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晚餐时间,沈维儒又回到屋子里,看见药被吃了,菜也消失了一些,心里多少有些欣慰,只是凌少风还是那样默不作声的望著窗外。
沈维儒就又做了几道菜,和凌少风一起吃著当晚饭。
而安静使筷子碰触到瓷碗的声音更加清淅。挥动著的碗筷和饭菜成了主角,再馀下的只有灯光投影而下的影子,人身反而淡薄了。
「我不会喜欢你的。」简单的句子,冷酷的陈述它的意义。
像那句话不是出自自己口中,凌少风继续未完成的进食。就连视线也未曾从桌面上转开。
「...我知道...」也像那句话刺伤的不是自己,沈维儒淡淡的回答。
只可惜那轻轻的停顿,泄露了波动的心思。
等凌少风睡著了,沈维儒才又离开屋子。
夜晚的台北少了白天的气焰,从柏油路面传来淡淡的炎热气息。
未曾停竭的烟,模糊著视线,知道该停止再受尼古丁的残害,...但不这麽做,胸口那痛楚、眼缘的酸热会将自己推向何处?
没一会儿,到达了目的地。
推开悉熟的门,希望里头悉熟的环境,可以让自己稍稍记起从前那个可以那样自在玩乐的自己。
坐在吧台边,悉识的酒保除了提供好的酒外,也提供爱情谘询。
「怎麽了?我们的沈美人搞不定他的小美人啊?」
酒保余杰看沈维儒一脸疲惫,忍不住的问。
「哼~别说什麽搞定了,他说不定连和我呼吸著同样的空气都觉得厌恶吧!」
沈维儒一边自嘲的笑道,一边轻敲古典杯杯身,看著在威士忌酒液浮沈的冰块。
如果事情都能像这琥珀色的液体多好,清澈却浓醇,灼热却另人想一再品嚐,不像现在的自己,已经怕的想退缩了。
那些世人说的爱恋中的甜蜜,自己半点没嚐到,而其中的苦涩、其中的无力却无一不包围著,怎叫自己不害怕、只想放弃?
「维儒,你回头看看身後,店里的那些人那个不是只要你点头,马上就说好的?那个你曾经活过的自己,其实只要你愿意立刻就可以回去的,不是吗?
身为朋友,从不觉得那时的你是幸福的,只是那时的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麽吧?
如今你会痛苦,是因为你有想要的东西了,而那样东西虽使你痛苦,却也能让你真正得到幸福。
若要说放弃,当然是最容易的罗~~
不过先看看你身後吧!他们都等著你放弃,等你回到从前,只是...他们是你要的吗?」
余杰知道向来吃的很开的沈维儒今天看来是碰壁了,看他玩玩乐乐这麽多年从没个真心,如今有个能放进心里的人,当然是劝他不要放弃的好。
「...嗯...我知道...谢了...」
看清自己内心真正所求的,沈维儒选择坦然的面对,即便那是条荆遍布的路。
「喂~浩然...嗯...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过去......
那能怎麽办?我不想困住他.......要让他知道吗?...
