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小狗————江洲菱茭

气得旺旺朝前狂奔，小黄抱着肚子大笑，一时之间，人欢狗叫久久回荡。
旺旺冷着脸头也不回，嘴里嘟嘟囔囔："我以后再也不喜欢狗！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突然醒过神来，狠狠啐了自己一口，"呸！"

3
夏季来临，烈阳喷焰，蝉声持鸣，小黄家的大黄找了块阴凉地懒洋洋地趴着吐舌头直喘气。
旺旺放暑假了，被他妈送到外婆家，旺旺泪眼婆娑神情寥落，揪着大黄的耳朵泄愤，"一个个都忙，就我是多余的。那点儿破事还以为我不知道？"大黄突然抬起头来，吓了旺旺一大跳，赶紧撒手。
大黄"腾"一声高跳，冲着田间小道四脚欢腾，一路"旺旺旺旺......"狂奔而去。
旺旺闪目观瞧，撇嘴，只见小黄肩挎竹篓手擎木棍，对着大黄哈哈大笑，摆出武林高手力劈华山的英勇姿势，威胁："大圣面前休得张狂，再敢上前，吃俺老孙一棒！"
可惜黄狗根本听不懂人话，摇着尾巴直冲过去，枉费小黄同学软磨硬泡看了半个多月电视剧《西游记》，好不容易凑了一句半文言。人家是对牛弹琴，他倒好，对狗拽文，才华之高直逼"成语创造者"。
狗蹿过去，人立而起，前爪攀上小黄肩膀，举头望天"旺旺"直叫，小黄使劲推它，"下去下去！撕破衣服我又得倒霉，你那身狗皮赔得起吗？......嗯？......哈哈......旺旺啊......你又来啦......哈哈......"一脚把大黄踹出老远，三两步跑到旺旺面前，侧头眨着眼睛端详，突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哭了吧，是不是舍不得你妈？"
旺旺大怒，一拳揍到他手背上，"关你什么事！"
小黄翻白眼捏鼻子，故意闷声闷气地抽噎："妈......妈啊......你别......走啊......我......怕黑......哈哈......"
旺旺面子挂不住，咬牙切齿，刚想踢过去，眼见小黄的奶奶从屋里出来，旺旺急忙装出万般委屈的模样，蹲下来带着哭腔求饶："我错了，求你别打我，你饶了我吧......"
小黄目瞪口呆，张着嘴直标标僵立。
他奶奶猛抬头，暴吼："小兔崽子！又欺负人，你给我过来！"
小黄大吃一惊，立刻嬉皮笑脸往家跑，"奶奶，我帮您择菜，我去喂猪，我一会儿......"
"再让我知道你欺负人，就别想吃饭！"他奶奶一把揪住滑溜的逃跑贼影，"往哪儿躲？赔礼道歉！"
小黄笑嘻嘻地转身做鬼脸，阴阳怪气地道歉："对啊~~不起！"一错眼，跑没影儿了。
旺旺瞟着眼睛闷笑，脸憋得通红。
傍晚，旺旺和外公外婆在院子里吃晚饭，屋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啊！！！奶奶，别扔别扔啊！~我马上就去写暑假作业~~我求您了~~千万别扔啊~~"
旺旺心中大乐，立刻伸头观望，只见小黄拼命抱着竹篓死活不撒手，他奶奶拎着他后脖领子，"不把作业写好就不准出去玩！"小黄点头如捣蒜，"我马上就写。"
他奶奶哼了一声，"完成不了再找你算账！"走了。
旺旺幸灾乐祸地凑过去，撞撞他，"什么好东西？"
小黄嘿嘿坏笑，瞟瞟他奶奶没注意，松开手臂，勾着旺旺脖子说："青蛙，我抓了一下午。"
篓子里装了五六只灰不溜秋的土田鸡，"要它干吗？晚上逮蚊子？"
