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沈昊低笑一声:"难道我就不可以无事,只是欲与王妃共酌麽?毕竟,我们是夫妻呢。"说完起身,来到齐瑾身後,轻轻抬起齐瑾精致的下颌,居高临下地吻了下去。
齐瑾一动不动任他吻,黑眸静静地睁著,清亮的眸光似能看到心的最深处,让燕沈昊不由一怔,随即将他放了开来。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燕沈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开口道:"明日是北朔一年一度的冬狩之日,我北朔风俗尚武,便是女子亦多识骑射,不让须眉,因而冬狩之日,但凡皇室成员,无论男女,尽皆须到。"看了齐瑾一眼,"你是我的王妃,自然亦是必到。"
齐瑾仍是不语,只一双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过来。
燕沈昊看著他的眼睛,缓缓道:"今年东苍使者恰好亦在,因而皇兄便也邀请了他们参加狩猎。"
齐瑾看了他片刻,静静道:"王爷是要我做什麽吗?"
燕沈昊笑道:"王妃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不是让你做什麽,而是让你,最好什麽都不要做,也,不要说。"顿了一顿,缓缓道:"毕竟,东苍国的暂时平稳可是以小王爷你千金之躯换过来的呢。"
齐瑾沈默了片刻,然後道:"王爷要对我说的,便只是这个吗?"
燕沈昊浓眉一挑,随即却是一抹戏谑浮上唇角:"那王妃以为,我还要对你说什麽呢?"
齐瑾微抿了嘴角,站起身来:"既是如此,王爷的话齐瑾记下了。齐瑾告辞。"语毕便即起身。
"站住。"
欲离的身影顿住。
燕沈昊目色复杂地看著那纤细笔直的背影:"本王有说过你可以走了吗?"起身走到那人身後,长臂一伸,已是将他揽在了怀中,大掌轻轻滑进怀中人的衣襟,咬著雪白的耳垂低声道:"既是我的王妃,自然应该履行王妃的义务,你说是不是,嗯?"
□□□自□由□自□在□□□
冬狩之日,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色明耀,晴空万里,放眼望去,皇家狩猎的围场远远延展开去,尽头,却是一道山脉绵延,积雪将山顶覆得雪白,日光之下,雪光灿烂,甚是明丽。
围场之上,早已是旌旗展扬,人声鼎沸,北朔的皇亲贵族都已经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北朔的朝廷大臣。众人大多身著劲装,跨骑骏马,皆是英气非常,而其中,果然便有好些劲装打扮的女子。
祭了猎神之後,狩猎便正式开始。虽是传统盛典,倒也有一半功用是为娱乐,因而倒是无太多限制,北朔皇帝燕意天宣布狩猎开始後,大家便可自由狩猎。
齐瑾一袭白衣,在一众深色劲装的人中,倒是显得分外夺目。只是他性子安静,极少与人言语,况自嫁入北朔後,平日里只在王府,极少见到北朔这些王室贵族,因而倒是有大半的人并不识得他,见如此一个白衣秀美的少年出现在此,人们的目光中不由都多了几分好奇。
齐瑾向不远处的帐篷看去,外面果然是有好几名穿著东苍服饰的男子,其中一名的目光亦正好往他这边看过来,看到他,那人眼中不由现出一丝欣喜,向一旁的人说了几句,便要过来打招呼的样子。
齐瑾却是一凛,忙转了身,急急走开,混在人流之中。确定那人找不到自己後,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抬起眼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树林之中。
北朔地处北境,因而到得此时,树木俱已是徒余枝干,不见半点绿意。而脚下之地白雪尚覆,自是尚无人踏及此处。
