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合成完两盘带子,坐到办公室的电脑前假公济私上网查旅游线路,挂着的QQ上突然一个小熊头像跳动起来--奥莉芙。我一愣,这不是刘娅么?她找我干嘛?
奥莉芙:栾硕,最近怎么样啊?××的日子辛苦吧?^_^
稻草人:还好,有活儿的时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没活儿的时候还是很惬意的。
我有点无语,这大小姐不会是看我在线所以找我闲聊吧?
奥莉芙:真是羡慕你啊,我们当时那么几个实习生,彦哥就把你推荐到××去了。
我暗暗皱眉,提起了一点警惕性,她想说什么?于是小心地试探了一下。
稻草人:呵呵,谁让我是唯一一个男的实习生呢?和彦哥混成哥们儿了当然得从他那儿拿点好处喽。不过你现在留在××卫视不是也不错?
奥莉芙:哦......你们只是哥们儿呀,那就还好......
什么叫"只是"?!什么叫"那就还好"?!我心里突然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稻草人:你什么意思啊?c
奥莉芙:没有啦,只是我那天在组里听他们开玩笑还以为你和彦哥在一起呢......
......我抓狂了,早在实习的时候我就发现那个组里的人生冷不忌,专爱在办公室里摆谈自己的情史,这下好了,把我给暴露了!正在那儿脑筋急转弯编词想蒙混过去,刘娅又说话了。
奥莉芙:幸好你没和彦哥在一起,我以前还说他不劈腿,和一个人好就只和一个人好呢,结果我今天才知道彦哥前年年底就已经结婚了,他老婆今天还来组里了呢,是个大美女呢......
第25章
我问小胖:"你说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
小胖说:"这还不简单?咱们当时上课的时候不是学过,戏剧艺术是缘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么。"
我说:"高于生活?可为什么我觉得我最近的生活跟戏剧也没什么差别呢?"
小胖说:"岂止是没什么差别,简直就是一出典型的家庭伦理剧。"
我至今都很佩服自己那天的镇定。
我很镇定地坐在那里看了屏幕一分钟,然后很镇定地对刘娅说:"是吗?那还真是一个大新闻,不过这个跟我没关系,因为我和姜彦没关系。"敲完这句话之后继续很镇定地坐在电脑面前盯着屏幕看,刘娅竟然也没有再说话。
好像没过去多久吧,姜彦打电话来说他到我们会馆门口了,让我出来吃饭,我很镇定地在话筒这边说:"好,等我两分钟。"迅速地收拾好东西,给制片打了个招呼说我有事先走了,然后很镇定地下楼,很镇定地走向停在门口的帕萨特。姜彦坐在驾驶座上冲我招手,他在笑,我觉得有些茫然:他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呢?
后来小胖问我:"你当时居然没生气?"我说:"没有啊,我生什么气?"小胖说:"喂你是不是男人啊!这都不生气?你当时在想什么啊?"我拼命地回忆了一下,说:"没想什么,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
我的确什么都没有想,脑子里都一片空白了还能想什么?我能够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做出反应,却没有办法判断出这么做的意义。又感觉好像是灵魂被什么人从身体里抽离到了空中,下面那具身体做什么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以为我会觉得痛,可是唯一的感觉就是心脏是麻的,好像有点不能正常供应血液,所以大脑有点缺氧,就像一台发动机没有油一样,怎么都转不起来。闷闷的,似乎有点喘不过气。
和姜彦的最后那顿饭是在一家叫做"俏江南"的川菜馆吃的,我向来觉得这个名字很怪异,明明是川菜,干嘛要叫"江南"?不过姜彦说好吃就行你管他叫什么名字,所以我没有再深究这个名字的由来。
我不记得那天的菜是谁点的了,按照平时的习惯应该是我和姜彦一人点两个菜,不过那天菜上桌之后我看着它们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没有想到我竟然很平静地和姜彦边聊天边吃完了那顿饭。中间几次张口,说出来的却都是"今天合成带子累死了""挑字幕的错别字真不是个人干的活"之类的毫无意义的话。然后直到姜彦买单了,我才终于下定决心,说:"你先回去上网等我吧,我还有点事,完了就回家。"我不记得姜彦是怎么回答的了,反正他就开车走了。
我挎着包在路上溜达了半个多小时后找到了一家网吧,到角落里挑了一台机子,登录了QQ。姜彦的头像亮着,看来他路上挺顺利,没堵车。点开对话框,我开始敲字。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和姜彦做最后的对话,可是刚才吃饭时我下意识地不敢当面把问题问出来。至于为什么,我没有多费心思去想。
稻草人:姜彦......
