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故事————幸福的苹果树[上]

作者:幸福的苹果树[上]  录入:01-15

不行,怎么可以承认季扬这连续二十多天来亡命般劳心于工作通通都是自己害的?怎么可以承认柏原对于季扬的爱比自己要深?明明心里痛得要死,却更敏锐的从柏原的话里感知到季扬这段日子来不是为了躲避自己而借口工作就开始雀跃。可是,记忆里的一切都表明了柏原为自己付出了太多自己不可能付出的东西;努力的想去鄙视他,攻击他,却连个自艾自怜的借口都没有了。
"其实,季扬他..."张达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真空无法消化所听到的一切,心脏象停止了呼吸,四肢才会如此僵硬不堪。可偏偏意识到这里是医院,是公共场合,而这两人是公众人物。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至少先不要再吵下去。本能的去拉柏原,却没想被他狠狠的甩开。
"怎么?要做和事佬?!"柏原好像才意识到有张达这个人的存在,被辛然煽动的火焰在内心更肆无忌惮的疯长,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你又知道什么?这些年来,你不断的成为季扬的负担!你只会躺在病床上等待着季扬来照顾你,给他添无尽的麻烦!这二十几天以来,每天平均一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没有!你甚至不知道季扬已经得了焦虑症了吧?!你躺在病床上享受,季扬却每天忍受着工作的压力与失败。你持续发烧,你难受,可季扬每天全身的肌肉都是绷紧的,走两步都会晕眩!可是还要来看你!混蛋!"
简直是搜肠刮肚想出各种恶劣的表达了伤害别人,借此来自我保护。象最恶劣的孩童把戏,要把彼此都伤到见骨头,血流成河,也不肯罢休。
直到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谩骂声才嘎然而止。可三人都需要用力的喘气才能勉强维持呼吸,象受伤的野兽一样谁也不能动一下。敲门声却不缓不慢的持续着。离门口最近的张达终于动身将门打开,是季扬。
那三人那么奇怪的站立姿势,不正常的呼吸频率,季扬感觉到了也不问话。他觉得实在太累了,浑身肌肉都绷紧着无法放松。他甚至没有力气张嘴说话。可是需要说什么呢?张达就在眼前,他终于康复了。季扬伸手想搭上他的肩,借点力量然后继续坚持,怎么可以不坚持?至少,张达就是他坚持下去的力量。可张达,你为什么,面色越来越惨白,浑身抑不住的发抖?你的身体还没有好么?你为什么突然就跑开了?我在这里,你要去哪里?
彼岸花
22 张达
看见的 熄灭了
消失的 记住了
彼岸 没有灯塔
我依然 张望着 (《彼岸花》)
张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出来?是因为辛然异样的眼神么?还是因为柏原移动过来的身躯,压迫力太强?或者是因为他们之前的声音太低力量却太足震得他无所适从,而季扬却不说一句话?
季扬的眼球凹陷,脸色惨淡,青黑的吓人,站立的姿势都那么奇怪,像是木头不像人。他搭手过来,是因为太累了吧,是想借些力量坚持下去吧?自己却狠心的推开他,跑了出来。张达觉得心脏象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无法翻转。脑子里乱哄哄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什么又想不到。
他在医院门口蹲下,开始用小石子在地上画着圈圈。突然发现有几只蚂蚁在沿着墙角爬行,不一会儿就出了他的视线进了医院。张达挪了两步,扭头望进去,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群蚂蚁抬着一粒米在前行,旁边散落着一些,前面的像在引路,后面的像在守护,两侧的像是等着随时冲上去顶替。鬼使神差一般,张达跟了上去。蹲着,用蚂蚁的速度前行。张达感觉到周围的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甚至有脚步停在自己的眼前。可无论目光或脚步,通通不是季扬的。张达头也不抬,只跟着蚂蚁挪动。
沿着花坛,穿过院子,上了阶梯,左转进入走廊,回到病房前。门微掩着,从那条缝隙可以看见,一个高高挂起的大吊瓶,液体顺着它慢慢滴落,顺着细管流入躺在自己刚起来的病床上的病人体内。床头两侧,各一人,俊郎美女。
不知那俊郎低声对那美女说了些什么话语,美女突然站起来,脸上是不甘,望着病人是不舍是担忧,接过了俊郎递过来的墨镜戴上,噔噔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张达缩了缩身子,她在门口处还留恋的回头,然后顺手拉上门直接右转出去,却没有看到他。
门关上了,又开了一丝缝隙,比刚才还小。够看到那位先生脸上的心疼与担忧,看到他的手温柔的抚上病人的发丝,悄悄的滑过脸庞,最后停留在他的手上。
"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好心的护士低下头轻声的问张达。
"啊?"张达想仰头,却发现眼泪要滑落了,重重的低下头。"蚂蚁..."
