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手抖!"
"嗯。啊?"听话的人也是一惊,显然没料到何进这么容易就把安危交到他手里,顿感大任在肩,难免额头冒汗。
"先用刀把肉划开。再用镊子把子弹取出来,止血包好就行。明白?"不管拿刀人真紧张假紧张,何进自顾自讲解流程,末了勾起他下巴冷笑:"别装了。下手划就对了。我没那么容易死。"
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乐明只当不明白。讪笑着点头,接过刀在何进面前单膝跪下来。
"何总,那我动手了。你忍着点。"
"嗯。"何进又点了根烟,把打火机递给拿刀的人。
乐明看他,忽然一笑。没有讨好没有畏缩单纯只是欣赏的一笑,然后就埋首看火苗舔噬刀尖。从刀身上映出他模模糊糊的眼,清澈明亮,闪着坚定的光。何进也就牵起嘴角,露出他最惯常嘲讽了然的笑,看他利索的把刀扎进自己的皮肉。
没有**。却挨刀的没有任何声响,动刀没有丝毫手软。两个强悍的男人仿佛在用残忍较量谁更心狠。结果就是战斗在最短时间结束。
当滴血的子弹被扔到桌上,何进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就闭起眼睛,丢下一句:"收拾干净。"养精蓄锐去了。对临时充当外科医生的人,连谢谢都没说一声,仿佛一切理所当然。而被他当佣人一样使唤的人,却早已习惯一般,笑笑就撸起袖子忙活起来。
有个堪比超人的上司,他秘书的功用也只能在这种杂务上施展了。
等把一切处理好,带血的衣服和棉花扔进垃圾桶,甚至连地板都擦的干净如新,乐明才在何进身边停下来,看他仰靠在沙发上,好像睡熟的脸。
睡着了吗?
笑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有点低烧。还算正常。换个人,恐怕早晕过去了。
顺手拨开他挡在额前的头发--睡着跟醒着差距还真是大呢,连气息都好像柔和了。
真是让人怀念的片刻温柔啊。
又把拨开的几缕头发拨回去,打横抱住了睡着的人。
"不能在这儿睡啊,何总......"
果然照顾人是会上瘾的。
本来动机是好得,想把人抱上楼放上床。只是没想到得是,许是一天下来体力消耗太大,许是何进远比看起来重,他这一抱竟然没抱起来,还连自己都把持不住平衡摔在了何进身上。
猛地睁开眼睛,何进看手忙脚乱爬展在自己身上的家伙,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你干什么?"
"啊?何总。对不起。对不起。沙发不舒服,我想抱您去卧室......"自不量力的家伙心虚地笑着,说着奇怪的话。
何进表情一木,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绝对有借机揩油嫌疑的家伙,站起身来。
"我自己会走。"
"是,何总......"赶忙在一边站好,低着头却怎么看怎么像在偷笑,在何进怀疑地扭头时,又笑得有些讨打得凑过去:"何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何进瞪他一眼,转头走上楼了。
乐明留在原地,看他逐渐消失的背影,笑容愉快。
不像对陆行川的兴趣浓厚,边走边看,对何进,从一开始就只有欣赏。
他欣赏他的冷静他的坚强。更欣赏他坚强本性里保护弱者的天性。那种天生的善良的确让他这种见惯你死我活残酷斗争的以为早就麻木的心,感受动摇。以至于在弄明白自己感情之前,就习惯了跟随在他身后遮挡危险。
他对他有了不一般的感情。这点已经勿庸置疑。只是这份感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深究。不是不敢承认。而是面对这样一个人,陷得越深就越没有胜算。
先抛开他们两是不是合适不说,单何进对陆行川那份不舍不弃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对任何一个想与那个男人更进一步的人来说,敌人不是陆行川,而是他何进自己。
自己不愿意放开,那别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自找没趣。在看过了蒋凌霄常鸿斌等等人的下场后,就该知道,不到真是爱得死去活来无可救药,还真是没必要趟这趟混水。更何况他一个只进展到欣赏阶段的过客,更没到无法抑止感情非要去硬碰硬的地步。
之所以停留,是为了比爱情更实际的理由。
31
叼着烟窝在沙发里,望着窗外天由蓝变黑,由黑变得更黑,乐明终于摁灭手里的烟,站起身来。
饿了。
至于那个受伤的人应该很快也会饿醒了吧。
笑笑去翻冰箱,当然不会有什么新鲜蔬菜或烧鸡烤鹅,但至少还能找出点挂面鸡蛋什么的来。
看来蒋凌霄也早有到这个荒山野岭来跑路的准备,生活必需品还是一样没落下。
一手在锅沿上磕碎鸡蛋,嘴里还叼着烟,就开始哼不知名的小曲儿。和何进在一起过二人世界,比想象中还来得愉快。然而刚把两碗面端上桌,就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
是汽车引擎的声音。
虽然在很远的地方就刻意熄了火,但屋里的人还是显示了他过人的警觉性,抬头往外望了一眼,又低下头把筷子摆好,才把嘴里的烟取出来摁灭--
本来饿了的说......
