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密码—— 王小轩

作者：王小轩  录入：02-20

　　李凡的确精明，而且比叶争想象的更甚。他只是跟王浩说自己以前读大学时与叶争熟识，但有一次无意间得罪了叶争，直到毕业都没能和好。自己是很重感情的人，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现在有机会能够重逢，而且也算是间接的合作伙伴，自然希望能够冰释前嫌。
　　李凡现在在上海一家闻名的监理公司，老总就是他的研究生导师。该导师对他极为重视，以前还在校时就时常带着他一起做了不少大工程。有了这样的背景，毕业不久，李凡已经在行内薄有名气。这样的人在王浩的名单里当然属于结交指数五颗星的级别，所以一想到自己能够出力替李凡解决一桩烦恼，王浩就浑身有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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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凡时不时地会在工地或者公司与叶争不期而遇。每次都有正事，并不是专程冲着叶争而来。只是来的时候会特别热情地招呼，阿争阿争地叫得叶争头晕。走的时候也会叫叶争一起吃饭什么的。叶争照例是不去的，多拒绝几次之后连另外两个同事都会说叶争你架子好大。
　　叶争不知怎么就想到人人都爱雷蒙德这句话。李凡就是那个人见人爱的雷蒙德。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大约还是会这样。──原来，李凡一直就没变过。变的，只是那个当年朝气活跃的叶争，变到今天成了一个沉默又有些别扭的人。
　　周五下午李凡又到公司来了。叶争立即借口要到现场看看，起身离开。李凡叫住他，说自己马上也要过去，一起走吧。叶争脸色变了又变，当着众人的面实在找不出什么有力的借口拒绝，只好与他同行。
　　李凡开辆黑色的帕萨特，大气而不张扬。他开了空调又开了窗，对叶争说这样会舒服点。叶争坐在后排板着脸不看他，在心里盘算不知道李凡会和自己说些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没想到李凡到了车上一反平素的多话，反而一言不发了。
　　叶争虽然奇怪，也懒得去猜测他的想法，乐得清静。后来发现李凡在后视镜里看自己，便挪了挪位子。李凡嘴动了动，最终只叹了口气。
　　到了工地后，叶争忙自己的事，李凡也立刻进入角色。工作中的李凡能干沈稳，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大将风度，让人觉得他是可靠的。可靠？叶争不由自主地扯了下嘴角。只有自己知道李凡其实根本不可靠。
　　等离开工地时叶争才看见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和周全的短信。他本来想直接回去的，看看时间估计周全已经离开单位了，就改变了主意回了公司。李凡还是执意要送他回去。周末的下班车流高峰让叶争坐得很难受。到了公司楼下，叶争看了一眼门口和花园的方向，没有看见周全的身影，知道他还没到。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不想再上楼。
　　李凡见他脸皮发青，笑说这么些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包括这晕车的毛病都没见好。叶争假装没听见他的话。李凡毫不气馁地继续说，那你上去歇会儿，过会儿咱们一起去吃饭。那口气自然得好像早就约好的似的。
　　叶争见惯了李凡这种事事作主的作风，也不去反驳他，就站在门口说吹会儿风再上去。李凡笑着说那我陪你吹会儿风吧。叶争决定把李凡当成空气，丝毫不理他在自己身旁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
　　当他终于接到周全的电话那一瞬间，简直有如获大赦的感觉，立即向小花园方向走去。远远地看见周全，他控制住自己想向他跑过去的冲动，还是慢慢地走着。
　　一直走到周全面前，叶争都没想过要回头。


　　57
　　天气终于渐渐凉快下来了。叶争的工作也慢慢地上了正轨。李凡还是时常出现，不过叶争已无所谓了。还是基本不搭理他，但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备心理。偶尔叶争还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嘲讽地笑笑：你当自己天资国色，能令人家念念不忘？──有一点点失落，更多的是轻松。
