鲽梦......竟然勾住我的腰......
他的左臂牢牢地圈在我的腰上,一丝急促的气息喷在我垂着的头上。毫无预兆地,他抬起的右手抚上了我的脖子。冰凉的皮肤刺激得我浑身一热,还未反应过来,那只手轻巧地滑上我的脸颊,屈指一勾,抬起了我的头。
眼前一晃,我愣愣地看着他温柔浅笑,愣愣地看着他俯首贴近,愣愣地任他的唇触上我的。
他的唇光滑柔软,比那绢布还要轻柔。一片冰冷中隐隐透出淡淡情愫,似是隔水深处的留恋。
明明只是一瞬,却恍如千年。
吻逝流年,意融寒冰。
不禁想起了九儿。他逝去千年,换不来一个轻吻。困龙如他,是否预示悲剧的发生?
冰冷褪却,鲽梦放开了我。他将绢布放于我手,侧首而笑:"你在我面前吻了金猊,我可不想吃亏。"
我差点当场石化。拜托,开玩笑也请有个度......
"快点走吧。"鲽梦掀开珠帘,渐步走远,"下次再让我进到你,我就不会放手了。"
珠翠叮当,玛瑙流光,水底波纹轻缓荡漾,如同沉睡千年的冰石瞬间化水。
金毛!为什么你这么重!洞庭湖底还有水的浮力帮忙,出了水域顿时觉得背上的金猊简直是金牛!
好吧,我承认是我力气不够,体质太差。可你让我一个从小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最终养成废品的人跑到这儿来当苦力,这也太过分了吧!
出了水域,我倒是惊讶地发现身上一点也没湿,连水都不沾。还好,虽然我失了灵力,还不至于会溺水而死。
可金猊的伤势不断加重,炎火几乎灼遍全身,只觉得他额间金印逐渐黯淡,失去了那份尊贵的华丽。
两个失去灵力的人,怎么也飞回不了天界。为了躲避妖族的追杀,我看也只能隐藏于凡尘人间。
背着个重伤员,自己还是个路痴,闷头一阵乱走,怎么也没走出荒郊野外,走入城市。由于毫无野外生存经验,当天日落前我就已经瘫倒在一条驿道边。手里紧紧抱着金猊,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张望有无过往行人马车。
夕阳犹似洒金泼墨般地浇在我身上。多日不见如此灿烂壮美的落日景象,此刻竟有些享受惬意。金猊虽然不见好转清醒,可他的龙之真灵尚在,并无生命危险。只要解去了炎火,他的灵力会尽数恢复。不像我,整一个旷世废品。
正胡思乱想间,一声马嘶猛地震响我耳边。惊着回头,只见两匹纯白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一米开外处。
"没长眼睛啊!挡着路作什么!"叫嚣声随之而来,如雷贯耳,丝毫不压于那马嘶声。
漫不经心地抬头扫了那驾车人一眼,衣着华丽,气焰嚣张,显然,这马夫的主人相当有地位。马车周围还有四个武士打扮的人,一人骑一匹枣红烈马,正居高临下地瞪着我。
我尚未开口,车内传来一个低沉慵懒的男音:"何事?"
一个武士立刻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俯身于车帘外答道:"回主人的话,是两个叫花子挡住了路。属下这就去赶走他们。"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看我跟金猊的打扮。衣衫虽是沾了尘土,但也不失精致,哪像叫花子?分明是这些家伙狗眼看人低。
车内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慢着。"
"主人有何吩咐?"那武士应道。
"拿点碎银子和馒头,给他们。"车内的人简单地说,"让他们走。"
真把我当要饭的了......
那武士很快走过来,丢了两三个银角子在地上,顺手塞来两个馒头,"拿去!赶紧滚!"
漠然地看了看这群人,我懒洋洋地揣好馒头,拾起碎银子,架起金猊的胳膊拖着他后退五米,让出路。
对,我没骨气,专吃嗟来之食。当你不愁吃穿时你会把骨气当宝贝,当你落魄至此时呢?我就不信你不把骨气当狗屎!
