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他抬头望著我,强忍住眼里转来转去的泪水,"你相信我......阿陌......你要相信我......"
"你快滚,看到你让我觉得恶心!"我大力的把门一关,莫离却猛地用手抵住了门框。他的手自然被夹伤了,很快就肿了起来,但他像感觉不到似的。
"阿陌,你相信我,我求求你相信我,你跟我回去......"他语无伦次的不停重复著,求恳的看著我。
"要我说几遍你才肯滚?"
"我求求你......你要相信我......"他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只是不住的求恳,"阿陌,我求求你,跟我回去吧,我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的,我不会......"
我冷笑著看他:"你真下贱。"
莫离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像突然被重重打了一拳似的,摇晃著难以支撑的身体,脸色惨白,黑色的眼珠子里是一片绝望的灰烬,他紧紧抓住门框,低声说:"我......我是下贱......只求求你和我回去,你的身体不好,不能没人照顾......求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对不起。" 易子衿的声音在我的身後响了起来,他将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冰蓝色的眼睛显得冷冽,话语却很轻柔:"我们待会儿还有事呢,莫总。我会照顾好陈陌的,您可以放心。"
莫离猛然住了口,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他这才注意到我的样子,衣扣凌乱的散著,皮带一看就匆忙间系好的。易子衿上身赤裸,下面只穿著一条睡裤。
空气似乎一下子变的稀薄起来,连我都觉得突然难以呼吸。
"这......就是原因?因为他......你和他在一起?"莫离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他一定想到了那晚突然撞见易子衿吻我的情景,那时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起来,我信誓旦旦的对他保证过我们之间并没什麽,但现在,我想他也用不著相信这样的话了。
"你已经都看到了吧。"我面无表情的说。
"那麽......我们曾经算什麽?"他低低的问我,"算什麽?你其实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我们何曾有过什麽曾经?我冷笑起来:"就像你从来也没有爱过我一样。"
他不再说话,空洞的眼睛里什麽也不剩了,眼睛像黑色的无机质玻璃珠,无神的镶嵌在惨白如纸的脸上,满脸的求恳也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没了意识的痴了一样的表情。
"......对不起。从此後不会再来打扰你。"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这几个字,便决然的转身而去。我在他的背後"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混蛋,那个混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但我没法控制它,"他面不改色的骗了我那麽久,他理直气壮的夺走我的一切,现在他竟然还要我跟他回去,混蛋......我恨他!我恨他!"
"你在发抖,陈陌!你怎麽了?"易子衿用力抱住我:"你怎麽了?冷静下来!听我说......都过去了,他已经走了,不会再来了......"
"我恨他!"我大叫起来,嗓子带著撕裂的疼痛,"我不会让他好过的!我要......"
易子衿紧紧抱住我的腰,拍著我的後背:"明白了,我明白,陈陌,别去想那些事,你太激动了,会吃不消的......"
头部一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突然闪过曾经的一幕场景:秋天的夜晚,似乎有点儿冷,我坐在窗前,窗台前的烟缸里堆满烟头,我的嗓子很痛,勉强的开口说道:"莫离,我对不起你。你身上的伤已经好了,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那就走吧,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的。"
莫离怔怔的站在那里看著我,许久都没有回答。
然後慢慢的转身,走出了我的视线。
眼泪再次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我声嘶力竭的喊著,以驱散脑中回忆的痛苦:"那个混蛋!他在利用我,一直都在利用我!我不会原谅他!"
"别这样,陈陌,他不会再来了......"易子衿将我紧贴在他的胸口,任由我挣扎踢打,"现在是我和你在一起,是我,不是他,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平静下来,眼前一片模糊,自己在易子衿的怀里发抖,他的胸前潮湿一片,已经渗进他伤口的纱布──我知道自己又犯病了。只是此时我靠在他怀里,什麽也不想做,什麽也不愿去想。太多的事情等著我去负责,太多的伤痛等著我去承受,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刻,我才能感到温暖和安全。他就像能包容一切的保护伞,让我不由自主的去依靠。
"我以前是很相信他的。虽然常常觉得怀疑,却总是说服自己‘他对你那麽好,他说的都是真话!'直到今天他亲口承认,我才知道是自己太蠢。"我抬起脸来看著他,不知道该怎麽说,隔了半天我低声问:"你会离开我吗?会骗我,会对不起我吗?"
"不会。"他说,"我会一直陪著你的。"
"对不起。"我说,"我总是这样,刚才吓到你了。我有点控制不住。"
"不要紧,反正我知道怎麽让你平静下来。"他微笑著说。
我闭著眼睛靠了一会儿,在心里无声的回应著他:"我没事了,在你身边我就不会那麽难受。"
我站起身,抓了抓头发:"难得的周末,该干什麽呢?恩,今天我们要不要做点好吃的?"