"蚂蚁?哪里有蚂蚁?"
没有蚂蚁。带自己回到这个病房的,不是一群抬着米粒的蚂蚁么?可确实找不到了。
"今天医院真是热闹呢。刚听说连辛然都到了那个病房呢。"好心的护士怜悯的看了张达一眼,跟上自己的同伴。"现在门口竟然来了一个傻子。他说他在看蚂蚁,二月天里怎么可能有蚂蚁呢......"
本就不大的声音随着脚步越行越远。病房里的人却对屋外的一切动静都没有感应。那位先生专注的看着病人,眼神热烈而丰盛,满满的爱恋。张达站起身来,不自觉的踉跄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蹲得太久了。
那位病人,神情疲软但逐渐变得平和。他一定很长时间没有好好都休息累坏了吧,他这么躺着全身肌肉能不能放松,还僵不僵硬?如果他每天都能泡泡澡,还有自己也给他按摩一下现在会不会好一些?他不舒服么?为什么要扭动,眉头也突然紧锁。那个先生,左手抓着他的手,右手抚上了他的眉头,慢慢抚平了他的忧愁......
眼睛怎么会突然如此的朦胧,什么也看不清楚?心里有个强烈的愿望,推开门,推开那个俊郎,只能是他守在如此脆弱的他的身边。可是脚却退后移动,又出了医院。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又是周末了,这些人都不需要上班便全往医院跑了呢。张达停顿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机、钱包、钥匙通通都还落在病房里。
回去吧,就五分钟的路程,还有季扬在里面。可人却一个一个的挤来,张达本能的退让,退得离医院越来越远。于是他打定主意想要走路回家,特意挑了开车从医院到家的路线。一步三回头,经过站牌就停下,坐在简易的等车凳上。伸长脖子看着每一辆路过的车,会不会有柏原的?
无限放慢的脚步,特意的坐等,一直也看不到。广州灰蒙蒙的天空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风刮来,刮回了冬天。其实明知道,明知道季扬还躺在病床上打吊瓶,明知道他应该多休息一会,明知道他们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都明知道,可是内心忍不住有那么小小的期盼。回家来。
不知道在家门口坐了多久,始终也没有人回来。
保安过来问好,有什么需要帮忙?
张达努力的笑笑,没事。忘带钥匙了,家里人马上就会回来。
然后张达起身,慢慢的往江那边绕去。阴天的广州,夜晚来得特别的快。张达蜷在江边的石凳上,把头埋在腿上,用脊背感受着光影变化忽远忽近的人声。心脏始终被重压着无法正常的呼吸。
张达再抬头,发现全城的灯火都已点燃了。
五彩霓虹与水里的倒影相互辉映,微风吹拂的江面,跳跃着,是热闹欢快的气息。可那么多漂亮的灯,没有一盏是属于自己的,不是为自己而点燃的。自己的那盏灯呢?
张达几乎是跳下石凳的,麻木的双腿让他差点摔了一跤。他开始快速的往家里跑去。糟糕,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江边?季扬若回了家,没有亮着灯等待他归来怎么办?
