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晓文为什麽觉得,就算他永远都只能用你的眼睛看,不能控制这个身体也没关系?晓文没有怪小杰,也许曾经有怪过,但是至少现在没有怪,这其中又是什麽原因?
因为爸爸很害怕。小杰抬起头来,眼睛忽闪,如果真的投胎成功了,也许就什麽都不记得了。晓文说他现在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爸爸很害怕,这才是报应。
报应麽?晓文的思维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觉得,能眼睁睁的看著因为自己,因为这个身体的胎记而让抛弃他母亲的人痛苦,所以才宁愿做个只能有一个人听见看见的不人不鬼的存在。但是这个报应,却让小杰被父亲讨厌,被母亲抛弃。到底他们又该是谁害了谁?谁欠了谁?
心口有点疼痛,丘风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小杰还小,很多事情他都还不懂,快乐很直接,悲伤也很直接。父母讨厌他,於是他也讨厌父母,他不去讨好,因为身边还有个属於他的朋友。那个朋友在他看来也许是同龄人,会鼓励他会陪著他。如果他以後能看得更清楚了,是否还能跟这个朋友相处融洽?特殊的体质和灵魂,以後又该怎麽办?
阿风。明白他的沈默是在思考些什麽,骆叶手扶上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丘风抬头,看到骆叶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那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去管的了。
恩。骆叶说的对,丘风自己也知道,那是小杰长大之後要自己去面对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去插手。拍拍骆叶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让他放心,丘风做了个深呼吸,转过身来准备继续问。
哥哥!!本来安静站著的小杰忽然的扑到丘风的身上,摇著他的手臂,快走快走!那姐姐来了!!
什麽!!小杰能听到那女鬼的声音,他的话就是警报!丘风和骆叶都是脸色大变。
这麽快?!该死!这层楼果然是她的地盘麽?!!骆叶拿起放在床边的那张结婚照,扯过床单包起来,阿风,抱著小杰走!
恩!不用他提醒,丘风已经把小杰抱了起来,快步往客厅跑去,小杰,你听到了?她现在在哪里?!
走廊上!就在走廊上哭!声音越来越近了!小杰紧紧的抓著丘风的衣服,他本来并不会这麽的惊慌,因为他听见这声音时间已经很长,并且除了听见,并没有对他本身造成什麽伤害。但是宁林出事在他的心上落了阴影,加上那次看到了那女鬼的样子,所以这次才会这麽慌张。
说话间他们已经冲到了客厅的房门前,骆叶拉开了门。外面的走廊光线虽然阴沈但是依然明亮,但是一冲到走廊上,却是莫名的觉得寒冷。
丘风觉得自己的步伐有点跌撞,从门口到电梯的路为什麽那麽长?他不敢回头,背後有凝重的压力,只能抱著小杰埋著头跑。骆叶已经到了电梯边上,一边不断的按著下去的按键,一边对他喊著快点快点。
好不容易跑到电梯门口,或者是因为压力和恐惧,丘风觉得这短短一段路已经耗费光了自己的体力。电梯从一楼开始慢慢的往上爬,每一个光格的跳动都刺激著他们的心脏。
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麽东西,丘风在心里对自己说著不能看,但是身体已经早了一步惯性的活动。
就只是微微的转了头而已。
但是却已经看得真切。
声音消失了。
丘风觉得自己好像瞬间落入了一幕默剧。他是看客,却身在其中。
长长的走廊,似乎被黑烟弥漫,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黑烟里有东西在移动,它步伐缓慢,也许是因为身体的沈重拖了它的脚步,也许是因为心里的悲伤压垮了它的身体。
一点点的越来越清楚。
