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冷千山——河马凉

　　狐狸运转内力，手腕翻转，只听见咔嗒一声，圆润的珠子正好嵌在了张着的龙口之中。
　　我顿感剧痛，头向后一仰，身体向下深陷。楚墨然紧紧抱着我的肩，然后一股暖流从龙身内流入，那刺入心肺的刀刃好像被彻底拔除，后心处也感到楚墨然手心送入的源源不绝的正净温纯之内力。胸口的千金大石也豁然被卸下，清新的空气流入我的肺里。
　　美人的手指一直未离我的经脉，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活着--真好！我心中感慨。一阵浓浓的倦意袭入全身，而后在他们三人的围绕下呼吸绵长的睡去。
　　次日醒来我已神清气爽，心神荡漾。一时未留意，从来到这不知名的年代，仲夏已变为深秋，而深秋又转为冬季。长安的冬天自古很是寒冷，但算好只是初冬，也不致于让人太难受。可我因为这次自杀却留下了惨痛的后遗症，见不得凉，受不得风，特别怕冷。稍有不适就会咳嗽不止，估计是撞头撞坏了心肺--这是我自己的科学解释。
　　难得遇到了冬日里的好天气，北方干燥，只要是晴天，太阳就会毫不吝惜的将阳光辐射大地。正午的时候，狐狸为我穿上一身轻裘夹袄，帅哥把我抱到院里的躺椅上。椅子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兽皮，用手摸下去，指头都会陷入长长的毛里，暖意从里面溢出。他再为我盖上蚕丝夹被，既轻且暖。我把包着厚厚的白布条的脑袋枕在坐在身边的帅哥的大腿上，热乎乎的阳光透过我闭着的眼睑，红红的，亮亮的。光从岩缝里钻进来，暖烘烘的，真舒服。
　　忽然想起了先前在冥界欲劝说众鬼魂的话保护环境，珍惜生命这可至理名言啊！古代环境能够污染那么少，我还死气掰咧地玩自杀，自杀好玩哪？还不是活找罪受。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帅哥，狐狸，和美人了。人家对我这么好，我一耍臭脾气他们就得跟着一块活受罪。帅哥和狐狸这段日子都瘦了不少，美人的眉心也天天紧凑，都凝成一条川字纹了，这对爱美的他来说是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呀，我自责。
　　他们人其实都挺好。
　　22
　　何琼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蹲在我的旁边,神色怆然。
　　你怎么了？俺听谭二哥说你为了铲除罪恶滔天，武功高强的四大钦犯受了重伤，呜呜......
　　这是什么烂借口，狐狸你骗小孩子能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我睁开眼睛瞪狐狸。他坐在石桌边喝茶，冲着我坏坏的笑，摇摇脑袋耸耸肩，欠扁！
　　放心，小伤而已。我武功又好，生命力又强，死不了。我伸手去摸摸傻小子的头，忽然发现，他的头发又黑又硬很扎手。
　　我这个人平日活的太自我,从来没注意过别人的生活,更别说顾及他们的感受.他们这样担心我,我还像疯子一样自残,太伤人了。
　　傻小子因为我的缘故一夜之间死了所有的亲人，这却更加坚定了他复仇的宏愿。而我却带着他逛妓院，事后还把人家抛下不顾不管，怎么当的人家三哥呦。想想他跟着们也将近半年，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在生长。只半年却已见又高出了半头，肩也已略显成年男子的宽厚，是该教点他什么了。
　　我对他说：何琼，从今日起，你谭二哥负责教你武功；我教你天文数学与演算还有兵法；剩下想学的找你二嫂子。我抬抬下巴，指了指正坐在小板凳上熬药的史晗昕。
