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活了......
无伤,竟已被他伤害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极度昏乱的脑海中,唯有无伤压抑的低语不断回响。
"怕我离开......所以你宁愿留下我的尸体?"
不不不,无伤,不是这样的!
我承认,曾经有一瞬间,我有过那样的卑劣念头。
但是......
如今你就在我怀里,正在渐渐死去。
这一刻,我的心意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无伤,我要你活著,好好的活著。
活下来,我们再谈其他。
斛律安低下头,轻轻蹭了蹭无伤微凉的脸颊。
粗粝的胡子茬,在无伤惨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粉色的印记。
斛律安久久地注视著那些印记,愧疚而又怜惜。
无伤,你看,我是一个多麽粗鲁,多麽不体贴的爱人。
就连这小小的亲近,都会弄伤你。
可是我,我......
斛律安闭上眼睛,咽下一声叹息。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将无伤送到雪盈怀里。
"他是你们的夥伴。你一定要救他。"
退後一步,环视众人饱含敌意的目光,斛律安低低一笑。
"有什麽愤恨不满,只管冲著我来。"
(九十九)
七天。
斛律安被囚在吟风弄月阁,已经整整七天。
除了束缚手足的镣铐,以及一些冷眼恶言之外,他没有遭受任何皮肉之苦。
然而无止境的对於无伤的担忧,却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没有人告诉他,无伤究竟怎麽样了。
他的伤好了吗?他醒来了吗?还是......还是......
每次有人进来送水送饭,他总是急切地询问,低声下气得近乎哀求。
那些人却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发地离去。
直到这一天,有人走到他身前,解开墙上的镣铐,冷冷地说了四个字:"你跟我来。"
言毕转身拂袖而出,也不看斛律安有没有跟上,更不担心他会不会趁机逃走。
区区镣铐自然困不住斛律安,然而明知这是难得的得到无伤消息的机会,他又怎麽可能会逃?
拖著满身叮当作响的镣铐,他既期待又担心,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人身後。
那人没有走向无伤的房间,反而带著斛律安去往屋後。
穿过一个小小的隐秘的庭园,後院深处藏著一间石质的小屋。
斛律安的目光草草扫过"耽美的......小窝"的匾额,立时被站在屋前的人影吸引了视线。
"非?"他急急冲上前去,"无伤怎麽样了?"
宇文非神色悲戚,默然不语。
斛律安的心猛地一沈,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无伤......无伤他......是不是......"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个可怕的猜测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无伤他一直没有醒。"宇文非终於缓缓开口。"雪盈说,他根本就不想醒过来。"
斛律安浑身一震,身上的镣铐哗啦啦一阵脆响。
宇文非继续道:"我们什麽法子都试过了,就是唤不醒他。顾大人哭到昏死过去,他也一样没有反应。"
"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衰弱,全凭众人以内力相续,雪盈用灵药维持,才支撑到今日。"
"但是......也只能到今日了。"
"今日他若还不醒,就......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四个字,一字一顿,犹如千斤巨锤,重重地砸在斛律安心上。
他踉跄後退,死死地盯著宇文非的眼睛。
宇文非深吸一口气,直视著斛律安的眼睛,硬声道:"安,算我对不起你。当初你救了我,今日我却要......"
却要怎样,他没有说下去。
他只是深深地凝视斛律安,片刻之後,猛一咬牙,急步离去。
斛律安没有去追他。
无伤即将不久人世的消息,犹如一个强大而无形的咒语,禁锢了他整个身心。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有人在他背上重重一推。
"进去!"
他无意识地顺从了,缓缓举步入内。
跨过沈重的石门,斛律安一眼看到了床榻上的无伤。
他不顾一切地飞扑上去,跪倒在无伤的床边,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无伤紧闭著双眼,仿佛正处於沈睡之中,斛律安却知道,他这一睡,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无伤......无伤......"他一遍一遍呼唤无伤的名字,倾诉著自己的悔恨和哀求。
无伤却只是静静地躺著,连呼吸都微弱得不可听闻。
吟风弄月阁的众人看著这一幕,只觉得最後的希望都已经破灭。
如果,连斛律安都唤不醒无伤,那麽,还有谁能?还有谁能?!
(一百)
"该死的!无伤,你以为你可以安心走了?!你以为你没有牵挂了?!"
庸肆的怒吼惊破满室死一般的寂静。
"你做梦!!!"
"无论你发生什麽事,不准阁里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动斛律安?无伤!你凭什麽以为我们会听你的话?!"
"从前我奈何不了你,但现在!"
