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候著的侍女齐声应"是",然後低著头快步走了进来。齐槿却是不由一愣,抬眼望向燕沈昊。燕沈昊却再不看他,揽了莫轻羽,径自离去。
任是想过千百种将要面对的状况,齐槿也没想到眼前这一种。
偌大的温泉浴池池面升腾著嫋嫋雾气,依稀可见平静的水面上洒满了白色的花瓣,清浅的香气润了水气幽幽弥漫开来,伴著浴池周围轻舞的轻纱,一时间,竟是如梦似幻。
侍女已是悄然退下,只剩了齐槿站在池边,微有恍惚。
一个声音自身後传来:"怎麽,你想在这里站一晚麽?"
听得声音,齐槿霍然转身,望著缓缓走过来的燕沈昊,静静道:"不知王爷这是何意?"
燕沈昊往池中瞥了一眼,笑道:"既是浴池,自然是请王妃沐浴。"
齐槿望了一眼热气蒸腾的浴池,又回过眸来看向燕沈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缓缓道:"王爷......这是欲把我当作齐瑾的替身麽?"
"啪!"
脆生生一声响,却是燕沈昊忽然扇了齐槿一耳光。齐槿本就站在池边,燕沈昊又是十分大力毫不留情,这一巴掌下来,齐槿身子一歪,竟是直直栽进了水中!
燕沈昊望著水中挣扎咳嗽的人,冷冷道:"你怎配做他的替身?别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
齐槿挣扎半晌方自水中站起,虽是左颊高肿,样子狼狈,面色却是十分淡然,看了燕沈昊一眼,双手搭上池沿,便要自水中出来。
燕沈昊却是一脚踏住了他的手,冷冷道:"我有说过你可以起来吗?"
齐槿因痛微微蹙眉,却也并不挣扎,只将目光自眼前的脚缓缓移上,一直移到燕沈昊的脸。
燕沈昊却是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片刻後便已身无遮蔽,缓缓移开脚,脱下脚上的靴子,然後亦自下到水中。
齐槿静静地任他将自己的衣裳撕碎,然後压到池壁上,只一双清澈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著燕沈昊,在燕沈昊的手指探到他身後的私处时方蓦然一僵,道:"王爷既然不要我做替身,这却又是为何?"
"为何?"燕沈昊冷笑著将第二根手指尽根没入,盯著齐槿微微痛苦的表情,"你虽做不了替身,但这副身子,做个娈童总还是可以的。"
齐槿面色微现苍白,静静闭上眼睛。
燕沈昊却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谁叫你闭著眼睛的?给我睁开!"
齐槿被迫睁开眼睛,眼里那抹痛楚却是怎样都掩饰不了了,却还是不愿让眼前的人看见,当下将脸撇向一边。
燕沈昊却是捏著他的下颌强迫他转过了脸来,蓦见那清澈眸中那抹疼痛之色,心下竟是不由一震。手微微一松,然後便发觉手中的身子竟是在轻轻颤抖著,虽似是在极力控制,但那轻轻的颤动仍是清晰地自手中传了过来。
小鹿般的眼睛,轻轻颤抖的身体,微微苍白的面容......恍惚中,眼前的脸与另外一张脸重叠起来,而嫋嫋的浴池,也变作了三年前的那个山洞,那个槿花般的少年,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亦是这样轻轻颤抖著,面色亦现出苍白,眸中含了恐惧痛楚,却是那般清澈地看著他......
恍惚中,脸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轻轻吻上那淡色的唇,辗转,缠绵,一个字模模糊糊自唇间逸出:"瑾......"
手中的身子重重一震,然後却是猛地将他推了开去。所有的前尘梦境皆被打破,回过神来,便见齐槿轻轻喘息著直视著他,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齐瑾!"
先前失神的面色渐渐转得阴沈,燕沈昊冷冷地盯著眼前的人:"我知道你不是!"话音甫落,已自一把将齐槿狠狠按在了池壁上,身下一挺,重重顶了进去!
