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蝶之1 开篇————一世芳华

袁小蝶之1 开篇
袁小蝶不是女人，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传奇的男人。
江湖上每一代都会有传奇的人物出现。袁小蝶就是明朝中期那一代最传奇的一个。
现在，江湖上不知道袁小蝶的人已不多。
在讲袁小蝶的故事之前，我们有必要先认识几个当时的怪人。这些人在袁小蝶一生的故事中都很重要。而且他们古怪的脾气或行为，你一定很难在别的人身上听到或遇到。
一.袁小蝶
故事开始在黄昏的万华山庄。
万华，江湖中一个人人畏惧的名字。他们畏惧的不是万华山庄，而是万华山庄的主人。
庄主张万华绝对不是一个好人。背信弃义，杀人放火的事他当然做的不少。但他现在在江湖上正处在如日中天的时期。很少有人不怕他。所以他很得意。
他一封万华帖，遍请天下名人来万华山庄。他想炫耀他珍藏的三件珍宝。
收到帖的没有人敢不来。谁也不想得罪张万华。因此张万华就更得意。他自己都很欣赏自己，热爱自己，觉得自己活得很有价值。
此时，他正坐在山庄大门口旁边的楼阁里。一边欣赏自己的一双手，一双杀人无数的手，一遍等待。
大路上忽然出现一个小老头，穿得破破烂烂，但却很有精神。
一眨眼间，他的人已经几闪，到了山庄门口。
"碎骨手苗啸天应邀拜会。"小老头手上拿出一张万华帖。
"庄主有命。任何客人到了，请从上面走。"两个守门的大汉冷冷道。那表情怎么看怎么看像门神。
这样对待客人，换谁来说，都要说张万华傲慢过分了。
苗啸天冷笑一声。人突然飞起，越墙而入。
十几米高的围墙，在他眼里，跟门槛差不多。
张万华连眼都没抬一下。他似乎对他那双手更有兴趣得多，反反复复地看。
路上又走过来四个人。四个穿得都很好看的男人。有老有少。
"青龙帮赵东来应邀拜会张庄主。"年纪最大的一个说。手中拿着一张万华帖。
"有帖的，从上面进。没帖的，爬远一点。"那两个守门的简直狗仗人势。
最年轻的那一个一脸要发作的表情。
"你们回客栈等我。"赵东来冷着脸。然后一纵身，人已经像片树叶，飞过了围墙。
暮色中又驰来九匹健马。一路烟尘飞扬。
九个穿得一模一样，长得都很丑的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张万华帖。
"江南九怪前来拜会。"
"从上面进去。"
九怪的心里都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九条人影如利箭，瞬间已经射入墙内。
张万华还是没有反应，还在看他的手。这些客人无一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角色。但他却好似根本不看进眼里。
陆陆续续又有好些人来了。全是名震一方，杀人如麻的狠角。但张万华从始至终没有看过谁一眼。

天完全黑了。万华山庄一片灯火辉煌。
大厅里坐满了客人。桌上也摆上了酒菜。但是没有一个人动筷。
每个人都是一肚子不高兴，又不能发作。
"庄主到。"
张万华绝对是故意来晚的。故意让这么多人等他。他要显示他的威。他当然有显的资本。就凭他"莲花十手"的杀人绝技。
他一进来。全部的人都站了起来。有的脸上还露出畏惧的神色。
"各位请坐。"张万华很满意这种效果。
"张庄主请我们来有什么事？"赵东来第一个开口问。
"只是请你们聚一聚。另外，给你们欣赏三件绝世宝贝。"
"什么宝贝？"苗啸天问。
张万华拍了两下手，马上就有一个漂亮丫环捧着一个木盒子走出来。
"灭灯。"立即全厅的灯火都灭了。
黑暗中有光照出来。
夜明珠。柔和如月光，灿烂如星光。整个大厅都被他照亮了。
全场的人的脸都有些发红。这样的宝物，真是天下无双！
"这是第一件。也是三件宝物中最差的一件。"张万华合上盖子。大厅里又点亮了灯。
"那第二件宝贝是--"九怪中有一个说。
张万华挥了挥手。又有一个英俊的手下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上来。一打开，里面竟是一把精美的宝剑。
剑身青色。剑鞘上雕着龙凤的图案。通体泛着碧青色的冷光。
"这把就是碧血剑。传说中天下第一的宝剑。"
在场的人中有的已经在捏拳了。有的眼睛已经发光了。要不是这里是万华山庄，他门早就杀人越货了。人并不是很能抗拒财宝的诱惑。
"好！"九怪中有一人叫了一声。
张万华道："什么好？"
"剑好。"
"这也不是最好的。跟第三件比起来，前两件都可以不要。"张万华又挥了挥手，丫环和手下都下去了。
"那第三件宝贝呢？"苗啸天忍不住问。
张万华得意一笑："第三件宝贝就是我老婆韩玉琳。"
"韩玉琳？！秦淮第一名妓韩玉琳？"一个人惊道。
九怪中又有一个说："听闻她艳绝江南。我是没有见过。"
赵东来笑道："你当然没见过。"
那个怪道："为什么？"
赵东来道："就凭阁下这副尊容，韩姑娘，不，张夫人敢见你吗？"
那个怪睁大眼睛，瞪了赵东来半天。"出了万华山庄，我就要你的命。"
"彼此彼此。"赵东来冷笑。
"张庄主。请张夫人出来吧。"一个人说。
"她出不来。"张万华道。
"为什么？"那人问。
"因为我把她金屋藏娇了。"
"那我们怎么看？"
"跟我进屋去看。"