那是个人,或者不是人,却有著人的形态的东西。
开始的时候只是勉强的能看出一点人的样子,後来就能分了性别。
那是一个女人,披散著头发,穿著样式老旧的肮脏套装。她皮肤苍白,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满是黑灰和擦伤的痕迹。
丘风不敢呼吸,或者他已经忘记了怎麽呼吸,眼睛转不动,只能就这麽看著。
那女人的脸被纠缠的发丝分割了,仿佛碎了一般的狰狞。混合著皮肤的白,只能看见她红红的嘴唇,似乎是擦乱了口红,不规则的延伸著边缘的破损。发丝间的眼睛远看去就像是两个黑洞,却又偶尔能看到眼白的翻过,难以言喻。
忽然的,她移动的速度加快了,丘风看著她往这边冲过来,但是中途却又转了个弯。那里本没有弯道的,但是她转了,接著又是一转好象在另一座本来有著这个弯道的建筑内奔跑。
然後,她扑到了一扇门前,开始发狂般的敲打著那扇门。
她张著嘴,似乎在吼叫著什麽,但是丘风听不见,就只能看著她不断的敲著门。身体靠著门滑落。
那个门的位置丘风记得,那是他租的339室。
那个门的样子丘风也记得,那是张老太太去世的那晚,他所看见的幻觉。
上了红漆的木门,只是现在已经不再是在火中劈啪做响。它已经一半焦黑,已经被火烧过。
晓文!!!晓文!!!啊啊啊啊!!!!!!凄惨的女人吼声猛得穿刺了丘风的耳膜,刚才的寂静刹那间全部被各种嘈杂的声音所代替。但是这尖锐的女声却是其中最明显的,随著声音蜂拥而来的,是挡不住的悲伤。
没有了......没有了......女声在哭泣,那女人的身影仿佛是接受不好的黑白电视里的图象,随著她的声音发生著扭曲。
忽然的那女人转了头,丘风身体一冷。他看不真切那女人的眼睛,却感觉到视线对上了。
还给我!!还给我啊!!影象一闪,那女人已经离开了门边,再一个闪落已经离他很近,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风!愣著干什麽!走啊!!身体被猛的一扯,已经进了电梯。刚才那样的压迫感忽然的消失,丘风的视线还看著电梯门外,但是却已经看不到什麽东西,只是胸口依然很疼,那样的绝望还在继续。
仿佛,丢失了所有最心爱的东西,失去了所有生存的寄托。
电梯门关上了,电梯开始下降。骆叶喘著气扳过丘风的身体,刚才开始丘风就表现的不正常,好像心不在这里了一样。
阿风?你没事吧?阿风?看清楚了丘风的脸,骆叶也是一惊,连忙摇了他几下,唤回他的神志。
啊......骆叶......我怎麽了......?丘风这才完全的回过神来,脸上有湿润的感觉,眼眶很热。
腾出抱著小杰的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脸。
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泪流满面。
第二十一章?悲伤
胸口沈闷。
空气的重量几乎让人无法负担,叫做绝望的情绪混合了它,如同实体压在胸口。呼吸不顺畅,一开口就想要尖叫,然後号啕大哭。
车子已经开出去一段路了,丘风抱著自己的手臂坐在助手位上。身体还在不断的抖动,袭击他的是恐怖,但是让他恐怖的,却是那份悲伤。
也许他只是被那悲伤侵入了一点点而已,但是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保持冷静。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身在其中,那会是怎麽样的痛苦,或者,会奢望自己就此消失。
骆叶......颤抖著声音叫著骆叶,丘风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深怕吐出的声音又变了哭腔,那个女人......在叫晓文的名字......
恩......皱著眉头,骆叶保持著车速,他没有目的的在路上到处开著。丘风看到了那个女人,但是为什麽他可以看见,自己却没有?为什麽他承受了这些,却不是自己。他面上看著还算稳定,但是握著方向盘的手已经冒了青筋,可见用力。
我觉得......她就是那个云蝶,晓文的妈妈......每说几个字,丘风就会吞咽一口口水,顺著气,......我感觉到......好重的绝望......