齐槿蓦地迸出一声哀鸣,然後却是死死咬了唇,再不发出半点声音。几缕青丝亦被他咬在口中,汗水滑落唇边,浸进那本已浸湿的发中,不见了踪迹。
水波动荡,一室中只闻轻微水声与燕沈昊粗重的喘息之声。半晌,声音息止,燕沈昊方一把将那始终无声承受的人转了过来。
齐槿缓缓抬眼,轻轻道:"王爷......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燕沈昊直视他良久,方冷冷道:"不可以!"
齐槿面上并无一丝讶色,苍白的脸上依旧安静若素,只眸子轻轻垂了下来,长睫悄然将目光掩住。
燕沈昊的手在水下悄然握紧,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伸过手去抚上那张苍白的脸,良久,方松开手,沈声道:"你自己准备一下,後日启程与本王一道去西凉。"
北朔皇宫,御书房。
燕意天笑道:"昊你真要带你那个王妃一起去?"
燕沈昊道:"烈他在书信中言明一定要臣弟带著王妃一起去,说是要看看臣弟惦念多年的人到底是如何模样,臣弟自然是不能拂了他的意。"
"哦?"燕意天意味深长地瞥了燕沈昊一眼,"萧烈他自己大婚,倒要逼你带著王妃过去,你这个知交好友却也有点意思。不过朕听闻此次萧烈所欲立後之人亦是一名男子,不知可是属实?"
燕沈昊道:"这次与烈大婚之人确是一名男子,正是西凉国的逍遥小王爷萧遥。"
"萧遥?那个西凉国第一美人的萧遥?"
燕沈昊笑道:"正是。不过小遥倒是最恨别人说他是美人的。"
燕意天哈哈大笑:"那倒是。朕记得那次偶然见到这位小王爷,朕以为他是女子,便送了他‘闭月羞花'四个字,却不想这位小王爷闻言大怒,跳起来便向朕打过来,脾气可是大得很哪!萧烈竟然敢娶他做皇後,倒也是极有勇气的。"
燕沈昊笑道:"小遥虽是任性了些,不过人倒是很可爱的。"
燕意天笑道:"能从你嘴里得到这‘可爱'二字,这逍遥小王爷自是不一般了。"顿一顿,道:"此去西凉,除了祝贺你那位好友的大婚之外,昊你可知道你还要做什麽?"
燕沈昊点头道:"此次前去西凉,臣弟必会拿回西凉不与东苍南桓联盟之承诺。"
燕意天目中光芒一闪,徐徐道:"难道便不能拿回北朔与西凉的盟书麽?"
燕沈昊道:"萧烈是臣弟的知交好友,他必不会与北朔为敌,要西凉不与东苍南桓结盟联手,他也必会答应。但,若要他与北朔结盟,虽然臣弟是他的生死之交,烈他却也不会同意的。"
"哦?"燕意天挑眉,"萧烈他不与别国结盟,难道,他就不怕别国结盟攻打西凉麽?"
燕沈昊微笑道:"烈性子虽好玩一些,但却并非昏庸之人,西凉在他治下国泰民安,日渐强大,只怕也并不是那麽好觊觎的。何况,臣弟既为他的好友,他若有难,臣弟自也不会袖手旁观。"
燕意天笑道:"如此说来,你若遇厄,萧烈自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好罢,他不愿与我北朔联盟也罢,只要他不与东苍南桓联手便好。如此一来,我们便只须放心对付东苍,别无後顾之忧了。"
燕沈昊皱眉道:"那南桓......"r
燕意天道:"南桓楚玄新崩,一众皇子正为皇位斗得热闹,一时之间倒是分不出心来管别人的。"
燕沈昊道:"其他皇子倒也罢了,只那个几年前突然出现的七皇子楚龙吟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燕意天沈吟道:"这个楚龙吟确非常人,有勇有谋,杀伐果断,最难得是能隐忍,虽然只是南桓诸皇子中最不得宠之人,到最後,南桓新帝却必是此人无疑。"
燕沈昊道:"既然如此,皇兄为何却又不将此人除去?若他掌了南桓,岂不让我北朔多一大敌?"
燕意天道:"南桓与我北朔西隔西凉,东夹东苍,一时之间倒也於我们无害。便是楚龙吟掌了南桓,将其振兴,也不过是与我北朔遥遥对望。至於占据称霸,朕料得楚龙吟虽有此野心,但短时间内却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但若让其他几个资质平庸的皇子得了皇位,只怕接下来便是与东苍结盟。东苍虽弱,但若与南桓结盟联手,倒是不好对付了。"
燕沈昊道:"皇兄又怎知楚龙吟不会与东苍结盟?"