一口气梗在胸口,庸肆一把攥起斛律安的衣领,凶猛地将他压倒在无伤的床上。
"无伤,你听著,你若是醒来,我从此不为难他。"
"你若是不醒......你若敢就这样死掉......我发誓折磨他一生一世,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撂下一番狠话,庸肆重重地喘著气,直瞪著无伤的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无伤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无伤!无伤!"众人喜出望外地大喊起来。
无伤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怎麽?非要我动真格的不是?"庸肆恨恨地咬著牙,拖起斛律安往屋角走去。
屋角是一处高高的刑台,众人一拥而上,将斛律安铐在刑架之上。
斛律安没有反抗,木然地任由他们摆布。
伤心绝望到一心求死的无伤......却,留下了那样一句话。
"无论你发生什麽事,不准阁里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动斛律安?"
无伤......为什麽要这样说?
明知自己会受伤、会丧命,却还是......不计一切地想要守护那个狠心伤害他的人吗?
无伤,无伤,你何其傻?!
飞舞的皮鞭挟著呼啸的风声,暴雨般落在斛律安身上。
斛律安默然受了,一声不吭。
这些皮肉之痛,比之他此刻心中无可言喻的剧痛和悔恨来,算得了什麽?
就算将他活活打死,就算要他为无伤陪葬,又有何妨?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伸过来,轻轻握住庸肆挥鞭的手。
"就这样打死他,岂不太便宜?"公子恒冷冷地笑。
庸肆侧目看他。"依你之见呢?"
公子恒嗤笑。"庸肆,枉你平日里手段厉害,今日却是傻了不成?"
庸肆看了他片刻,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危险至极的笑意。
"言之有理。"他点了点头,缓缓松开握鞭的手,走到斛律安身前。
吟风弄月阁的众人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一举一动,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期待。
裂帛之声在密室中响起,斛律安胸前的衣物被庸肆一把撕开。
斛律安猛然回神,有些惊吓又有些茫然地瞪视庸肆。
那双子夜般的黑眸中,满是纯然的恶意,令他暗自心惊。
当庸肆的手放肆地抚上他的胸膛,带著猥亵而嗜虐的意味揉搓抚弄时,斛律安浑身一颤,极力往後退避。
"你做什麽!"他又惊又怒地低喝。
庸肆冷冷一笑,转头向众人使了个眼色。
一片不怀好意的低笑声中,无数只邪恶的手伸向斛律安,撕扯著他的衣物,亵玩著他的身躯。
"住手!住手!"斛律安拼命挣扎,怒喝声却一点点颤抖和软弱。
这些手......这些恶魔般的手......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强烈的羞愤与耻辱几乎令斛律安疯狂。
严刑拷打,可说是他罪有应得。
但是,这样的淫辱......
在无伤的床榻之前,被人这样的淫辱......
"住手!!!!!"
一声暴喝,数声脆响。
束缚住斛律安手足的镣铐,崩开,碎裂。
(一百零一)
猛然挣脱镣铐的斛律安,衣不蔽体,却燃烧著满身的狂怒。
不谙武艺的左方訾鹫等人纷纷惊呼,远远地逃了开去。
庸肆冷笑一声,凛然不惧,挥掌迎上斛律安。
两掌相交,庸肆和斛律安各退一步,可谓平分秋色。
然而斛律安只有孤身一人,庸肆却多的是帮手──这种时候,谁和他讲什麽单打独斗的江湖道义?!
织桥和莫离从两翼抢出,一左一右制住斛律安的双臂,反拧向身後。
斛律安猛力一挣,竟然挣之不开。
不过眨眼之间,膝後又是一阵剧痛,他身不由己地砰然跪下。
抬腿欲踢时,又有河溯荛与雪暮两人双双上前,死死按住。
稍离了片刻的魔爪重新聚拢过来,原先就支离破碎的衣物,此刻被撕扯得干干净净。
斛律安自有生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他怒喝著拼死挣扎,然而四肢皆被人牢牢制住,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分毫。
而这,甚至只是开始。
双腿被人分开到极致,邪恶的魔爪争相探向他毫无遮蔽的私处,放肆地亵玩起他的性器。
在他的身子无法控制地产生反应之後,又用极其下流的言语戏弄羞辱。
"住手......住口!"斛律安几乎要崩溃地嘶声狂吼,嘴里却被人塞入一团破布,几乎梗住呼吸。
每一块肌肉都在激烈而无望的挣扎中绷紧到疼痛,斛律安在这一刻感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悲惨无助。
被人淫辱到这样的地步,他却连一丝一毫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
而无伤的床榻,就在数尺之外。
透过重重人影,他还能看见那一抹沈睡中的纯白......
股间被某个坚硬而又灼热的凶器抵住,斛律安恐惧而绝望地扭转头。
庸肆正冷酷地笑著,跪坐在他两腿之间。
"不──────────"
斛律安用尽最後的力气挣扎起来,发出一声模糊而又凄厉的悲嚎。
这一瞬间,他恨不能一死了之。
"住手。"
轻轻的两个字,却定住了满屋的人。
"无伤?"
