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夜谈——明仔

　　刘修的命虽保住了，可阴气太重的他不但经常得病，身体虚弱，甚至会因为寺庙的金光而难受不已。
　　幸好他聪明俊俏，爹亲又是刘家族长，因而才没受到家族的排挤。
　　可内里的明嘲暗讽，刘勤作为最疼爱他的表哥，又怎么会不知道？到如今变成这种性子，也多半是被这些人逼出来的吧。
　　修儿并不怕妖魔鬼怪，甚至认为自己与他们是同一种人。只是他爹为了不让那些小鬼骚扰他家的儿子，处处派人护着他，因此他长到现在，还是跟普通人一般，甚少见过那些东西。刘勤说完，歉意地看了眼阿布，他就这两天留在我家，你就忍耐一下吧？
　　没回音。那只狐狸竟又抱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只是刘勤没发现，这次两只耳朵却在细微的抖动着。
　　
　　刘修刚祭拜完，就回来讨要自己的狐狸，刚睡醒的阿布没等他过来抱自己，就一跃而起，跳到了刘修的肩上。
　　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乖？刘修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表哥，刘勤连忙心虚地低下头写字。
　　刘修侧头去看那只咬着自己头发玩的狐狸，忽然一把抓住他的尾巴，又把它从肩膀上拽了下来，搂在怀里，大步跨出了房间。
　　被人带回自己的房间，阿布挣扎着要下来。这家伙，刚才还对自己挺好，现在又拽自己尾巴！可身子才挣扎了两下，嘴里就被人塞进了一颗葡萄。给我安分点。刘修的语气并不是太严肃，可阿布还是乖乖的吊在了他手臂上，动都不敢动，只有嘴巴还在吧唧吧唧的嚼着葡萄。唔......刘修看来还是挺懂自己口味的。
　　勤表哥跟你说了什么？刘修盯着他，挑眉道。
　　......嘴里除了吧唧吧唧，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给我变回人形！刘修说着又要掐他的尾巴，阿布一惊，竟不小心把葡萄籽都给吞进肚子里，急得直咳嗽。刘修见状，也不好再逼他，只能把它放到床上，看着他恼怒的变回人形，然后拍着自己的胸口，想把葡萄籽都给敲到肚子里去全消化了。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你的身世么！我一只狐狸还会在意这些？你着急什么！阿布一边敲一边恼道。
　　刘修见他说的真诚，那幅委屈的模样又煞是可爱，又恢复了笑容，摸着他的头，安慰道：我只是怕你讨厌我而已。
　　阿布哼了一声，没抬头，只是从他手里偷了两颗葡萄，继续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过是用小鬼保命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我因此没法去与女人成亲，刘修抬起他的下巴，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笑得别有深意，不过，虽然没法与固定的女人欢好，与特定的男人，......或者妖，那还是可以的......
　　阿布差点再次吞入葡萄籽。我，我不爱男人......刘家人是不是都有爱狐狸的传统？怎么刘勤犯傻这人也跟着犯傻？！跟狐狸精在一起很好玩么？要是一个不小心，精尽人亡的是他们阿！
　　无需爱......你们狐狸不都是可以随便就上床的么？刘修的笑容有些冷。
　　阿布盯着他，忽然咬上刘修的手指！唔！刘修闷哼了一声，连忙甩开手。
　　就算跟丑八怪上床也不跟你这个混蛋上床！阿布气得尖牙都露了出来，为了不让他再碰到自己，又往床里缩。
　　刘修揉揉被咬出印子的手指，没再碰他。
　　阿颜是因为太喜欢那混蛋才留下来的！他吃了多少苦你跟本就不知道！别以为狐狸有多潇洒！你没被蛇精暗伤过，你没被人类追杀过，你怎么知道狐狸要活下来有多难！想起艰苦的日子，阿布异常激动。
