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管家————申肖

少年冷冷地看著怀里的小男孩。
"你还能自己走吗？"
小男孩咬了咬下唇，嗡声嗡气地说："那我也不要跟你回家！"
"你想让伤口发炎、变得更严重吗？"
不善表达、也拉不下脸来表达的少年把浓浓的关心都掩盖在严厉的话语之中，这一点，小男孩是当局者迷，管家却是旁观者清，看得再清楚不过。
看来，少爷确实是对他动了真情。
管家嘴里，依稀泛起了苦涩的滋味。
为什麽会苦呢？明明自己，从来没有动过别的心思啊......

回忆中断。
"少爷。"管家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微微躬身道，"纪医生来了。"
"叫他进来吧。"少年淡淡道。
医生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小昊少爷，好久不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啊？"不等少爷的回答，又深情脉脉地说，"我可是非常想念你呢。"
一滴冷汗从管家脑门上徐徐划过......
难道纪帆还没有吸取足够的经验教训吗？每次他这麽不知死活地调戏少爷，少爷都很生气，後果很严重啊！
他悄悄掏出小黑本，某一页上密密麻麻地记著──
X年X月X日：纪医生为少爷探病之後，左脸颊有可疑瘀青。
X年X月X日：纪医生为少爷探病之後，行动骤然迟缓。
X年X月X日：纪医生为少爷探病之後，面部表情僵硬。
......
这次，少爷又会对医生做出什麽呢？管家睁大眼睛，期待著下一幕的发生。
然而，少年却只是冷下脸，道：
"你快帮他看看那里......"
突然察觉到管家的存在，欲言又止，转头对他说："源叔，你先出去。"
管家僵了僵，知道自己是被排斥了。
管家最大的骄傲就是，拥有主人无条件的信赖。可是，现在，他却被要求回避......
少爷不再信任他了吗？
管家觉得嘴里好苦好苦，比看到少爷抱著小男孩的时候还要苦，苦得他快不能控制表情了......
他默默地退出门外，还把门关好，吩咐其他人不要打扰。
做著这一切的时候，他完全是凭著管家的本能，脑海一片混沌，什麽也想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重新回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放眼望去，房间里到处扔著衣服、领带、鞋子、手表、书本......
他明明记得自己不久前收拾过，可是，好像不知不觉间，房间又变得乱糟糟了。
要是被别人发现严谨的源叔私底下其实很迷糊就糟糕了。还好从来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发现这个秘密。
他不知道的是，"管家的房间"已经成为谢家十大不可解谜题之一......

11

周末，管家小源提著两大兜时鲜水果和滋补养生品回到方家。
方爸方妈见了他，别提多高兴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爱唠叨，拉著他家长里短说个没完。换作别人或许早就不耐烦了，他却一直带著微笑，认真地听著。
方爸不禁感慨道："小源，你比你那不争气的哥哥懂事多了。他每次只要我这个老头子多说了两句，就找借口溜走，躲进他那间屋子里不出来。"
方景和就是典型的大男人，要他像管家这样耐心地听父母的絮叨，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说曹操，曹操就到。
方景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爸！一进门就听见你数落我，你也记我点好行不行！"
他倒也没有恼怒，只是顺口调侃父亲两句。
可是，管家一听就著急了。他知道方景和从小就有心结，总认为父母的心偏向於养子。他生怕方景和又方爸闹矛盾，慌忙道：
"爸也是记挂你，你千万别误会。"
方景和望向他，眼中闪动著异样的光芒。
"我有那麽小气吗？"隔了一秒，他语气甜蜜地唤道："弟弟。"
听到他甜腻腻的称呼，管家恶心得浑身都为之颤抖，心中生起了几分警惕。他这个"哥哥"，虽然年纪比他大一点，可是从来没把他当弟弟看过，心情好时叫声"小源"，心情不好时直呼大名，什麽时候叫过他"弟弟"来著？
倒是两个老人家，听了很高兴。尤其是方妈，感动得泪水都涌出来了。她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哽咽道：
"小和，你终於承认小源是你弟弟了......"
"妈，你这是高兴还是难过啊？你看，都把弟弟吓倒了。"方景和笑著说。
看来他今天心情真的很好，连带著嘴也甜了起来，直逗得方妈破涕而笑。
再次从他嘴里听到"弟弟"二字，管家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再加上方景和时不时看他几眼，目光里似有深意，真真叫他毛骨悚然！

餐桌上，一家人和乐融融。难得气氛这麽好，管家却食不知味，如坐针砭。
方景和一口一个"弟弟"，不停向他劝酒，酒杯稍空就为他斟满。可恨管家嘴拙口笨，优雅和委婉的拒绝在这种场合完全不管用，只好苦哈哈地一杯杯灌下去。
两个老人家笑眯眯地看著这兄友弟恭的场面，开心得脸上心里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酒过三巡，管家头昏脑涨，推开酒杯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在晃啊晃。
"弟弟，"方景和扶住他，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再喝一杯吧。"
"不了......我醉了......"
啧啧，瞧管家多老实，醉了就是醉了，绝不像别的醉鬼一般嚷嚷著"我没醉，还要喝！"，给别的人添麻烦。
方景和还想逗他一逗，方妈心疼小儿子了。
"小和，你就别闹小源了，快送他去躺躺吧。"
方景和笑了笑，说声"好"，把他扶进房间里。