让出路,我照旧坐在地上,把金猊抱在怀中,用宽大的袖子遮去他那头惹眼的金发。
武士上了马,车夫扬鞭,纯白良驹刨了刨蹄子,长嘶一声扬尘奔跑。华丽的马车徐徐前行。一阵疾风穿过,镶着流苏的窗幕无意被掀开。
车里,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不经意地回眸,俊雅的面孔掩不住华贵雍容。深黑的眸子掠过掀开的窗幕,淡淡地扫地席地而坐的我。
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那男子惊了惊,似是惊于我奇异的发色长相。很快,那男子凝聚了目光,朝我温柔一笑。
风瞬间驶过,马车瞬间驶去。
一瞬间,相见又相别。
我朝着马车驶去的方向看了看。心里想着,顺着那里走,也许能进城。低头再看看手中白花花的碎银子和软绵绵的馒头,我立刻决定,我要光荣加入丐帮!为乞讨事业做出伟大贡献!
有时候,人就要这么活。这样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啃掉一个馒头,我再次背上金猊,准备上路。
此刻的我怎么也不会料到,刚刚那男子的淡淡一笑,会将我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更加不会料到,我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第十一章 浪迹凡尘
一路风霜后,果真看到了城池。四下问了问,这里居然是京城。
古有文人上京赶考,今有龙子上京讨饭,对比还真是强烈。不过,无论是赶考还是讨饭,都只为了一个基本目的--活着。
为了昭示我加入丐帮的决心,我毅然撕下衣衫上拖拉多余的布料,缠缠绕绕弄成两块裹头巾。用这破烂裹头巾遮去颜色怪异的头发,顺便挡住额前的印记。就这么背着金猊进了京城,满大街的都不屑于看我们。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效果。说实话,我宁愿在人间讨一辈子饭平平凡凡地过一生,也不愿当那个什么"龙子"。所谓大隐隐于市,干脆就在这里躲一辈子。
可惜好景不长。我只当了两天的乞丐,就光荣下岗。
第一天,鉴于金猊的身体状况,我带着他去了医馆。拿着手中仅有的几两碎银子,硬是讨价还价地在医馆蹭了一天。最终,我被医馆老板轰了出去。晚上只能抱着金猊在桥下撑了一宿。
第二天,饿到不行的我终于开始讨饭。偏偏今天天街市人丁稀少,人们都不知上哪去了。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街角,盯着金猊的脸发愣。
偶尔有人路过,纷纷都往北边跑。
据我所知,人间正是太平盛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惊天大事发生。
一转眼,瞥见一群乞丐同样兴冲冲地向北而去。
此时不问,更待何时。我迅速拦下一个,问道:"兄弟,那边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那乞丐反问,"皇宫北门外有吃的了!"
还是不懂,我茫然地盯着他。
那人推开我,急急地说:"快去吧,别怪兄弟不提醒你,迟了可就抢不到了!"说完就跑了。
经过三秒钟的闪电思考,我立刻背起金猊尾随而去。
沿路跑到皇宫城墙边,远远瞅见皇宫偏门处人山人海,中间还有炊烟直升而上,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果然有吃的。
身上背着个人,还得去挤队抢食,这活太累了吧。算了,我看我还是回去蹲点,省点力气。
吃力地提了提背上重物,笨拙地转身欲走。身子才侧过一点,眼前突然一花,紧接着脑袋就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很不幸,我摔了,连同金猊一起摔了。
"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会转身,不小心撞到你了!没事吧?"头顶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我龇牙咧嘴地揉着额头抬眼看去,没看清肇事者的模样,只看见他肩上扛着的那个撞我的凶器。
好大一口锅!还镶镂着金纹红玉的古铜色大锅!
活这么久从没想到过我会被锅砸。
"你没事吧?"那位仁兄艰难地俯身问我,一双眼睛明亮灵动,"是不是饿了?"
这绝对是个好蒙的人。于是我诚实地点头:"麻烦给点吃的作赔偿费吧。"
那人笑了笑:"等着,我去做了给你吃。"
"做?这里?"皇宫门口提供盒饭热炒外卖?