燕意天道:"据探得的消息和楚龙吟的种种行径看,楚龙吟此人,心思是极为缜密的。他一个宫女所生之子,便是将帝位夺到了手,也必不会那麽一帆风顺地当皇帝。因而楚龙吟登上帝位第一件事,必是肃清一切对他有威胁的力量,便是明里不张,暗里也必会下手。而对他一个没有外戚势力相助的皇子来说,这却是一件极费心神的事,又哪敢分心别顾他事?便是有其他野心,暂时之间,却也得先放下了。"
燕沈昊点头道:"待他帝位巩固之时,东苍已在我北朔版图之中,西凉又有烈承诺不与我们为难,那楚龙吟便有心称霸,却也十分不易了。"
燕意天笑道:"正是如此。只盼昊你此去带回佳音了。"
燕沈昊恭声道:"臣弟必当不负皇兄之望,请皇兄放心。"
燕意天点头道:"你跟萧烈是生死之交,这一点朕自是放心的。倒是你自己,这一路上,要小心才是。"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萧烈既要让你带著王妃过去,那也好,这一阵子来,你也多为国事操劳,况待你回来,东苍这边的事宜也该准备妥当了,到时候你便要上疆场,因而这一趟也便可作一番游历,把王妃带在身边的话,倒也会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燕沈昊了然他是指担心齐槿向东苍通报消息之事,遂道:"皇兄放心,他......臣弟会好好照顾王妃的。"
燕沈昊笑道:"这个我自然不用担心。不过,昊你这‘照顾'可也莫要太过头了,王妃那麽娇弱一个人,可经不得你的欺负。"
燕沈昊微愕,抬眼却见燕意天正慈爱地看著他,叹道:"昊,你是朕惟一的亲弟弟,无论如何,皇兄总是希望你好的......这麽多年,难得见昊你这麽在乎一个人......人生百年,红尘万丈,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不容易,所以,昊,该珍惜的时候要记住珍惜,不要像皇兄一样,等到来不及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
燕沈昊知他是念起了他那曾经的爱人,想起那个白莲般优雅纯净的男子,最後却被爱人牺牲在权力野心之间,心下不由亦是一阵黯然,抬眼见燕意天眼中隐有伤感,下意识便想到那被自己错过的人,想到那人在自己面前生生消失的场景,心中蓦起一阵钻心之痛,深吸了一口气,方对燕意天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皇兄。"
槿色如伤7
燕沈昊此去虽然也算是以北朔名义贺西凉国君大婚,但因燕沈昊与萧烈本是好友,萧之相邀亦是以好友的名义,且燕沈昊平日在战场树敌颇多,念及不日便会与东苍开战,为不多惹是非,燕沈昊却是将一众由精兵组成的队伍扮作了一个浩荡的商队,如此一来,也不必与沿途的官员多做接触,来往那些他最厌恶的官场客套,反而可以随心随意,一路自由而行。
齐槿不意燕沈昊不仅没有杀他,反带他一道出使西凉,虽是大感诧异,面上却仍是淡然如常。倒是燕沈昊,时时要他在他的视线之内,便是与莫轻羽亲热的时候亦不放他离开。
不知是燕沈昊故意还是怎样,虽然带了齐槿,但同时燕沈昊也带了莫轻羽一道出行。虽名义上言道让莫轻羽来伺候他这个王妃,但实际上莫轻羽却始终是在燕沈昊身边,不但晚上燕沈昊是与莫轻羽宿在一处,便是日里在马车上亦是将莫轻羽搂在怀中,时时的挑逗亲热,而偏偏,却要让齐槿在旁看著,便似做给他看一般。
莫轻羽自是尴尬不已,反是齐槿淡然笑道:"没关系。"莫轻羽见他漆黑眸中看不出半点意绪,不由微有诧异,却也有些莫名的心疼。
而燕沈昊却是一直都注意著齐槿,便是与莫轻羽亲密之时,眼角余光亦是落在他身上。虽然萧烈在信中要他带上王妃一道前去,但若他不带,其实也无甚大碍。初时燕沈昊因为齐瑾之死,迁怒齐槿,只欲折磨他,甚至欲杀他为齐瑾陪葬,但不知为何,待真见到齐槿脸色苍白静静躺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又莫名地下不去手了。毕竟,那张脸跟他爱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像得每次一见到,他便会以为那个人又回来了,而他静静躺在他面前的样子,却似又要离他而去一般。