好重的绝望麽?当时在339室里,看见那个丘风的时候,骆叶自己也是感觉到了深重的痛苦和绝望,丘风感觉到的是否跟自己一样?但是看状况该是更加深重才对。而且,那女人为什麽会以丘风的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不是晓文的妈妈!小杰忽然的喊了一句,声音有点大,丘风的身体几乎被惊的跳了一下。
不是晓文的妈妈!晓文说他妈妈才不是那个样子!小杰还在喊著,他表情焦急,努力的分辨著,他妈妈很漂亮的,又温柔又漂亮!才不是那个样子!
而且他妈妈才不是鬼!他没有等到妈妈,他妈妈没有死!小杰喊到後面,声音低了下去,如果死了,他就会等到了......
那也只能说明,晓文在投胎之前,他妈妈还没有死。难道是生灵?别开玩笑了,生灵能变幻别人的样子?能制造那麽大的事端?至少骆叶不想相信那是个活人干的。
如果说......赵云蝶死了,她又是怎麽死的?如果还活著,她又在哪里?丘风喃喃的开口,也许我们只要找到她,就能知道了。
对了,书店。骆叶打了个转盘,掉了头,其他的事情都先别说,我们不能混乱,得一点点来。先把照片给邹雪丞送过去,顺便再问问当年的事情。
有了目的就有了效率,很快他们就回到了书店那边。丘风拉著小杰下了车,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太阳被云层压了,天空显得凝重,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丘风举了手,挡在自己的额前,虽然没有被阳光直射,但是却依然觉得白日的光晃得头疼。
邹雪丞!骆叶搬了照片出来,站在店子门口往里张望,却没有看到邹雪丞人,於是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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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叫鬼啊!里间传出,不一会儿邹雪丞就跑了出来。他叼著烟,手臂上还盘著条青蛇,是你们啊,找到照片了?
瓦靠,结婚照啊!曾经甜蜜的夫妻,如今抛弃儿子。多麽具有讽刺意义的对比啊,好新闻好新闻~揭开包著照片的床单,邹雪丞双手交握感慨了一番,然後才抬起头来对他们说,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叫人来采访!
说著就跑进里间去找电话,结果刚进去就听见他在鬼叫:天啊!我说了离开一下你们开什麽怪啊!瞬间团灭!??
听见他叫,骆叶跟丘风走进里间。看见原本就拥挤的小房子里现在又多了那麽多昆虫和爬虫的箱子更是挤的离谱了。而邹雪丞正对著电脑在打字。
凑过去了看,发现屏幕上是一款游戏的画面,似乎是在一个城堡样的建筑里。原本应该是4人组队的队伍现在已经全部躺在地上,巨大的怪物正在他们头上踩来踩去。
害人,不玩了。邹雪丞简单的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然後也不复活,洒脱的退了游戏,仿佛那强退的经验和金钱惩罚根本无所谓。
啊,我记得这款游戏,叫什麽奇洛是吧?虽然只看了几个画面,但是独特的人物和副本地图丘风都有印象。
你怎麽知道?你又不玩游戏的?骆叶有点奇怪,网络游戏很容易让人沈迷,所以丘风从来不碰的。
宁林在打,我看他打过几次。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看著邹雪丞一头雾水的样子,就又补充说,就是这些虫子的主人,我朋友。
哦哦~~就是那个在住院的朋友啊?邹雪丞兴奋的搓了搓手,没想到兴趣如此相投,等他出院了我得好好跟他交流一下。说完开始在电脑旁边翻找,半天翻出手机来,你们等一下,我叫我那记者朋友过来。
好啊,等他出院了,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笑了一下,丘风在床边坐下来,他到现在还是很不舒服。说到宁林出院的问题更是添了忧心,不知道手术进行的怎麽样了。
好了,他等下就过来。没几句就联系好了,看来在他们离开之後邹雪丞就先跟那人约定过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吧,我去抓老爹回来看铺子。
对了。想到一点事情,骆叶叫住正在往外冲的邹雪丞,能不能问问你父亲,有赵云蝶的照片麽?
