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一愣,摇头微笑,若兮看错了,明明是你爹爹亲叔叔。
话一出口,不知为什麽忽然就怔住了。
小若兮却是分析道,爹爹的嘴在亲叔叔的嘴,叔叔的嘴当然也亲到爹爹的嘴啦!
一向从容的宁王殿下竟然被小小孩子的一句话噎住。
小若兮却是眨著大眼睛追问著,为什麽要用嘴亲嘴呢?爹爹平时都只亲我的脸。
萧晏一怔,不由自主解释道,嘴亲嘴呢,是喜欢的意思......
小若兮点点头,似有所悟,哦,我知道了。
然後踮起脚伸出胖胖的小手勾下萧晏的脖子,将粉嫩嫩的唇触到萧晏的唇上。
若兮也好喜欢叔叔,所以若兮也要亲!
再後来,东苍边境发生战事,凤长歌终於不得不离开。
临行前,凤长歌半开玩笑地对萧晏说,若是我战死沙场,若兮可就托付你了。
萧晏心中一跳,面上却是如常微笑著,你的儿子,自有你的家人,又怎能托付於我?
凤长歌瞪起眼睛道,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我不托付给你托付给谁?
世事无常。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一语成谶。
凤长歌战场重伤,不治,一日之後,身亡。
萧晏得到消息的时候,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天一夜。
然後出发去东苍,赶往凤长歌的家。
凤长歌只有一个哥哥,却是早已离家十多年,所以萧晏带走小若兮并未费多大力气。
只是在小小的孩子依在他怀中重又叫他父王时微微有点诧异。
问,小若兮说,因为爹爹说,等下一次再见到叔叔的时候若兮不要再叫叔叔,要叫父王。他说,若兮是他和父王的孩子,所以,等他打完仗回来,要带著若兮搬去和父王一起住。
萧晏愣住,下意识把怀中的孩子抱紧。
将头搁在那小小的肩膀上。
乖巧的孩子似也知道些什麽,安安静静地,也不动。
只是在不知过了多久时,轻轻说:
父王,你不要哭,爹爹说,要做勇敢的孩子。
......
在想什麽?身後低沈的声音响起,打破回忆。
萧晏并未回头,淡淡说,在想,你什麽时候把若兮还我。
凤九天笑,若兮是我的侄子,长歌不在,我自然应该代为照顾。他的天份很好,我是要让他接任城主之位的,怎麽能将他还给你?
萧晏静静道,城主之位,城主自然是该传给自己的子嗣,又何必一定要若兮?
凤九天低低笑起,月色下,一双凤目流光浩淼。
我喜欢的既是一个男人,又怎麽会有自己的子嗣?
明月城的月光其实并不明。
而是淡淡的晕,一点朦胧,一点模糊。
朦胧了人影。
模糊了声音。
依稀间,似闻:
......你敢说你任我将你掳来明月城就不是为了趁机消掉我明月城的势力......
......其实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反正很快你就是城主夫人了,这明月城还不是你的......
......你不愿意的话,要我做宁王妃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你等长歌等了五年,呵呵,今天好像恰好是我等你的第五年零一天......
夜风微微,拂过明月。
带著柔软的凉意,在肌肤上流淌。
缕缕流影,仿若前尘。
月下,有人轻轻笑了笑,那一点月光便坠在他的眼睛里。
微微迷离,仿佛却是醉了。
仰头,看月。
谁的谁,依稀痴狂。
谁的月,地老天荒。
现代番外:在一起
走廊尽头是一道门。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门。
齐槿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嗑。嗑。嗑。
像有谁用小小的锤子在轻轻敲著金属。
其实齐槿赤著脚。脚下的地板很凉也很光滑。
但齐槿一点都没怀疑,仍是听著自己的脚步声走过去。
连门把也是白色的。
齐槿伸过手去。
还没握住,门却开了。
然後一大蓬的阳光忽然洒进来,一点一点,一个柔和的角度扩张开来。
光线勾出那个人的轮廓,像是透明的,有点看不清。
恍惚著,就像是梦。
"不要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把灯关上,连背影都不会存在......"
手机唱了好半天,齐槿才从梦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把手机从枕头下拽出来,放到耳边。
"猪,还没起来啊?"
"唔......"
"唔什麽唔?快起来!"
"可是今天没有课......"
"没课就不起来啦?你还是读书的吗?快点!给你十分锺,马上到校门口!这什麽破学校,竟然不让开车进来!不过门口那几个保安姐姐倒还不错......"
"滴──"
"不要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
"喂......"
"小样儿的,竟敢挂我电话!给你三分锺,马上给我滚下来!"
"燕沈昊,打扰人家睡觉是要遭报应的......"
"报应?嘿嘿,那,如果我杀一头猪呢?"
"......我马上起来......"
"还有,马上下来!记得啊,三分锺!三分锺你不出现,齐槿同志,你就准备牺牲吧!"
