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王调皮地眨眨眼睛,"记住了,以后等我们一道去塞外牧羊。"
慧空低头看看底下的人,"你现在已为皇者,行事不得草率,当以大局为重。我之所以说此典故,是想你不可因有其一二功绩,便贪功自傲。此两年丰收,于近边大城虽已丰衣足食,但一些偏远地域依旧贫乏,民不聊生。于皇者定要远观四方,不可只重前者而舍其后者。如此,必会丢其整个江山。"
翼王仰头向上,对上慧空的眼睛,然后执起慧空的手在唇边轻碰一下,"玉儿,你知道吗?我现在何其幸福。遇上你,是何其幸运,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上苍。"
把手抽出来,慧空没有理会他的话,只问道:"我方才说的,你都听进去了?"
"当然,我说过,只要是玉儿说的我都听。"说着又要拉慧空的手,慧空技巧地躲开。
正闹着,见清风从御花园大门拐进,朝这边而行,于是,拍了拍底下的人,"起来。"翼王赖了赖,还是起身。
清风走到跟前,对向二人,"皇上,昨夜有几名大皇子的党羽潜进臣府内,表示希望归顺。"
翼王转向慧空,"玉儿,如何看待?"
慧空看向清风,"他们潜回国,此事大皇子可有知道?"
"不知,他们是以在外办事为由,暗中潜回。心思倒还紧密,想是怕这边不收,还可以回到辽国。 "
慧空沉思片刻,"你让他们先行回去,说他们的心意皇上已知,亦颇为赞许。但如若现在挑明回来,其与家人恐招人祸害。皇上最多在半年,便可让其堂堂正正归家。只是还希望其在那边多收集些情况回来,行事需小心点,切勿漏了意图。"
清风低头,"是。"但并未退下,只望着慧空,"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慧空目光清明地看向清风,"清风,有主意亦可道来。"
清风摸摸鼻子,一副心思被猜中的模样,"放点消息给其他的家人,说已有人暗中归顺,皇上十分赞赏,保日后按其功劳,再次封官加爵。"
"可能保全已归降之人不受其害?"
"这个臣下自会安排妥当,殿下放宽心。"
"那便是,你自行去办了罢。"又转头对向翼王,"皇上,认为此方法可妥?"
翼王俯身飞快地在慧空唇上一啄,"就按玉儿的意思。"
清风微微一怔,目光一凛,但也只一瞬间,续而转身离开。慧空若有所思地望着消失在远处的背影,淡淡道,"皇上,以后不可如此。"
几个月后,慧空如愿地掌握了所有想知道的情况。时机已到,便向翼王请示,要联络辽国,提出和亲,并商谈两国交好的协议。当然,此次和亲也选好了对象,要求对方是辽国太子。而太子其人慧空早已调查清楚,倒也是个正直的铁铮铮汉子。仪凌公主嫁过去倒也不会亏待了。
还有一点慧空没说的是,那太子的母亲就是当年的和靖公主和亲过去的,和靖公主其实也正是慧空的姑母。基于某一点而言,慧空倒是很期望能见着这个远亲的表兄。
仪凌公主乃翼王同父异母的亲妹,虽不是姿色倾国倾城,但也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安城里颇有佳评。
与翼王请示后,慧空再次亲身征求了仪凌公主自己的意愿。身为皇家人,仪凌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况且,对于这个慧哥哥,她还是极为好感,也相信他不会拿自己当纯粹的政治牺牲品。从慧空那里了解了一番未来夫婿的情况后,便点头答应了。
岁首中旬,辽国太子便率了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冲到了长安城门。
丰衣足食下,百姓的好奇心永远很大,又正值元宵在即。迎接当天街上,大大小小涌出来不少,立于街道两旁叽叽喳喳议论不停。辽国太子狭长凌厉的双眼炯炯有神,抬头挺胸把马儿骑地橐橐直响。
清风带了几位大臣在城门迎接,辽国太子下了马,先是对着清风豪爽的一笑,然后伸手豪迈地在清风的肩膀上一阵乱拍。清风被拍地一阵乱抖,赶紧运气撑住,才没在城门口趴下。
一番折腾后,辽国太子终于报了自己姓名,说他叫耶律泽也。清风被拍地直晕恼,在心下嘀咕,"我还之乎则也呢"。
依旧标准式笑容,一路把耶律泽也迎进去。
十六 协议
当日,辽国太子便要求进宫,清风亦是应了,道"慧殿下,知太子为急性之人,办事亦是雷厉风行。早已在宫中设宴等候,即日便可商议相关事宜。"
辽国太子心下微惊,早听说现今有个摄政王厉害的很,没想心思竟是如此紧密。
宫内,玉宴殿,辽国太子率使节团一排坐定,对面清风及右宰相申文仪亦带一干相关大臣落定。片刻后,翼王携慧空进殿,耶律泽也起身行礼。慧空穿着白色狐裘披风,雍容华贵的狐尾毛和靴子上的绒毛随风轻轻抖动,泛出雪一般的光芒,衬地肌肤越发白皙剔透。耶律泽也不由怔住,没想竟是如此风姿卓越的人物。
坐定,慧空着人为耶律泽也送上一壶酒,耶律泽也轻闻,惊道,"赤泥印酒?"