小黄瞪大眼，"你们家这么高级，用青蛙逮蚊子？"一脸鄙夷，"什么都不懂的蠢蛋！用它钓虾子，我......"还没说完，屋里一声断喝："小兔崽子！"
小黄赶紧扔了竹篓兹溜钻回去。
旺旺愤恨："你才是蠢蛋！"
第二天一大早，旺旺啃着烧饼四处找阴凉地，眼见小黄席地坐在狗旁边，趴在凳子上写作业，嘴里嘟嘟囔囔："9加12等于21。"
旺旺站着没动。
"吧嗒"橡皮掉在地上，小黄弯腰去捡，痛骂："我都忙死了，还跟我捣乱！"一抬头，看见旺旺，灿笑，一揪狗毛，"大黄，叫人啊！旺旺......哈哈~~"大黄无精打采地叫了声"旺"应应景，眼皮一耷拉接着睡。
旺旺疾步跑过去，一脚踢在狗身上，"起来！叫你的小黄狗弟弟！"大黄吃痛，"嗷"一嗓子怪叫，怒目瞪视旺旺，鼻子喷粗气，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扑上去咬断他脖子。
旺旺惊慌，拔腿就跑，大黄狂吠紧追，旺旺吓得大哭，"外公......救命啊~~~"
小黄躺在地上甩着眼泪大笑，笑够了才慢吞吞地喊："大黄，回来。"
大黄不情不愿地站住，虎视眈眈。
旺旺的拖鞋跑掉一只，就落在大黄旁边，旺旺没胆子上前，可是脚掌被石子一硌，生疼。左右观望寻找武器，抄起一根木头，一步步挨近。
大黄突然冲了上来，旺旺来不及躲，一木头挥过去，正打在狗腿上，大黄剧痛，惨叫，掉头一瘸一拐跑远了。
旺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一步跳到小黄跟前，"啪"一个板栗敲在他头上，"你哥哥被我打跑了，你不起来报仇？"
小黄一脚踢过去，"我忙得很，没工夫跟你闲扯。"
"写完作业就去钓虾子？......嗯？你的暑假作业好像跟我的一样嘛。"
"哦？"小黄立马来了精神，媚笑着攀上他肩膀，压低声音问："你写好了没？"
"没写好，"小黄瘪了，一甩手把他推到一边。"不过......"旺旺故作深沉，"比你写得多。"
小黄兴奋，撺掇："借我参考参考。"
"行！"旺旺摊手掌，"你带我去钓虾子。"
"好！"特别爽快。
旺旺冲回家，没两分钟又冲回来。
小黄到手就抄，没一会儿，停笔敲着额头问："你这题写错了吧？"
"抄作业你还烦它对不对？"
小黄把本子凑到他面前，"3加12加9等于26？你那狗脑袋怎么长的？"
旺旺自己默算了一遍，讪笑，翻翻小黄的本子，"哟？你语文写完了嘛，哈哈......借我抄抄！"抓了支笔席地而坐，聚精会神抄作业。
小黄一铅笔敲过去，"拿来，我还没抄完！"
旺旺转着眼珠子四周扫描一番，神秘地凑过去说："不如这样吧，你抄我的数学，我抄你的语文，一会儿就能把整个暑假的作业全做完。"
小黄呵呵窃笑，点头同意。
于是--
俩人坐到一排，小黄侧着脑袋，旺旺坐得笔直，小黄够左手，旺旺瞟右眼，以极其高难度的姿势互相抄答案。
旺旺一肘子撞在小黄腰上，"‘芹菜'的‘芹'是竹字头吗？你们家芹菜长在竹竿上？"
"你还好意思说我？55减16等于49？以后算不过来扳手指，手指不够扳脚趾，脚趾不够数头发。"
"你以为我是女生啊，头发短成这样，我翻多大的白眼都看不见！"
小黄没理他，抓起作业本贴到他眼皮子底下，嘲笑，"这数学家叫苏步青，不是华罗庚！上面不是告诉你了吗？"
旺旺撇嘴，捏着他脸颊使劲往两边撕，"砸缸的是司马光，不是司马迁，文章里都说了他们中间隔着几百上千年！"
"他们不是哥俩？"小黄举目遥望天际，悲鸣："为什么不是哥俩？怎么没人通知我？"
......