齐槿和莫轻羽都不知道,齐槿被关在囚室受伤的这些日子,每个晚上其实燕沈昊都去了囚室看他。他知齐槿吃的药中有安眠成分,因而倒也不怕他醒来,常常便是坐在床沿之上看著他,眼神是自己见不到的浓重。齐槿睡觉本来是极安静的,但那些日子,不知为何,他却常常做噩梦,常常是紧皱双眉,满头大汗,但偏偏只是无声地痛苦著,连做噩梦亦只是安静地承受。看著那苍白痛苦的容颜,燕沈昊只觉心头复杂难言,到最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为他拭去汗水,轻轻抚著他的脸,而齐槿在他的抚摸之上,竟也常常便缓缓地安稳下来。
最终,有一次,见那人脸色痛苦到极点,连眼角亦是沁出泪来,燕沈昊不由自主便俯下了身,轻轻朝那水痕依稀处吻了上去。此时,却听那失色唇间痛苦地低语了一句:"为什麽要这麽对我,昊......"
虽只是一句轻柔模糊的呓语,燕沈昊却觉有一道霹雳当空劈下,当场惊醒过来,表情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惊惶,一向冷酷沈静的人,竟是仓皇地"逃"出了囚室,心中惊涛巨浪汹涌迭起。那一夜,燕沈昊无眠,生生坐到天亮,虽努力不去想,但耳中却始终低低地回旋著那人轻柔痛苦的声音:"为什麽要这麽对我,昊......"
次日夜,燕沈昊没有再踏足囚室。而那夜,他却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的他,竟和那个替身合在了一起,静静地躺在囚室中,见他来,似是虚弱地笑了一笑,然後便闭上了眼睛,下一刻,那纤细的身影竟是慢慢变得透明,一点一点,生生消失在他面前......
翌日,燕沈昊便去了囚室,将那人放了出来,同时决定带他一道去西凉。虽是对自己言道是要就近监视著他以防他向东苍通报消息,但心的最深处到底是什麽,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敢去想......
齐瑾之死,已是让他心碎神伤,痛几欲狂,若是此时,连惟一与他相像的人也不在的话,那这个世上,自己便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清醒之时,燕沈昊也明白,自己不过是把齐槿当作了那人的替身,但,那人残忍逃离,虽然如今只余一个替身,却总归是可以恍惚间觉得,他,还在这世上,就在他面前......
然而每每清醒过来,燕沈昊却是又痛又恨,痛眼前之人只是个替身,亦恨眼前的人偏要是那人的替身。重重复杂情绪下来,往往是凝了一腔狂暴,而发泄之处,便也只在那个始终面色静然的男子身上。为什麽他会是个替身,反正他也只是个替身......
而故意在那人面前与莫轻羽做出种种亲密行径,却是因为莫轻羽的一句话。
一夜情事过後,莫轻羽小心翼翼对他道:"王爷,您昨晚在梦中唤了王妃的名字......"
他自是心知那个莫轻羽口中的"王妃的名字"必是齐瑾,也只有在梦中,自己才得与他相见......
但莫轻羽却似叹息般轻声接道:"王爷,容轻羽多嘴,其实王妃是深爱王爷的,而您亦对王妃有情,为何你们偏偏却要......互相折磨呢?"
便似一道雷声乍起,蓦闻那个字,燕沈昊不由重重一震,见莫轻羽一双清亮的眼眸看著他,方回过神来,却是压下心头震动冷冷一笑:"哦?轻羽你却又如何得知?"
莫轻羽静静道:"王爷在睡梦中亦是唤著王妃名字,自是对王妃有情,而王妃他......"莫轻羽轻轻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般道:"不瞒王爷,轻羽曾经有意救王妃出去,但王妃却并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