慧空颔首,"正是,滑公井泉酿最美,赤泥印酒香寰宇。此酒在我朝又称白玉腴酒,往时看曝石渠书,白酒须饮白玉腴。吾知太子极好此酒,便着人寻来。"
耶律泽也心中暗凛,但只笑道,"慧殿下,真是关怀入微,耶律泽也甚为感动。"
翼王对向耶律泽也,"朕知耶律太子乃性情直爽之人,也就免了那些子繁文缛节,我等今日就商议各项事宜如何?"
正下心怀,耶律泽也亦点头赞同,心下却知此番乃不好对付,打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然,耶律泽也与翼王都属性直之人,席间也不客套,直来直往,也倒融洽了许些。和亲的各项事宜议毕,便转至两国邦好的正题之上。
翼王提出希望其交出大皇子等人,及当时乘机占夺的两座城池。耶律泽也停顿片刻,只说此事重大,不肯做主。翼王也不急,只道,"朕自当不会为难太子,只是太子与朕同属一类人物,自然知朕的秉性,此二者朕定是要要回的。如今不应,那日后朕便只会兵戎相见,以武力要回。几年前,朕与辽国大将军亦有交锋过,其当知威虎军的厉害之处。且,如今的辽国诸事甚多,怕是疲于应付了。"
慧空先行岔开话题,之后找了话题问耶律泽也,辽国国内牲畜交易价。耶律泽也不知,看向身旁的副官,副官答,"羊四两,牛十两,马十二两。 "
慧空听罢,转向耶律泽也,"耶律太子,吾两国做个交易如何?"
"哦?"b
"我朝国内每年需牲畜近百万只,日后皆可由辽国供给。我朝乃羊八两,牛十五两,马二十两,吾亦可以此价给予辽国,但并非按金银交换。吾知,因气候地域所致,辽国米帛奇缺。而中原乃鱼米之乡,我朝所产五谷,所织布帛皆为上品。我朝愿以此与辽国交换。"
此话一出,右相申文仪甚是赞赏,别人或许不知,但其掌管此事,便知此两年来皆大丰收,国库粮仓比往年充实了许些,若今后几年皆为丰收,则五谷皆满,期货一多,价值也自会贬值,如今以交易的形式换出倒是极佳的策略。而辽人打听的也只是现今的粮价,只会觉得自己占了大好处。
耶律泽也这边亦是思想着,这倒确实解决了其国内畜剩米稀的困境,辽国之所以一直想着中原这块肥土,也多少为此。如今此番提议倒是甚好,且那两座城池虽已占领,但管制一直不善,还了也倒无所谓。而看如今的翼王,及其朝中的局势,大皇子等人定也不能成为其对手了。
翼王见他思腹半天也不出声,便道,"耶律太子,不需这般,实不相瞒,大皇子今下早已失势,其下党羽甚多已有归顺之意。不然,慧殿下如何能如此了解远在辽国的耶律太子。辽王将其留在身边也只是祸害。"
耶律泽也暗惊,但也只不动声色,知今日谈判必会落下风,便以退为进,说先秉明了父王再行定夺。慧空也知,其虽一再推脱,但心下早已动然,亦是不急。投其所好,命人拿了一尊羊羔美酒,为其斟上,"此酒名羊羔美酒,选用上等黍米、嫩羊肉、鲜水果及名贵中药材陈酿而成,融酯香、奶香、果香、药香于一味。"
耶律泽也微酌一口,果然酸甜适度,风格独特。慧空续道,"羊羔美酒健脾胃、益腰身、大补元气。三国时,诸葛亮以羊羔酒犒赏三军。唐代,杨贵妃亦是为其醉酒翩翩起舞,玄宗酒兴排击奏乐。后朝大文豪苏氏为其挥笔写下:试开云梦羊羔酒,快泻钱唐药王船。 "
美酒,美人,美诗。耶律泽也纵是再谨慎,也渐渐放松下来。酒过三旬,耶律泽也起身行向茅房。慧空便向清风使了眼色,清风颔首,亦起身出去。