习惯性地摸摸身上--没枪。
这保镖还真难做呢。连家伙都没法带。
耸耸肩,弯腰探手到沙发下面去摸--刚才上楼找药箱时明明把床头柜里的枪顺手牵下来了啊,放哪了......
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举着枪小心翼翼探进头来的人一定睛就看见沙发上一个年轻男人望着他微笑,一手比在嘴唇上做"嘘"的手势。进来的人顿时一惊,刚想举枪,就听"叮"的一声,手枪被打飞脱手。
讶然抬头,就看对面人举着枪,还冲着他微笑。
警告。
他给外面那些人的警告。
这里的门窗都是加固过的,玻璃也是防弹的,所以除非炸了这个屋子,否则就只能从门进来。那他只要扮演好一夫当关的角色,不管几个人,都可以解决。
当然,如果能让他们知难而退最好。因为一旦动起手来,难免会有死伤,到时惊动了警察,谁都不好办。
看明屋中形势,来人识相得关门缩回去了。然后半天屋外都没动静。
乐明皱皱眉,起身走到窗边,拨开窗帘往外看,黑漆漆一片。
总觉情况不太对。
忍不住往楼上看去,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真睡得这么沉吗?还是把枪响当放炮?
又转过脸,看外面那一团黑影拥堵在门口,根本辨不清人数长相。
想站到天亮吗?
抱着胳膊靠在窗沿上,忽然有些烦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打眼却从玻璃的上看到后面楼梯上有人影现出来。
本能地弯腰缩身,在子弹撞击玻璃的叮当声中,滚到沙发后面,稍微平稳了一下呼吸,刚想探身刚做回击,就看一群黑衣人拥进门。
啧。
只好又把身俯下去,马上就听到子弹射进沙发发出的沉闷响声。
来人大概有七八个吧,都有枪,火力不弱,沙发后面也不是久待之地......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背靠沙发,乐明偏头往楼上望去--
如果他没有看错,刚才那个人从楼上下来的。先不管那家伙是怎么进来的,至少他没听到枪响,那就应该是好兆头。
何进,我相信你命大。
抬手打碎吊灯,灯灭的一瞬间翻身跃出沙发。在带头的命令人去开壁灯的时候,已经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三个人。没办法,谁让他人少占优势呢,没有黑暗中辨不清敌我的顾虑。只是本着大事化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都有手下留情,只是击中要害让那些家伙暂时不要妨碍他行动,真正目标是说话的那个人。
擒贼先擒王。兵法他可是有好好读。尤其是这种实战时,当然哪招好使用哪招。所以在灯亮起的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他们带头的被人勒住脖子,用枪顶住脑袋。
行家!
要不是时间场合不对,估计都要鼓掌叫好了。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在看清脸的时候对方吃惊不比他们小。
"毛旗?"
与其说惊讶还不如说懊悔。终于知道那不好的感觉是什么了。
"不是我还有谁?你真以为进哥信你吗?"毛旗压根不管是不是被拿枪指着,回头瞪乐明一脸不耐,看得出他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好感。只要上面一声令下就可以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被耍了!
早在看见毛旗脸那一瞬间他就知道。
被耍了。
他这个一向以骗人为乐趣,耍人为职业的行家老手竟然被人给耍了。
顺着众人目光抬头,不出意料的看见那个人插着兜站在楼梯上,安然无恙完好无缺居高临下地望他。
毫无意外。毫无表情。
何进。
乐明忽然笑了。
装也好,看开也好,总之一屋子人用枪指着他他却看着那个唯一没枪的人笑了。
很有些自嘲的味道,明明白白表示出他现在的心情。
认栽了。
在他面前装羊太久了,不知不觉就忘了。忘了对方也是狼。再有同情心,再沉默再可怜也还是狼,和他一样的大尾巴狼。狡猾而心机深重,即使受伤也保持着警惕,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不过到底是多久呢?
你的怀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实施,你对叫乐明的男人点点滴滴的庇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演戏的?
