。
鎏宵抬起头,『当然不会。』又不是在演望夫崖,『我会等到今天结束为止。』
宫千世诧然,心里既不忍,却又带著一丝欣慰和喜悦。『真不知道该怎麽说你......』
厚直而不至於愚昧,诚恳却不至於矫作。虽然超越常理,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虚假而滥情。
鎏宵的个性,总是恰如其份的切中他心中的底限,让他挂念,让他焦虑,但却不会让他反感。隐微而静默的牵住他的住心。
宫千世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抱歉,我来迟了,是我的错。』
『没关系。』鎏宵抖了抖外套,挂在肩上,『那麽,要去哪里吃晚餐呢?』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吧!』宫千世忍不住低吼,『看看你这个样子,全身都湿透了...』
『说的也是,搞不好餐厅的人会因此不让我进去。』鎏宵点点头,打了个喷涕,『那麽就只好回家了,下次再见。』语毕,挥了挥手,转身要朝机车停放场走去。
『你给我慢著!』宫千世大步一跨,一手揪住鎏宵的肩,止住了对方的脚步,『你想干嘛!?』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问的...』鎏宵盯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感觉有团火焰从那儿扩散开,漫延到全身,将他身上的水份蒸发殆尽。
『你想要用这副模样,骑你的机车回家,是吗?』
『不然呢?』
『休想!』宫千世强势的开口,『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去。』要是鎏宵浑身湿答答的吹一晚夜风,回去准会生病!
鎏宵愣了愣,犹豫而结巴的开口,『呃...这...似乎不太方便...』要是宫千世跟著他回逆五星本部,下车之後准会变成尸体。
要怎麽解释才能让宫千世打消念头呢...
正当鎏宵正在苦恼的时候,宫千世突然冒出一句,『你家在中和对吧?我记得员工资料卡上是写那里。』
这话有如圣谕般,解除了他的困窘。
『是的是的!』他差点忘了还有那里。职员资料卡上填的是祖母家的旧址,祖母去世後归属於他,目前无人使用。
看来是解决了危机,但是还有另一个麻烦的问题。
他已经三年没回旧家居住了,虽然定期会回来收个信,缴个费,但总是只在一楼收完信就走人,过其家门而不入。
天晓得那间公寓里会荒废成什麽样子。
『那就走吧。』宫千世拉著鎏宵,往停车处走去。
『等等。』
『怎麽了?』
他向後退了几步,『我想上个厕所。』
宫千世皱了皱眉,『不能回去再上吗?』
『不行。』鎏宵认真的开口,『我不想弄脏你的车。』
『呃,好吧...』
『我马上回来。』语毕,甩开宫千世的手,奔离现场。
鎏宵冲向大楼间的阴暗处,确认无人之後,在地上画出殷睿洹教他的方阵。
『皓砚,快点过来!』他对著方阵低唤,地面闪过微微的黄光。
接著,一声重重的闷哼,以及不悦的低咒声,伴随著一道白色的人影出现。
『召唤之前不会先告知一下吗?』皓砚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有什麽事这麽紧急?』
『有个人要跟我回家,我不能带他回逆五星本部。』
皓砚挑了挑眉,『呦,没想到你的夜生活颇灿烂的。』玩味的浅笑,『是女同事,还是应召女郎呢?』
『是男的。』
皓砚诧异的瞪大了眼,『你的口味还真重啊。』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现在是怎样?要我帮你找房间?』
他这役使妖还真够窝囊,竟然要做皮条客的工作。
『不是,我要带他去我祖母的房子。』
『喔喔喔,我认为在老人家面前上演这种东西似乎太过刺激...』
鎏宵没心思听皓砚鬼扯,直接开口下令,『那里很久没人住了。我要你帮我弄成看起来有人住的样子。』边说,边匆匆的从背袋中掏出本子,写下地址。
『什麽?』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他不给皓砚反驳的机会,直接本子塞到皓砚手中,『就这样。拜托你了。』
『喂!你是在耍人吗!!』
『只有四十分钟,动作要快。』
语毕,将皓砚的抱怨抛在脑後,匆匆忙忙的跑回宫千世身边。
宫千世双手环胸,看见鎏宵回来,笑著调侃,『怎麽去这麽久?』
『因为份量有点多。』鎏宵调整了一下稍喘的气息,『我们走吧。』
车子在夜路上奔驰,德国出厂的车身在坑凹不平的道路上仍保持著稳健。宽敞的车箱,乾净且毫无摆饰,彷佛是刚出厂似的。
发出呼呼声的暖气,喷在鎏宵身上,让他感到一阵燥热。
『送我到这里就好,我家就在前面。』他担心皓砚来不急整理,一进屋子就泄了他不住在那里的底。
『不要。反正没差几步路。』
鎏宵看了看钟,『快十一点了,这样的话你回家会很晚。』
『无所谓。』越晚越好,他可不想一回到家就被要面对那老妈的碎碎念。
『或许你家人会担心。』
『不会。』宫千世勾了勾嘴角,『我要是彻夜不归,反而给了他们遐想的题材。』他那联想力超强的母亲,八成会以为他在女人家过夜。
这可称了她的心。
鎏宵停滞了几秒,『你打算彻夜不归?』
『如果是,』趁著停车,宫千世转向鎏宵,『你愿意留我过夜吗?』
『愿意。』毫不犹豫的答覆,连回答者自己都为之错愕。
所谓自掘坟墓,大概就是如此。
宫千世扬了扬眉,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相当满意。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喔嗯...』鎏宵闷闷的应了声,望著越来越接近的大楼,眉头越皱越深。
要是进了家门时皓砚还没整理完毕,那该怎麽办?
除了解释为何住家会如此荒芜之外,最麻烦的是要说明皓砚的存在。
皓砚若是人化倒好解决,如果是化成原型的话,他要怎麽向宫千世说明为何他的宅子里会有一只山猪,以及那只山猪又是受过了什麽样的特训,竟然会帮人整理房间。
就在担心苦脑的当下,车子停止移动。
『是这栋对吧?』宫千是开口询问。
鎏宵抬起头,只见久违的老旧大楼出现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