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留云的闪躲让朱宸济更气得跳脚。『想逃?』朱宸济伸出左手扣住梅留云的右臂往背後用力一转,将他压制在门框上;梅留云则企图以左手挣脱对方的掌控。在挣扎扭打之间,朱宸济突然发现梅留云的颈部有一块浅红的圆形斑痕。
吻痕?朱宸济顿时感到全身血气逆流、毛发竖直,完全丧失了理智。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怒吼一声,随即右手铁爪伸出狠狠的将梅留云连头带发的抓住,用力朝青石墙壁上连续猛撞好几下;把梅留云撞得半晕死过去,双腿站立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
接著朱宸济又将梅留云脸朝下用力摔趴在地上。梅留云的手脚稍微抽动了几下,似乎正於事无补的挣扎。朱宸济又一脚踩在梅留云背上,抽下梅留云的腰带、将双手反绑,然後扯下他的裤子,双手托住他的腰部形成跪趴状,接著以霸王硬上弓的姿态,唐突而粗鲁的贯穿进梅留云的体内。
朱宸济完全不带感情的无数次激烈进出,甚至不管梅留云是否承受得起自己的摧残,一路直捣黄龙。他现在真的只是为了伤害而侵犯对方,丝毫没有兴奋或愉悦、更没有快感,只有满腔的怨恨。随著一声嘶吼,朱宸济狂暴的将愤怒在梅留云的体内发泄殆尽。接著感觉梅留云隐约发出一声闷哼并伴随著一阵轻微的痉挛之後,整个人便瘫软下去,一动也不动。
71
朱宸济稍微回复了神智,开始感到不太对劲。他试探的轻声叫了对方几声,梅留云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朱宸济吓得完全清醒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粗暴,手忙脚乱地解开梅留云的双手,并将他轻轻翻过身。发现梅留云两眼翻白、满脸是血,被自己抓著撞墙的发际处皮绽肉裂。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感觉不到呼吸。
朱宸济心中懊悔不已,自己竟然因嫉妒生怒而在佛塔里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他的脑中不禁回想起小时候搞活出丧事件时,母亲斥责他的话:『我怎麽会生下你这个乖张暴戾、毫无人性的煞星?』
朱宸济重重地打了自己好几巴掌,他焦急到眼眶泛泪,立刻运起真气从梅留云的背後灌入,并不断按摩著他的虎口或轻拍他的脸颊,靠在他的耳边重复说著:『别吓我,我出手重了,别吓我、别吓我......』急救了一会儿之後,终於梅留云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朱宸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并且将梅留云抱回厢房。
当梅留云幽幽转醒时,发现朱宸济正紧抱著他,并不断的亲吻著他的额头。梅留云下意识的推开朱宸济,有气无力的说:『不要碰我......』
看著梅留云,朱宸济的眼神中充满自责与後悔。他放下梅留云,往旁边退了一步,迟疑著伸出手,似乎想抚摸梅留云的脸颊,却还是缩了回来。梅留云看见朱宸济的两颊红肿,态度非常懊悔;虽然心中不忍,仍然闭上双眼,这一次他不想这麽轻易原谅对方。
怔怔的瞪著梅留云好一会儿,朱宸济叹了一口气。他犹豫著不知道怎麽开口,最後终於困难的指著梅留云脖子上的浅红圆形斑痕,声音苦涩的问:『你的颈子上的那块红......』
红斑?梅留云心中一凛,张开眼睛,立刻抓紧衣襟。看到梅留云如惊弓之鸟般的反应,朱宸济心中更难过。『我只想确定一件事:你的心里......有别人?』
梅留云垂著头,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敢看朱宸济。心中紧张又凄苦,他的确有事,却非朱宸济所问的这麽简单,更惨的是在此时此刻怎麽样都无法开口。
等了半天梅留云还是沉默不语,朱宸济相信这应该算是默认了,他把脸无力的埋在双掌中,手臂不断颤抖著。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宸济终於把双手移开,脸上呈现一种梅留云从没见过的阴郁和冷淡。
『我懂了。』朱宸济随即站起来,乾脆的离开了厢房。