身在东苍,此种凛冽中带著苍凉的景象却是极难见的,况自到了北朔,每日里亦只困在王府的尺寸之地中,而今有机会到得如此广阔的天地中,齐瑾只觉一阵舒畅,不由在林中信步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一抬眼,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进了密林深处。先前的人声喧嚣早已是闻不见了,但见眼前高大的树木挺立,纵横错落的树枝将如洗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四围一片安静,偶有鸟雀扑棱棱地飞起,带出一阵让人颤栗的声响。
齐瑾心下也微有些犹豫,但一想到既已到得此处,懊恼亦是无用,况围场终是有尽头,断不会真将自己丢在这林中。
念至此处,便仍是向前行去。也不知又走了多久,突然却闻得前面隐有人语之声,齐瑾心下一喜,当下便循著那人声而去。
声音越来越近,隐约听得是两个人的声音,齐瑾又向前走了几步,声音渐已能听清,正欲再往前,脚下却是猛然顿住。
正在说话的那个声音,竟是他极为熟悉的。
燕沈昊。
"皇兄不用担心,东苍虽是宣称有五十万兵力,但其向来崇尚以文治国,东苍人亦大多文弱,又哪敌得过我北朔勇悍男儿,精锐之师?"燕沈昊语声虽是低沈,目光中却全是踌躇满志。
燕意天沈吟道:"话虽如此,但东苍那护国大将军宇文雄却是极难对付的人物,我北朔大军虽然强悍,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燕沈昊笑道:"这个皇兄不用担心,宇文雄此次必不能与我北朔对敌。"
"哦?"燕意天眼中闪过一抹光芒,"却不知这是为何?"
燕沈昊微笑道:"宇文雄是东苍惟一可赖之将,臣弟既是要为皇兄取得东苍,自然不会将他留下。"见燕意天眼中闪过询问之色,便道:"宇文雄此人虽然刚勇率直,极擅带兵作战,但要除去却是不难。毕竟,官场不比战场,在战场上或许不能将他奈何,但若在官场上要他出点差错,却并不难办到,更何况,还是他这般功高震主之人。"
燕意天亦是微笑道:"是麽?"
燕沈昊道:"若是不出意外,过不了几日,宇文雄的死讯就应该传回来了罢。"
燕意天笑道:"你就那麽笃定齐晋会杀了他?"
燕沈昊道:"齐晋虽是个昏君,但偏偏对会威胁到他帝位的人却是宁可错杀一百,不会漏杀一个。"微顿,笑道:"况且,就算齐晋不杀他,难道,就不可以借机杀人麽?"
燕意天大笑:"好一个借机杀人!"拍了拍燕沈昊的肩膀,"若是真除了宇文雄,又还有谁敌得过我们北朔的神将?直取东苍帝京,当指日可待!"
那边燕意天和燕沈昊踌躇满志,不远处的树後齐瑾却是越听越心惊。原来,他......竟是有这麽大的野心麽?
表面以和亲让东苍放松警惕,而後却又反悔出其不意予以重击?
齐瑾不由惊得一身冷汗。正自惊心间,却蓦闻燕沈昊一声厉喝:"谁?"
齐瑾心下一惊,暗道不好。想是自己惊心之下忘了收敛,那人本就功力深厚,虽是隔了一段距离,以他功力,有外人贸入自然逃不过他的觉察。而以他的功夫,自己自然逃不出去,更何况,他此时正骑在骏马之上,手中更有弓箭,若是自己奔逃,万无幸理。种种因果看来虽杂,闪过齐瑾脑中之时却也不过一瞬,下一刻,他已自树後转出,淡淡地望著已自马上飞掠至自己身前的人。
见著是他,燕沈昊不由一怔,随即却是目光锋利,面色阴沈。倒是燕意天缓缓骑著马过来,微笑道:"原来是晋王妃啊!"
齐瑾低垂了眸,微一顿,已自躬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燕意天温和道:"不知王妃在北朔过得可习惯?"微笑著瞥了燕沈昊一眼,"昊可有欺负你?"
齐瑾静静道:"谢陛下关心。齐瑾在此一切都好。"
"是吗?这就好。"燕意天笑意柔和,看向燕沈昊道,"昊,王妃想来是来寻你的,那你好好陪著王妃,朕便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一挥马鞭,果然策马离去,片刻後便已消失在密林之中。
当下只剩了齐瑾与燕沈昊二人漠然相对。
燕沈昊冷冷道:"你怎麽会在这里?"
