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空地上还隐约可见的齿轮印,冷笑声:现在你满意了吧!可以放过我了吧!
脱下满是泥污的外衣,我洗了手,擦了脸,抛开那些烦恼事,吃饭去也。
下午同样到地里搭大棚。
晚上回去躺在床上,我腰酸背痛,疲倦不堪。
做农活,用的都是体力,像我这种从来都坐办公室的一下子下放到地里,实在是不能马上适应过来,尤其这里的活实在不轻松。
为了赶时节,必须把暖棚里已经没用的西瓜藤除掉,重新搭棚好让新苗发芽。这一大片一大片的地,看着就让人脚软,何况做起来!
但我没立场也没资格抱怨,要是老伯一家不收留我,我恐怕成了流浪汉了,而且我还有那么多负债,近百万啊!得好好计量计量......
目前出去的话,估计也没人会雇我,再做投资的话,我现在也没本钱......只能再等段时间再说了。
我寻思着以后的打算,迷迷糊糊睡去了。
隔天清早喝了粥,又和老伯一起下了地。
因为有了经验,现在我做起来驾轻就熟,就是身子还是不习惯。老伯人也不错,并不怎么催促我,还看我累了就要我在边上休息一下的。
可我也不好意思三翻两次地休息,而把主人晾在太阳底下干活啊!于是一个上午休息了短短三次后就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直到傍晚收工回去时,远远地居然又看见了那辆醒目的黑色越野车!
第九章 心防(2)
车里的人走了下来,还是那般光鲜亮丽、丰姿绰约的样子,相比我的浑身是汗、满身尘土,更显得何其狼狈不堪!
但我依然挺直了背脊,昂首挺胸向我住的地方走过去。
世人多注重外表的华丽,却忽视了内里的肮脏。
如今,肮脏的决不是我!所以,狼狈的也不会是我!
你看吧!随你怎样想。我不在乎。
"怎么又是那位先生啊!"老伯疑惑地说,"他有什么事嗫?一直来这里......"
我没有说话,和平时一样往来时路走去。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我依然不为所动,步伐坚定铿锵。
在还剩十几米时,他迎了上来,似乎略略皱了皱眉头。
我无声冷笑。
他打量了我全身上下,伸出手,我却忙避开了,冷冷看了他眼,绕过他,继续走我的路。
他没说话,也没再追上来。
他在想什么,我没兴趣知道。他来干什么,我不想费心猜测了,我也管不着。
洗了澡,吃了饭,我早早就关灯睡了,因为我真的很累。
临睡前,在来到窗前拉上布帘时,我看见了那块有些坑凹的空地上的黑色影子,还有车边侧靠的一个人影,明明灭灭的红色火星在上弦月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没有迟疑地拉上了帘子,倒头睡到简陋的单人床上,不一会就睡实了。
清晨起来走过那空地时,我无意间看见地上散落的不少烟蒂。
我漠然地转开视线,问老伯今天要干的活。
"阿宁,你看喏!那人又来啦!"农舍主人过来指着外面对我说。
我淡淡应了声,并没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到底是什......"农舍主人似乎对他的来历有些好奇,但顿了顿还是没问出来,改了话题道,"这年,还没见过谁的耐心这么好的咧!天天都准时来诶!"
没错!天天!每到傍晚六点半,屋前的石子路上就会扬起厚厚的灰尘,然后出现他的身影。这样的情形已经维持一个星期了!
我敛眉深思。
东方御啊!我真的不懂你!
不择手段把我逼入绝境,又这样天天出现,却不再动用高压政策,改以怀柔手段,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你对我推心置腹,我却视而不见,走得决然,你觉得你受伤了,觉得你的自尊被侵害了,所以你展开报复?还是正如你一直在说的,是为了和我做朋友,这一切只为了留我在身边?还是再简单点,纯粹是为了那一月之说?
或者,各种因素兼而有之?
然而,你不觉得太过么?对一个没有深仇大恨的人采取这样的手段,你不觉得太超过了么?别忘了,最有资格报复的人是我啊,不是你!
不管怎样,若说是为了你简简单单的一个目的,那么,这样也太夸张了!
还是像你这样出身名门的公子,都不懂得考虑别人的心情,只会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我已经懒得去揣测你的用意了。
你又觉得在你这么对我后,我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他等在外面,我还是没理会。
他天天来,可我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除了那天的那一记冷眼,我甚至都没再看过他。
"阿宁啊!你不去和他说说吗?有什么误会的话讲清也就好了哇!看来,他真的很把你当朋友看的哪!"
我又是淡淡一笑而过,看着老伯:"对不起,可能给你们带来不便了。如果打扰到你们,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哎呦!什么对不起!你们城里的人就是规矩多,动不动就来个道歉。那位先生也只是在这里等而已,什么事都没做,又打扰我们什么了?你不想去就不去,我们也不说什么的,只是看他有点可怜......"
我听了彻底无语。
什么事都没做?只怕即便他或许真做了什么,你们也不知道。而且他可怜?
