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乱智乱,无心无神,无天无地,迫剑迫人......
血,到处都是血,极红的血色染红了背景......我虚浮着,竟然抓不住救命的东西......
"剑由心生,迫夜选中你,也是缘分吧......"
"天生戾气萧杀,你果然合适......雷焕,你是迫夜选中的人呢......"
丫头倒在地上,身上身下鲜血淋漓......雷焕哥,我好疼......雷焕哥......你怎么不来救我......
小小的静又在一屋子的萤火虫中间高兴得又蹦又跳,"雷焕雷焕,这是天上的星星吗?"
以暖蜷缩在门口,迷迷糊糊地说,"少爷,怎么还不回家?以暖为您准备的宵夜都凉了......"
却都不是对着我说的......那一片虚无......
我在原地愣愣地发傻......我到底是谁?
月柔端着碗鱼汤笑语盈盈地走来,雷耀伸着小手抓着他的衣襟......他柔柔地说,顺儿乖,顺儿是最听话的好宝宝......
我看见年幼的自己抽噎着在花园里摇摇晃晃地游荡,小声小声地喊,娘......娘......仿佛两个不相干的空间,跌跌撞撞地穿过了月柔揽着雷耀的怀抱......
"小少爷的娘难产死了的......"z
"就是啊,可怜了小少爷了,从小没人管,疯疯癫癫的......"
"那个狐狸精......"
"不要脸,下贱......"
不是,不是,不是!
"唉你听说了没有,萧瀚山庄的少庄主竟然就是那个兰陵王!"
"嗨,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们爷儿俩抢一个男宠呢!那个男宠长得,啧啧,祸水啊......"
"啊哈哈哈,陪我睡一晚上,死我也心甘!"
"哈哈哈哈......"
人脸,铺天盖地扭曲了的人脸,狰狞的,猥琐的,极度的欲望撑裂了眼眶,爆出了血管的......
不对,不对,不对!
一群人在一具光洁的身子上抠摸舔咬,肮脏的手把洁白的肌肤揉捏得污浊不堪......那身子奋力挣扎哭喊,居然该死的还有一个站在一旁狞笑着欣赏!看清了脸......娘,娘!砍退了那群人,娘一丝不挂脓血淋漓地浮着,惨笑地看着那人,福儿,福儿,娘的福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娘?我转身挥剑便砍,那人一脸惊愕,我狂笑......
我自己的脸......
该死,是你就更该死......尉迟雷焕,你去死吧,去死吧!死了下地狱去赎罪吧!没人需要你......你这妖孽......
看着自己的脸四分五连,黑血飞溅,我停不下来......忘了什么招什么式,只记得砍,砍,砍......砍死你这混账......天生命贱刑克父母自以为是十恶不赦的王八蛋......我恨你......为什么你要出现在这世上,为什么......真的好恨......你死了就什么痛苦都没了,反正没人,没人,没人可怜你......
啊--!!!
脑子好乱,头疼地要炸了开来,不要,不要,不要!
耳边是谁在说话?我听不清!别说,别说,别说!我不听!
既然我来了,九天十地都管不了我!我要你们,一个一个的,给我陪葬!
我好恨!
突然之间,一声轻叹。
清风吹过,驱散了浓重的血色。
"九天......"
我抹抹脸颊,竟然是温热的血液。带着腥甜。却纯净。
模模糊糊,眼前人影晃动。感觉自己站不住了,拄着剑,要沿着墙壁滑倒。
"九天......不要闹了......乖乖的......"
九天?九天是谁?不是尉迟雷焕,是谁都可以......
莲现抱着可言,倒在地上。可言胸前的血汩汩地流着,莲现哭着用手去捂,血又从指缝中见涌出。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披头散发。迫夜在手上,不断的淌着血。
静默。只听得见莲现嘤嘤的抽泣声。
我用前襟将迫夜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收入鞘中。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你别跟着我么。"我的声音竟然发抖。"你看。"
我就是个倒霉的煞星。容不得被人对我有半点的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言慢慢地睁开眼睛,黝黑的眸子如碎星沉渊。他看着我,眼神很暖。嘴角翘了翘,"没事。皮外伤,死不了。"
"这是止血药。外敷内用,很快就没事了。"我扔了一瓶药给莲现,莲现抬起眼睛恨恨地看着我:"没事了?你说得好轻巧!若不是姓陆的躲得快,早就被你一剑穿胸了!这一路上姓陆的有多照顾你,我都看出来了!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姓陆的又不欠你的!"
可言一声暴喝:"莲现!"
不欠我的......对,对了,只有我欠别人的份......
"我要你信?你可以不信,权当柔儿上辈子欠了你了,这辈子被你讨回去了!"
糟糕,眼前又花了,不行,快离开,离开这里......
冲到屋外,砍断缰绳,翻身上马,如果老天爷不给我时间了,起码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不能连累别人......
乱雪纷飞,心乱,神乱,智乱,气血纷乱,神游天外......