当朱宸济走了之後,梅留云随即到镜台前解开上衣,看见从颈部中段以下直到整个躯干满是红斑。脑中想起庞保之前所说的话,知道大事不妙:
『要记得信期红只给两个月的期限。四十日开始服毒者的躯干会出现红色疹块,五十日开始会从鼻、眼、耳流血,到了六十日口吐出最後一口血,可就没救了。』
为了安抚加速的心跳,梅留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更无路可退了。
72
朱宸济彻夜长跪在寒山寺大殿佛祖前。
直到破晓,寺里的僧人准备进行早课,看到他的模样也没敢上前惊动,纷纷围在门外等著。终於明吾住持来了,先命僧俗众人暂退之後才走进大殿里对朱宸济行了佛揖,平缓的说:『阿弥陀佛,施主何事困扰?』
听到明吾大师的声音,朱宸济不禁心生惭愧,『大师,在下玷污了寒山寺佛门净地的清静。』
『佛从心生,净地未必有佛性、浊地亦能有佛性,何来玷污的说法?』
『枉费禅修多年,却依旧行事不义。在下惭愧。』朱宸济叹了一口气。
『省悟心做有义事,狂乱心做无义事。狂乱心起於情念,情念最终生业障。只要能即时省悟行义,便能不受业障牵连。』
『以理断情吗?』
明吾大师面露微笑,『施主想杂了,正心术而已。』
朱宸济皱著眉,依旧不解。
『施主未能领悟,症结在意识,也就是「我执」。』明吾大师说:『大凡智慧之士,都以意识做为一切依归,由意识处理世事、以意识参悟佛法,就像龙离不开水、虎走不出山,最终还是为此烦恼。施主须向他处跳开来看,从他人的观点找出烦恼之源,如此便能获得解脱之道。』
朱宸济似乎明白了什麽、又彷佛什麽都不懂,总之他站了起来,对明吾行礼:『多谢大师点化。在下会再思索。』
『爱憎生於心,谄曲存诸念。』明吾大师知道对方尚未全然了悟,『老衲只有一言请施主三思:小不忍,则乱大谋。』
步出大殿,朱宸济毫无意识的来到後院。抬头一看,竟是自己种的那棵梅树,顿时觉得虚脱无力。别过头,走到完全看不到梅树的角落坐下。
『丰四爷。』
看见朱宸济在後院出现,卢文电立刻三步并成两步的赶来。『我昨天就想找丰四爷,在四爷的厢房外等了一夜。』
朱宸济看了一眼卢文电,发现他的确眼圈暗沉,显然一夜没睡好。摇摇头,自己等著别人,却不知道有第三者等了自己一夜。『什麽事?』
卢文电塞了一包草药在朱宸济手里,『看四爷近日精神不好,我自作主张准备了些草药。这是以前庄上祖传的方子......』
朱宸济完全没把卢文电的话听进耳里,甚至觉得有点厌烦。他原想将草药推还给卢文电,一抬眼,却瞄到梅留云的身影经过。顿时心头一紧,故意抓了卢文电到身边,搂著他的肩膀,『难得你有这份心。』嘴上对著卢文电说话,其实视线一直注意著梅留云。
然而,梅留云却神情恍惚的走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还有旁人。走到後门口,还一头撞上门框;然後才扶著头,步履阑珊的出去。
『师父怎麽了?』卢文电对於梅留云的举动失常颇为讶异。
朱宸济的视线一直尾随梅留云到消失在门後才转回,『你以後用不著再跟著他了。』同时松开搭在卢文电肩上的手,心中暗叹自己的愚蠢。
卢文电瞄了一眼朱宸济,虽然不知详情也大概猜到一二。什麽两人是旧识,根本是旧情人,而现在显然冷战。卢文电突然觉得有些不悦,故意往朱宸济身边坐近一点。『不用再跟著他?丰四爷应该没忘了答应我的事。』
『怎麽,想威胁我?』朱宸济连眼睛也没抬,『卢四公子,我知道自己说过什麽,而且我讨厌人和我谈条件。』
『丰四爷,我无意冲犯。』卢文电立刻低下头道歉,『只是,昨天梅千......不,我师父说「不管丰四说了甚麽,千万不能完全相信,否则只会得不偿失。」让我十分介意。』
卢文电顿了一下,偷看了一眼朱宸济的反应,又继续说:『不过,我不相信他的话。我心里信任丰四爷......』
『他说的没错。』朱宸济打断卢文电的话,淡淡的说:『卢四公子,我插手卢阳庄的事的确别有目的,并非看在你的面子上。』
卢文电皱了一下眉头,心里不太是滋味。朱宸济又说:『别误会,并非你卢四公子哪里不好。只是,就算是买卖,也并非你想给,我就一定会要。』
边说著,朱宸济的思绪转而回到自己身上。的确,并非一个人给了、另一个人就必须接受,就算他是王爷也一样。然而长久以来,自己不就一直强迫梅留云一定要毫无保留的接受一切,一厢情愿的要求梅留云必须回应自己所有的感情,而忽略了梅留云真正的想法。是他一直用「王爷」的锁鍊禁锢著一个可能不属於自己的人。
朱宸济闭上眼睛,他该怎麽办?像上次一样烧了宅子,以为一切就能随风而逝?但是他能烧了寒山寺吗?还是该砍了这棵梅树?