得了,即使真可怜,那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我笑笑,没再说话了。
不过,说起他做什么的话--
我凝神沉思:这段日子倒是很安静,他是真没动,还是......
已经像以前一样早就布好了局,只等他一声令下,收网。
这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么?
他做事一向神不知鬼不觉啊......
而如果,他真动了,我又该怎么办?
我抬头看着屋外的天空,眉宇微锁。
东方御啊!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很好玩么?花那么多精力在我身上,你得到了什么?你那公司都不用管了么?你就不用面对董事会的压力么?那样快速收购两家中型企业,怎么看都挺匆忙的样子啊!现在又天天花上几个小时来这里,你真是闲得发慌么?
又三天过去了,来的人还是来,不理的人也还是不理。
双方都坚持不懈。
这种状况,真是有点可笑,也有点--诡异!
这天,终于再度经过他身边时,我停住了。
"你还想怎样?"我沉声说,眼睛却看着地面凹凸不平的泥土石子路。
"我想你回去。" 他一叹,"现在是你想怎样。"
我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抬眸凝视着他,当着他的面,嘲笑道:"说得好像你多好似的!我想怎样......哼!由得了我说了算么?你看看清楚,我现在这样,是谁的杰作?啊?"
"如果想要出这口气,那等你有了足够的财力不是更有希望?"他的声音很温柔,他的神情也很温柔,他浑身上下都很柔和,你绝对想象不到一个看上去有点纤细,看上去如此温和谦雅的人,居然会有那种手段!谈笑间,令对手灰飞烟灭的谋略战术!
"回来,回到风扬,我给你扳倒我的机会。"他慷慨地说,"那里才是你施展的地方,才有你驰骋的平台。"
我盯着他,冷笑着,走了开。
这夜,我却睁着眼睛,很久很久,没睡着。直到近半夜时,我听到了轻微的引擎声,接着外面射入的两束灯光照在我屋子里窗对面的墙壁上,转瞬即逝,接着一切归于黑暗和寂静。我慢慢睡了去。
清晨,烟蒂在老地方静静躺着,我可以想象它们的主人在使用它们时的样子。
亲自来接我,一副好口气,任我怎样都决不还手的样子。
一向是他拿手的,先把人打击彻底了,再软言相待。软硬兼施的尺寸,他拿捏得很准呢!
我是个凡人,更是个俗人,所以既然他给了台阶,我就下了。
毕竟比起饿死,我还是情愿稍微折损下面子的。事实也是--容不得我说不。反正,其实我在这人面前也着实没多少面子了......
而且,我一直暗暗担心的是,如果他再对付起老伯他们,那我就真罪孽深重了。农民的生计全在这些土地和农具上,他们的生活比什么都要脆弱,经不起一点折腾啊!
而他这么多天来一直没行动--也许有行动,只不过没要效果显示出来而已。
高明如他,必定也知道我的顾虑,所以,才花时间等我最终的抉择么?
这招真是高干到极点了!
他因我动而动,而他给我的时间有多少呢?他还愿意等多久?如果结果显示他这么多天的等待都白费了,想必到时小心眼的他必定盛怒吧!那么那些没有丝毫背景的人承受得了他盛怒下的报复么?
他对人性真的摸透了,算准了。
所以,他赢了。
于是,在他出现在这个小镇的第十一天后,我打包了行李,出现在他越野车旁。
想来,我真是可笑了,平白折腾了一个月,结局还是一样。
第九章 心防(3)
只不过不像他当初信誓旦旦说的"不出一个月就回来",现在是过了一天。
我自嘲地笑笑,我也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虽然有点幼稚了......
回去后,我住回了原来租的房子,不是被他买下的那间,是之前我还没离开风扬的那套公寓。
原本他问过要不要重新找套好点的,却在我冷笑连连中作了罢。
他并没有上来,却把两副钥匙都给了我,想来是早就准备好我会低头的了。我想大叹!
两副钥匙,一副是这套公寓的,另一副是那被他买下的房子的。
"你什么意思?"我看着手里的钥匙,握紧了,豁然抬头怒道。
他轻飘飘地看了我眼,淡声道:"只是跟这里的物业说了下先别租出去,租金还是要你明天自己去付的;至于另一把,反正那房子我也没用,你随便处置吧!实在不要的话把钥匙仍了也无所谓。"
我气结。瞧瞧,瞧瞧这德行!
我不发一言,拎着稀少的行李转身就走进公寓,任身后玻璃大门在我用力过猛的情况下开开关关好几次。
开门进去,我没有开灯,东西也没放好整理好,就走到阳台,看着灯光点点的城市夜景,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踪了。
何去何从呢!人生,像什么?
一个月零一天前,我走得潇洒,并且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离得远远的;然而,一个月零一天后,我又回来了,带着深深的无奈和疲惫,只怕再也离不开了,除非那人自己放手......