　　尽管自己道行不高，可这么多狐狸里面，有多少只能幻化成人形的？如此珍稀的狐族，怎么会随便作贱自己的身子？要不是有些急于求成的狐狸，谁会随便去吸取人类的精气？
　　刘修一声不吭的听完，看着缩在里面的狐狸，有些别扭的道：我不过是跟你开玩笑。
　　阿布这次真恼了，不再理他。
　　刘修叹了口气，没再解释，转身就出了房间。
　　阿布立刻变回了狐狸的模样，把自己蜷在尾巴里。
　　只是眼眶始终湿润着。
　　
　　这一觉醒来，居然已是黄昏。阿布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毛。
　　刘修果然没来找自己。阿布盯着紧闭的门，呆了好一会，然后跳下床，从开着的窗口跳了出去。既然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刘修的狐狸，那也就不用会担心吓什么到人。
　　刘家的布局相当复杂，家大业大，房子也大。阿布在里面转悠了好一会，才猛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去刘勤房间的路都忘了。
　　这可不好。他还想着能跟阿颜吃顿团圆晚饭呢。
　　阿布加快了脚步。
　　哎，这不是修少爷的狐狸吗？怎么跑这里了？迎面走来的丫鬟有些惊讶。
　　可能是自己跑出来了吧？修少爷身体不好，怕着凉，快给他拿过去。说着，另一个小厮不等阿布反应过来，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然后死死搂住，不让他逃走。
　　等一下！它又不是暖炉！那家伙怕着凉关自己什么事？！阿布想挣扎，可小厮抱着自己的力量一点都不小，比起在刘修怀里，阿布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搂断了。
　　小厮带着阿布来到花园，刘修正在陪两个母亲聊天。刘勤的母亲也跟刘勤一样，都是家族里最疼刘修的长辈，看着这个长得越来越俊俏的外甥，她叹道：修儿你终于也到了要成亲的年纪。
　　刘修的情况她不是不清楚，可身为一个男儿，怎可不娶妻呢？
　　刚好听到这句的阿布忽然安静了下来。小厮见状，连忙插话道：修少爷，我们找到您的狐狸了。说着，就把阿布递给刘修。
　　一直微笑着倾听的刘修挑眉，看着那只显然不是很情愿的狐狸，笑道：他爱玩，你就让他去玩玩吧。并没打算接下。
　　阿布瞪大了眼。这混蛋还嫌弃我？
　　恼火的挣脱小厮的禁锢，他猛的跳上刘修的大腿，然后盘起尾巴就驻守在那里。我就是不走，怎么样？
　　刘修看着它，轻笑，没赶走它，反倒给它梳理起背上的毛，
　　刘勤的母亲看他这副模样，继续道：那些道士的话未必是真的......或者我们可以给你找个命硬一点......
　　我不想害了那些无辜的姑娘们。刘修垂着眼帘，抚摸着白狐温暖的后背。
　　阿布没回头，只是用尾巴扫着刘修的手。
　　刘修的母亲只是叹气。她当然跟刘修说过这事，但儿子的倔强与坚持却是她怎么也攻克不了的。况且......心虚也是不敢逼迫的原因。
　　只是眼下有刘勤这个糟糕的先例在，让她们不得不担心啊！
　　传宗接代的事，你们还是期望其他哥哥们吧......我是恐怕没能力了。刘修自嘲道。
　　可是......只要找个姑娘......两个母亲不死心。
　　我这不人不鬼的身子，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不是更丢刘家的脸么？不想再讨论这件事，刘修的口气变得尖锐。两个母亲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就这样吧。扔下这句话，刘修抱着阿布离开了花园。
　　
　　带着阿布随便的逛了下刘家，刘修终于在一个偏僻的竹林里停了下来。还生我的气么？他把阿布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坐在另一块石头上，晒着暖洋洋的夕阳。