好......我会想办法的......嗯、我知道你的立场......」
沈维儒挂上慕浩然的电话,疲倦无力的揉著紧皱的眉心。
这两个星期来是第几次了,少风只要有机会就自己一个跑去找浩然,浩然也只能要秘书替他挡著,接著拨电话让他去接人。
少风只一的认为是沈维儒从中做梗,存心离间他和浩然,完全不知道浩然早就另有喜欢的人,那人甚至是因为他才逃离浩然。
浩然自认已与少风分手了,早没什麽纠葛不清的事,所以身为朋友没有资格要少风别来找自己。而沈维儒则担心少风知道浩然心已另有所属後,过度伤心後又搞坏身子,所以也一直瞒著没让他知道实情,才导致现在少风仍自己一头热的追著浩然跑。
刚才浩然打来电话说少风的态度很坚决,看来若不再让他知道实情,将来事情一爆发,很可能更难收拾。
同样的戏码,在同个地点重覆上演了好几次,受不了一再被沈维儒阻拦,凌少风终於破口大骂。
「你放手,我要跟著浩然是我的事,你少拿我的身体健康当藉口离间我和浩然,你以为你是谁啊?快放手!」
少风挣扎被沈维儒紧抓著的手,当著大街开骂。
「我知道我没资格......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浩然在忙些什麽吗?......跟我来吧!」
沈维儒拉著凌少风上车,尾随著慕浩然的车子。
开了好一段时间的车,沈维儒担心少风的身体吃不消,不时的转头看他的气色是否还稳定,而那个让人担心的人只是专注的看著眼前紧跟著的车子。
没多久,前方的车子停在一个营区附近,沈维儒也将车子离著一段距离停下。
不过从这个方向虽然可以清楚的看到进出营区的人,但却不容易让从里头出来的人看见,如果是要等人的话,这里不是个好位置。那为什麽浩然要将车停这儿呢?
时间分秒经过,陆陆续续有一些服兵役的阿兵哥从营里出来,但前方的车子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少风才正觉得奇怪,就看见浩然从车子里探出头来,还拿著 台相机猛拍著什麽。
少风摇下窗户,望向被浩然正拍摄著的方向,却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那、那个人不是在他手术前一天,到他病房来,自称是浩然的朋友,接著又莫名奇妙跑走的人吗?!浩然为什麽要偷拍他?
脑子里冲进一堆的问号,心里莫名的不安,不想承认眼前的状况会有的答案只有一个,现在急需有人来否定自己的不安猜想!
「沈维儒,那个人是谁?他和浩然是......」
「你别出声,我们跟著浩然。」
沈维儒拉著凌少风隔著段距离跟在慕浩然身後,而慕浩然则是跟著那个刚才他拍照对象的人身後,整个形成了诡异的画面。
走了一小段路,沈维儒一边替凌少风擦拭著冒出的细汗,最後终於看到那个人走进一家民营的客运行买票,慕浩然则远远的看著那个人,直到那人上了车,浩然才找个地方坐下,将相机里的照片拿出来一张一张的审视著,那种表情,只要是没瞎眼的,都知道他眼神中充满的是什麽。
凌少风远远的看著慕浩然,满脸爱恋却含著一丝悲痛的看著照片,他现在脑子里找遍了所以可能的理由,都无法骗得了自己,眼前著个曾互相深爱著的男人的心,还在自己身上。
「接著他会跟著他回到高雄老家,视他的休期天数而定留在附近的旅馆,直到他又回到兵营里去,才会回台北。
...你...还要继续跟吗?」沈维儒低低的问,一边打量著凌少风的表情。
明明是漠然的,只是眼波流转的情绪早已崩溃,知道你心痛欲绝,但如果真的要痛,就狠狠的痛一次吧!我会陪著你的,当你痛时,希望能回头看看还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沈维儒搂著步履摇晃的凌少风回到车上,开车回台北。
回到依旧沈静的屋子的是依旧沈静的两人。
一路上少风都没开口,这让沈维儒很担心,还宁愿他大哭或大骂一场,然後彻底忘了慕浩然。
要不然住了人的心,该如何进驻。
沈维儒让凌少风回房躺下休息後就回到厨房里做晚餐。
心里则反覆思考著少风的反应,所以连有人走到他身边来都没发现。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凌少风一出声才吓回沈维儒的心神。
「是、是啊!」
少风面无表情的问著那样的问题,让沈维儒心里有点毛,但又不想说出违背自己心情的话,便老实的回答了。
「是不是怎麽样都喜欢我?」
「是。」
「抱我,我要你抱我。」
「嗯?」
沈维儒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少风像是放弃一切但却坚定的眼神,让沈维儒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心爱的人提出邀请,本来该是多麽另人开心的事,但沈维儒心里明白,不是那麽一回事。