"九天!九天!"身后好像有人在喊。
不过......九天是谁来着???
仿若经过了几百年的沉睡一般。我缓缓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好像被人抱在怀里。不像是娘,娘的怀里又香又软,说实话这人的怀里很硬,硌人......
"醒了?"可言在我耳边轻轻问了一句。
"你当真是不怕死。竟然在我发疯的时候追过来。"我慢慢坐起来。内息平稳了。果真是这个人帮我运功调理了。
"不是不怕。"他活动了一下胳膊,似乎是麻了,"只是当时没想到而已。现在好像有点后怕了。"他笑,一脸轻佻。胸前上过药了,还是殷红一片。
"你跟过来干什么?别开玩笑了!"我怒,"我没断袖之癖。"
"我知道。我也没有。谁喜欢男人?脏兮兮的。"
我叹口气,准备站起来。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是男人。"他呵呵直乐,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抽人的冲动。
"好了。不闹了。九天你说实话,你--还有多长时间?"他突然沉下脸来,阴郁地看着我。
"一个月左右吧。"我回答。
"那就陪你一个月吧。"他笑得很轻松,"之后各走各的路。"
"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你总是缠着我干什么?"我有些不耐,他却还是笑。
"就凭我--知道你到底要什么。"他从背后揽住我。我比他要高一些,他把头埋进我的后背。"我知道,你一直一直都渴望,有个人单单纯纯地对你好,好好地照顾你而已......我做得到,所以么......"
眼角发涩。我抬头看天。
"九天,想哭就哭呗......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我呀......"
可言在我背后轻轻地说,一面加重了手臂上的力道。
老天......我不那么恨你了呢......
第 33 章
"这样真的好吗?"可言看着昏睡中的莲现,有点舍不得。
"没办法。下次我再发疯可能更难办。你被我砍两下没关系,莲丫头娇嫩嫩的姑娘家,伤了她怎么办?"
可言翻了个大白眼。我发现这真的是他的招牌动作。
"快走,左燕他们来了。"我给她掖掖被角,可言催促道,"怎么你们武林中人开大会是爱好吗?"
"一个月,之后回青同派找她,明白没有?"我跃出房门,可言跟了出来。敛息屏气,踏过几个树杈,安全跑出了凌静又的监视范围。
可言复杂地看我一眼。"别像交代后事似的。我也会难过的。"
"我就是在交代后事。死之前有个傻子心甘情愿地对我好,我很知足了。"
"其实,我真名不叫柳可言。我叫柳可语。柳可言是我孪生弟弟。"我们潜到西隆河边,可言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柳国大将军柳范昔的儿子。柳国王室为了控制掌握兵权的武将,通常都已选入宫中作侍卫为由将他们的子嗣作人质。当初选定的是我弟弟。不过我把他打晕了冒充他进了宫。"他认真地说,"这是我瞒着你的最后一点事情。现在我什么都没有隐藏了。"
"你现在跑了,你父母兄弟怎么办?"
"我爹早死了。是被柳王那只肥猪赐死的。只不过当时我们不知道而已。后来我娘殉情,我弟弟出走,家道中落。那时候我被困在暗卫里,毫不知情。后来他们派我来刺杀你,估计就是想着能杀了你最好,杀不了你正好让你解决了我。你放我走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他咬咬牙,表情平静。"不,现在想来,派我来的,应该是荣华公主。那条毒蛇......就是她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不止你们一家。"我淡淡地说,"那女人实在是厉害。也够狠。"
"那女人的儿子也一样!"可言冲口而出,立刻又后悔地看着我。
"没事。"我笑笑。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凌静又监视我们的?"可言撑着船,我坐在船头,看着他健康的肤色被月光镀上一层银白。
"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笑着反问。
"嘿嘿,保密。"他抓抓头,"要是说出来,比你晚,就太丢人了。"到了对岸,他跳下船舷,朝我一伸手:"下来吧!"我握着他的手,也跳下船舷。
"果然是北方长大的。不怎么会水。"可言颇为得意:"以后教你玩‘游船',还有‘打渔叉'什么的,你会游泳吗?"
我笑笑,摇摇头。
"不会游泳就太可惜了。现在是秋天,等夏天......"可言突然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等夏天......"
夜风很凉。河水窸窣的声音流淌过来,清冽异常。可言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我怕是等不到夏天了呢......"我轻笑。
"没关系。我还是照样可以教你。"可言扔了手里的船蒿,抓着我一路飞奔,口中骂道:"可恶!凌静又到底按了多少人!"