然而就像明吾大师说的:『爱憎生於心,谄曲存诸念。』就算砍了梅树,又能怎麽样?。
朱宸济突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卢文电诧异又尴尬的坐在原处。
73
『千户大人......』
梅留云一脸阴寒的在锦衣卫衙门里瞪著眼前的下属们。他一早招集了麾下所属的百户、总旗,严厉的质问他们调查罗教叛匪的进度。想到自己的性命期限屈指可数,关键却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说他不著急、不焦虑,根本是骗人的。
『经过那麽多日的调查,这就是结果?』梅留云把书案上的一份供词报告抛到地上,几个跟著梅留云较久的下属相互对望一眼,他们的记忆中从没见过梅留云丢甩东西,足见他这次是真的震怒。
『属下不解,请千户大人明示。』
『明示?』梅留云冷笑一声,报告里的内容他已经完全牢记,『随便举报告里的几个名字为例:罗金人,的确是罗教香主之一,找到这个名字,能干啊;不过他已经正法两年了。』
梅留云又继续,『再说陈立三、何永、吴利能,这几个人还在天牢里等待发落,是我亲手逮的。』几个人低下头。『诸位还需要我接著举例吗?』
『千户大人,这的确是兄弟们根据线索连日追查的成果......』其中一名总旗辩驳。
『根据什麽线索?』梅留云打断那个人的话,『罗教教众以水手为主,你们偏偏从山上、矿区里找。教众没找到几个,扰民倒是不少。这究竟是追缉钦犯、还是为矿监收税?』
梅留云心里清楚,协助矿税监所获得的油水好处比追缉钦犯多,许多缇骑都受东厂影响,『锦衣卫的职重权大,举凡问刑、缉事或奏请皆由本卫自理,他人无法干涉;不过对於失职者责罚也更重。你们这样办事,是不是要我直接向兵部请罪、大家一起冲配恩军?』一听到冲配恩军,众人都不禁脸色大变。
『再给你们两天的机会,最好办出一点像样的成绩来。』梅留云正要再说什麽,突然守卫走进厅里,在他耳边低声通报:『千户大人,漕运总督署派人求见,正在书房候著。』
梅留云眉头一皱,在淮安的漕运总督署专程派人到苏州,想必有事。随口吩咐众人各自行事之後,便来到书房里。『几年不见,梅兄近来可好?』书房里的人一看到梅留云便笑著说道。
『黄兄远道而来,欢迎。』梅留云立刻回礼。此人是黄士俊,漕运总兵江洵的亲信。几年前当江洵还在兵部任职、尚未成为漕运总兵之前,也曾到西苑走动,和梅留云自然认识。稍事寒喧之後,梅留云相信对方绝对不为絮旧而来,於是开门见山的直问黄士俊的来意。黄士俊微微一笑,说:『的确,无事不登三宝殿。总兵大人派我来,是想请梅千户看在旧识的份上,手下留情,别坏了漕运事务。』
『坏了漕运事务?』
黄士俊收起笑容,『请梅千户放了寒山寺一马。』
梅留云心下警戒。的确在一天前庞保才秘密下令他在两天之後率缇骑配合东厂将在寒山寺起事;但是漕运总督如何知情?他脑中思虑急转,知道绝对又和朱宸济脱不了关系。
『寒山寺和漕运事务有什麽关系?』
『总兵大人长年在寒山寺参拜,信仰甚笃,所以特别请命。这个理由梅千户可以接受吗?』
『如此说来,真巧。两日後锦衣卫的确会上寒山寺去,不过只是常驻寺里参禅悟佛,閒人勿近。可以算是锦衣卫的私务,与漕运无关。』梅留云听对方藉口搪塞,也打起官腔回应。
黄士俊瞪著梅留云,『好。明说了,事关罗教。梅千户该知道罗教向来是漕运重点事务之一,锦衣卫为何插手?该不是和东厂同声一气,除了矿监税监之外,又要插手漕监?』
梅留云沉吟片刻,当时经过京杭大运河由南方运送往北京的粮食约达四百万石,掌握全国半数经济命脉,各路漕船都需要受漕台检查监督,税收也由此经手,是最受觊觎的大肥羊。依照黄士俊的说法,是东厂想假藉名义好分漕税的大饼。但是其中有一点梅留云却想不透,他们的缉拿罗教叛贼行动是从督指挥使─换言之也就是兵部─直接领命,东厂如何介入?
