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跟他说话。”
“刚睡了,你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陆中麒一口拒绝,然后丢下一句:“自己保重吧,何总。”沉笑着压了电话。
挂了电话,何进脸色有些难看。
事情的确让人窝火。陆家的人被绑了,陆家人的一点不急,还得他这个外人以身犯险,赔钱不说搞不好还要把命搭上。而那边的人却根本不领情。
略一沉吟,何进用手里的电话示意绑匪:“我要看一下你刚拨的电话号码。”
明白他是怕他找人假冒陆家人,匪首对何进的难缠彻底崩溃了,一个劲挥手:“看吧看吧。烦死了!”
何进便低头查看手机,微微皱着眉头,半天才把手机还给绑匪。刚才那个的确是陆家的电话。至于再往前的,都是另一个陌生的号码。
“可以了。钱就在我开来的车里,你们可以带他去取。”何进指乐明。
绑匪大喜,看也不看乐明道:“不用,我派人去取。”
“可以,只要你不怕有警察。”何进暗示威胁。
“你不是说不会报警吗?”
“说了,你就相信吗?”何进瞟他。
“你——”绑匪气结。
“让他去。”何进却不待他发作,只朝乐明的方向点点下巴,“我保证你能拿到钱。”
“我为什么要信他,万一他跑了呢?”
“不会!”何进干脆的下结论。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凭什么?”何进垂眼笑笑,忽然向乐明勾了勾手指。
对他这个手势早有领教的乐明不易觉察的笑笑,竟然就真的走过去,由着何进把他拽到自己怀里,抬起下巴就吻上去。有意深入,甚至带点淫猥的动作刺激的不仅仅是观众,还有当事人那本就躁动的神经。
真是疯了!乐明表面上却一副害羞的模样,心里却忍不住笑——就这一下子,他竟然起反应了。更何况那人的手有意煽风点火般探进衣衫,缓慢游走。
果然,那些已经好几天没碰过女人的大老爷们,无一例外的被何进临时上演的激情戏码给刺激了,有惊讶,有厌恶,更多的还是极力掩藏的兴奋和情欲,直勾勾的望着两人深入结合,甚至能看见舌头纠缠的嘴唇,偷偷的咽下了口水。
何进却不管有多少观众,旁若无人的调情,嘴唇顺着下巴吻到脖颈,又蜻蜓点水般一直吻到耳后,几乎将整个耳垂含在口里逗弄,乐明配合的软倒在他身上,情欲熏染满眼。
忽听何进跟他耳语:“想办法上车,我没拔钥匙。能跑就跑。”
乐明霍的睁开眼睛,不待惊讶,何进已经把他推开,看绑匪冷笑:“证据够了吗?”
匪首沉默了一会儿,冲身后一个人吩咐:“二子,跟这小子去拿钱。要是他敢耍花招,一枪毙了他。”
“是。”一个干瘦的男人随后出来。何进却不屑的笑,道:“大白天的,开枪找警察来抓吗?你第一天出来混的吗?”
“关你屁事!”绑匪恼羞成怒的咆哮,何进却看都没看他,只面无表情的盯了好像被突然而来的“大任”吓的不知所措的乐明一眼。刚才的话,就是说给他听的,让他不要怕那些有的没的,按他说得跑就对了。
“何总……”乐明带着哭腔叫,在眼睛深处却仿佛要把这个人深烙一样的凝视。
当然要看得清楚了。这个有危险的时候告诉他先跑的人。他要看清楚他有多少根毫毛,万一少了一根,他回来也好让那帮白痴加倍偿还。
乐明走的时候,何进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面无表情的望着从高墙上面的破窗里透进来的光。
天,快黑了。
当然不是让他去送死。
那小子一向命大,他知道。
敢这么吩咐,自然是有成功的把握。因为对方和所有人一样,对那个畏缩的家伙没有半点警惕。又因为顾虑他刚才说有警察埋伏的话,不可能跟着大摇大摆跟去车里拿钱。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让乐明一个人去拿钱,自己在暗处监视。
所以,这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只要他照他说的跑,就绝对跑得了。只要他跑,其余的事他安排在车子周围的人手会办。
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不想看他死在眼前。何进对自己这么做的解释也只是他不想牵扯无辜,或者说不想让自己有后顾之忧。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乐明竟然又回来了。跟着去取钱的绑匪,探头探脑的进来。
何进脸上霎时罩上一层寒霜——没用的家伙,连逃跑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吗?还是不敢!