　　这天，又到了周末。天气凉爽，叶争心情也很好。下午去趟现场晃了一圈后就没再回公司，直接回家。路过卖场时还进去买了些菜，准备烧一顿精致的二人晚餐。
　　周全进屋时看见叶争穿着小熊维尼的围裙坐在餐桌旁看报纸。听见周全进门，叶争放下手中的报纸，边说你回来了？那我炒菜了。边起身进了厨房。
　　周全换好鞋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到厨房门边探头问，叶子你今天中了500万么？
　　叶争回头看见周全的脸都笑得变了形，皱着眉说他，又发神经。周全冲到叶争身边，嘿嘿地笑，说叶子我最喜欢你这个样子了。然后迅速地在叶争脸上亲了一下，跑掉了。
　　叶争感觉脸上被亲过的地方湿润温暖，想抬手去擦，想想又算了。
　　周全去拿了拖把来拖地板，边劳动边哼着不成调的歌曲。叶争端着菜出来，见状觉得好笑，问你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周全回头诡异地笑，我唱的夫妻双双把家还;。叶争翻了个白眼又进了厨房，没再理这个搭错了筋的家伙。
　　过了片刻，叶争的手机唱起来。周全拿起来看，一个很陌生的号码。他拿着手机去喊叶争，叶子，电话！叶争正忙着，问谁的？，答不知道，没名字。，那就不理！
　　手机唱了好一会儿，终于停止了。可刚过了片刻，又唱起来。周全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只好又去叫叶争，又来了，你还是接一下吧。
　　叶争正在往汤锅里下肉丸，怕误了火候，二来又怕这会儿的电话是谁打来叫出去吃饭的，就不想接。于是他跟周全说，你帮我接一下吧，就说我这会儿忙着呢。
　　周全答应着按下了接听键。刚喂了一声，就听对面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阿争......。周全心里一突，剩下的那句你好就卡在了喉咙里。对面听这边没了声音，又连着叫了两声阿争，声音里透着一份熟稔。周全定定神，他现在不空，你要留话吗？对方显然楞了一下，说哦~，不用了。周全正想问请问你哪位？对方已经挂断了。
　　周全困惑地瞪了手机好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叶争。叶争已经在连声地叫周全，来帮我端汤！，他赶快放下手机，去把汤端出来。一看见肉丸子在生菜叶的衬托下显得晶莹饱满的样子，他顿时开心地叫起来，叶子你真好！
　　叶争边解围裙边说，瞧你这话说得，我烧饭给你吃就是好，那不烧就是不好了？你还真拿我当菲佣了？！周全嘻皮笑脸地说，哪里呀，俺们家叶子那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又跑到叶争身边扭来扭去作幸福状，我怎么就那么幸福啊！
　　叶争用胳膊肘顶开他，我看你才象中了500万的样子呢！别发疯了，吃饭吧。
　　周全瞥了一眼叶争的手机，不动声色把它拿开了。
　　吃完饭，周全洗好碗，提议叶争出去逛逛。叶争说自己今天上了工地，逛了卖场，懒得再动了。要不明天早上再出去转转，然后到叶慧家去玩玩。周全想想也好，就对叶争说那就呆家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叶争看他一眼，难道我最近很不开心吗？周全答他，我觉得你是有些不开心，不过你姐说是苦夏。
　　叶争说感情你当我姐骗你呢，那你怎么不反驳她呀？周全说我有什么好反驳的，苦夏就苦夏呗。顿了一下又说，真是苦夏倒好，现在夏天过去了，你就该开心了吧。
　　真没看出来呀，原来你还是个小乖人呢。叶争取笑周全。小乖人在上海话里多少是有些贬义的，周全听叶争如此品评自己，扑上去作势要打他，你说谁是小乖人？！叶争挑衅地看他，说的就是你。周全一把用力抱着他，叫你说，叫你说！，叶争在他怀里挣扎。
　　正闹着，门铃响了。周全下意识地看了叶争一眼，谁呀？叶争莫名其妙地说我怎么知道，你去开吧。周全起身去开门，叶争又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可能是抄水表的之类。
　　这边叶争的话音还没落，那边周全已经开了门，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呆了一下，你找谁？对方也很诧异的样子，你是谁？
　　那人一说话，周全就闻到一股酒气。他皱皱眉，正想说点什么，只听见叶争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来了？
　　那人听见叶争说话，伸手来推周全，周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对方就进了屋。