梅留云不禁皱眉,虽然他和朱辰济的关系陷入谷地,但他确信朱宸济不会和东厂合作。这暗示了有人从中搅和,会是谁?
74
『烦请转告江总兵,这次锦衣卫的行动是奉旨缉拿钦犯,而名单中刚好有罗教判贼,如此而已,并非有意介入漕运事务。至於东厂......』
『请教梅千户,是不是我们漕运总督署或总兵江大人有什麽不周到、失了礼数或少了孝敬的地方?』黄士俊疑惑的打断梅留云的话,『江大人对丰王绝对是忠诚不二,梅千户在试探什麽?为什麽不高抬贵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梅留云听不懂黄士俊的意思,『的确,江总兵堂堂一等侯,我只是小小五品千户,谁是强龙、谁又是地头蛇?』
『梅千户真要打哑谜倒底?好。』黄士俊压低声音,话中带刺:『在阁下这个丰王亲点的千户大人面前,几个一等侯也没有阁下的五品千户「份量」来得重。梅千户大概想条件交换?没问题,尽管开口,江大人绝对只有一个好字。』
梅留云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他才语带颤抖的勉强开口:『 丰王亲点?』
『梅千户,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江大人为丰王办事不是一两天的事,该知道的事当然是知道的。』黄士俊皱著眉看著梅留云,猜测他为什麽再三刁难。『当初丰王硬是在指挥使所呈的卫所名册上一笔添上阁下大名;当然,阁下是武科殿试状元,所以也没人对这个破格拔擢有任何意见。』
梅留云听得方寸全乱。一直以来,他总以为是凭实力而得来的官衔,原来又是朱宸济的精心安排。而这个连漕运总兵的手下都知道的「机密」,他身为当事人却一直不明白。如此推想,庞保之所以要他配合东厂办事,完全是要他成为牵制朱宸济的棋子。他顿时憎恨自己的幼稚无知,低头看著身上的官服,更心生一股唾弃作呕感。
梅留云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什麽东西,或者根本不是个东西。
黄士俊看梅留云半天不说话,心想他大概正盘算该要什麽好处,於是轻笑一声,『总之,总兵大人就等梅千户一句话。』
梅留云想了想,接著试探的问:『总兵大人为何不直接找丰王谈?』
黄士俊以为梅留云想把责任推到顶头大上司身上,连忙说:『当然会谈,不是黄昏就约在镇安坊见面?只是等到总兵大人和丰王谈过之後再转告梅千户恐怕太晚,所以先派我来向千户大人招呼一声,也好里应外合。』
梅留云心想,言下之意是朱宸济还不知道这件事,而江洵想从他这里先打通关节。
黄士俊果然又说了:『梅千户如果担心的是丰王的意思......这麽说吧,江总兵是明白人,知道向来都是梅大人说得算数。』
梅留云淡淡一笑,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为各方势力相互制衡的筹码:漕运总兵希望拉拢他进而获得朱宸济的支持而对抗东厂、庞保则利用他箝制朱宸济并藉机插手漕运事务;朱宸济又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