"现在大约只有三个人。后续的没跟上。"我说。
夜色浓重,可言天青色的外袍被染得像是墨一般浓重。他左手一带,把我往边上一推,右手五指间金光一点,瞬间拉开极细的金丝般微弱尖利地撕开空气向后一闪,那三人无生无息地倒下。
"这是‘金雨流星'?"我略略一惊,可言却不太好意思:"没练成呢,真正的金雨流星,应该是‘骤雨来袭,天网地罗'呢。"
金雨流星。相传是千百年来暗器的巅峰,练成的人几乎没有。不光需要深厚的内力,还要有绝对冷静的心神,以及可隔雾取花的上好眼力。百年前净水主人曾经一展绝技,一时之间百星齐发,光芒璀璨交织,如罗如网,尖利精准。当时上千人追杀他,他金雨一行,方圆十丈之内,竟无一人生还。有人说,那指尖大小的飞钉,仿佛得了令般,一枚可以连着三五个人破吼而过,甚是惨烈。
不过,净水主人也因为内力消耗过大过猛,不久便辞世了。
"你练这个?"我们来到城镇边缘,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破屋,暂时落脚。
"上次看见你的飞扇了......为了能和你比肩而立,我想只有这个了。"可言捡了些干净稻草铺在地上,靠着墙坐下来,冲我招招手。
"干什么?"我疑惑。
"废话,当然是睡觉啊。你过来,靠着我。"
有点怪。我坐在稻草上,可言脱下外袍,盖在我身上,搂着我,仿佛很高兴似的,"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说实话两个身量相差无几的大男人抱在一起未必会很舒服了。可是很温暖。非常温暖。可言轻轻拍拍我,"别胡思乱想的,快睡。"我皱眉道:"我没......"
一阵深深的倦意袭来。感觉的可言似乎实在轻轻抚摸我的脸。然后是低低地笑。
"一脸天真呐。好可爱......"
窗外窸窣一响。我却没顾得上......
一夜好眠。
早上醒来看见可言温润的笑脸,还有在火上烤着的包子。
"早上买来的,看你睡得舒服就没叫你。现在有点凉了,咱们烤着吃。"他转动着树枝,把烤好的包子搁在荷叶上。一股焦香浓郁地浸润着清晨的空气,我爬起来,笑道:"饿了。"
"好了,你吃这个,小心烫。"他递过一个烤的金黄香脆的包子,笑嘻嘻地看着我吃掉。
"好吃,还有么?"
"还有还有,我买了不少。"可言说,"可惜昨天在湖边没捉几条鱼来,咱们就可以吃到鱼了。"他伸手,蹭了蹭我的脸,"慢点,吃到脸上了。"
吃完包子,我舔了舔手指。抬头看见可言正看着我,当时知道自己失态。脸上一热,可言托着腮,表情除了笑还是笑。
"没关系。我不告诉别人。"他换了只手撑着下巴,"反正你也舔了不止一次了。"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可言在一边不知道絮叨些什么,我回头对着他一笑,"多谢。"
"啊?"可言愣了愣。
"昨天晚上,是我二十年里睡得最舒服的一次。多谢。"
"没关系。我很乐意抱着你睡觉,虽然个子太高搂着不怎么方便,不过也蛮不错。"我用树枝回身一抽,他轻巧躲过。
"下一步我们去哪里?"可言穿上外袍,天青的颜色衬得他益发丰神俊朗,气质清逸。
"既然花籽已经拿到,我想回我师父哪里一趟。"我淡淡地说,"这花籽,只有他老人家知道怎么用。"
"回凤凰门?"可言惊愕,"你当真?"
"嗯。我师父是凤凰门的霍奉,奇门遁甲旁门左道的研究的很深。他应该知道怎么用曼陀罗花籽炼大罗丹。"
可言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困难地笑笑:"那凌静又怎么办?万一他在那里就等着你呢?"
我大笑。"可言,我还剩多长时间给他利用的?都到现在了,你还以为兰陵军还听命于我吗?"
可言抽了一口气:"九天,你什么意思?"
"就是,他抓住我也没用了。"走出茅屋,可言静静地跟在我后面。
"九天,你难道是出来就没打算回去?"
我站定,背对着可言。
"可言,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那我还是要多谢你了,这段时间这么配合我,配合着我自欺欺人!"
我叹了口气。
沉寂。
"可言,你还是走吧,不值得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你到最后什么也拿不到的。你说你一直想看看天下有多大,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我这将死之人?"
"是啊......以前是这样想的......看看天下有多大......"他轻轻地靠近,我甚至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九天,这话我今生只说一次,你千万听好了,也记好了。从今天起,我柳可言的天下,就是你。"
我闭上眼睛。何苦。何必。
"不管你现在心里想什么,我说过,一定要跟在你身后,看着你生,看着你死。你说我自欺欺人,好,那我就等着,一直等到真真正正看见你尘归尘,土归土,我的心事也就了了。人不过一辈子,柳可言认识了月九天,柳可言喜欢过月九天,哪怕只是一天,在我看来,也圆满了。"
"天地很大。"我说,"我这辈子全被我自己莫名其妙的浪费掉了。花了无数的心思心机,弄了一个什么劳什子的兰陵王,到头来却发现要对付的人是自己亲娘。所以,你以后要替我逍遥,天大地大,痛痛快快地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