　　他一进来就冲叶争叫起来：阿争，他是谁？是你什么人？
　　周全听他问得突兀，又想起来这就是晚饭前电话里那个声音，脸色就沈了下来。他退到一边打量着这个男人，感觉他好像就是上次自己看到和叶争在公司楼下啰嗦的那个家伙。上次以为是叶争新结识的人，现在看他这情形，好像已经很熟了。他怎么找得到这里的？周全不禁疑惑起来。
　　正迷惑着，叶争已经挡在了周全身前，冷着一张脸对那个人说：你来做什么？

　　58
　　看见叶争挡在周全身前，李凡的眼睛都瞪大了：你护着他？你居然护着他？
　　虽然对这个人不爽到了极点，不过周全不得不承认这次自己倒跟他想到一处去了──他也没料到叶争还有站在自己前面的时候，于是有点感动。正想说点什么，叶争已经开了口：你问他是我什么人？那你又是我什么人？你问得着这个么？
　　叶争神情冷漠，言语更是冷淡，真是酷就一个字，周全差点就要大声叫起好来。
　　只见李凡紧紧地抿着嘴，突然一把推开叶争就往屋子里面冲。周全和叶争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动作，叶争被推得往后面退了两步，正好撞到周全身上，周全伸手扶住了他。
　　这下周全很是恼火。他扶住叶争，想等他站稳就过去教训那个没礼貌的家伙。这时李凡已经从叶争的房间出来又进了隔壁周全的屋子里。
　　等他再冲到叶周二人身前时，脸上竟然有一丝喜悦的表情。你们住在一起，但不是睡在一起。他是你的房客，是吧阿争？他急切地抓起叶争的手问。
　　听到这人一句语无伦次的住在一起，但不睡在一起，周全和叶争都变了脸色。──搬进来时叶争就坚持与周全各住各的房间，两人的关系一直就没能取得什么实质X1NG的进展。周全自然对这种情况非常不满，却又不敢勉强叶争，只能暗暗郁闷。现在被这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人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
　　看到李凡居然握着叶争的手，周全终于暴起，一把推开他。大约是李凡的手被迫放开时弄痛了叶争，叶争轻轻地哎哟了一声。周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问叶争怎么了？
　　李凡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又转到叶争面前问，他只是你的房客，是不是？是不是？那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竟然显出几分软弱的意味。周全一回头，正好碰上他的眼，里面隐隐地有一些哀求的神色。
　　那一瞬间，周全几乎要同情面前这个人了。
　　此时，李凡和周全的目光都盯在叶争脸上──他们都很想知道叶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答案虽然简单，却很重要。
　　叶争一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多考虑，仍然是用那种冷淡的语气说：不，他是我男朋友。顿了一下，又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说，你难道真的不知道？
　　话音刚落，叶争已经将周全面上的狂喜和李凡脸上的失落看得一清二楚。
　　周全在与叶争从初识到追求再到相恋这两年多里，经历了若干阶段：先是单方面的喜欢和追求，然后是求之不得的悲伤与失落，到最后终于获得了叶争的认同与响应。但由始至终，他都没能得到叶争一个明确的答复。
　　周全自然知道，在当今社会同X1NG相恋是大忌，想让叶争在外人面前明确自己的身份只有一种幻想，但还是渴望能听到叶争说一句你是我的恋人。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竟然可以得偿所愿。虽然现场气氛与自己梦想的温馨浪漫实在是天差地别，但知足的周全同学还是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虽然对李凡的戒备之情还是没有消除，但想到叶争能亲口说出这句话也是拜他所赐，周全眼神里的憎恶也随之淡了几分。
　　周全正在暗自欢喜，忽然觉得叶争的眼神扫过自己。只听得他在说：你就是来问这个的么？现在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声音仍然是不急不徐，不高不低，却半点也掩盖不住语气中的冷淡之意。
　　这种语气让周全又回想起初见时的冷饮老师，那时的叶争说话就是这种口气，不失礼貌却拒人于千里。呵，那好像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