方家兄弟的房间正对著，左边是哥哥，右边是弟弟。虽然哥哥、弟弟长大後都不常在家里住，二老还是为他们保留了房间，还时常打扫整理。
方景和扶住他，犹豫了一下，推开了左边的门，半扶半抱地把他带了进去。
"嗯......"他突然睁开眼睛。
方景和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怎、怎麽了？"
他迷迷蒙蒙地张望了一下，方景和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阴谋，惊得心都突突地跳了起来，紧张地看著他。
"想睡觉。"
呼......方景和松了口气，道："好，这就让你睡觉。"
喝醉了的人昏昏沈沈，任由旁人摆布，更别提发现异常了。
方景和坐在床边，凝视著他柔和的睡脸。
那白皙的脸庞染上了淡淡红晕，眉微微皱起，流露出几分动人的脆弱。
方景和的心怦然一动，情难自已地伸出手，抚摸那细致光滑的脸颊。

 

12

床上的人睡得很沈。
方景和著迷地盯著他看，那红唇如花瓣般微微张开，香郁的酒气随著吐息呼出，仿佛催情的味道，熏得他的心陶陶然。
悄悄的，静静地，他俯下身，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比想像中还要柔软温热芬芳！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无法满足於表面的相触，他轻柔撬开睡美人的牙关，浅尝深品。手沿著躯体曲线滑到衬衣里，他要抚遍每一寸肌肤！
情欲的火焰越来越烈，方景和已经无法控制它的燃烧。
此时此刻，谁也不能阻止他，包括他自己！
应景的音乐流淌而出，悠扬的，优雅的，悦耳的，如同专门为他们而奏的仙乐！这是连上天都认同他们的证据！
方景和双目赤红，呼吸粗重，他的眼，他的心，他的耳，都专注在渐渐赤裸的管家身上！
然而，音乐却愈来愈响，显得吵闹了起来。
方景和这才意识到，所谓的"仙乐"，原来是从胡乱扔到一旁的衣物中传出的。听起来，应该是管家手机的铃声。他原本不想理会，但是这位仁兄实在太有毅力了，让铃声一遍遍地响起，大有誓不罢休的阵势。
舍不得离开管家的身体，他只是略抬高身体，伸出一只手在衣服堆中摸索了一番，找到还在吟唱的物体。
屏幕上闪烁著──"少爷"。
兴致被打断的愤恨和长久以来积压的痛恨一齐涌上心头，他想都没想，按下关机键，奋力把手机扔远。
小巧的银色机身重重撞上墙壁，一声脆响，掉在地上，外壳裂开，电池掉了出来。
"哼，少爷！"他冷笑。
什麽年代了，还有这种可笑的、等级分明的称呼？谢家虽然待方家不薄，可再怎麽好，也是当下人一般看待！可惜方家除了他都是愚忠死心眼的傻子。尤其是小源笨笨的，不但看不透这一点，还主动提出要接过父亲的担子，继续为谢家卖命。
今夜之後，他会带小源离开谢家，到没有人知道谢家的国外，彻底摆脱谢家的阴影。
就算小源不愿意，他也会强行带他走，必要时不在乎用一些卑劣的手段。
一开始，小源会有些不情愿和舍不得。不过不要紧，他们有的是时间改变他的想法......

"小和！小和！小源在你房里吗？"
叫声打断了方景和的想法，同时门被敲响。
是方爸的声音。他无奈地整好衣装，拉开被子遮盖住小源的身体。
"什麽事啊？"他有些不耐烦地打开门。
"少爷......少爷......"
方爸神情比较激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颤抖著，指著客厅。
"怎麽了？"方景和皱著眉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後，一个俊秀的少年进入了他的视野，平静地注视著他。
"是你？"方景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你为什麽在这里？这里是我家，可不是你作威作福的谢家！"
"小和！"方爸喝斥道。
"爸！"方景和冷笑，"不要因为您做过谢家的奴才，就把我和小源都当作谢家的奴才！我们可不欠他们的！"
"你......不孝子！"方爸愤怒地高举起手。
方景和没有躲闪。话说出口後，他立刻就後悔了。他怎能对年迈的父亲说出这麽恶毒的话？这个巴掌是他罪有应得。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谢家人面前低头！
"方伯！"少年叫住方爸，"他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有几分道理。你在谢家五十年，谢家三代都受过你的恩。谢家能有今天，你是大大的功臣。我们没有把你当下人，你也不用对我这麽客气，像我父亲一样叫我‘阿昊'就好了。"
方爸的眼眶濡湿了。
"少爷......礼不可废。"
老人家既然坚持，少年也不勉强他。
方景和大笑几声，冷声道："好一个有情有意的谢家少爷！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你也只能骗骗旁人，我方景和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孽障！"不等少年开口，方爸就气得大叫起来。
少年朝方景和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转瞬即逝，却有意让他看得分明，气得他七窍生烟。
"源叔呢？我来带他回去。"
"可惜啊。小源喝醉了，不能跟你走！"
他有意挡在门前，杜绝少年的窥视。

