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之上————夕风神

"不，是我来早了，梁小姐。"韩丞礼貌地挽起梁以姗的手，"歌剧就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梁以姗微微地红了脸，低下头，笑道，"谢谢。"
歌剧到底上演了什么，说实话，韩丞一点都没有关心。旁边的梁氏千金却是一脸的关注，仿佛那些台上演出的生生死死和她息息相关。韩丞从小就讨厌这种东西，电视剧啦，电影啦，他都一概不关心。因为那有一种窥视了他人生命的错觉。
可是无论窥视了多少，也无法牢牢掌握住自己的；这种感觉，让人从心底厌恶。
歌剧结束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韩丞开车带梁以姗去一家高级酒店吃晚餐。端端正正地切着牛排的时候，他脑子里莫名想着的却是在上海和璟如深夜去吃大排档，璟如很怕吃辣，自己却偏偏点了很多香辣小龙虾塞给他，然后看着他吃得满脸通红，眼角还有控制不了的泪花涌出来。
韩丞不由地笑了起来。
梁以姗抬起眼睛看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韩丞这才发觉自己有点失态，忙说道，"抱歉，梁小姐，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有点神游天外，请你千万不要介意。"
"恐怕不是‘有时候'吧。"梁以姗意有所指，表情黯然神伤，"这大半天来，我觉得和韩先生在一起非常愉快，可是韩先生怕不是这样想的吧。"
"哪里，和梁小姐这样的美人共进晚餐，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韩先生，你就不要再掩饰了。我是个女人，女性向来心细如发，很多事情，都看得比较透彻。"
"梁小姐，你究竟想说些什么？"韩丞颇有点不耐烦。与其在这里婆婆妈妈，还不如大家好聚好散，个人分头快点回家去。
"韩先生，大概我说得有些过份。可是请你也体谅我一下好吗？"梁以姗喝了口红酒，又道，"我从来没有和人去相过亲，这次和你，是我的第一次。我原以为韩先生绅士风度，这一天可以很开心地度过，我们彼此之间也能增进了解。可是我没想到的事，韩先生居然没有把半天心思放在我身上。"
"梁小姐......"
"我明白的，"梁以姗打断韩丞的话，"韩先生，一定是有了喜欢的人了吧。"
韩丞脸色一变。
见韩丞脸上露出戒备的神色，梁以姗凄凄一笑，"是吗？果然，我想得不错。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有一个喜欢的人了。只可惜......我到前几天才猛然发现，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我。"
"哦？"韩丞扬眉，"梁小姐是打算用这些时间来感叹身世的吗？"
梁以姗被韩丞抢白一句，表情有些尴尬，"韩先生，我只是想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那可就对不起得很了。"韩丞笑道，"我也不是什么沦落人，我和我喜欢的人是两情相悦，只不过看着我老爸的面子，才出来和你见上一面罢了。梁小姐，既然你也看出来了，我想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说实话，这一下午陪你下来，我又累又闷，心情简直糟糕透了。怎么样？我送你回去吧？"
梁以姗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被人这样无视过--当然，那个人除外--她苍白着脸，愤愤地站起身，拿过一边的小包就往门口走去。
韩丞笑笑，叫来服务员结了帐，也随着梁以姗走了出去。他先去停车场把车子开出来，在还站在外面没动的梁以姗面前停下，摇下车窗说道，"梁小姐，我送你回家吧。"
"多谢韩先生好意。"梁以姗冷冷地道，"我已经叫我们家的人来接了。"
"那，我就住祝梁小姐一路顺风喽。"韩丞又把车窗摇上，车子顿了顿，就迅速的发动起来，随即扬长而去。留下梁以姗一个人，空对着车尾没有风度地咬牙切齿。
***
韩丞在半路上拐了个弯，跑去纽约夜市的路边摊买了一堆小吃，才优哉游哉地回了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九点，主楼的大半都早早地息了灯，韩丞乐得自在，拎着小吃兀自就上了侧楼的卧室。
徐璟如的卧室已经房门紧闭，韩丞想了想，没有去敲门，却从自己房间里的暗门开了锁悄悄走进他的屋子。徐璟如的卧室灯光调得很暗，房间自带的浴室门紧闭，看来他正在洗澡。韩丞也不急，把小吃往桌上一放，自己伸手伸脚呈大字型的躺在了床上。
没过多久徐璟如就洗好了出来，看见床上多了个人，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发现是韩丞，更加惊讶无比。
"韩丞？你怎么已经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啊。"韩丞笑眯眯地从床上起来，一把拉过徐璟如把他抱在怀里。恩......璟如身上的味道就是好闻，比那个女人的香水味好多了。
"可是他们都说你一定会很晚回来......"