看见人回来了,绑匪头子精神一振,扯着嗓子问:“钱拿了没?”
“拿到了,大哥。”二子举起手里的袋子,一边回答一边快步往里走。
“好。”绑匪头子诡异的笑笑,下意识的摸了摸别在腰里的枪。注意到他这个细微动作,何进微微侧眼,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好像早有所料。就听二子紧接着汇报:“不过大哥,车里只有五百万。”
“什么?!”绑匪先惊后怒,拽住何进的领子咆哮:“你他妈跟我玩阴的。说好一亿,你只带五百万。你他妈一开始就不想给钱是不是?信不信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信。我当然信。”何进冷笑:“我信你会杀人灭口。”
绑匪脸皮一下就涨红了,好像被说中心事,却还强辩道:“你胡说什么?!我这个人最讲信用!”
“哼——”何进冷笑,也不硬去戳破,只道:“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这年头还讲不讲道义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把钱带齐,也是留条后路。只要我能平安回去,钱我保证一分不会少你。大家就当交个朋友。以后碰上了是缘分,碰不上是造化。我何进也不会去断别人的财路。”
何进一番话,让绑匪一时无言。想来想去也说不出是他不讲信用还是自己不守道义。只知道今天这钱,恐怕难要。
然后两方就陷入僵持。一方要先给钱再放人,一方要先放人再给钱。绑匪虽然强横,却因为对何进多少有些忌讳,想留条后路,不敢真动大刑威胁。所以谈来谈去,就在先给钱还是先放人的问题上来回,根本没有一点进展。最后绑匪实在熬不住了,让人把两人押走,自己补觉医疗心力交瘁去了。
留给何进两人休息的地方是一间废弃的地下的车库。肮脏潮湿,不见天日。
何进一进来难免皱皱眉,向押他进来的人抱怨:“你们是老鼠吗?只会待在这种地方。”
“你说什么?!”押他们进来的人打着手电筒气乎乎的瞪眼睛,何进忽然转身,阴沉沉的威胁:“我给你们那么多钱,你们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你……想干吗?”顿觉寒毛直竖。
何进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把脸凑近,一副讨债的模样,绝对跟鬼有的比:“衣服给我。”
“呃?”绝对惊吓。
“最多以后我少收你利息。”何进另一只手又拽住了他的后衣领。
“啊?”那人一急拿手电筒一晃何进的脸,就看到一双阴森恐怖的眼睛,当时就跟见了鬼似的,“哇”一声扔了手电筒扭头跑了。却忘了袖子和领子还在别人手里,整个人根本就是从衣服里面出溜出去的,结果衣服就那么留给何进了。
那人一跑出去,外面守着的人就把迫不及待的把门给锁上。好像生怕里面跑出什么野兽一样。
何进捡起手电筒,开始细细观察这个废车库。最后终于确定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便把手电扔给乐明,自己开始翻察他拿到手的衣服。
不愧是何总,这时候都想这虎口夺食,弄件敌人的衣服来刺探敌情。一定是看中了这件衣服有什么有价值的地方……
结果还不等乐明崇拜完,何进已经把那件衣服里外掏了个遍,就摸出来一包烟,还没有打火机。
何进好像对有烟没有火稍稍有些失望,还是随便抽了根烟叼嘴里,捡了个干净点的地方把衣服一铺,又找了个旧轮胎当枕头,把身上的衬衫脱下来挂在旁边铁架子上,竟就那么躺下来了。咬着嘴里的没有火点的香烟,睁着眼睛好像在盘算什么。
不是吧。
没想到何进废了半天力气抢了这件衣服下来就是当褥子,乐明也有点发傻。看何进光着上半身,地下室又阴潮,怕他着凉,就想把他挂在旁边的那件衬衫拿下来给他披上,却听何进喝止。
“别动。”
“啊?”