齐瑾并不答他,反直视他的眼睛,静静道:"你要对东苍开战?"
燕沈昊目光如刀盯向他:"你听到了多少?"
齐瑾淡淡道:"足够让我知道你们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燕沈昊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看向齐瑾的眼神幽黑复杂,竟是让人忍不住为之颤栗。
齐瑾心下一颤,在他目光的逼视下,竟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燕沈昊却是倾过了身来,一手捏住齐瑾的下颌,逼他迎向自己,一时间,二人面目相距不过咫尺。
然後燕沈昊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亦变得如刀剑般锋利,声音却是诡异地轻而柔和:"那麽,如果是东苍先背信弃义呢?"
齐瑾一震,睁大了眼睛看著他,随即却是撇过了脸,断然道:"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燕沈昊再次笑了,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相反,一双狭长的凤目冷冽之极,便似有极凛冽的风雪蕴起,"如果不是,那麽,你能否告诉我,你是谁?"
槿色如伤3
齐瑾大震,惊骇地望向燕沈昊:"你......"
燕沈昊将他的下颌强硬托起,冷笑道:"怎麽,我的王妃竟是说不出来麽?"
齐瑾强压下心中的汹涌巨浪,很快定下神来,淡淡道:"我是谁,王爷还不知道麽?"
燕沈昊直直看著他,目光犀利得便似要刺进他的身体一般:"我只知道,东苍国该与我成亲的小王爷叫齐瑾,而阁下是谁,我倒是真不知道呢。"
见齐瑾面色苍白如雪,燕沈昊更是紧逼一步:"那麽,你说,如果东苍国竟然送了个替身来和亲,算不算他们先背信弃义?"
齐瑾当下一僵,随即轻轻颤抖起来。
燕沈昊却是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道:"不过,你这张脸倒真的是和他很像呢,连我差一点都被你骗过了。"一手在齐瑾脸上轻轻抚过,"倒是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高手,竟能把一个人的脸整容成和另一个人一模一样。"
齐瑾闭上眼睛,嘴角轻抿,细一看,却不难看出其极力隐忍的轻颤。
燕沈昊的手指在他的眼睑上流连,叹道:"连眼神都跟他很像,不能不说你实在是个很完美的替身,也难怪东苍竟敢用你来和亲。"看著那轻轻颤动的睫毛,燕沈昊目中闪过一丝幽光,缓缓道:"告诉我,齐瑾现在在哪儿?"
齐瑾蓦然睁眼,定定地看了燕沈昊许久,然後淡淡道:"王爷既已认定我是替身,又怎会认为我会知道堂堂东苍国小王爷的行踪?"
燕沈昊手下蓦地一紧,齐瑾不由吃痛皱眉,却听燕沈昊沈声道:"你既是齐瑾的替身,必定是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齐渊会将他藏至何处,你总该知道一点线索。"
齐瑾一怔,眼里似是掠过一丝黯然,却是淡淡道:"我既是替身,如此重要的事,他们又怎会让我知道一丁点线索?"
燕沈昊手下加力:"你真不说?"
齐瑾静静地看著他的眼睛:"我说了,我不知道。"
燕沈昊哼了一声,忽然放开手。齐瑾骤然失去这强大力道,不由踉跄退了一步,却听燕沈昊冷冷道:"就算你不说,你以为我就抓不到他了麽?我倒是看他能藏到什麽地方去!"
齐瑾忽然抬眼看著他:"当初你点名要身为男子的他和亲与你成婚,如今又要抓他,为什麽,你一定要他呢?"
燕沈昊静静看著他,忽然冷笑一声:"你还不配知道。"
再次回到人群中,燕沈昊赫然已将齐瑾紧紧带在身边。看著燕沈昊一手揽著齐瑾与其并肩而行,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白衣秀美的少年竟是那个和亲而来的晋王妃,又见他二人相依相偎模样亲密,当下便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只坐在高台之上的燕意天眼里露出一抹幽深的笑意,听得身旁自己的妃嫔低语著,亦只将面前的茶端起啜饮著,笑而不语。
燕沈昊却是直接将齐瑾带回了专属他的帐篷。一入里边,便将手一撤,冷冷对齐瑾道:"你最好乖乖呆在这里,哪儿也别想去!"