耶律泽也行至回廊,清风与其近身而过,清风道,"慧殿下知如今辽国朝内纷争颇多,太子之位亦是不稳,若此番太子立此功,我朝亦会暗中协助太子,望太子来日接位,继续与我朝交好。慧殿下一心只为百姓,不喜战争,但求化干戈为玉帛。"
语毕,依旧如清风一阵消失在拐角处。耶律泽也落落站定,天空已飘飘忽忽开始下起小雪。耶律泽也轻手伸出,接住几片雪花,痴痴地睨视,"慧玉吗?倒真是一块美玉呢。"
回座落定,两边继续详谈内中细节,耶律泽也亦是态度明朗,不再推脱。慧空又提议将边防两个小城并为一个大城,所有权先归还于本朝,但又作为交易城由两国共同派人管辖,划分为特行管辖地域,这样两国面上皆宜。城内所有交易皆由官方管制,民间不可私下交易。
慧空初见亲人,心中暗下倒也有许些温馨。席间,谈话也较为热络。耶律泽也亦是不遗余力,频频赞好,一双怎么看都不象辽人的凤眼,似有若无,似情非情,暗送秋水。可惜,人有长短,聪慧的人,各项的智慧亦有长短,所以纵是这边使地再出神入化,慧空硬是一点未觉。反倒是被旁边的翼王全盘收纳,一番你来我往,噼里啪啦,两人之间的战场已暗中设下。
另一边,商谈以和为贵,极为融洽,两方亦是满意。并签定了"元日之盟"今后五十年内不再战争,相安处之。
十七 双斗
钢与钢的碰撞,那铁定是能碰出火花的,只是此火花非彼火花也。
接下来是辽太子,等待辽王答复的日子。其实翼王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现在的辽王铁定同意,而且还会嘉奖太子一番。然,慧空非但欣然同意了,竟允许其入住宫中。
因此,开心的有两个,郁闷的也有两只。
之于慧空来说,在得知自己身世,又失去至亲的师父后,能遇上一个与他有些亲缘关系的表兄,心中还是有许些安慰的,也会觉得在世上,至少不是自己一人孤零零的。
之于耶律来说,有这么近的机会接近佳人实在难求,让他很是欢腾,而让他很很欢腾的是,佳人好像也对他颇有好感。所以欢腾的同时,他得加紧行动。
之于翼王来说,这只辽狐狸是个不可小视的对手。其压根就没有虎落平原的自觉,还要命的看上了他这平原之主嘴里的小白羊,而更要命的是,这只小白羊似乎对这只狐狸样的老虎颇有好感。所以郁闷的同时,他也开始反击。
之于小七来说,本来已经有一只狼一样的虎就够让他操心的了,现在又来一匹虎一样的狼。自家主子却一点自觉也没有,让他操碎了心。狠不得在主子身上挂一块牌子:狼虎勿近。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不,两虎又开斗了。当然,美其名曰是切磋,不过,实际上是厮杀。
当翼王又一掌打塌一面宫墙时,站在角落的清风和申文仪开始同时捏下巴。这一老一少如今可是配合相当默契了。
宰相之职,需掌邦国之政令,弼庶务,和万邦,佐天子,执大政。清风偏万邦,申文仪偏庶务。因此,清风在考虑再这样打下去会不会瓦解邦交的同时,申文仪已经算好修那面墙需要多少银了。不过,还没来得及总结,耶律泽也又起脚踢飞了一座假山。
不过,两虎实力相当,半天了,也没切磋出来结果。还好,切磋的理由此时捧着一盘软糕出现了。申文仪揉了揉站地酸软的腰,念了句阿弥陀佛。
耶律泽也见佳人已至,撇下翼王直蹦到慧空面前,当听到慧空说那是他亲手做的,眼睛都瞪大了。然后,眼睛一晃,翼王已经插到两人中间,把慧空推到身后。剑眉倒立,朗目瞪成虎眼,两手一开一挡,"别想,驴眼瞪那么大干吗?这软糕是朕的。"