“我明天还要穿。”
“……”
乐明背对着何进,忍不住笑。
真是个讲究的家伙,是就算临死前,都要先整好袖口,擦亮皮鞋的那种人吧。
转过身,声音又变的小心翼翼,保持一贯不知死活的风格,问:“何总,我睡哪?”
何进瞟他。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随便。”何进淡淡的答,奇迹般的没有吼他。
乐明便在何进旁边坐下来,找了个轮胎,靠着还算舒服。
“何总,对不起……”乐明低下眼睛低声嗫嚅,好像在为刚才没有照何进的吩咐逃跑惭愧。
何进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吩咐:“把手电关了,晃眼。”
“哦,是是。”乐明慌忙把手电关了,室内顿时一片漆黑,花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能适应。
感觉何进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忽然开口:“你是我秘书,不是我保镖,用不着挡子弹,知道吗?!”
“是……”乐明委屈的回答,并没有委屈的表情。黑暗中转动眼珠,视线对着睡着的何进的方向,虽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却一直没有移开。何进却好像睡着了。
还是不说吗?乐明牵起嘴角苦笑。他当然知道他不会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就学关羽单刀赴会。可却还是什么都没跟他说。要不是他给下面的安排早给他探听了七七八八,他岂不跟没头苍蝇似的被牵着绳子乱撞。什么时候撞死了都不知道。如此守口如瓶,到底是觉得他没用,说了也白说,还是从头至尾,他都没信过他。
黑暗中的笑容愈加无奈。
果然被背叛过,就不会再轻易信人了。不过这是个好习惯。
所以,还是继续保持吧。
在他不在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何进醒来,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也分不清现在是晚上还是早上。感觉身上盖着衣服,何进坐起来,伸手摸过手电打开,就看乐明光着上身蜷缩在一边。
不用想也知道他把唯一的一件衬衫脱给了何进盖,自己就那么睡在了阴冷潮湿的水泥地上。何进打着手电,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错神。
笨蛋!
忍不住骂。
把刚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在地上铺好,把蜷成一团像宠物狗一样的人轻轻拨过来,让他头枕在自己大腿上,把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衬衫给他裹紧。关了手电,叼了根没点火的烟又开始沉思。
乐明好像一直没有醒。直到何进把他的头放上自己的腿,他才动了动身子,安静了一会,忽然把头更深的埋到何进小腹,伸出两只手抱住了何进的腰。
如果何进这时能看得到,就会看见乐明深埋进他身体里的眼睛是睁着的,清醒明亮。
对乐明的动作,何进只当做睡梦中的自然反应,并没有往心里去。倒是因为乐明这样侧躺的姿势,让他习惯性的把手放上他的头发,无意识的抚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胆小怕事,却总是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为他挡刀挡抢,睡着时会给他披衣服的人,让他不经意的开始习惯,开始牵挂,甚至把回护他周全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虽然厌恶他的懦弱,但每当看到他低首垂眉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会勾起他的同情心。而他几次让人刮目的见义勇为,的确让他多少感受震撼,甚至一刹那的感动。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对这个人产生了一些从没有想过会产生的感情。不是友情,不是爱情,也不是同情,只是一些感情。一些能让他在他心里占据一个角落的东西。
也许还是他保护欲太强的问题。何进不得不再次反省。
那是一个不眠之夜,躺着的和坐着的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思考。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思考人生该怎么过,思考自己的心到底将去往何处。
许是地下室太过阴冷,许是脑海中浮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乐明抱着何进的手好像一直在不断的收紧。额头抵紧他的身体,呼吸一下下变的炽热。有好几次何进都感觉他好像要爬上来吻他似的,因而忍不住微微的低下了头。
但最后,谁也没有动。
不敢?不想?抑或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和冲动?