几个小时后，俩人终于把作业"抄"好了。
小黄抹了把热汗，"累死我了，还不如自己写。"
旺旺瘫在地上抱怨："全是错的，我光顾着给你订正了。"
小黄问："你数学差成这样，怎么想起来先做数学的？"
"你语文这么差，为什么先写语文？"
小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旺旺从喉咙里"嗤"了一声。异口同声："先把难的糊完。"
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小黄收拾东西，一拍大腿，"钓虾子！哈哈......出发！"
旺旺急慌慌抓着本子往家跑，"我喝口水就来。"
小黄端着凳子四处呼喝："大黄！大黄！走了，钓虾子。大黄......"
大黄伸头，从墙角钻出来。

4
旺旺喝完水刚想跑，他外公揪住："慌慌张张干什么？要吃饭了。"
旺旺泄气，打开后窗冲小黄喊："喂，小黄狗......吃完了再去。"
小黄端着饭碗出来，模糊不清地"哦"了一声。旺旺生气，心说：你吃饭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吃完饭，小黄挎着竹篓抓着五六根木棍过来找旺旺，说："旺旺，拿上网兜。"
旺旺问："青蛙呢？"
"你想看看？"小黄左右扫了一眼，拉着他的脑袋摁到竹篓边，"吓着你我不负责。"
旺旺对着被扒了皮的青蛙看了又看，眼前直发飘，大着舌头说："你也太......太......"摸鼻子想词儿，"残忍了吧，书上说青蛙吃害虫。"
"那你别跟来！"小黄一脸受不了的表情，"牛还能耕田，你还不是照样吃牛肉？尽说些没用的。"率先走到前面，嘟囔："他那狗脑子是怎么长出来的？我们家大黄都比他顶用。"
旺旺大怒，举网兜对准他后背狠狠抽了一杆子，小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刚站稳冲过来就一拳，打完赶紧撤，扯着嗓子叫："大黄大黄，出来，你旺旺弟弟打我，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旺旺气不打一处来，抗着网兜紧追不舍，大骂："你就这点出息！打不过就找帮手，还是只狗......呃......"大黄突然从灰堆里爬出来，往旺旺面前一站，气势汹汹，旺旺慌忙搂住小黄的脖子讨好，小黄哈哈大笑，"老实了？还是我这狗帮手管用，"点着头得意，"一会儿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又要我听你的？"
小黄鄙夷地把他上下打量一圈，"难道听你的？你会吗？我们老师说了，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不懂装懂，要听专业人士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倨傲睥睨，"我，沈节同学，是钓虾子的专家......嗯......"眨着眼睛还想找俩文词儿显摆显摆"专业人士"的素质，可惜，水平太有限，知识储备明显不足，想装高深没那能耐，嘴里胡乱咕噜了两声混了过去。
不过，没关系，旁边这位也不是什么文化深厚的名宿大儒，过完暑假才升二年级，连55减16都会算错，难道还指望他出口成章才思泉涌？
旺旺不服气，可也没办法反驳，闷声不吭跟着走。
到池塘边上，小黄折了两柄荷叶，一人头上顶一个，拿棉线一头绑青蛙一头绑木棍，递给旺旺，"插在水边上，棍子往下坠就用网兜抄上来。"
旺旺没见识过，兴奋，乐呵呵地一一照办。
再看小黄，下水采了一捆莲蓬，躺在树荫下，剥一个吃一个，心血来潮对着黄狗拽文，"呔！大圣在此还不过来受死！"那狗还真听话，摇着尾巴踱过去，倒身闭眼，呼呼喘热气，小黄枕在它脊梁骨上，工夫不大，钓虾子专家沈节同学鼻息扇动胸膛起伏--睡着了。
旺旺偷偷摸摸走过来，悄悄顺了个莲蓬赶紧跑，剥一颗，也不去除莲心直接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脸色大变，慌忙吐出来，拖着舌头恨不得伸进水里好好洗洗，举起莲蓬狠狠朝小黄劈过去，大骂："你暗算我，混蛋！"
小黄痛叫，肚子上通红一片，跳起来就踹，"你......"愣了两秒，突然笑了起来，一摇三晃地过去，撕着他嘴角幸灾乐祸："苦吧。呵呵......偷东西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好意思打我？"一指"钓竿"，"有虾子上钩了，去，拿网兜抄上来。"说完接着睡。
旺旺回头一看，果然，兴奋，连蹦带跳地蹿过去，轻手轻脚抄上来，一只通体赤红的龙虾落入网中，拼命挣扎，试图挣破网兜逃出生天，旺旺欢呼雀跃，"哈哈......这么大啊......哈哈......我也会钓虾子了......"