甚至来不及跟主动问号的保安点一下头,张达一路没有停歇。家里却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任何的一盏灯亮着,没有人在家......那么急切的奔跑,那么强烈的期望,在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心里晃荡,张达甚至听到了那寂寞的回音。凶猛的眼泪不期而至。绷紧的神经瞬间被击垮,碎了一地。
一个玩闹的小孩撞了张达一下,慌张的说,叔叔,对不起。张达扶上他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
小孩带笑的眼睛,让张达突然想到,昨晚还在电话里还跟秀美说,今天出院后就去把张扬接回家的。
再见萤火虫
23 季扬
剩下的梦想不断的做
上升的气球不断的破 (《再见萤火虫》)
季扬走进病房的时候,辛然和柏原正脸对着脸,气势汹汹地对峙着。张达惨白了脸,看着刚进门的季扬发怔,眼神里有伤心、有疑惑、有怨恨,更有说不清楚的意味。
季扬这些日子已经心力交瘁,根本没精力再去照顾周围的各种关系了。他知道此时他必须要安抚张达。他知道张达的思维方式和思维习惯,如果不能让他放下心来,他会被这个包袱压垮。但此时他却有些无能为力,因为极端的疲惫,脑子好像完全停顿了,不知道该打哪儿入手。
今天一早辛然在单位截住他,虽然他百般解释过自己要去接朋友出院,但辛然非要和他一起前往,当时柏原就已经一触即发了,还是季扬给硬拉住了。辛然一路上都喜气洋洋的,好像要故意做给一个劲朝他抛白眼的柏原看一样。
当张达夺门而出的时候,他心急如焚,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他很想追上去拉住张达,但是伸出手的时候,只来得及用手抓住身边的柏原。他没有办法平衡身体,头重脚轻的,好像整个房间顷刻之间,翻了个个儿,他的身体也随着这房子的旋转而旋转起来。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在季扬的感觉里,可能还不到一秒钟,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季扬第一眼看到的是柏原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狭长的凤眼,很多时候给他的感觉是娇媚调皮,但此时却让他读到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温柔。但季扬头脑中掠过一阵糊涂,好像意识到此时出现在眼前的,似乎不应该是这双眼睛。
张达!张达到哪儿去了!季扬觉得自己头脑一下子全清醒了。他用劲地想撑起身体,可身体却像久病以后虚弱不堪的病体一样不听使唤。柏原适时地按了他一下,让他重新回到枕头上躺好。
等胸口那一阵恶心退去以后,季扬感觉到的是无尽的晕眩感。像波浪一样一阵阵地袭击着他的身体,甚至耳朵边还伴随着一阵阵波浪的轰鸣声。这感觉让季扬烦躁极了,他觉得这样的人生,还不如不要过了,他盼望着自己睡着,比某些时候盼望身边有张达更甚,如果睡不着的话,他宁可死去。
"‘魔鬼'代表什么?歌词难道不应该代表真善和美吗?"
"这首歌词太白了,像是恋人间的直白,根本没有韵律感。"
...... ......
季扬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响起这些无理取闹的批评声。他不敢继续往梦里沉没,更不敢在黑暗里流连,刷地又睁大眼睛,可是眼前一阵金星乱闪,胃里上下地胡乱翻腾起来,他几乎就要吐出来。
这些天都是这样。闭上眼听到的都是让他恐惧的声音,睁开眼感觉到的是他难受之极的身体,季扬真正地知道了什么叫生不如死。打一开始,他就是因为爱歌词而写的,是为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感去写的,结果,最终,这些歌词却几乎要取他的性命。季扬心头一片冰冷。
如果不是时时想着张达还需要他,张扬会伸着胖胖的小手闹着让他抱,他几乎就要任由自己的灵魂飘走了。
张达!
一想到张达,季扬再次清醒过来。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不适,费劲地坐了起来。身边的柏原赶忙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臂膀上。季扬这才看清楚,自己的手背上还连着输液的管子。他想用没打针的左手去拔掉管子,但是左手撑着床沿,正借着柏原的力量在支撑自己的身体,他不敢放开。
等喘过气来以后,季扬焦急地问柏原:"张达呢?你快去找他,别让他瞎跑。他病后体弱,这样瞎想瞎跑会出危险的。"
柏原声音里透着焦急,又充满了恼怒:"你这会工夫还想着别人!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比谁都更需要照顾!"