齐槿是在20分锺後到校门口的。
隔得老远就看见了靠著车门的男人。
黑风衣,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笑得很好看,正和校门口的女保安说得火热。
齐槿轻轻扯了扯嘴角,懒懒走过去,抱胸靠在一旁的墙上。
虽是调笑得兴致,但燕沈昊仍是一眼就扫到了齐槿,笑著跟女保安说了句什麽,大步跨过来,伸手在齐槿头上一揉:"干吗杵这儿?看见我也不过来!"
齐槿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过去干吗?打扰人家可是不道德的。"
燕沈昊笑著在他头上狠狠又一揉:"这话怎麽听著这麽刺啊!"凑近去,坏笑,"怎麽,吃醋了?"
齐槿一把拉下他的手,似笑非笑一声轻哼:"为你吃醋?"睨他一眼,"你值得吗?"
燕沈昊的脸微微僵了一下,但一瞬即复,仍是笑著,拉过齐槿的手,一握之下,触手冰凉,浓浓的眉头当下皱起:"手这麽凉,怎麽不多穿点衣服?已经入秋了,感冒了怎麽办?"一边把齐槿的手往兜里揣。
齐槿一把挣出来:"你疯了?这是校门口。"目光有些心虚地扫过周围出出入入的人群。
燕沈昊一把又把他的手抓过来,固执地放进自己兜里,拉他朝车门走去:"校门口怎麽了?你情我愿还犯法了?"
坐到车里,齐槿忽然低头笑起来。
燕沈昊看他一眼:"笑什麽?我怎麽觉著今天你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齐槿抬起头,望向前方,嘴角噙著笑:"笑你刚才说的四个字。"
燕沈昊好奇:"哪四个字?"
齐槿笑而不语。
待燕沈昊目注前方认真开车,这才转过头去,看著身边人的侧脸,自言自语般喃喃:"你情我愿。"
因为是节日,到处都显挤,事没做多少,倒是大把时间都花在路上了,等两人看完电影买完东西再吃完饭开车回到燕沈昊的住处,四处已经是霓虹闪闪了。
开门,进屋,先把大包小包扔在沙发上,然後把人也整个扔上去,齐槿瘫在沙发上呻吟:"累死了!"
燕沈昊在他身旁坐下来,笑著推他一把:"你还是个男人吗?又没做什麽,喊什麽累?"想起什麽,忽然站起来,兴冲冲地往卧室走:"对了,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齐槿赖在沙发上不屑:"你说的好东西,准不是什麽好东西!"
燕沈昊也没答他,径自进屋把东西拿了出来,献宝似地跟齐槿怀里一放,一脸得意:"怎麽样?第一眼看到我就觉著跟你绝配!"
齐槿看著怀中软软的玩具猪无语,哭笑不得地一把扔过去:"自己儿子自己带!扔我这儿算什麽?"
燕沈昊笑嘻嘻地接过:"别呀!我要有儿子,那也一定是你生的呀!"脸在大大的猪宝宝身上蹭蹭,一脸同情加怜惜:"可怜的宝宝,竟然被妈咪嫌弃!"
齐槿闲闲笑著,眼底飞快地滑过了一丝什麽,眼睑垂下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沙发。
"喂。"
燕沈昊顺口"嗯"一声,仍在拨弄著怀中的"宝贝儿子"。
"我找到工作了。"
燕沈昊的头猛地抬起来,愣了一愣,笑:"是吗?原来你这种懒虫也有人要啊?"扔下猪宝宝靠过去,把齐槿往怀中一搂:"哪家公司?"
"小公司,估计你没听过。"齐槿抬头看他一眼,沈默了一下,补充:"在T城。"
燕沈昊僵了一下,缓缓低下头:"T城?"目光直直盯住齐槿的眼睛,声音却很轻柔:"干吗去那麽远的地方?"
"远吗?"齐槿目光直视著前面的窗,窗外的天是不纯粹的黑,"T城离我家可比这儿离我家近多了。"
燕沈昊没有说话,沈默了一下,放开齐槿,掏出烟,打火,点燃。
深吸一口,吐出:"那倒也是。"
齐槿仰起脖子看著天花板,半晌,自言自语般开口:"谢谢。"
一点烟灰轻轻掉下去。
燕沈昊转过头来,皱著眉头:"谢什麽?"
齐槿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嘴角似是扬了扬,忽然站起身来:"好了,我先去洗澡。"
齐槿躺在浴缸里出神。
不知为什麽,竟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燕沈昊的那天。
那还是在初中,齐槿上初三,而燕沈昊上高三,两人分别在一个学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因为隔得并不远,所以倒是有很多机会可以遇到,但那时,他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他。
直到那个下午。
那时,齐槿并不知道他们的游戏,所以当燕沈昊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时候,他只以为自己遇上了那种流氓学生,虽然面上还好,心里却已经有点怯了,下意识地就往後退。
没想到那个男生几步跨到他面前,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黑嗔嗔的眼睛直直盯著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朝他凑过来。
直到男生放开他的时候,齐槿才知道自己被他亲了一下。
虽然是亲在额头,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但是,面前这个人,是男生......