一群人走在张万华后面，到了后院。
上了一条石径。道路两边每十步就站了两个石像一样的手下。每个手下手中都拿着一盏灯，看上去就像一条灯龙。
一连走了几千步，走到一座石门前。张万华取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枚开了石门。
里面又有一道石门。张万华用另一枚钥匙又开了一次。里面竟然还有一道门。
赵东来叹了口气："就凭这里三层，外三层，几百手下的防守，我们也不虚此行了。"
张万华笑道："你们要是看见我老婆，一定死都不后悔。"
苗啸天喃喃道："那我还是不看了。"
张万华道："为什么？"
苗啸天道："因为我现在还活得很有趣。"
门已经打开了。前面是一条笔直的走廊。
张万华道："各位跟着我走。千万别乱碰东西。"
九怪中一个人问："东西碰不得吗？"
张万华冷笑："九九八十一道机关，关关要人的命。你想死就碰吧。"
那个怪不说话了。
赵东来又叹道："果然是金屋藏娇。别说人，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不。"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年轻人摇摇头，说："江湖上能闯过这些机关的人，在十个之内。"
赵东来看着他。他以前从没见过这个年轻人。难道是后起之秀？"阁下是......"
"不敢当。晚辈峨眉派大弟子卓清寒。"年轻人揖手。
走廊也走尽了。尽头只有一个房间。
"到了。"张万华又拿出一枚钥匙要开锁。但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因为他看见门上的锁是开的。
"玉琳！"张万华推门。门却是从里面顶上的。
众人心知肚明，一个也不开口。
张万华一掌击在石门上。五指厚的石门竟然"轰"地一声垮塌，乱石飞散。
众人一起奔入。一看屋里的情况，一个两个心里都幸灾乐祸。但是，脸上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张万华的脸色已经铁青了。因为他看见韩玉琳只穿着内衣，昏睡在床上。床上乱得像有人滚过一样。
桌子上还有一张纸片。上面只写了这么一句："谢谢你。你老婆真好用。"
张万华的手在发抖，手背上青筋凸出。气得嘴巴都歪了。
苗啸天道："你知道吗？"
张万华扭头："知..知道什么？"
"那个谢你的人是谁啊。"苗啸天说。
张万华咬咬牙，转身气冲冲地走出去。
赵东来又在叹气了。"他老婆果然好用。有人不惜闯这么多关都要来用。"
苗啸天道："你知道是谁用了他老婆？"
赵东来道；"知道。"
"是谁？"
"那十个人中的一个。"
"说了等于没说。"苗啸天白他一眼。
"我知道是谁。"卓清寒说。
"哦？"全部的人都看着他。
"做得到而且会做的人，当然只有一个。"
"你说的是--"
"袁小蝶。"

二.漫点花。
漫点花也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既然有男人会叫袁小蝶，当然也可以有男人叫漫点花。
漫点花点的并不是花，而是人。他的万花点穴手是江湖一绝。连袁小蝶都未必解得开他点的穴道。
漫点花的武功有多高？很少有人知道。江湖上惟一知道的只有他天下无双的易容术和万花点穴手法。
我们说漫点花是个怪人。怪在哪里？就怪在他明明叫点花，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花，而且花香过敏。他喜欢的是草。尤其是江南春天的水草。
漫点花不是一个好人。从来就不是。
袁小蝶却是个好人。江湖上若有人敢说袁小蝶不是条男子汉。这个人最好赶快躲到荒山破庙去，求神拜佛。保佑他不要给袁小蝶的朋友撞见，或者给受过袁小蹀恩惠的人碰上。
但是，漫点花和袁小蝶是好朋友。
"既然你喜欢江南的草，为什么不搬到江南去住。反正你有钱。"看见漫点花对着一盆不知道是什么的草很入迷的样子。袁小蝶问他。
"南方虽好，北方却是我的家。"漫点花淡淡地说。
袁小蝶不说话了。因为他是浪子，是孤儿。他没有家。朋友有家，他会觉得好像自己有家一样。他会为朋友感到高兴，感到珍惜。
朋友的快乐，岂不也是自己的快乐？
"你呢？你想什么时候成家？"漫点花看着他。
袁小蝶苦笑，"总之，到那一天我一定会请你的。"
那一天是哪一天？浪子自己也不知道。

三.晴空一鹤.
此人是个神偷，也是个怪偷。大的不偷，最喜欢偷鸡摸狗。吃喝嫖赌偷，五毒俱全。
轻功天下第一。轻功好的人岂非往往都是贼？因为做贼，首先就要跑得快。跑得多了，轻功想不变好都难。
晴空一鹤一出，连草上飞的轻功都得排在他后面。
"我实在想不通。你的轻功到底哪里比我好？"有一次，草上飞不服地问晴空一鹤。
"你想知道？"晴空一鹤喝着一杯酒。
"想。"
"因为你的名字没起对头。你只在草上飞，我都飞到天上去了。"
草上飞："......"