耶律泽也脖子一梗,"什么驴眼,本太子这是凤眼,凤眼,还是尔等中原的说法。"
翼王"哼"的一声,"什么凤眼,太子不是姓野驴吗?当然是驴眼。"续而还卖弄了一番,"朕给太子猜个对子,上句,红嘴描红红透红。"
小七接话,"小的知道,下句是,驴眼斜驴驴斗驴,其实驴眼也是狭长狭长的哦。就是比太子的再大一点。" 众人全都忍笑,翼王咧嘴,朗目微眯飞了小七一眼,"有良心,待会儿朕好好赏你。"小七回一个白眼。
耶律泽也气地脸发青,但无奈,中原字学地不熟,词穷,无法反驳。
翼王乘机拉了慧空坐下,坐在右边指着左边的位置,冲清风喊道:"清风,快点坐下。"话音未落,人影一闪,耶律泽也已经坐到左边的位置上。
慧空递了一块软糕给耶律泽也,"皇上,莫要和太子开玩笑了。不过,话说如此,太子的中原汉语学地甚好呢,口音已近本语了。"
耶律泽也喜滋滋地接过软糕,听到佳人如此称赞自己,心里那啥愤怒早烟消云散了,"母亲,从小就教我汉字。"
慧空眼神一闪,倾向前,一手搭在耶律泽也的手臂上,"太子母妃,近来如何?身体可好?"
慧空不自觉的行为,让耶律泽也心下一阵恍惚,只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玉容,没说话。这边翼王眼睛都绿了,赶紧伸手拉回慧空的手,然后就着肢势把他拖开一段距离。耶律泽也狠狠地瞪了翼王两眼,才转头回道"甚好,就是偶尔会惦记着中原。只是今非夕比,曾经--,不提也罢。"
慧空低头忍回眼中的潮湿,又微微道,"太子,可否多说说那边的事,太子母妃都喜欢做些什么。"想想觉得不太合乎常理,便又道,"如今公主要远嫁辽国,皇上,也要多了解辽国的状况才是。也好让公主先行作了准备。"
佳人的要求当然也不会拒绝,于是耶律泽也眉飞色舞地把母亲的行事喜好,细细地说了一番。慧空静坐无语,心乱如麻,一点思愁,刚下眉头,又上心头。
日子在两虎撕斗中,悠悠过去,转眼二十日有余。辽王的回信已到。当然是欣然同意。
然而,签定协议的当天,耶律泽也竟然反悔了。在翼王恨不得用眼睛把他瞪死的同时,耶律泽也站起来,悠然道,"既然你们可以选本太子前来和亲,那本太子自然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
慧空只挥挥手,"无妨,若太子这些时日,另遇了知音红颜,吾自当成全。"
耶律泽也定定地,含情默默地望着慧空,"非红颜,乃蓝颜也。"
"啊?"慧空有点没进入状态。
"就是慧殿下,在下喜欢的只有慧殿下你。" 耶律泽也再逼近一步,"玉儿,和我回辽国,做我的王妃。"接下来便是一番心意情话,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恨不得把所有学会的汉词都用上。
某人已经青筋暴出,手起掌落,一闸截流。一掌匡碎桌子,跳起来,"他是男的。"此话一出,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仍直着脖子瞪着耶律泽也。
清风"咦?"的一声,不大不小,刚好够所有大臣都能听见,翼王转头狠狠刮了他两眼,众大臣也顺势低头,然后一直在那抽筋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