一次攸关生死的冒险,竟然让两个原本应该各行其路的人偏离了既定的轨道,开始不自觉的吸引靠拢。在看不清对方眼睛的地方,反而更看清了自己的心,却更加无法承认。因为他们要走的路早已设定清楚,不能退回去重来,也不能随便转弯,因为牵扯的人太多,因为顾虑重重,命运早已给他们安排好了归宿,任何细小的改动都会导致无法收拾的混乱。
所以,平行线就是平行线,就算因为吸引而靠近,最终也仍是平行线。
黑暗中心悸于彼此体温的人,就算听觉感觉变的异常灵敏,也非常一致忽略掉了对方的心跳。
24
第二天,当何进再出现在绑匪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睡在破烂长霉的地下停车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
在正常人的心中,就算没以为他会萎靡不振,无精打采,邋遢落魄,也至少无法再像头一天那样高傲冷静,目中无人。结果,他们看到的何进,还是那样目不斜视,腰背挺直的走过来,白色的衬衫平整如新,就算沾了些微的灰尘,也无损他给人简洁利落的印象。整个人还是那样威严傲岸,目光凌厉敏锐,像随时可能出击的狮子,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让和他对上的眼睛的人马上受惊似地低下头。
那已经不单单是一种畏惧了,更趋向于一种臣服。由心而外的臣服。
本来以为还要继续昨天的难题,没想到绑匪却改变了主意。拿出一把小型的金色方头钥匙望着何进得意的笑。
“何总,不介意我问问这里面装的什么吧?”
何进面色一沉。
那是他一直贴身携带的银行保险箱的钥匙,和身上的其他东西昨天一起被搜去。只是虽然那把钥匙形状特别,但也不至于特别到能让人一眼认出来地步。如果绑匪里面还有这种识货的人物,那他真要对这次绑架重新估价了。
看何进没有搭话,绑匪更相信里面有重要的东西,笑的更加猖狂:“这里一定有比一亿值钱的东西吧,何总。”
“老老实实拿你的钱就好,别多生事端。”何进不耐烦的道。
“我也想要钱啊。只是何总你的钱太难要。所以这样好了,我就要保险箱里的东西。是钱呢最好。如果不是,那也应该是对何总你很重要的东西。那我拿来作个保也好。你何总后台那么大,谁知道我们哪天就死的不明不白。”
“东西?”何进冷笑:“连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要东西?好,就算我给你号码还有密码,你要怎么拿?你进得去银行吗?还是你打算让我进去取出来给你?你要有这个胆量,我送你都行。”
“少吓唬我!”绑匪恼羞成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得事吗?银行我是进不去,但不代表东西我拿不到。只要何总你打个电话去银行,写个授权书什么的,再让你这个宝贝秘书替你取,我就不信拿不出来。”
那样的确取得出来,而且还等于白给他们一个人质。
何进冷着脸盘算,不置可否。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何总,”绑匪幸灾乐祸的笑:“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你以为我放了人质,就没什么能威胁你的了,你就大错特错了。”说着拎着领子把在一边吓傻的乐明拖过来,邪笑道:“何总你提醒了我。这个人好像比我放走的那个还重要。”
何进不由得瞟了乐明一眼。却发现那小子明明怕得哆嗦,却诡异得让人感觉他在兴奋。也许是和他对上的那双眼睛吧,里面光亮太过明显了。
是因为听到了那句比那人更重要么?
何进收回目光。继续沉默。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绑匪挥挥手,就有人上来把乐明拖到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