　　阿布刚才才知道原来这家伙的体温真的不高。即使是在如此温暖的午后，那只手还是冰凉冰凉的。也难怪他会这样厌恶自己。
　　我像那么小气么？阿布趴在热烘烘的石头上，觉得肚皮被烫得疼，便翻了个身，将肚皮朝天，背贴着石头，尾巴则为了保持平衡而微微翘起。
　　刘修忽然靠过来，俯视着阿布：你还是变成人形时更可爱。
　　阿布僵硬在那里，半天，才讷讷的答：......我第一次听说。
　　狐妖里，像他这样相貌平凡的不多，甚至叫做稀有物。就连阿颜这样清秀的小孩都已经算是中下水平，更不用说自己。因此阿布更喜欢以狐狸的模样出现。
　　这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人形好看。
　　你变回来，我再看看。刘修扬起唇角，鼓励道。
　　阿布被赞得飘飘然，连身子都没翻回来，就变出了人形。可还没从大石上撑起身子，刘修就压了上来。
　　很准，很温柔的咬上了他的嘴巴。
　　阿布瞪大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就连眼睫毛有几根都能数出来。那人竟把舌头也伸了进来，像是对待爱侣一般，极尽所能的在调戏。
　　阿布只是只狐狸。一只还没什么自制能力的狐狸。
　　于是当下就冒出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明明除了接吻，他们什么也没做。
　　半天，刘修才离开他的唇，唇角的笑意变得邪恶：味道不错。
　　阿布盯着他，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然而那人却一把抓住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尾巴，笑得奸诈无比：你这狐狸怎么那么笨？
　　于是抓着他的大尾巴，死不肯放手。
　　阿布龇牙咧嘴。可那家伙却一把将他拉过去，笑道：没勾引过人么？真是一只不合格的狐狸。
　　阿布还没来得及变回原形，就被人再次咬住了嘴巴。
　　......阿布的脸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我原来说错了......刘修一边咬着它的嘴唇一边说道，反正我也只能跟你在一起，你也不会吃亏不是？要是你不喜欢，尽管离开好了......嗯？
　　阿布根本没法拒绝。
　　第一次跟人类亲吻。
　　他虽是狐狸，却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狐狸。没有经验不说，更没喜欢过一个人。
　　如果......
　　如果因为眼前这个男的，心脏跳得都快衰竭，那是不是就是喜欢了？
　　今晚他定要去问问阿颜。......呃，只是现在他想在继续亲亲......
　　
　　中秋夜晚的月亮很圆很圆。
　　狐狸虽然也过中秋，但比起人类来，他们并不是那么在乎。因为那些分散在各地的亲子们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才能在这个节日与家人团圆，而狐狸并不在乎团圆。
　　可阿布第一次如此的喜欢中秋。
　　眼前的人因为喝醉了酒，变得比早上来的潇洒随意许多。
　　阿布也知道了今天傍晚的答案。
　　阿布走过去，把那个半醉的人扶到庭院的石凳上。
　　刘修的脸因为醉酒而泛红。他一边偷亲着他，一边笑道：我真可以跟你在一起么？
　　这句话应该是自己问他才对。阿布红了脸。
　　刘修看到他的表情，也笑。
　　忽然阿布的尾巴又被人拽住，他恼怒的看向那个醉汉。对方笑得邪恶无比：从一开始我就看到这个尾巴了。
　　阿布愣住。
　　然后我在想，这种笨到死的狐狸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
　　阿布哼了一声。
　　于是......不小心就喜欢上了。
　　......