"停车场的事也是你策划的吗,何总?"今时今地,只想问这一个问题。失败他已经大方地承认了,只是还想确定一些胜负之外地东西。
眼角瞟过茶几上两碗还在算根根分明的面,何进终于给面子回答了乐明的问题:"不是。"
"那就行了。"笑容更耀眼了。连最初那一点无奈不甘都没了。
性命攸关的时候,他的确曾不假思索地护着他避过挟风的子弹。那为他受的伤那么乍眼的摆在那里,他还有什么不平衡的。
本来就是他骗他在先,被设计了也没什么好委屈的。虽然在明白被设计的那一刹那,他确有失望一闪而过。毕竟这一天一夜他全心全意拼死拼活是为保他安全,却在最全情投入的时候被告知你被耍了。这一切都是个局。让狐狸现出原型的局。
那种感觉,的确不好受。就好像刚向对方表露心迹没有遭到拒绝正喜出望外一转身却被打了一棍子似的,说不疼那是假的。
不过比起伤怒,他更欣赏这种出乎意料。毕竟那个让他另眼相看的男人不是那种不堪一击,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他甚至出乎他意料得强大优秀。强大优秀到他忍不住向他伸出手臂,欢迎他的到来。
像欢迎公主的王子般,欢迎能和他并肩而立的人。
这一次,他竟是如此强烈得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情。
就算明知事不可为,就算昨天还说过要能避就避,这一刻,看着那熟悉的眼睛并不曾因看到他的真实而有丝毫改变,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来吧,我亲爱的何总。
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如果是和你过此一生,我相信必定精彩。
何进居高临下的站在楼梯上,目不转睛的望着下面笑容坦荡的人。给人感觉他正接受震撼,认真思考。
他从没有对他的真面目有过惊疑,因为他本身就从未相信过。
他不简单他知道,只是不知道到底多不简单。直到这刻被揭穿后,那人还笑得无牵无挂,自信满满地向他伸过手,他才终于明白他的不简单超出他想象多少。
那是一个跟懦弱无能沾不上一点边的人。
他可以大方地承认失败,还可以更大方地在万众瞩目下示爱。即使是身处绝境,面对的是被他设计也设计他是敌非友的人,也能微笑着伸出手来。
那是邀请,也是荣耀。承认他实力的表示,宣布自己感情的开始。
不遮不掩,直接明了的热情,对冷漠惯了的人,恐怕是个不小的冲击。
32
不出所料的,何进对乐明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向毛旗吩咐:"去,准备车,去医院。"
果然轰轰烈烈的表白被人当成了无厘头搞笑了。乐明笑笑收回手,探头追问:"何总,不吃碗面再走?"
好像完全看不出有人打算放他一马,没眼色到其他何进的手下都摆出千奇百怪表情看他,其中不乏敬佩之色。
这下,恐怕就是石头都要发飙了吧。
果然,何进回过头来,脸色青黑,就个一字:"滚!"
结果这句话说完,乐明还没反应,其他人都推推搡搡逃一样冲出屋子。
恼怒地看耸肩摊手笑容无辜撇清的人,何进终于发现有些人不管装与不装,装成什么样,都还是一个德行。
不过很快两人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头。那些人不像是被何进吓走的,倒像是早约好的。
除了一个人。
转头看还站在门口的毛旗,何进脸色今天第一次彻彻底底地阴沉下来。
"毛旗!"阴冷地喝,威胁不言而喻。
他要一个解释。
毛旗却一脸凛然无惧地直视何进,跪地上磕了三个头,起来说了一句:"进哥,代我向蒋哥问好。做兄弟的对得起他了。"就转身大步踏出房门。
剩下屋里的两个听得一头雾水,正面面相觑,就听"轰隆"一声响,整个房子开始摇晃。
不是吧。
没料到还有炸房子这一出,乐明也愣住了。
何进却远比他来得镇定,而且反应迅速。根本不去考虑谁背叛他,为什么背叛他,房子一晃的时候就拽住乐明的衣领把他拖进卫生间。
往外面跑肯定是来不及了。
蒋凌霄跟他说过,这间房子只有这个卫生间是最安全的。刀枪不入,水火不浸。
虽然他一直不信有那么夸张,但那里防震系数应该还是蛮高的。
不用说也知道外面是乱七八糟。何进一进来就丢开乐明,像丢包袱一样根本就是用甩的。然后一屁股坐在门对面的马桶盖上,一手拽扯领口的扣子,一手在耳朵边上举起电话,打给119。
外面那么大火,就算不被倒塌的房子砸死也得被火烧死。先别管能不能撑到消防车来得那个时候。但至少有准备总比等死好。
照顾人的毛病还没变呢......竟然又一次不假思索的护他脱险。
看何进眼也不抬得跟电话那边报地址,一直笑着的人百无聊赖开始观察这房子。观察清楚了,不得不再一次对屋子的原始主人--蒋凌霄--表示一下赞叹。防火防水放震防子弹,不论是天灾人祸,都考虑周全了。除了地球毁灭飞机轰炸再不然里应外合--像刚才何进那样自己放人进来的--基本可以算是固若金汤。
而这个巴掌大的卫生间,显然就是防震用的。钢筋混凝土加固的墙壁,密封过的门窗,刻意低矮的天棚,没有多余的管道,独立于其他结构,简直就像摆了箱子在地上。只要不是地陷进去,八级地震都没关系。不过炸弹就不知道了......
外面还在轰隆轰隆的响,听声音就知道策划这一切的人成心要把这里夷为平地。一向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堰的乐天派也不禁望天无语了。
只不过是为要个命而已,不用这么夸张吧。
当然这排场不可能是为了他。虽然他耍了点小手段,骗了点小资料,但还不值得下这么大血本要整幢房子陪葬。
那就只能是为了那位大哥了。
抽空瞅还稳如泰山坐在马桶上的人,不得不感叹。
不愧是何总啊......果然有大将之风。
这种情况还能摆出一副"等我出去再说!"凶狠模样,难道就是传说中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
正笑着,从门处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声让倚墙而立的人眉头一紧,本来玩笑轻松的表情突变凝重。
"何总!"一声急叫。
何进猛然抬头,就看见向着自己方向轰然而倒冒火的门。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一个人影已经扑上来,双手撑在后面的墙上,严严实实的把他护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