"他们？谁？老头子啊。"韩丞摇摇头，"你可别听他们瞎说。"
"哦。"徐璟如低低应了一声。
韩丞觉得有点不对，把徐璟如的脸扳过来一看，不由得喜笑颜开。"你眼睛很红哦，哭啦？他们欺负你？"
"没有。"徐璟如连忙摇头。
"那就是在吃醋喽~"韩丞大为高兴。
徐璟如脸一红，把他一把推开，一转眼看见桌上放着的塑料袋，好奇问道，"那什么？"
"哦，街边小吃。"韩丞把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在桌上放好，又在袋子里掏出两双筷子，把一双递给徐璟如，"呐，你的。我在中国城的一家小巷里买的，烧得很好的香港小吃哦。光看着虾饺的样子就馋涎欲滴啊。"
"你，你没有吃晚饭吗？"徐璟如疑惑。
"和那种女人吃饭哪会饱啊，我现在只有和璟如一起吃才会吃得下东西。"韩丞向徐璟如挤挤眼，"啊，对了。"
韩丞忽然表情变得分外严肃，"我想，这样拖下去总不是办法。索性和老头说了。明天，你看怎么样？"
"......啊？什么啊？"徐璟如一时没有听明白。
"我们的关系啊。对不起，也许会对你造成一些伤害......"
"我没有关系的。"徐璟如忙道，"可是你，你父亲......"
"不要再去管他啦。一直顾虑着这种事，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哦。"韩丞笑道，"大不了被他赶出家门喝西北风啰，倒是后璟如你要养我啊。"
心知这次坦白决不会像韩丞语气中那样轻松，然而看韩丞已经下定决心，徐璟如也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韩丞是为自己好，他不愿自己饱受屈辱，所以宁愿牺牲自己的前途和父亲决裂。这个时候，也不再只是单单感动那样简单，他为了自己牺牲那么多，那么自己呢？
或许，等到明天，他就可以和他，共生死了。

26 坦白
韩丞第二天刚一下楼，果不其然就听见了父亲压抑的怒吼声。"韩丞！你是怎么回事！看不中梁小姐也就罢了，何必弄成一团僵局！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梁氏是我们的大客户嘛。"韩丞冷冷地耸肩，"可是那个女人摆明了就是那我来当忘记旧情的东西，她自己都承认了。我是可以被人这样利用的吗？"
"韩丞！别不知悔改！"韩智野怒极反笑，"你不甘被人利用？那你怎么不想想你一直到今天还是我手里的棋子！不论你做得多好，继承了我的公司，你始终只是在我的余荫下生活和工作的！"
"所以我决定从今天不再做你的棋子了。"韩丞也微笑，"父亲，我们是时候说再见了吧？再这样相互伤害下去，我们彼此都没有任何好处。"
"......你说什么？"韩智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大不了，我们断绝父子关系。"
韩智野僵硬了几秒钟，然后迅速地反应过来，"断绝父子关系？你吃错药了吗？"
"我向来吃的东西都很干净。"韩丞说道。没过一会儿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过头去，看见徐璟如走到了自己身边。他向徐璟如如笑笑，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韩智野一愣，隐隐约约觉察到他们想要对自己说的话。"你们......"
"如你所见，我们是情侣。"韩丞大大方方姿态昂扬地说道。
"什么！"虽然听到了自己预料中的话，韩智野受到的打击却依旧大到难以想象，"韩丞，我不许！你知不知道，如果这种事情传出去，我们韩氏的风平将一落千丈！开什么玩笑，韩氏的继承人是个同性恋？！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不许？不许也没有用。"韩丞笑道，"我们早就有关系了，而且我不打算再放开他，我要和他在一起。永远。"
徐璟如默默地反握住韩丞的手。手心潮湿，脉动模糊而清晰。
"韩丞！你，你......"韩智野震惊之下居然说不出话来。这个可恶的......！他怎么能够胆子大到这种程度！一眼瞥见站在韩丞身边的男人，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躯，最多只能算是清秀的外貌--明明没有什么姿色可言，究竟是用什么迷惑了他的儿子的！
韩智野走上前两步，高高地扬起手，作势就要打在徐璟如的脸上。韩丞抬手一隔，牢牢地阻住韩智野的动作。韩智野尴尬地抽动手臂，好不容易才从韩丞的控制中抽离，收势不及，倒向后退了几步。
"父亲，我和璟如已成定局，我想你也不好意思生生地拆散一对相爱的人吧？"
"相爱？就算你们爱到死去活来，也不管我的事！总之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韩智野快要临近发飚的临界点。
"父亲，你难道忘了你以前喜欢的女人么？"韩丞忽然道，"你还记得你们那时是多么相爱？可是你为了向上爬，自己忍痛割舍了她，和我的母亲结婚。不管如何，你应该明白那种永失所爱的感觉吧？"
韩智野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抽动。
"我和她，和你们两个杂种不同！我们......"