　　何琼猛一吸溜鼻涕，咧开嘴笑了。
　　金色的阳光洒上不远处史晗昕俊美的脸，他转过头，长眉弯弯，目如秋水，黑黑的睫毛排列有序，紧密地贴在一起，朱唇轻启，露出洁白的牙：我才不是什么二嫂子，相处的日子久了，发现所谓的鬼狐仙人也不过如此。倒是你--好一个江月公子江明亮！被扣上了金龙盘云锁还能活这么长，竟能让云深雁影全都为你在江湖上显现。我倒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
　　狐狸听见这番话，一脸如释重负，风轻云淡，翘起二郎腿抖平长衫，继续喝茶。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我这口气才有幸拖得这么长。我恬不知耻的开口恭维。
　　岂敢岂敢，这次救你的人是咱们的鬼狐仙人谭公子！美人酸溜溜的说：对了，我还没问清楚，谭天华你怎么知道用夜明珠可以缓解金龙盘云锁上的毒？
　　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讨论学术上的话题了，我继续闭上眼睛，窝在帅哥怀里晒太阳。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在旧时一本秘书上见过，此宝珠实为龙珠，嵌于龙口必有奇迹显现......又是一个烂借口。
　　那是何时何地何书所记？美人继续追问。
　　我，我也不记得了......狐狸张口结舌。
　　那亮亮死不了，只能归结于他说的什么`不死小强`这种神奇的东西？美人接着攻击。
　　狐狸已没有话语。
　　切~管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能救活我不就成了，邓小平爷爷不是说过，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就是好猫。反正救我的目的已经达到，美人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看来我这个受益者得帮帮狐狸。
　　错！我不是不死小强，从坟里无数次爬出来的狐狸才是。我是--雅典娜！我语出惊人，果然引起了有无尽求知欲的美人的好奇。
　　什么是牙点蜡？你为什么又从江明亮变成了牙点蜡？他的目标这回变成了我。
　　我告诉自己，跟古代人，尤其是像美人这种脾气很臭的古代人沟通，一定要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于是一点一点开始给他解释：不是牙点蜡，是雅典娜。我打个比方而已，她是连续三年被网上漫迷票选为最令人讨厌的动漫十大女主角之一。就是啥正事儿也不干，天天挂在那里楚楚可怜的等着青铜五小强去救她自己。
　　什么是青铜五小强？
　　就是一个露体狂（紫龙），我用手拍拍自己正靠着的帅哥的腿。一个娘娘腔（瞬），然后手指在美人面前轻轻虚晃，和一个超级Perfect的不死大蟑螂（星矢）我又指着狐狸。
　　另外两个呢？
　　天！还问。凑人数的垃圾！我已快没了耐力，冲美人示意傻小子和拴在院门口的驴。他俩一个在傻乐，一个在啃泥。
　　颇费，指的是什么？你说得我越来越糊涂，更是听不懂了？美人是爱提问题的超级好奇宝宝。
　　该死，嘴一溜又说了英语，这不更解释不通了。难道从ABCD开始给他补起，那还不得追溯到盘古开天辟地！我开始招架不住，信口敷衍胡扯：Perfect就是指像狐狸那样，颇像狒狒，天天把自己挂在半空里......
　　狒狒又是什么？
　　我倒，还不如不说！
　　狒狒属于灵长类......
　　............
　　最后我们的谈话还是以他把脚踩在我的脸上，扬言要毒死我为结束语。
　　何琼蹲在旁边用崇敬的目光望着我：三哥，你懂得真多！
　　我哭......