呵呵......听到他说的话,邹雪丞诡异的笑了一下,我告诉你,他以为我和我妈都没注意。但是我们都知道,那赵云蝶是他的初恋情人啊!可怜是单恋~说到这里他摊了摊手,老妈说,反正就算赵云蝶没疯他也吃不上天鹅的。就让他随便了,我连他放照片的地方都知道,放心,有我出马,偷都把照片给你偷过来。
偷......扯了扯嘴角,看著他活力十足的跑了出去,骆叶觉得有点无力。
那个赵云蝶......听著他们对话的丘风忽然开口,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人,美丽的,温柔的......或者......那天邹雪丞的父亲跟那个女人的争吵还在头脑中回响。无风不起浪,邹老爹情人眼里出西施,看到的未必是全部。
以前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他手扶著自己的头,那股悲伤到现在依然盘旋在他心里。为什麽会这麽的心痛,这心痛不是自己的,是那女人传达给他的。不只是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的悲伤,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混杂其中。
没等多久,邹雪丞就回来了,还拉了他老爹回来。然後就拖著他们的去了附近的一家水吧,说是和那记者约在那里。
刚坐下,邹雪丞就鬼笑著递过来张纸片。那好像是从什麽医院的宣传资料上剪下来的。以现在的审美来说设计做的很不好,色彩搭配也有问题。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人。
印刷质量的问题,图象并不算非常的清楚。虽然是护士,但是也是穿的医生那样的白大褂,遮盖了身体的曲线。但是这却依然不影响上面的人的美丽。她微低著头,正在为一位病人讲解什麽的样子。黑色的长发扎了起来,顺著肩膀披到前面。也许是为了拍片的原因,她画了点妆,更加显得豔丽。微微向下看的视线,让她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遮盖了一点,虽然不算真切,但是却似乎可以让人看到那睫毛间透出的灵气来。
不得不说,真是美人......骆叶感叹了一句,这样的女人如果是放在现在,打扮上再注意一点,说是绝色也不为过。
不但是美人,还是才女。邹雪丞跟著说,我妈跟我爸都和她一个村子的。你想想,70年代末的时候,一个小村子,出了个考上城里学校的女孩子啊。那时候高考也才恢复吧?我爸还在挖坑我妈还在种地呢!那时候进医院的大多是跟师傅,科班出来的能有几个?虽然是中专那也不得了,放到现在那不还得是个大医师!
小山村里的金凤凰麽?摸了下巴,骆叶自言自语。
不是金凤凰,是花蝴蝶。邹雪丞说,你知道当初追她的人得有多少?她压根一个没看上,後来进了学校,本来好好的前程啊。结果没多久就怀孕了。简直是让人幻灭!
这也是你妈说的?那个时候邹雪丞还没出生呢,怎麽可能知道那麽清楚,骆叶不由打趣。
呵呵,不只我妈说。说实话吧,这个女人,是当时整个村子和後来她住那一片天天聊的对象。流言风语可多著呢。邹雪丞压低了声音,凑过脑袋来,我觉得吧,我听过最可能的版本。就是她出来学校生了儿子之後,勾搭上什麽政府相关的人了。当时传说她那儿子是学校个老师的,但是我觉得没那麽简单。
为什麽传是那个老师的?说起来邹老爹跟人吵架的时候,那女人也说过上学的时候就勾搭老师这样的话,邹老爹後来也说有人传是勾搭上个结婚了的年轻老师了。
那学校有个老师,当时不到40岁吧......邹雪丞继续说,孩子长大了点,跟他真的是有点像,不过那老师一直作风严谨,在学校也几乎没跟她接触过,所以只是传。
当时不到40岁,那现在不是得7.80了?这跟郑史文的年纪可靠不上,郑史文再怎麽大,现在也最多40多。
他们在谈著,丘风却一直盯著那张纸上的女子看。这是赵云蝶,她是不是就是自己看到的女人?那女人的面目已经几乎全非了,跟照片上美丽的女人根本靠不上。但是不知道为什麽,丘风就是觉得那是赵云蝶。
邹雪丞,这张图能不能借我们用一下?他对邹雪丞说,我......想拿去给另个朋友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