一个个震惊的、狂喜的、不敢置信的声音响起,纷纷扔下斛律安,奔向无伤床边。
斛律安颓然倒在地上,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抬头。
轻轻的脚步声。
斛律安的眼前出现一双纤白无瑕的裸足。
缓缓抬头向上,他看见了无伤,活生生的无伤,正站在他身边。
"无伤!"他颤声低喊,穿过塞口的布团,却成了一声模糊的呜咽。
无伤低头,看著凄惨无比的斛律安,看著他赤裸的身躯上饱受蹂躏的痕迹,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整个密室中的空气,都因为他冰冷的怒气而近乎凝结。
"出去。"
他头也不抬地轻声说。
见他动怒,屋里已有人悄悄往外溜去,得了这一句,更是忙不迭地一拥而出。
格外心虚的那几个,还不忘把厚重的石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人都走尽了,无伤才在斛律安身边侧膝坐下。
意识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斛律安难堪地闭上眼,躲避无伤的视线。
无伤却伸手扣住他的下颌,迫他抬起头来。
(一百零二)
就是这个人,令他悲伤得放弃生命。
又是这个人,将他从宁静无梦的安睡中强行唤醒。
凭什麽?
凭什麽呢?
不过是一个为他所爱的男人,难道就拥有了主宰他生死的权力?
那麽,如果,不爱了呢?
如果......恨呢?
无伤细细看著斛律安微蹙的浓眉,紧闭的双眼,缓缓伸出手指,将他口中的布团推入咽喉深处。
突乎其来的窒息感,让斛律安本能地睁开眼,却正对上无伤漠然无波的眼睛。
没有残酷,也没有怜悯,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窒息,看著他痛苦,看著他一点点失去力气,渐渐软倒在地。
无伤......想要杀他?
陷入昏迷之前,他的心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看著无伤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一种比窒息更强烈的痛苦猛然攫住他的心脏。
无伤,想要杀他......
尚不及分辨心中涌起的究竟是什麽感觉,口中的布团突然被一抽而出,猛然涌入的空气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
斛律安匍匐在地,咳得浑身抽搐,连泪水都不受控制地流下。
无伤依然在一旁静静地看著。
看著他咳,看著他抽搐,看著他满腮的泪水。
斛律安只觉得整个身子连同灵魂都一起冷了下来。
无伤......轻易置他於死地的无伤......冷眼旁观他痛苦的无伤......
"无伤,你为什麽不杀了我?"他哑声低问。
他真的宁愿死在无伤手里,宁愿以命抵罪,也好过面对无伤的冷漠无情。
"杀你?"无伤淡淡地笑起来。"我为什麽要杀你?"
"你逼著我活下来,我又怎麽会让你死?"
看著斛律安的眼睛,他柔声轻问:"你难道不知,有许多事情,比死可怕得多?"
斛律安怔怔地看著无伤。
那麽温柔的声音里,怎麽可能,带有如此清晰的恨意?
"安,我已经一再退让,你为什麽苦苦相逼?"无伤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圣人。我也会恨,也会报复,也会伤害你的,你不知道吗?"
"为什麽,要逼我走到这一步?"
"我宁愿你恨我,报复我,伤害我。"斛律安哑声道,"我不要你死!"
"是吗?"无伤冷冷地笑。
"如果我的报复是把你扔给刚才那些人?如果我让他们在我面前轮暴你?"
斛律安的身躯瞬间僵硬。
片刻之前,那种令人恨不能一死的屈辱......那些游走亵玩的手,仿佛此刻还在身上......
怎堪再来一次?怎堪在无伤的眼前?
"不......"他沙哑而颤抖地低喊,"不,你不会......"
无伤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眼中闪动无数情绪。
"是的,我不会。"他终於点头承认。
然後他起身,退开。
"所以,你走吧。"他轻声道,"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不!"斛律安浑身一震,激烈的拒绝脱口而出。
曾经他以为,只要无伤还活著,他便什麽都不求。
如今才知,他毕竟还有私心。
他不要无伤死。但是,他也不要无伤离开。
(一百零三)
"无伤......"他慢慢膝行到无伤脚边。"不要离开我。"
他低声乞求。"你可以报复我伤害我,但是......不要离开我。"
"是吗?"无伤背对著他,声音淡淡的。"你可知道,我虽不会把你扔给那些人,但是,我的手段不会比他们任何一个温和?"
"我明白。"斛律安低声道,"我愿意的。只要你不离开,我什麽都愿意做。"
"不要答应得那麽快。"无伤淡淡地说。"抬起头,看看这个房间。"
"看看这是个什麽地方,看看墙上架上桌上地上的那些东西。"
"我若将这些都在你身上用一遍......你确信你愿意?"
斛律安的目光依言扫过那些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可怕器具,完全不敢猜测它们的用途。
浑身都在模糊却又强烈的恐惧中颤抖起来,他却猛一咬牙,沈声道:"我愿意。"
无伤又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轻声道:"既如此,你且起来。"
斛律安惶然起身,循著无伤的指引,又来到刑台之上。
原先的镣铐已被他震碎,这次无伤取出几根细细的丝线,将他四肢分开缚在刑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