中秋佳节，京城灯会。夜市上一路龙鱼舞。
晴空一鹤在夜市上走着。右手不停地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他只要三天不偷东西，右手就痒得不行。
这时，一个穿着金黄色长衫，衣边加了绿色镶边的贵公子从对面走过来。
"恩。今晚就偷这个吧。"晴空一鹤摸着下巴。
然后，他的人突然几闪，就和贵公子擦肩而过。并且已经走远了。他的右手上多了一块和田白玉的玉佩。
"啊。这个东西看样子值不少钱。"晴空一鹤摸着吊着玉佩在眼前晃。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抓了玉佩缩回去。
"是谁？"晴空一鹤马上转身，但他只看见一条黑影射出去。他立即就追。
但他追了一阵，竟然没追上！世上还没有他晴空一鹤追不上的人。
"是哪个混蛋？给大爷滚出来！"
"哇...不就抢了你一块玉佩吗？你用不着这么凶吧？"一个穿黑色长袍，头发扎成马尾的少年突然从天上飞下来。
"你是哪个？"晴空一鹤瞪着他。
"袁小蝶。"
"没听说过。你干嘛抢我东西？"
"因为你是晴空一鹤。天下轻功最好的晴空一鹤。"袁小蝶脸上带着笑。
"你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比轻功。如果我赢了，这块值钱的玉佩就得归我。"
"我为什么要跟你比轻功？你说跟你比，我就跟你比？"晴空一鹤翻眼睛。
"因为我想成名。只要赢了你，我马上就是天下轻功第一的人。这样成名就来得更容易。"袁小蝶道。
"你以为你赢得了我？"晴空一鹤冷笑。
"我有把握。"袁小蝶看着他。
"好。比可以，先说好。谁要是输了，就带着一只乌鸦过一个月。"这是什么条件呀？
"好。"
这就是六年前，晴空一鹤和袁小蝶的相识。那时袁小蝶才十六岁，初入江湖。
后来有一次，三人在漫点花的花苑里。袁小蝶提起他差了一步，输给晴空一鹤，真的跑进山里，花了三天捉了一只乌鸦，带上过了一个月。那一个月的运气真是烂到家了。
漫点花听了，整张脸都绷起了。
"我说漫三少爷，我没得罪你吧？你别把脸板得跟我杀了你什么人一样。"晴空一鹤看着漫点花。
漫点花只斜了他一眼。
"怎么了？你不高兴？"袁小蝶问他。
"那个被偷的贵公子就是我。你说我怎么了？"漫点花冷冷地。
晴空一鹤/袁小蝶："......"

四.求死活尚。
袁小蝶一直认为这个和尚脑子有问题。一天到晚在自杀。奇怪的是他已经自杀了五百次，竟然到现在还没死。
有时候，求死岂非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你到底为什么要求死？"袁小蝶问过他。
求死和尚摸着光头，想了半天，才说："我忘了。"
"忘了你还想死？"
"和尚就算忘了，也还记得和尚该死。"求死和尚的表情变得黯然。
袁小蝶不再多问。江湖中人，哪一个没有想忘想到要死的伤心事？别人的秘密，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好奇，也不要多问。
"想死还不容易？去吊喉。"袁小蝶说。
"和尚已经吊了一百一十三回了。"求死和尚苦着脸。
"那去跳河。"看看袁小蝶，朋友想死，他竟然还给人家出主意！
"和尚也跳了一百五十九次了。"
"割腕。"
"都割了一百八十一回了。"
"拿刀自杀。"
"也杀了八十回了。"
"......那你还有哪招没试过？"袁小蝶看着他。
"全都试过了。"求死和尚苦瓜着脸。
"那你怎么还没死？"这说的是什么话？
"因为每次真要死之前，我又会拼命地求生自救。我明明想求死，可一到要死的时候--"求死和尚的表情绷紧了，甚至还流露出恐惧。
谁不恐惧死亡？
缘小蝶叹了口气，"其实你根本就不想死。你只是不肯原谅自己。"
求死和尚看了袁小蝶好一会。忽然站起来，向外走。
"就算我说错了。你也不用生气吧。"袁小蝶也站起来。
求死和尚连个回头都没有。一直到走得很远了，才自言自语说："你如果真的说错了，我当你放屁。我也没有生气。我只是伤心，正因为你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