易子衿说:"你随便做什麽都很好吃。"
"那好,我来想想菜谱。"我边说著边打开冰箱,那里面却空空的,只剩下几个鸡蛋和一袋面包──我这才想起一周以来都没出过门,冰箱里的库存早就吃的不剩什麽了。"受不了,冰箱里什麽都没有。我看应该去买点什麽了。"我说,心里盘算著不但是菜的问题,还有易子衿一直都穿著我的睡袍和内衣裤,他倒是不介意,但这样马马虎虎的对待他却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我想我应该多给他买些东西,让他住的更舒服点,这样才像是我在照顾他呀。
我打定了主意,说道:"易子衿,今天我准备去买些东西,恐怕比较多,时间会长一点儿,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回来给你做晚饭,行吗?"
易子衿说:"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颜东君过会儿不是还要带人来给你做检查吗?"我说,"你在家好好等我就行。"
"那好,早点回来。"
我听著我们之间的对话,就像是小家庭里丈夫和妻子一般的自然温存,带著莫名的幸福感觉。
我驾车前往附近的超市,在生鲜区搜罗了一堆我认为他会喜欢吃的蔬菜肉类,足以把整个冰箱塞满──他住在我的公寓里这麽长时间,我到今天才真正想到要做他喜欢吃的东西,买他喜欢的用品,未免有点後知後觉,但好在还不算太晚。不过,对於买菜的感觉我倒是一点也不陌生,虽然从车祸醒来之後几乎一次也没做过这样的事,但干起来居然顺顺当当,有条有理,边买的时候就已经一边想好了能做出什麽样的菜色──我自己有点疑惑,看来我不光曾经是鸿基的总裁,还真的曾是模范丈夫?
随後在楼上的日用品区我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单在睡衣的货架前我就选了半天,给自己买东西都没这麽认真过。白色的?我的那件就是,他穿著真是好看。我眼前浮现出易子衿穿著那件白色的睡衣站在我面前的模样,头发有点湿漉漉的,胸口敞开著,让人的眼光情不自禁的往下移去,白色衬的他的脸又一种孩子般的干净柔和,但那性感红润的嘴唇却总在引诱著人想吻住它。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更加喜欢深蓝色,诱惑又沈静,神秘又温柔,他穿著这样的睡衣会是什麽样?白皙的肌肤会因为深色的映衬显得更加耀眼,晚上的时候他身体的轮廓会若有若无的隐没在黑暗中,只有抱住他才能感受到他温暖的气息......只是这样想著我就感到脸上在发热。搞什麽?我对自己说,不就是给他买件睡衣麽,竟然会想那麽多,真是无药可救!
回来的时间还是比预想的早了不少,我有点费力的把堆满了汽车後座的东西挪了出来,心想易子衿多半会感到一点惊喜。深呼吸一下,我想方设法把所有的购物袋全挂在在身上,把自己弄得像个活动式多功能衣架,一鼓作气向楼上冲去。
我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脸上的笑容和脱口而出的招呼声立刻全都僵硬的顿住了。眼前的突如其来的情景,让我猝不及防的猛然窒息。
颜东君斜著身子靠在窗边抽烟,整个客厅里烟雾缭绕,乌烟瘴气,可扑鼻而来的却是浓浓的血腥味。易子衿靠在沙发里擦著一把手枪,那优雅冰冷的金属制品在他手里被盘弄著,映著他冰冷漠然的表情。他面前是两个高大的男人,似乎是他的属下,正等著他发号施令。地上躺著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看上去已经死了,以奇怪的姿势僵硬的扭曲著,散发出一股新鲜脏器的腥味,跟烟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想呕吐。
"行了,把他尸体搬走,这里弄弄干净。"易子衿头也不抬的擦著枪吩咐道。
那两个人立刻手脚熟练的搬起那具尸体,想把他塞进麻袋。在他们将他抬起来的时候我浑身一震,心惊肉跳──那个男人头发花白,满身是伤,血浸染了厚厚的西装渗出来,看上去被折磨了好一阵子,额头上又黑又深的一个弹孔,混著红红白白的类似脑浆的东西弄污了整张脸,那是一张熟悉的脸,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是余董事长!我想到了,英发电子的董事长,曾经在晚宴上见过一次,那时他还很有意思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莫离认识,後来进一步和莫离合作,似乎正准备签约低价并购鸿基的一些子公司。而现在他已经成了一具死尸,正被两个人麻利的塞进袋子,抬出房间!
我像是瞬间被夺走和魂魄和呼吸,巨大的恐惧感席卷了我的全身。"砰......"我手里提著的东西全都落到了地上。易子衿猛然回头看著我,我只觉得一股寒意冲上大脑。完了!我想。
不带任何思索的,我猛的关上门,飞快的冲下台阶。我听见背後他在叫我"陌,回来",更是不顾一切,就像正被什麽可怕的东西追杀,潜意识里或许下一个就是我。我的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膛,迅速拉开楼下的车门,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我像是疯了一般驾驶著汽车,飞速的奔驰在路面上,完全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断的踩著油门,急切的想逃离那可怕的一幕。我想他一定不是第一次杀人。他擦拭著那支冒著青烟的手枪时表情那样镇定冷漠,仿佛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叫人把尸体处理掉时的语气自然又从容,仿佛只是在叫佣人打扫一下房间──那是长期在黑暗和血腥中度过的人才会有的表情,那是见惯了杀人夺命的人才会有的气质。我的手握紧了方向盘,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不要停下,不要停下!!