他看季扬着急和难受的神情,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说:"别担心了。张达又不是孩子,他肯定是回家去了。我刚才追出去,看到他在公车站,那儿有回你们小区的公车。"他扶着季扬躺下,又说:"你先歇会儿。医生说你疲劳过度,输完了液,好好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照顾他,先照顾好自己再说吧。"
季扬试了一下,此时也没有信心可以凭自己的力气站起来。只好作罢。
药物中有催眠的成分,季扬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了。点滴打完的时候,他还在熟睡中,柏原没有叫醒他,一直等到天几乎黑透了,他才醒来。
没等柏原关切的问候说出口,季扬已经坐了起来,并且一迭声催促柏原快送他回家。柏原没奈何,只好扶他下床,开车送他回家。
回家的路上,季扬一直靠在椅背上假寐。他现在的脸色,比刚才晕过去的时候好了很多,柏原时不时地偷偷瞄他一眼,发现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他想和季扬说两句话,但他知道,季扬这样的表情,就是不希望别人打扰的意思。
季扬在想着那张报纸的事情。他并不担心和张达会误会他与辛然有什么暧昧,他觉得最难解释的是为什么一直没和张达说起过这事。发生这件事以后,张达就一直病着,然后就是他自己忙得无法脱身,说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起这件事,好像也说得过去。但季扬自己清楚,辛然的表白,让他们的关系从单纯变得复杂,这使他潜意识里有了一种不自觉的回避,这才是导致他一直没和张达提起这事儿的真实原因。
季扬心里懊恼万分,早知道这件事会发展成这样,不如早早和张达说。他们交往的最初,就约定过,彼此一定要诚实。当时张达的黑眸子闪着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说,季扬,如果你对我的感情有什么变化,一定要告诉我。什么都不要瞒着我,我不要我们俩中间有一丝欺骗。
他太了解张达说的那些话后面的意思了。那种缺乏保护的惶恐不安,他自己也丝丝缕缕地全都体验过。季扬记得自己当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拥他入怀,用细细密密的吻来回答他的疑虑。他深深地知道,他为辛然做过什么都不会影响张达和他的关系,但是他隐瞒了这件事情,对张达的打击却会很大。
季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柏原终于盼到他有了一点响动,赶紧接上他的声音柔声问:"怎么了?"
季扬没有回答。车子已经驶入了小区。季扬很着急地下车了,却发现自家的房子里黑漆漆一片,大门依然紧紧锁着,丝毫没人有人进去过的迹象。
女人之苦
24李秀美
即使不怕苦
别为了狠心者太在乎
前瞻了 也要后顾 (《女人之苦》)
李秀美柔声劝慰着赖在沙发赌气不肯吃饭的张扬,依旧能感觉到高文的怒气。他并不说话,也不看他们,只是不时的蹬脚,椅子,桌子,甚至满满一桌的菜都替他发出抗议的声音。李秀美想走过去跟他说两句话,可又放不下张扬。
是不是张达又出了什么事情呢?隐没在心里的担心如今显山露水,连同对高文的歉意拉扯着李秀美,她不免有些焦躁不安起来。明明昨晚在电话里就说好的,出院后张达就会和季扬一起来接张扬回家。张扬当时兴奋得满屋子的乱跑,李秀美花了大力气才让他乖乖去睡觉。
李秀美后来打电话告诉高文时,明显感觉到他也高兴。张达住院的这段时间,因为季扬工作繁忙,张扬自然就住到了李秀美的家里。于是,她早起做饭送小孩上学,接着到医院去照顾张达,晚上又一直陪着张扬,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无暇顾及高文。高文刚开始也觉得她前夫住院了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甚至还为李秀美照顾小孩时的细心感动,晚上还会抽空陪着张扬做作业。可随着张达住院时间的不断延长,他的不满便象雨后的草籽一样慢慢发芽生长起来越长越疯。幸好他算是达理之人,再不满,他也尽力的压制着并不给张扬脸色。因为了解高文的性格,李秀美更觉得感激和歉疚。所以当高文提议说第二天晚上他们在家里烛光晚餐时,李秀美就欣然同意了。
推书 20234-01-15 :陈三郎————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