齐瑾淡然迎视著他,并不说话。那股子无言的倔强与从容只让燕沈昊觉得一阵烦躁,一步跨过去便将他压在了帐篷中的软榻之上。
齐瑾大吃一惊,当下挣扎起来,无奈燕沈昊直接用整个身子将他压住,一手将他双腕按在头顶,然後便狠狠地朝那淡色的唇压了上去。
齐瑾一震,挣扎的手脚慢慢软下来,待到燕沈昊将他放开,已是低低喘息不已,只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著燕沈昊,许久,方道:"你这算什麽?"
他这一问,燕沈昊心下倒是一怔,随即却是更为烦躁,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冷笑一声道:"既是替身,也该履行替身的义务不是吗?"
齐瑾不语,只静静瞧著他。燕沈昊只觉那双清澈漆黑的眸子仿佛直能看到心里去,烦躁之下,更见恼怒,手不由握紧,旋即却又松开,却是大步一跨,已自摔帘子出了帐篷去。
听得燕沈昊在帐篷外对侍卫吩咐"好好守著王妃,不要让王妃踏出帐篷一步",齐瑾不由微微苦笑,慢慢坐起身来,然後却是轻轻皱起眉。
北朔对东苍怀有如此野心,必要将此消息传回东苍,让其早做防备才是。而今东苍使者就在外边,按说是极好的时机,但想必燕沈昊亦是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将他"关押"在此处,纵使者就在外头,这消息却是不易送出去了。
细细思量了一番,齐瑾面上露出坚定之色。抬眼向帐篷口瞧去,侍卫果然依令严密把守,想了想,齐瑾缓步向门口走去。
见著他,侍卫一怔,随即恭声道:"王爷吩咐过,请王妃不要出帐。"
齐瑾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带著几分苍白的虚弱,轻声道:"我不是要出去,我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那,属下这便去请王爷过来。"
"不用了。"齐瑾忙出声止住他,"没什麽大碍,不必惊动王爷了,你们给我叫随行太医过来就行。"
几名侍卫对视了一眼,随即领命道:"是。"然後便有一名侍卫转身而去。
齐瑾心下微松,退回帐篷之内,想了想,自里衣上撕下一块来,然後咬破手指,就著指尖渗出的血在衣料上快速写了几行字,用嘴吹了吹,小心叠好,放在贴身所带的一个锦囊中,然後静待太医到来。
不多时,太医果然到来。齐瑾抬头一看,却见来人面容清雅,竟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当下不由一怔。
那男子朝他欠身道:"参见王妃。"连声音亦是十分清雅温和。
齐瑾摆了摆手,道:"我觉得有点头晕。"然後趁著男子诊断时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却见这男子眉目秀丽,却是十分温和,一见之下便让人生出一种安心与依赖的感觉。齐瑾微微一笑,不由感叹自己运气不错,竟逢上这样一个人。
男子诊断完毕,对齐瑾道:"王妃没什麽大碍,想来应该是适才在外面吹了冷风,现下好好休息,在下再为王妃开些药,只是丹丸,服下便没事了,只注意不要再受凉了便可。"
齐瑾微微一笑,道:"谢谢。"
男子望著他,不由一怔,随即却是垂了头,微一礼,便要告退。却听齐瑾道:"等一等!"
男子一愣,抬起眼望过去。却见齐瑾看著他微笑道:"我想请大人帮个忙。"
男子一怔,然後道:"王妃请吩咐。"
齐瑾道:"大人应该也知道,我是东苍人,如今东苍的使者正在此处,本欲往前一见,却不想此时身体不适,不好出去,但又怕错过此次便难有机会遇到家乡之人,因而,可否请大人帮忙带个话请他们过来一下?"
见男子似是思量并未答语,齐瑾又道:"若是不便,大人便将此物带去交给东苍使者亦可,请他们带给家父,以寄思念。"说完将先前的锦囊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