　　其实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非得刨根问底又何必？就比如说我吧，前两天刚犯了个错，就像他们偷偷隐瞒了，估计因为这才落下了今后的病根。
　　赢夜明珠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为了纪念我的丰功伟绩，我趁着没人躲在自己的房里，用小刀在那珠子光洁的面上又刻又刮。折腾了大半夜才在上面歪七八扭得弄上去五个子--`天下大侠，亮`。虽然有点不通，但刻的时候实在太费劲。我本打算刻的是天下第一，盖世大侠，江月公子江明亮，最后也只好压缩了。然后为了打扫犯罪现场，我还把刮下来剩下的一小撮珍珠粉冲水喝了。反正纯天然，不壮骨也养颜。
　　我干啥都是三分热，没几下就把那据说十分珍贵的珠子不知道丢到哪儿了。狐狸在我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找，最后竟然让他在床角找到了也真算得上是个奇迹。估计他当时太激动，心里没底又慌着救我，所以并没有发现我在珠子上做了手脚。
　　现在我当然也不敢说，反正这身体也报废得差不多了，听天由命吧。也不知在这个时空还能待多久，自找的罪，自己受。
　　很久以后的那天晚上，才知道狐狸并没有那么傻。当时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当初算好把珠子给刻了几刀，要不别说这个时空，恐怕在任何一个时空下，我的真身与魂魄都不保。
　　23
　　眼看着天越来越冷,我也越来越难熬,天天看着跟三级肺痨似的。大家都盘算着要不要带我到南方去，但又担心路途太过劳累，我这身子受不了，所以迟迟没有动身。
　　不料这天发生了一件事，使得他们终于放开种种顾虑带我离开了京城。当时，在万人把守的朱雀门，我们几个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出了城，才令我深深的反思。自己以前认为这种情形，城外的危险肯定进不来，还跑到望春楼去快活的想法与行为是多么的幼稚与可笑。别说对我有意思的秦峥，就算是随便来几个武林中寻宝的高手，我这小命就得报销。
　　回想一下，这事还真是巧。今天一大早，本已放松了警惕的官军不知为什么却突然全部紧张起来，好像如临大敌，整个京城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城内从长平大街到开恒大道，没有一个驻足的行人，全是马蹄嗒嗒列阵穿行的官兵。他们挨家挨户，逐门逐店的疯狂搜查，仿佛要将这千年古城掘地三尺，掏个底朝天才肯善罢甘休。
　　将近日上三竿，我还在房中暖暖的被窝里补眠，狐狸也睡在我的旁边。哦，忘了说。自从上次闹自杀，他们就没让我独个待过一时半刻，上厕所都有人陪着。虽然我已在他们仨面前起了毒誓，再动不动玩自杀就让我天天吃油炸鱼直到吃死为止。多狠呐！但他们还是决定轮流看管我，昨天刚好轮到狐狸值班，所以我俩睡在一起。不过睡一间房也就罢了，为啥还非得睡一张床？睡一张床我也就忍了，你为什么还非得钻进我被窝？算好他的身上真得很暖，所以我才打消了半夜把他踢下床的邪恶念头。
　　在同一张被下，两个人都只隔着薄薄的纱衣。我们面对面，他的手圈着我的腰，好像睡得很满足很香甜。
　　我眯开一条眼缝，偷偷抬头仰望他的脸。记得上次这么近的看他，还是在初见的夜晚。坏坏的他不停地往我跟前凑，硬是把我逼得掉下了河。还有那次骑马，靠得也很近。他的气息都钻进了我的颈窝，怪痒痒的，我还无意中勾起了他的欲火。今天这种情形，他竟然也能如此隐忍？
　　仔细打量他的脸，的确实无愧于他的名号，宛如地上的鬼狐又如天上的谪仙。鬓角的一缕长发轻散，眉毛一根一根几乎完美地聚着，沿着非常优美的弧度弯成一条迷人的曲线。就连闭着的眼睛好像也在微笑，唇角漂亮的微微上翘。但这笑又不似初见他时的那份不羁与洒脱，像是带着种若有若无的眉间轻蹙，轻愁不解的苦笑。
　　不知为什么，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泛起一晕潮红，好像醉了一般，真好看。
　　盯着这张脸看了很久，想到那夜无意中听到的他与楚墨然的谈话。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从中可知，没有武功的我能背负着危险的身份在江湖上混迹如此之久，还多亏了他明里暗中一直出手。平日总见他无忧无愁，嘴角挂着邪邪的笑意；可也曾见过他双眉紧锁，心痛急切的神情。但那只在我出事的时候，于是我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的睫毛轻颤，我忙埋下头，假装还没醒。他抬起原来搂着我的手，替我拉了拉卷起的被角，再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肩窝里，小心地避开我额角的伤。然后不说话，抱着我轻轻拍，好像不这样我就会醒过来。