死不悔改:小可爱?你不说你有事儿吗?怎么聊起Q来了,赶紧完事儿了回来啊。
稻草人:其实我以为你今天晚上有事不会住这边。
死不悔改:再有事我也肯定推了呀,我们说好了今天晚上一块儿的嘛。嘿嘿,不是还说今天要确定旅游线路么?
稻草人:可今天你老婆不是还去组里找过你么?我以为你会和她一起回家。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把这句话打完,每一次打出几个字又删掉了重新打,最后终于把字打完了又在那儿坐了好半天,然后手搁在键盘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摁下了"Ctrl+Enter"(快捷键"发送")。摁下这两个键之后我忽然就觉得胸口空了,刚才沉沉地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没了,什么,都没了。
不到十秒钟,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看了看来电人名,把它挂断了。又响,我再挂断,然后关机。
死不悔改:小硕,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稻草人:不用了......我没有兴趣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稻草人:姜彦,再见了,再也不见了。
下线,关机,我走到前台去结帐,然后看了看拎着的挎包。身份证,在;钱包,在;银行卡,在;驾照,在;就连护照,竟然也奇迹般的在--虽然我根本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把它放进随身的这个包里的,还真是幸运。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出门去,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到机场。"
记得曾经很喜欢一句话:当你无法再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要忘记。可是,姜彦,抱歉了,我想,我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把你忘记,把我们在一起的这段生活忘记。
第26章
飞机腾空的一刹那我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在过去这一年的生活荒谬得跟一场梦一样。
由于没有买到其他城市起飞的国际学生特价机票,我最终还是拖着俩大箱子回到了这里。小胖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早知道你还要回来,干嘛之前那么麻烦还让我去帮你收拾东西啊,还费了那么大劲给你寄回家去,我光把你那些东西装好弄快递公司去就花了整整一天呢。"看我瞪着他不说话,他又笑嘻嘻地说:"不过那一拳我打的真是爽。喂,我可是又替你卖力又替你出气了啊!"
然后呢?然后我说什么了?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回想。哦,对,我说:"他有没有说什么?"话一出来,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栾硕你真没骨气,既然当时连他的解释都不愿意听就走了,干嘛现在又来干巴巴地关心他说什么?另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也许他会请小胖代为解释呢?也许他会为了你而......呢?
"×,他还会说什么?!还不就是追着我问你的情况?"
"你,有没有跟他说?"
"×!我是那种出卖哥们儿的人吗!我当时就说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会跟你老婆离婚吗?你跟你老婆离婚我就告诉你!结果TMD他居然还敢当着我面就说他不能离婚!×!老子一拳就揍上去了......"
看看吧,姜彦,这样的情况,我如何敢听你解释?在你说你可以"解释"而不是"解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不会放弃这段婚姻。我怎么敢听你解释?我会心软,我会忍不住站到你的角度去替你考虑,我想我还是会走,可怀着这样的念头我怎么能够走得义无反顾?
说起来老爸老妈的神经也是够坚韧的,大半夜的开门发现自家儿子挎着一个包站门外说"我还是决定出国",然后原因又说来说去只是一句"电视圈太混乱了,我不想干电视了"。大概是他们觉得我从小到大难得这么固执一回,而且之前出国留学也是平等选项之一,所以后来也懒得再继续盘问我了,直接大手一挥让我自己去准备。我的运气也挺好,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嘛!拿着半年前收到的conditional offer挑了一个跟电视没啥关系的然后开始联系学校,居然还很快收到了回复说同意我三月份入学。然后把资料甩给一家中介,又很快地一个多月就办理好电子签证拿到了准签信,并在一个星期之后完成了贴签,同时还拿到了国际学生特价机票。
拿到签证的时候正好又是一年春节,于是剩下的时间就在各种各样的饭局中度过,家里远的近的亲戚,初中一帮哥们儿,高中一帮朋友,然后老爸老妈的同学、同事、好友......这才发现地球村之说果然有道理,几乎每隔个两三天就会有人跟我说他有朋友在悉尼或者他有同学在悉尼,于是我还没从家走呢,手上就多了一堆人的联系方式,并且已经有两三个人已经通过网络跟我联系过,表现出很大的热情,还说好了请客吃饭给我接风。
飞机穿过了云层,下面的城市已经无法再看到,我却依然扭着身体通过窗口往下看,双手在飞机进入云层的一瞬间死死地捏紧了身下座位的扶手。姜彦,我以为我是走得义无反顾的,但为什么在此刻我会忍不住在心底默念你的名字?这不是我的初恋,我也一直认为不会再有哪段感情会像我的初恋那样让我刻骨铭心,可为什么在我亲手决绝地断掉了这段情分之后我会如此克制不住地回想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因为这样我们之间留下的才会全部都是纯粹的美好的回忆,因为这样我才能够告诉自己我们两人曾是全心全意地在一起过,因为这样我才能够把你作为一个我曾经非常依赖的人藏进记忆的角落。曾经不只一个人说过你栽到了我手上,可直到结束,我才知道我又何尝不是栽到了你手上。但是我没有勇气再继续玩这个赌博游戏,因为再玩下去,我会上瘾,我会无法自拔,而作为我手中唯一的筹码,输了你,我就输了全部。
第27章
"Kevin,你真的要去中部待三个月?"