那人敲了敲肩上的大锅,发出"当"地一声脆响:"对,我是来应招御厨的。"
"应招御厨?"我看看宫门外的人堆,"怎么会来这么多人?"没有人才招聘市场,就业趋势局面竟如此混乱。
"哦,"那人索性卸下肩头重担,揉揉胳膊,"宫里的管事说要招一百来个厨子,在宫门口比试一下厨艺,过关的就入宫。这不,厨子来了,想趁机吃白食的也来了,还有看热闹的。"
趁机吃白食......说的不正是我么......
"等等,宫里没厨子了吗,一下子招一百多个?"难道御厨死光了?
"是啊,宫里的御厨前些日子惹着了澜妃,皇上一怒之下血洗御膳房。"那人漫不经心地陈述,丝毫不在意那些厨子的生死。
"怎么惹着了?"我倒是很惊讶。
"那澜妃生得沉鱼落雁,深得皇上喜爱,万事都顺着她。"那厨子娓娓道来,"宫里的御厨前些日子做了一道‘珍珠百鱼汤'给她享用,结果她一见鱼汤就勃然大怒,跑到皇上那里哭了一天一夜。皇上为博她一笑,就处死了那些厨子。"
这叫什么事......这皇帝还真是......
"宫中这么危险,你还要进去?"我斜了那人一眼。
他轻松地笑笑:"因为我想去。"
我叹气,抬头对他笑道:"祝你好运。"
阳光下,我看清他的样貌。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清秀柔和。也许长相并不出众,可他的温淡气质却叫人觉得很舒服。瘦瘦高高的身板怎么看也不像我印象中"富态"的特级名厨。况且,那口华丽的大锅那么重,他是怎么扛得动的啊......
他也看清了我。不知为何,他竟惊讶了半晌,既而侧目瞅了瞅我身边的金猊,又是一阵惊讶。那种眼神,就好像认识我俩似的。
"你......他......"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又指指昏迷的金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是我的哥哥,我们是逃难讨饭到京城的。"简单地搪塞过去,"我叫小螺,他叫金毛。"
对方灵动的眼珠转了转,既而展颜笑道:"我叫小陶。正巧我这儿缺个帮手,既然你无处可去,不知是否有兴趣跟我一道进宫?"
若是我孤身一人,我定会拒绝。不过,现在有个金猊......
"那就谢谢了。"我答应了,背上金猊跟在他的身后。
挤过人群,我目睹了宫门口架着的许多灶台,一群侍卫懒散地烂着蜂拥而至的抢食者,一列太监模样的人正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灶台前挥汗如雨的厨子们。
小陶扛着古铜锅,轻巧地避开人群,跑到领事太监面前急切地说:"我是来应征的,请问......"
"没看见比试已经开始了么。"精瘦的老太监斜瞟他一眼,一脸的不屑。
"我只是迟了一点而已,请通融一下!"小陶的脸都憋红了。
那太监对他烦不胜烦,一挥手道:"灶台都占满了,哪有地方给你做膳食!"
"可以,"小陶点头,"不用灶火,我照样能做。"
一语惊四座。
如此猖狂的小厨子自然引起了注意。我无奈地叹口气,将金猊托付给一位好心路人照看,自己也挽起袖子,准备帮小陶打下手。
小陶把那口锅横放于地面,淡淡地对我一笑。
自信的笑总是美丽的。小陶的一笑,震撼了当场所有人。
一刻之后,小陶的厨艺再次震撼当场。
没有灶火,没有案台,小陶就靠那一口古铜镶红玉的大锅烹出了膳食,锅中溢出的香味,飘荡宫门外,醉倒万人心。
我开始怀疑,小陶是不是天上食神下凡。
结果显而易见,小陶是第一个被征用入宫的人。而我,跟着他混了个御膳房杂役的差事。
我的乞丐生涯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一发不可收拾地进了皇宫。
谁也不曾知晓,噩梦开始了。
"小螺,我看你也干不了什么重活,就帮着把御膳送到房外,交给传膳的宫人便可。平日你就照看你哥哥吧,他似乎病得挺重。"小陶一跃成了膳房总管,给我找了个单独的小房间,以安置昏睡的金猊。
"哦--"打量一下这个只有十平米左右的房间,跟龙神宫的什么香炉殿比自是差远了。不过流浪在外,有个屋顶,有扇小门,四周有墙,这就够了。只是,床只有一张。看来我得靠打地铺为生。
小陶眉目清秀,浓密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额头,掩不去他的灵气。他看了看金猊,继而对我说道:"小螺,我会做药膳,要不要给你哥哥试试?"