　　真得好幸福呦!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这简直就是我人生最美妙最甜蜜最浪漫的画面。我就差像慵懒的猫儿一样，嗓子里发出喵呜，喵呜惬意的吟响；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差点就像刚吃饱又睡了懒觉的猪，气管里发出哼哼哧哧的得意的吟唱。
　　正在我超爽的时候，他在被外拍我的手忽然像上一弹，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东西忽然银光闪现。而后房顶哗啦一声，瓦片伴着一个身影咣当就掉在了床边。在这烟尘翻滚的一瞬间，他还不忘收手拉起被子蒙住我的头，以免我被吓到或被尘土落到脸上。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惊到了正在享受生活的我，我直往他怀里钻。
　　别怕，亮亮。你看谁来了。他低下头对被子里的我说。
　　我小心地从被口里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带着几分好奇与气恼。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胆大包天，惊扰了我江公子的美好清梦。
　　地上的身影灰乎乎的，哎呦，死罪！的不住念叨。待烟尘散尽，我才看清，靠！皇帝你放着龙床不睡跑到我的房顶吹北风晒太阳，吃多了撑着没事干啊！还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要饭的，老百姓看见了都嫌寒碜。
　　是你！我一下子坐起身子，被子从肩头滑到了腰边。
　　狐狸从身后优雅的侧身坐起，为我披上了一件中衣，小心着凉，一会儿史晗昕又要骂我了。
　　这事儿太神奇了，一国之君造型新颖，从天而降。我兜着中衣，来不及穿布袜，光着脚趿上鞋走到皇帝旁边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怎么找到我们的？
　　可怜的他坐在地板上边揉屁股边哭着解释：好不容易让心腹查出你们的具体方位，知道你们还没走，朕就觉得还有希望。终于在昨天瞅准了机会，借口赐宴皇城侍卫，给他们集体下了大内密制强力......
　　毒药！我惊叹，这皇帝疯的还不是一点，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
　　强力泻药他道。
　　吁~~我长舒了口气，命令道：继续。
　　嗯，泻药。趁今日天未明，朕就留书一封，溜出宫门，来投奔你们。
　　我靠！爷不是说过，我们的江湖，没你这龟孙子的份么！我恶语相向。没办法，只能用此态度对付这种粘死人的狗皮膏药。
　　亮亮，不许说脏话狐狸在身后提醒我。
　　哦我乖乖答应。
　　这时，门开了。美人站在门口，一袭长发，满声香气，手中端着药碗。帅哥则跟在他身后，提着早饭（河马：日上三竿，应该是午餐。）
　　美人笑吟吟道：皇上这一逃跑，三军大乱。打今一早就开始彻底搜城，全京师被搞得鸡飞狗跳。这不，就快闹到咱们这了。
　　皇帝一听这话，又狗改不了吃屎，趴在地上抱住我的左脚朕不管，这次你一定得带上朕。否则，否则朕就灭了你九族！
　　呵，够狠的。一张口就要灭我九族。我让你给我惹麻烦！我抬起右脚，对准他的脸一阵狂踩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绝对让官军找不到你我把他踏得他亲妈都认不出他来。我倒要看看谁还知道他是至高无上，九五之尊的皇帝。
　　啊！死罪！斩首......救命......他收了手惨叫。
　　美人又开始掩口而笑。
　　帅哥放下食篮走过来。把打得热血沸腾，气喘吁吁的我抱到床上坐好。
　　晨运有助于健康，我现在神清气爽我向他解释。
　　他却不言语，跪在床边，默默地用手托起我的凉脚。给我细心的套上布袜，然后穿上布鞋。最后拿起梳子为我梳理揉乱的头发，淡淡地说：吃饭，吃完了我们出城，莫让官军发现。
　　啊！太好了，又可以出去玩儿了。
　　24
　　一家人围在桌边吃完了饭(现在我喜欢称我们的队伍为一家人)，我急匆匆地抬头问这回我们去哪玩？
　　亮亮说呢？狐狸发言。
　　帅哥用丝帕为我拭去下巴上的饭粒，神情很专注，好像并不打算说话。
　　嗯我本想用手抓抓额头上的头发，手指不经意间却碰到了包在额头上的绷带。不如回家看看好了。不知为什么人一生病，就特想回家。虽然在我的记忆里，我并没有去过那里。
　　我没问题美人表态。
　　狐狸的表情却很惊异：江月山庄！你确定？
　　这有什么值得确定不确定的，难道我回家看看老爸老妈，也有难度吗？我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小郁闷。
　　这个嘛......狐狸还在不知为什么而忧郁。
　　就回江月山庄沉默的帅哥突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