「你想要我...抱你?」淡淡的扯开一个笑,也才知道有那麽苦味的笑。
「对、抱我。」
沈维儒抖著手,轻捧住那白晳惨淡的脸颊,印上那梦寐以求的吻,那曾经在梦里也那麽甜进心里的吻,现在却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哈啊...进来、再用力....哈啊......还要....」一室的淫糜,喘息声一声快过一声,人儿主动的要求,让人禁不住的更加往上顶入。
身体热情的互相撞击,相连结的部位推吸著淡白的泡抹,映著红色的甬道入口。
「...哈嗯...叫我...叫我小风...叫我...嗯啊...再给我....」
「...小风...我爱你...爱你......」
「...我也..爱你....浩然...我爱你浩然...嗯哈....」
盯著桌上的土地开发企划半个多小时,还是没能将其中的任何一个字看进脑子里,沈维儒无力的叹了口气,将企划书重重的阖上。
昨天和少风做了。
只是和对自己而言做的对象是凌少风,但对凌少风而言做的对象不是自己。
一直以来都只称呼他"少风",只有慕浩然才叫他"小风"。
知道他要自己这麽叫他,是因为自己只是某人个人的替身。
可以倾诉爱意的替身、疼惜他的替身、依赖的替身、...做爱的替身...
真的那麽讨厌自己吗?!讨厌到干脆将他看做是那个人,才能感到轻松吗?
还是深爱那个人深爱到只能将自己当做是他?
「...唉...」沈维儒又叹了口气,思绪绕著早已纠结凌乱的结打转。
..铃..铃..铃.. ..铃..铃..铃..
突来的电话铃声,将沈维儒拉回现实。
「喂...爸,是你啊!」
「怎麽?不能是我啊?」
「我没那意思啦!...有什麽事吗?」
「你王伯父的女儿来台湾玩,你陪她到处逛逛!」
「王伯父的女儿?可是我手边还有几个案子在动,没时间啦!你找维道陪她好了。」
「你这死小子,你别以为你在外头鬼混玩乐、男女通吃,老子不知道,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你王伯父在加拿大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对你以後发展很有帮助,你别给我推三推四的。叫你去你就去!」
「哇塞!该不会是相亲吧!」沈维儒立刻发现事有蹊跷。
「是相亲又怎样!你给我去就对了!都几岁了...」
听到电话筒那头传来阵阵的怒骂,就连己经拿离耳朵30公分都还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怒气,看来这摊名为台北向导,实为相亲的工作是推不掉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说完之後立刻将电话挂上,才终於回复办公室应有的宁静。
看著桌上的企划书,又想到凌少风,接著又是那个什麽王伯父的女儿,真有股拿头撞墙的冲动。
想了想,又拨了通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沈维儒也才松下一口气,他担心凌少风即使知道慕浩然已经心有所属後,仍不肯放弃的追著人家跑。
所幸虽然等久了点,电话还是被接了起来。
「喂,少风啊?...我最近会比较忙,我请人去给你做饭好吗?」
「你的行程不必跟我报备,随你想怎样都行。」
没有起伏,但透著冷淡的话一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
沈维儒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话筒传来断讯的"嘟、嘟"声,只好将电话挂上。
沈维儒依约来到父亲所说的地点,正好是慕家的饭店之一,听说那个王伯父的女儿就下榻在这儿。
早上接到要当台北向导的任务後,本来还苟延残喘想找几个弟弟来挡挡,结那几个小子一定是听到风声,个个都不接电话,也找不到踪影,只好硬著头皮自己来了!
要不直接跟那女人说,自己是同性恋,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乾净俐落。
想著想著就到了约好的包厢门口,推开门。
有个奇怪的人坐在那里。
「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沈维儒关上门,看了一眼门牌、再看了二眼门牌。
没走错啊?那里面那个怪里怪气的人是谁?