　　不，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李凡的态度又突然强硬起来。
　　李大监理，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种行为叫擅闯民宅。周全突然觉得叶争面上这种冷冰冰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可爱。
　　我以前呆在这儿的时候你怎么没说我擅闯民宅？李凡开始反击。
　　听到以前二字，叶争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周全分明感觉到他的手握得紧了一些。
　　你是不是真的不走？叶争又问了一遍。不走。李凡坚持。
　　那我们走。全儿，我们走吧。叶争回头招呼周全。
　　啊？哦，哦。周全觉得自己头脑有些不够用了，只是机械地跟着叶争行动。叶争叫他把手机拿过来，他就去拿手机。叶争叫他把卧室门锁上，他就把卧室门锁上。等他做好这些事情，叶争对一直楞在那边的李凡说：不要砸我的东西，否则我一定会去报案的。还有，走的时候别忘了蘌1A0宜拧?br />　　说完就拖着周全下了楼。
　　到了楼梯上，周全问叶争，你还真让他呆在那儿？叶争说他爱呆就呆着呗。
　　到了楼下，周全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叶争拉拉他的衣袖，傻瓜，过来。，然后拖着周全走到楼房的侧面阴影里。
　　周全正想问干什么，就听见楼梯咚咚地响，一个黑影冲到了楼门口叫，阿争~，阿争~。
　　声音竟然渐渐地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周全紧张地握紧了叶争的手，有转身逃跑的愿望。叶争任由他拉扯，却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周全听那声音越来越近，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他在心里嘀咕：搞什么东东？！有什么好紧张的？！就算被他找到又怎么样？又抱怨叶争：要走就走，要留就留，干嘛要躲起来？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当然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实际上连大气都不敢出。总觉得如果真的被李凡找到，这糗也出得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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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全听着李凡越来越近，已经准备好听见他说原来你们在这儿，突然发现没声音了。又隐约听见叶争冷哼了一声。周全再听，有汽车开锁的声音，然后又是引擎发动的声音。
　　正听得投入的时候，叶争的声音冷冷响起：回去吧，他已经走了。
　　周全如梦初醒地回头。叶争整个人在黑暗中，只能隐约地看见一个轮廓。但不知为何，周全就觉得自己看见叶争的脸庞泛着清冷的光。稍微踌躇了一下，叶争已经不耐烦地走了出去。
　　周全下意识地拉住叶争的手也走过去。我还以为会被他发现呢。
　　叶争冷笑一声，你放心，他喊几声没反应就会走的。一直就是这样。──因为当年总是听到李凡叫几声，叶争就会自动现身。
　　周全哦了一声，原来你们俩玩儿惯了，害得我白紧张一场。
　　叶争听着这句玩儿惯了说不出的刺耳，一甩周全的手：谁跟他玩儿惯了？！
　　周全觉得叶争发作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说得不太妥当，就只当没听见，跟着叶争上楼。
　　走到房门口，周全有些惊讶，咦，还真替咱们把门关了啊。叶争翻个白眼，自去开门。
　　进屋后，周全正想说点什么，叶争已经开口：累了，早点洗洗睡吧。然后就进了自己房间。
　　周全想想，跑到叶争房门口说：叶子，今晚我睡你这儿吧。
　　叶争正在低头理床，听见这话就抬起头来，为什么？。周全摸摸头，笑着说，刚才那个......那个人也说了，是恋人就应该睡在一起嘛。
　　叶争听了，又低下头去继续把枕头拍松，说了一句：是他说的你就跟他去睡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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