齐槿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竟是说不出话来。
见他反应有趣,燕沈昊忽然轻轻笑了笑,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然後转身,手插在裤兜里向同伴走去:"呐,我赢了!死胖子,这种馊主意你丫也想得出来!嘿嘿,还真以为吓得住小爷我啊?好了,我可是亲了,我们刚刚赌的那个......"
齐槿怔怔地看著他和同伴走远,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脸就红了。
齐槿属於那种性格比较内向的学生,学习成绩不是特别拔尖但也还算可以,这一档的学生经常是被老师同学忽略的一群,性格出彩还好,如果是性格安静,那就更是不引人注意了。
然而齐槿并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好,没人注意的话,那麽自己的秘密也就无人可以窥见。
他知道自己变得怪怪的,但是他停不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开始关注那个人,明明那个人捉弄了他,可他,偏偏就把他记住了。
原来他叫燕沈昊。
开始去认真关注了,才知道,原来他在学校早就是很有名的人,家境好,个性却不好,成绩好,品行却很烂,长得帅,操行却很差,然而在这个个性飞扬的年代,在崇尚个性的学生中,这种人,成为偶像却也是必然。
齐槿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追星族",并且是如此安静的狂热──他高三,他的目光就追随了他一年;他上B大,他就拼死拼活考到和他一样的大学......
然而,他却根本就不记得他了,那个人,只当他是新入学的学弟。
齐槿失落,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他对自己说,没关系啊,他不记得你,你就让他把你记住!
燕沈昊有时也会觉得奇怪,为什麽这个小学弟会这麽黏。有时候觉得烦了,也会露出很不耐的神色,说很刻薄的话,以为可以赶跑他,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他还是睁著一双清澈的眼睛站在自己面前。
他自然是不知道齐槿的心思,他从来就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他是天生的在上者,从来都是别人来讨好他,哪用得著他去在乎别人?
燕沈昊喜欢的女人是那类热情奔放的,美豔是必要的,成熟懂事也必不可少,来得干脆去得干脆一向是他喜欢的,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小孩子的那一套纯情游戏少爷他实在不屑。
然而,当齐槿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他还是有点震撼的。
不是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相反,有很多,只是,听过那麽多羞涩的深情的凄厉的悲伤的示爱,却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清澈的告白。
我喜欢你。
面前的男孩静静地对他说:我喜欢你。
燕沈昊忽然就觉得,这世界太他妈恶搞了。
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觉得恶心,以前觉得这小学弟虽然黏人,但安安静静的倒也挺招人喜欢。
而今一想到他竟然对自己抱著那种龌龊心思,燕沈昊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从此自然是避瘟疫般地避之不及。
倒是齐槿毫无异样,仿佛他没向燕沈昊告白过似的,仍和以前一样,单单纯纯安安静静的样子,拿两只清澈的眼睛望著燕沈昊。
燕沈昊心里郁闷到内伤:真他妈倒霉!
爱不爱这种事,燕沈昊不想也不屑去想,他不爱别人,别人爱不爱他,不关他的事,所以最初的震惊之後,燕沈昊照样过自己逍遥的日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没了谁就会活不下去。
但他实在没想到齐槿会自杀。
在他眼中,齐槿虽然烦人点,但怎麽看也是一个聪明正常的男孩,而且便是自己那样刻薄地拒绝他,也没见他有半点伤心半点委屈,燕沈昊就是想不通,那样一个单薄得风吹就倒的小子他妈的竟有胆子自杀?!
得到消息的燕沈昊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那麽愤怒,愤怒得,竟然连手都抖起来了。
没爱过人的人,你叫他怎麽去想象,怎麽去承受,一个人竟然可以爱另一个人爱到愿意为他死?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燕沈昊这次是真的怒了,怒得连心尖尖上都是恐慌。
而自杀被救的齐槿,面对著气冲冲赶来的燕沈昊的解释是:不是自杀,只是不小心。
真的,只是不小心。齐槿没有说谎。他只是不小心用刀片割到了自己的手腕。
在燕沈昊明确地对他表示出厌恶,说他怎麽会这麽恶心,竟然会爱上男人,说以後不准出现在他面前後,在自己在床上愣愣坐了一夜感冒高烧後,在自己顶著近40度的高烧一个人去医院挂号看病却偶遇陪著女朋友来医院做流产的燕沈昊後,在被他视而不见最终自己仍是一个人慢慢回去後,一个人,坐在卫生间里,边想著什麽,边割开了手腕。
真的是不小心,他没想过自杀,从来没有,哪怕他,也许真是有点难过的。
只是无意识地划了上去,而刀片又那麽利,一划就流血了,止都止不住。
每个人应该都有这种经验,有时候,人会出现一段空白,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麽,或者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麽,可是,你阻止不了。
齐槿那时就处在这样的空白里。他一向是个内向的人,内向的人不代表没有思想,相反,因为内向,所以往往比一般人更容易胡思乱想。
所以往往那种安静的人其实最可怕,因为这种人骨子里,其实往往比一般人来得疯狂。
但齐槿否认这一点。他真的没存半点自杀的心思。他是喜欢一个人,但他还不至於用这种方法来惩罚别人,惩罚自己。
首先,他胆子小,其次,他一向觉得这种做法很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