　　四周寂静无声。
　　阿布红着脸，被人咬着嘴巴。一声不敢吭。
　　心脏跳动的声音却大得不得了。
　　月亮很圆，很圆。
　　要不是有人陪着过中秋，他们哪有那么多幸福的事情可言？
　　
　　13
　　敲开房门的时候，老人又惊又忧的脸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
　　哎呀，我说你们到底去了哪呢，这附近听说有妖怪出现，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呀！说着，她又看向承影：尤其是你这样的孩子，最容易被他们抓去......絮叨了半天后，才道：唉，快进来吧！
　　朱清邪瞄了眼还在闹别扭的承影，叹道：我们先休息吧。明早继续上路。
　　既然知道目标在南方，那往扶方城去就不会错了。
　　只是身旁的小家伙似乎并不那么高兴。
　　自从知道画中的弟子与含靥有关系后，承影对自己一直就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似乎在责怪着自己隐瞒实情。
　　可这些事情他又怎么知道呢？他所认识的含靥，只是那个救了自己一命后，潇洒离去的狐妖。就连含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说不清楚。他又怎么会知道那个甚少为外人所知的神仙？
　　他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劳累了一整天，还落得了个被冤枉的下场，朱清邪的心情一点都不好。承影年纪小，可朱清邪自己的心眼也大不到哪里去。几次想跟承影套近乎，那孩子的反应比起平日冷淡了许多，连番挫折让朱清邪也翻了脸。
　　当晚，向来同床而眠的两人，第一次分床，甚至分房而睡。承影听到这个决定时，连脸色都没变，反倒是朱清邪青着脸，甩门而去。
　　夜里，小心眼的朱清邪很快沉入了梦乡，就连房间里多出一人都毫无知觉。
　　一双黑眸闪烁着金光，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究竟是不是他？
　　那个曾经在天界自由自在的人，究竟是不是使眼前这个一无所长的家伙？
　　承影走到他枕边，拿过那幅记债画，打开后，仔细看了好一会。
　　若是那只狐狸也如此认为，应该也能从这幅画上看出端倪才是。刻意放在那个雕像的位子，难道不就是在暗示么？
　　承影仔细的看了一刻钟。
　　屋外传来阵阵的蟋蟀声，伴着秋风瑟瑟。屋里的人睡得死沉，偶尔才翻个身。
　　重新卷好画卷，承影恼怒的瞪了眼发出平缓呼吸声的人，恨不得把他揪起来，问个究竟。
　　这幅画画得很精致，不但如实地反映了本人的模样，还透出了一丝本人的贪心和狡黠。......可，仅此而已。画上除了可笑的朱清邪，什么也没有。就连题字都毫无联想可言。
　　难道那只修炼了千年的狐狸也跟他这般无聊么？
　　朱清邪在他做此感想时，挠了挠痒痒，然后继续翻身沉睡。
　　......果然是物以类聚！
　　将卷轴放回原位，承影刚想转身离开，头上的方巾却突然松了，长长的头发立刻散了开，而方巾刚好飘落在原主人的手上。
　　承影拿起那块方巾，又看了眼床上的人。
　　那家伙从来都是一个凡夫俗子。爱财，小心眼，胆小怕死，可说实话，却对自己好得不得了。没人逼他做一个好爹爹，那家伙却不自觉地努力的爱护着自己，无论是最初用方巾给他梳起头发的时候，还是被腐尸追杀的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愿意一直装好孩子的原因。看着这个二流术士绞尽脑汁，一副因为伤脑筋而皱眉的模样，竟无比有趣。
　　这么想着，他胸口的憋闷少了许多。
　　明明心里清楚他也许不知道这事，或者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有机会说出来，可自己还是忍不住迁怒于人。
　　只是没想到今天他竟会恼怒得主动提出要分开来睡。被腐尸追杀的时候明明还守在自己的床头，连鞋都不敢脱。
　　咬了咬下唇，他啧一声，脱了鞋，就
　　往床上那人的怀里钻去。
　　习惯了两个人的温暖，一时脱离还真不舒服。他这么告诉自己。
　　这一动作惊醒了朱清邪，晚上还板着脸的人，看到怀里的人，竟只是揉揉眼睛，迷糊的问了句：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找了个习惯的位子，承影换回平日里青嫩的声音。
　　嗯。他只是应了声，并没有驱赶，甚至还下意识的拉起被子，一同盖住他。然后继续沉沉的睡去。
　　这样的人真的会对自己别有用心么？
　　承影迷迷糊糊的想着，也很快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他做了个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太久，他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梦，还是真的回忆。
　　梦里有个面容清秀脱俗的少年，带着狡黠的笑容，朝自己跑来，手里捧着一大篮子的草药。待会师傅来了，记得帮忙！少年排排它的头，一边笑着一边钻进了炼丹房。
　　他本不是炼丹房里的弟子，却经常与自己的同侪一起前来玩耍，弄得炼丹房里的神仙们哭笑不得。这俩孩子明明是财神爷那边的弟子，怎么就跑来炼丹房玩起丹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