"是不同，因为你没有像我对璟如那样坚定。父亲，你是个懦夫，你永远也只能做个懦夫，因为你丝毫都不敢让自己的心去爱。我不会像你那样，我会牢牢抓住属于我的人的。"
韩丞说罢，和徐璟如相视一笑。
韩智野气急败坏地道，"不许你侮辱我和她的感情！"
"没想到啊，父亲，你还真是固执。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的吧，她的死，其实完全是你造成的。如果你可以留下来和她在一起，或许你可以让她很幸福，你们可以生活得很幸福，可是你却为了金钱和权力抛弃她。你难道没有一点点的羞愧吗？"
"你......"韩智野仿佛被人戳中最痛处，脸上一片扭曲，"你，你是我的儿子！"
"对啊，怎么？"
"如果你敢和这个男人跨出大门一步，我就如你所愿，断绝和你的父子关系！从此以后，你有的一切，就都灰飞烟灭了！"
"别威胁我。父亲。"韩丞浅笑，"你以为我会害怕吗？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为了所谓的钱权，就会放弃我的爱情？也许在你眼里，在很多人眼里我都傻得不行，可是真正的爱情不就是这样？我爱他。我不会放弃他。我要和他在一起。没有钱又怎样？我可以自己再挣回来。"
这是韩智野忽然注意到徐璟如身后有两个旅行箱，他一惊，叫道，"韩丞，你别执迷不悟！"
"和你在一起，才是执迷不悟呢。"韩丞笑，牵起徐璟如的手，两个人拉着箱子，走出了韩氏的大门。韩智野在他们背后大声怒吼，要韩丞回来，韩丞只是充耳不闻。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然而还有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对吗？

27 尾声
韩丞和徐璟如一起回到了中国，上海。果然如韩丞想的那样，韩智野把他所有的资金都冻结了，银行卡什么的也全无了用武之处。只是报纸上迟迟没有报道出"韩氏父子分裂"这一个惊天丑闻，想来是韩智野怕丢面子，还有怕失掉股民的信心，才隐忍不发。
"他或许是等我哪一天会回去，趴在他的脚边，求他让我回到韩氏吧。"韩丞咬着面包，喝了口柳橙汁，一边翻报纸一边说道。
徐璟如坐在他的对面，和韩丞的无所谓不同，脸上却颇有担心之色，"这个不是问题，倒是你，不去找工作吗？"
"担心什么啊你。"韩丞亲昵地骚乱徐璟如一头刚刚梳好的头发，"我这种哈佛的高材生，难道会怕没有工作等着我吗？"
"可是你父亲......"
"谅他也不敢去那些公司说什么浑话。业界可是很敏感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如果他和那些老总说，我儿子要来你们公司应聘，你们千万不要收他；你猜人家会怎么想？搞不好风言风语立时就起。"
徐璟如听罢松了一口气。"那今天你......今天是休息日啊。"
"没关系，我都想好了。钟凌那小子不是欠我一个人情吗，我看他最近回了中国，一派春风得意的欠扁模样，我就去吃他的好了。"韩丞笑得得意洋洋。
"钟先生？"徐璟如想了想，那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你呢？"韩丞道，"你要辞职吗？"
"过一段时间吧。先把适合的工作找好了，再去辞职。"徐璟如应道。
"我说你也真是，"韩丞摇头，"有必要吗？你在那里工作的又不错，何必去另寻新的，这样一来不又都要从头而起。"
"我也是复旦的高材生啊。"徐璟如学韩丞的口气笑道，"我在想，你父亲虽然顾及韩氏的威信，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我可不同。我只是韩氏的分公司的一个小小的助理；再说了，新来的那个总经理，一看就是韩先生的亲信，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被硬塞上一个罪名然后发配边疆去了。我得先为自己谋好后路啊。"
韩丞一把搂过徐璟如，在他的脸上响亮的亲了一记，"不愧是我的璟如，想什么事情都这么周到。"
徐璟如红了脸在他的怀里挣扎，"别闹了......"
陡然间觉得身后的有个东西逐渐硬了起来，徐璟如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手放膝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敢动。韩丞慢慢地啃噬他的颈项，一边沙哑着喉咙道，"你别动......再动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会出什么事情......"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徐璟如仿佛遇到了一个大救星，连忙挣开徐璟如圈住的手，跑过去开门。韩丞忧郁已极，也缓缓地踱步过去，看是什么家伙打扰的他的好事。
徐璟如开了门，只见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少年站在门外，手上是一个盒子。见徐璟如出来，少年扬起脸，奉送上一个超级明媚的笑脸，"先生，这是您的书！"
"书？"徐璟如和韩丞一起疑惑。
"是，我是程秦书店的送货员，您前天在我们的网上书店订了一本......"
"噢噢，我想起来了。"徐璟如谦然的一笑，接过少年手里的笔签了名字，又道，"我汇的款收到了吗？我第一次在网上购物，有点不太习惯......"
"是，收到了！"少年又是露齿一笑。
"网上购物？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好心情。"不满于徐璟如和那个不明少年眉来眼去（只有他这么想），韩丞示威似的慢慢从背后圈住徐璟如的腰，头搁到徐璟如的肩上，下颚轻轻蹭动。
徐璟如吃了一惊，忙轻声喝道，"喂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