小黄眉毛耸了一下，翻了个身，捋捋狗毛，接着睡。
旺旺捏着龙虾跑过来，伸脚踢踢小黄，"起来起来，你就知道睡，看看，这虾子多大啊。"
小黄没理他，旺旺扯着他耳朵拽起来，疼得小黄"啊"一声大叫，"你干什么？"
"你赶着抄作业不就是为了钓虾子嘛，这会儿怎么懒得跟猪似的？"
小黄翻白眼，躺下来，指着热力四射的太阳说："只有你这种缺心眼儿的蠢蛋才会在中午让太阳暴晒。"眼皮一耷拉，拿荷叶盖在脸上。
旺旺想想也对，但是--
虾子更有诱惑力，这辈子还没钓过呢，生平第一回啊！
顶起荷叶又溜到水边上，忙得不亦乐乎，抄完这个抄那个，不一会儿，竹篓里装了几十只活蹦乱跳的龙虾，旺旺开心，笑得合不拢嘴，偶尔钓到特别大的，激动万分，跑到小黄跟前活生生把他踢醒，炫耀："我实在太厉害了，你见过这么大的吗？"
几次下来，小黄勃然大怒，"你再敢过来我就把你扔进池塘里喂虾子！"
旺旺回去，嘟嘟囔囔："你哪是属狗的？明明属猪......"话音未落，手中的龙虾狂舞大钳子，眼瞅着就要夹到手了，旺旺吓了一大跳，赶紧扔了，龙虾连滚带爬翻身落水，旺旺懊恼之极，慌忙追赶，一脚踩空，"扑通"惊天震响，卢围同学轰然落水。旺旺吓得六神无主，双手急划，拼了命地往岸边游，直着嗓子喊："救命啊......唔......救命啊......啊......噗......"连泥巴带水呛了一鼻子一嘴。
小黄被吵得不得安宁，"腾"一声站起来，刚想骂两句，定睛一瞧，浑浑噩噩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大叫："是真的呀！"急忙冲过去，跪下来，够着身子捞他的手，满头大汗，"抓住我！快抓住我！"
旺旺已经神志不清了光知道哭，小黄趟下水去，一手掐脖子一手抱腰，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拖拖拽拽朝岸边拉。
费了半天劲，俩人脏水淋淋精疲力竭地躺在岸上，旺旺"扑哧扑哧"往外吐泥水。
小黄气刚喘匀，跳起来一拳头捶在他胸口上，瞪着眼睛咧嘴角，"好喝吗？喝死你！狗脑子！"
旺旺身体难受心中委屈，"哇"一声大哭不止。
小黄痛骂："你就这点......"眼角余光猛瞧见自己爷爷抗着锄头走来，慌忙跟着"哇哇"干嚎，没过两秒，眼泪唰唰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爷爷一愣神，扔了锄头赶过来，一迭连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小黄泪眼朦胧抽抽搭搭："我......们俩掉水......塘里了......爷爷......"
"不怕，不怕！"拍拍他后背，一手架一个，拖拖拉拉回了家。
旺旺惊魂未定神情呆滞，小黄成功蒙混过关暗自庆幸。
两个小时后，旺旺缓过来了，小黄精神大振，开始神采飞扬地描述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落水救难记，唾沫星子四处横飞，把自己彰显得神勇非凡舍身忘死大义凛然，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民生疾苦的活菩萨。
他奶奶在旁边冷哼一声，一瓢冷水兜头浇下来，"要不是你带着旺旺，他能掉水里？"
小黄傻笑，转着眼珠子想主意打马虎眼，飞奔出去，十分钟不到又回来，举着竹篓进门就喊："瞧我钓了多少虾子啊，哈哈......烧熟了请旺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