突然又烦躁起来,我拿出了烟,点了根来抽。
垂眸看着红色的星光,我眯起了眼,突然想到那晚在农舍时看见的那幕。
上弦月,月下影,配着同样的红色星光,在夜里忽明忽灭。
那时,他想什么?那么多天,十一天,每个晚上,直到深夜,他就这样静静站着,抽烟,第二天留下一大堆烟蒂,那么长时间,他都在想些什么......
我眉头皱了紧,低头看着这微弱的火光,只觉更加烦躁,甩手捻熄了扔到阳台地上。
烟味远去了,我双手撑在阳台栏杆上,仰头望着天空。
月亮,很圆,很清,很冷,也很皎洁。
我深呼吸几次,什么都不去想,就这样呆呆望着明月,清冷的月辉让我的心情也宁静下来。
我做了大半夜的自我建设工作,终于在第二天去上班时,情绪冷静了许多。
但是,不过才静了十分钟不到,就又吵开了。
原因是,我才走进风扬底楼大厅,那里的接待小姐就让我直接上总裁室。
去就去吧!反正也不是没去过,问题是那家伙竟然自说自话给我换了工作!
于是,一言不合,再度剑拔弩张。
我不禁怀疑我和他是不是天生范冲!
要不是我神经够韧,有谁能受得住他这样的摧残的?
我瞪着安然坐在真皮椅上的他,压着声音、咬着牙齿道:"你这是徇私!不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的作为!你,你--"我气得有点语无伦次,连了几个你后,我吸口气,缓下情绪,严肃道,"你给我恢复我的职位!"
他好整以暇地抬头看着我。
虽然我俯视,他仰视,怎么样角度也是我比较占便宜,可偏偏气势却倒了来。
不是说我不够凌厉,而就是因为我气势太凌厉,而他太从容、太自若了,无形中就变得我居于劣势了。
"那你倒说说怎样才不失为一个合格的管理者?"他笑。
"这--"我才不会真傻得把他问的当真来回答,我双手撑上他大办公桌的边缘,沉着声音道,"你不要把我当傻瓜耍,要是需要我来告诉你的话,你就等着被董事会开除吧!"
他又一笑,接下来的话题却转了转。他淡着声调说:"我看了你之前进来时填的表格。"
我闻言挑眉。什么表格?重新回来后我还没写过一个字,那他指的......
表格?莫非是半年前进风扬的履历?
我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我默不作声,静等他接下来的举动。
"还有哪些是你人事资料上没写的?"
他问得云淡风清,我却眼皮一跳。
"都写了。"我淡淡说。浑身的气势敛了起来,小心应对。
他一笑,靠入椅背,看着我,开始如数家珍:"理财师资格证书,MBA证书,剑桥BEC证书,ACCA证书,英语专业八级,日语一级......"
我一惊,越听脸越黑。他怎么知道的?
"还是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企管双硕士。"
他看着我,就这么娓娓道来,平静无波的声音,却是一项不漏地说全了。
"Stop!"我终于冲口喊,"你想怎样?"
"不怎样,爱才罢了,当然想招拢你这样的人才了。"他笑得好不奸诈,"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如此人才,怎能埋没而不予以重用?"
我脸色一时间花花绿绿,可谓精彩纷呈。
"你看,我这样为企业招揽人才、对员工关怀倍致的上位者,可还合格么?"他极其谦虚地向我领教着。
我眉头又皱紧了。
"你的确是位对员工‘体贴倍致'的好上司,既然如此,作为优秀的管理者也应该会考虑到员工的意愿--"
"当然!作为员工也会为企业尽心出力,企业不会忘记这点的,定然也会报答员工的辛劳。付出都是双向的嘛!"他笑地温和。
我眯眼。
"你已经有三个狠角色做你特助,还有五个秘书,用得着再叫我也来吗?我看不出这对我是重用到哪里去!"迂回战术不过浪费时间和口水,我来直接的。
"OK!既然总裁特助你不要,那就做我的CFO吧!"他也回得爽快。
"不!太累了!我不干!"我拒绝得也干脆。
"那就做我的助理。"
"也不!" 离你太近了。
我淡然道。当然后面这句没说出来。
"不行!特助和CFO,你必须选一样。"他终于也略略皱了下眉宇,一直闲适的态度微微严肃起来,虽还不严厉,却带着不容置辩的坚决。
"我一个都不选。"我看着他,毫不妥协。
他不做声了,凝神看着我,那隐含睿智的眼睛再度高深莫测起来,连那张精致的俊脸也深沉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他,我突然有点心慌。有种被透视的感觉......
"我说过给你机会来报复我,你就这么放弃了?当一个企划部的小职员,怕是连接触我的机会都没有吧!你要如何累积起你的财富地位?你就这么喜欢呆在基层?还是--"
他一叹,起身来到我身旁,看着我说:"你就这么不愿呆在我身边?这么不愿看见我?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远离我吗?你怕我?"
第九章 心防(4)
"谁说的?"我握紧拳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就跳起来,叫道,"我会怕你?"
"不是?"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继而笑道,"那好,既然你犹豫不决,我替你定了,即日起担任我的高级特助。"说着他返回他的办公桌,坐下,拿出纸笔,刷刷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