 

13

少年将目光移向方爸。
方爸急忙解释道："今天他们哥俩高兴，小源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少年微笑道："方伯，我没有生气。源叔好不容易才回来看你一回，多喝几杯也是应该的。"
老人家紧张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少年叹了口气，道："要不是突然有事，我也不会登门打扰。我那任性的二姐，今天突然打电话说要带我的小外甥回国来办满月酒。算一算，只有一个星期时间了。我这才急著把源叔叫回去。"
听他这麽一说，方爸就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谢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办一次宴会场面之盛大、宴客之众多在当地屈指可数。要做到让每一个人宾至如归，成功举办一次宴会，从下请帖开始足足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现在却只有一个星期！
"少爷，我这就去把小源叫醒！"
方爸也是急糊涂了，喝醉了的人就算叫醒又能做什麽？
"别。"少年阻止了他，"源叔他既然睡著了，就让他睡到自然醒吧，接下来可就有得他忙了。"
方景和冷言嘲讽道："谢家网罗的人才济济，怎麽谢少爷你还离不开一个小小的管家？"
少年不动声色地看著他，道："你这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源叔？"
方景和哑口无言。
他的确瞧不起谢少爷，也瞧不起甘心为奴的方景源。但是，在他心中，小源是受人蒙蔽的无辜受害者，谢家人才是蒙蔽人心的罪魁祸首！
"方伯，我看源叔醒後也不便开车，不如我顺便把他带回去吧。"
不等回答，少年看似轻巧实则用力地把方景和推开，走入室内。

管家沈沈睡著，呼吸均匀而绵长，少年凝视他的目光中浮现几分温柔，突然，颜色分外嫣红的双唇跃入他的视野。
恼怒与嫉妒几乎同时抵达他的心头。
他猛地抬头，瞪著方景和。
"好一个兄弟情深啊。"
冷冰冰的声音，仿佛室内温度也跟著下调了好几度。
方景和毫不示弱地回望他。
"我们兄弟间的情谊，自然不是你能理解的。"
"是麽？"少年掀开被子一角，赤裸的肌肤映入眼帘，他微微勾起嘴角，道："果然是我不能理解的呢！"
他弯腰连被带人一起抱了起来。方景和这才意识到他想做什麽，不禁脸色一变。
"谢昊！你要强行带小源走吗？"
"你在说什麽呢，我只不过是带我的管家回去而已。对吧，方伯？"他转向站在门口的方爸。
方爸愣了一下，本能的顺从促使他点了点头。
老人家已经糊涂了，被儿子和少爷之间的诡谲对话。
少年的笑意加深，抱著管家往门外走。毫无意外地，他被方景和挡住了。
"把小源放下！"他盯著少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如果你不怕被方伯发现你对源的企图！"
方景和怔了一下。刚才，他头一次听见少年如此亲密地称呼小源。莫非，他也对小源......
史无前例的危机感涌上他的心头，汹涌的冲动催促他把小源从少年怀里抢过来。可是，他也没有忘记少年的警告。方爸方妈都是传统的人，他并没有现在就向二老公开心事的勇气！
所以，他只有眼睁睁地看著小源被带走。

 

14

管家小源，从长长的好梦中醒过来。
犹自沈浸在美好的梦境中，他微微眯著眼，嘴角还带著一抹幸福的笑容。
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视线渐渐聚焦，出现在越来越清晰的视野中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上手工绘制的精美图案。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喝！
他猛然坐了起来，抚著胸膛大口大口喘气，吓得魂不附体。
这里是少爷的房间！
难怪他会觉得眼熟，这里是他每日必报到的地方嘛！
可怕，太可怕了！他怎麽会在这里？！
一只光裸的手臂猝不及防地挂上他同样光裸的腰，轻轻一勾，他就向後倒回床上。微冷的唇迅速覆了上来，与外表温度相反的是，炙热的舌狂妄地卷席了他羞涩敏感的领土，意图将他内心隐藏的热情尽数勾引出来。
少爷，又变身接吻狂魔了......
他心中微叹了一声，紧紧闭上眼睛。基於一种奇妙的心理，他比往日更投入了进去。这一刻，他抛却了管家的身份，忘记了管家的职责，唯一想到的、念著的，只有这个和自己唇舌交缠的少年──
反正，少爷什麽也不会知道。唯一会记得的，只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