我挠挠头:"你知道他是什么病吗?"
"体内火气过旺,需要清火安神。"小陶坐到床边,给金猊搭了搭脉。
炎火灼心,火气能不旺么。
"你先跟我去膳房吧,等会儿就得去传膳。"小陶朝我笑笑,"晚上我给你送药来。"
我点头,给金猊盖上薄被,跟着小陶离开这个光线昏暗的小房间。
皇宫不过一座愁城,也只有膳房还算清静之地。刚进膳房,就有太监来训话,一点安生日子也不给过。
废话是听了不少,但至少还有点用处。太监说,皇帝不喜欢吃辣,皇后不喜欢吃甜,贵妃不喜欢吃酸,其余人都无所谓。但最重要的是,澜妃最讨厌鱼虾之类的水生食物。
谁都清楚太监大人为何强调这一点。得罪别人是小,得罪了澜妃可是大事。几天前血洗膳房,祸起一碗鱼汤。
传话太监一走,膳房立刻炸开了锅。
"那澜妃是何等女子,竟如此恶毒!"
"听说曾经有人见到澜妃半夜游入御花园池塘,淹水而不死,肯定是水中妖精!"
"还有人说见过她吃水草!除了妖精,谁会吃水草!"
"就是,妖精有妖法,这才迷了皇上心窍!"
"红颜祸水,妖女乱国啊!"
......
"铛!"猛地一声震响,众人纷纷停止了谈论。只见小陶手持大勺,不客气地敲着古铜大锅。
"宫里的流言蜚语到此为止!御膳房只管做饭,如果不想重蹈几天前的覆辙,就安心地工作!不该管的事不管,不该谈的事不谈,记住了吗?!"
小陶的话音量虽小,却给人一种威信。所有的人默不做声,静静聆听。
他说的没错。要活着,必须装聋作哑。
正午时分,传膳太监来了。我一次次地把膳食送出,来来回回跑个不停。原来端盘子也是苦力活。
好不容易送完了膳,传膳太监们拎着各自主子的食盒走远。我正准备坐下休息半晌,一个厨子急匆匆地将我拉过,说是澜妃要的燕窝错送去贵妃那里了,让我赶紧追回。
"错就错了,随它去吧。"我一脸无所谓。
"那可是海国进贡的极品燕窝,皇上只赐给了澜妃一人!况且澜妃与贵妃争斗已久,错送了燕窝,只怕会惹恼澜妃!"厨子急得满头大汗。
惹恼澜妃等于和死神约会,这是共识。
所以我只能去追回燕窝。
跑出御膳房,我按小陶给我指的路向御花园跑去。贵妃喜在花园用膳,希望我能赶在饭菜上桌前赶到。
步入御花园,我远远听到有人在叫:"来人哪,娘娘落水啦!"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水花扑腾声。
循声跑至,瞧见一大群宫人围着池塘高声呼救,就是无人下水去救池中央那个惊慌失措浮浮沉沉的女子。
告诫自己,闲事少管。我四下张望,在池边石桌上发现了食盒。正想伸手揭盖找出那碗燕窝,冷不丁一个人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耳边响起不怀好意的声音:"站着做什么,快下去救贵妃娘娘!"
随即,身子被人一拉,腰后遭遇一击,脚前有人一绊,我非常难看地摔进池塘,溅起水花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