汽车越开越远,渐渐来到了繁华街区,四周变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皱紧眉头,马路上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队,周末的下午闹市区堵车是家常便饭。我无奈的按了按喇叭,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半个小时後终於失去了耐心。我把车停在街边,下车。路边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坐著一对对的情侣,高级时尚品商店灯光闪耀,年轻人提著公文包在站台上等著巴士......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著四周的男男女女──一切都显出这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城市的下午。我的心里慢慢变的平静下来。
只是,这里是哪里?为什麽感觉如此熟悉?为什麽不知不觉我就走到了这里?为什麽到了这里我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
街口是一家珠宝店。r
橱窗里淡淡的暖色灯光,黑色的丝绒像水一般的流泻下展台,那上面只有一副油画,一个欧洲男子低著头,看著桌上的一枚戒指,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在叹息一般。那戒指闪著晦暗的银色光泽,却显得无上的高贵优雅。
我像是著了魔一样,迈步走进那家珠宝店。店里并没有陈列什麽东西,只有充满年代感的手织地毯,古老的水晶壁灯,英国王朝复辟时期风味的家具,一些看上去还没完工的带著陈旧风味的手工。店员殷勤的拉开门,问道:"先生,您需要什麽吗?"
"这里感觉不错......我似乎以前来过......也许买过什麽珠宝......"我喃喃的说著,突然惊愕的住了口,这家店没有任何标志和特征来表示它出售的到底是什麽商品,为什麽我却一下子就知道这是一家珠宝店?
"我们这里的珠宝向来都只接受订做,并且式样和款型都是保密的,只按照您一个人的要求设计打造,永远独一无二......"店员微笑著介绍,我怔怔的站在那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是酸,是痛,还是无法排解的忧愁?
眼前的灯光似乎突然昏暗了起来,身体也感觉有点冷,熟悉的店面,熟悉的介绍,曾经,曾经......有那麽一个片段浮现在我的脑海:那是一个冬天,我寻找著城市中最昂贵最别致的珠宝店,最後来到了这里。
我要定做一枚戒指。一只男戒。它象征著永恒的爱情和愧疚。我要把它戴在我心爱的人的手上,对他许下永远爱他的誓言。
戒指的背面要刻下我们的名字。C.M和M.L。它表示我们将要永远在一起。
我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店门,我的头开始剧痛,痛的像要裂开,痛的像要流出血来。在无人的角落里,我紧紧抱住头,猛的用手敲打著头发,仍然阻挡不住往事伴随著疼痛汹涌而来──
"这戒指可以在一个月内做好吗?"我微笑著问身边的店员。
"为什麽要这麽急呢?"
"恩......因为......我的恋人本来要离开我,最後却没走,仍然陪在我身边,所以我想他应该还是爱我的。你看,很快就要到圣诞节了,我打算在那一天向他求婚......"
"但、但您定做的是一枚男戒啊......"
"哦,没关系,他会喜欢的......"
"不......好痛,好痛!"我抱著自己的头,撕扯著自己的头发,"不要再想了,痛死了,我受不了了......"
我沿著墙角蹲下身来,嘴唇被咬出了血,十指紧紧扣进头发,我想我很久没有吃镇定神经的药物了。这段时间来我总是在易子衿的怀抱里安然入睡,在他的抚慰下很快恢复平静,头痛也很少发作,所以我停了药。该死!恐怕正是因为这样,现在才痛的这麽厉害,一发作就不可收拾!
精致优雅的银色戒指放在我的手心,背面刻著我们的名字。我将它握住,仿佛把我的心跳也一并握在了我的手掌里。它凝聚著我全部的爱,我要把它送给我最爱的那个人。
我全身都在发抖,只觉得头越来越重,身体却越来越轻,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眼前渐渐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见,意识在离我远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我就会这样昏死在无人的角落,但我没有──迷迷糊糊之中,有人向我跑来,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横抱著我站起身来。
"不要,放开我......"我无意识的呢喃著。
"终於找到你了,不会有事的,"有人在我耳边轻声的温柔说道,"我来了。我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
还是同样温暖的怀抱,同样轻柔的抚慰,我的头靠在那个坚实的胸膛前,陷入了沈睡。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仍然在自己的公寓里,我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睡衣,易子衿坐在我的床边,眼里满是血丝,似乎一夜都没睡,正在翻看著抽屉里的药物说明书和我以前的病历。
我拉下被子,喘了一口气,易子衿转过头温柔的说道:"你醒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摸我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