再次推开门,不是幻觉那个怪人还在那儿。
「...米...老鼠?」沈维儒不确定的、又不可致信的问。
「才不是米老鼠哩!是米妮、是米妮啦~~!
连这个都分不出来,实在有够呆的~~」
沈维儒想不出自己有责任义务要分的清米老鼠和米妮有麽不同。
只想知道眼前著个在头上戴著两只大圆耳、还在脸上画著淡淡老鼠胡须、将自己打扮成米老鼠的家伙到底是谁。
「你看、你看,我穿的是裙子耶~~蓬蓬的裙子喔~~」
这不是重点吧!沈维儒有种想要呐喊的冲动。
「...请问你是..王小姐...吗?」最好不要给我是。
「对啊!我叫王家圣,你可以叫我"圣圣"!
是"圣节"的"圣"喔!很可爱吧!」
「...是...很可爱。」沈维儒觉得现在除了翻白眼外,真不知道让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是维儒吗?你长的真美耶~~~,比我看到的照片还美喔!」
想来是有人先将他的照片传给这个叫家圣的女人看过,才害得自己得接下这烫手山芋。
而且还一开口就犯了他的禁忌,要不是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早就将他打趴在地上。
「是的,王小姐,我就是沈维儒,这段日子我会尽可能的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但也希望我们彼此尊重,...基本上我不喜欢有人形容我"美",希望你能记住。」
「是喔!为什麽?你真的长的很美啊!你看你的眼睛...」
沈维儒觉得快要爆血管了,看来再跟眼前这个有变装癖的番女人继续争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王小姐,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尽可能忍住怒气,绅士的询问她这次来到这里的目的,结果那女人却直接走过来亲密的捥著他的手坐上来,接著也拉了张椅子很近很近的坐过来。
「我啊~~想要去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里也要去...」
沈维儒看著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她好像对和初此见面的人如此亲近觉得没啥不妥似的,指著游旅导览书籍自顾自的说个不停,虽然心里有千百个疑惑和不悦,不过也随著她那游移的指尖,渐渐的将心思放在那些旅游景点上。
虽然已经很晚了,也知道凌少风早该睡了,沈维儒还是又回到凌少风的住处。
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打开灯,果然人己经不在客厅,看著桌上的三格药盒空无一物,才总算放点心,再将明天要服用的药丸,一颗颗仔细分别放入药盒里後,才转身进他的房里去。
替他掖了掖被角,不让冷风有丝毫入侵的机会。
他还在吃灭菌的药,若感冒可就糟了。
再摸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看著他静静的睡颜,最近气色好了些,也多长了点肉,睫毛眼阴影投射在皮肤上,不再只是惨淡的白晳,甚至还透了点淡红。知道他也努力的让自己好起来,那自己能给的也不算白废。
悠暗的空间里静的只剩时钟的脚步声,和爱恋的柔和目光。
基本上沈维儒觉得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已经够显眼的了,如今再上身边的这个女人,就再也称不上是显眼,而是丢脸。
在头上夹了两只小布耳朵,其中一个上头还停了只应该是蜜蜂之类的东西,然後穿了一套连身的黄色绒布衣服、上身搭了件红背心,腰间还挂了个咖啡色的布小罐子。总之,根据她个人的说法是,她现在的这身行头叫做"小熊维尼"。
姑且不论是小熊维尼还是大熊维尼,沈维儒只知道他活了这麽三十个年头,从没像最近这几天那麽丢脸过。
自那天见到她,说要带她在台北四处逛逛之後,每天见到她就一定有新花样,举凡"狄士尼"里的人物她大概都轮了一遍了吧!
结果走在路上,所有的人全都用怪异的眼光看著她,然後又用更诡谲再夹杂著鄙夷或同情看著站在身边的自己,真是说不尽的窝囊。
不过另外也让沈维儒心里稍稍安了点心,因为这女人一定、绝对不是将这次的导览当成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