"是啊,"我没有抬头,继续把叠好地衣服往箱子里放。"老Paul今天收到协会的回函兴奋得不得了,马上就订了明天的机票,还说是专门为我留了一天时间处理其他事情,这个老家伙......"
"他收到回函是他的事情为什么你也要去啊?"
"拜托,Dennis,我最后十二个学分都在他手上,就是说我能不能毕业就全看他的意思了,我能不跟去吗?""咔嚓"一声我合上箱子,看向这个从我收拾东西开始就坐在我床边的家伙。
"十二个学分?他应该只是你的论文导师吧?"刚才还无精打采的声音突然就拔高了八度。"你的实习导师也变成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呃,就是导师分配之后没多久之后的事情,老Paul说对我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而且正好是在他今年的研究课题之内,所以问我愿不愿意作他的研究助理......"说这种话我自己都很是心虚,毕竟当时是我瞅准了老Paul的那个课题可以出差才跑去跟他申请的。不过Dennis就算怀疑也一定不可能去找他专门问这件事,所以我倒是也不怕被戳穿。
"Kevin!"Dennis很明显是生气了,"为什么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你一直都没有说?"
Dennis很少这么怒气冲冲地说话,而且话里责备的语气还如此显而易见。我本来有点心虚,被他这么一吼,反而镇定下来,看着他,声音不高不低:"我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向你汇报吧?"
Dennis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我绕开他去书桌前收我的笔记本电脑和网线。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当时协会那边同不同意我们过去都还不知道呢,所以我想早给你说了也没用。"
"你当初干嘛要选土著艺术啊,选当代艺术悉尼有这么多画廊可以让你实习,来我们Sotheby(注:Sotheby是一家拍卖行,总部在伦敦,分部遍布全球各大城市)也很不错啊!"意识到自己刚才口气不太好的家伙赶紧换了个态度在我背后嘟嘟囔囔地说。"那些土著人很野蛮的,我去中部旅游的时候,导游还特地给我们讲过不要跟土著人有太多接触。"
"Dennis,"我终于有机会把心里早就想好的理由说出来,"你既然是在Sotheby,那么不可能不知道这两年土著艺术市场有多么火......而且你刚才的话很明显有种族歧视,土著居民只不过是习俗和宗教信仰跟你们不一样而已,你不能用野蛮来形容他们。"
"那我会有三个月见不到你......三个月,等你回来都到圣诞节了,你上次又说你圣诞节要回中国......"面前的人开始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让我第一反应就是好像小狗......汗,不过小狗的眼睛好像没有这个颜色的吧?不管怎么样,这个语气,这个神态,让我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经验告诉我,一旦用上这种眼神了他的下面一句话一定是:
"今天晚上我在你房间睡好不好?"
"......"我默了,这个家伙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换个新鲜点的?可本来这儿快夏天了我愿意跟着老Paul去到处都是沙漠的中部就是想避开他一段时间......
"Kevin--"小狗开始不停地摇着狗尾巴讨好人了。我叹了口气,这个家伙缠人功夫一流,不然哪儿需要我往沙漠里跑?这个永远精力旺盛的洋鬼子每次他想做了就会围着我软磨硬缠直到我点头,我还不想被魔音灌耳一晚上。
"一次,不准多,我明天早上要去赶飞机。"
"甜心!我爱你!"小狗乐颠颠地跑到隔壁他的房间去拿睡衣了。我有些无奈地站在床前,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苦笑。
第二天早上call了一辆出租车来门口接我,Dennis帮我把箱子拎下楼。
"晚上不要睡得太晚,睡前喝点牛奶......"
"做研究跟那些土著艺术家聊聊就行了,离那些土著居民远一点......"
"不要傻乎乎地老Paul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告诉他加班也要加工资......"
"出门记着擦防晒霜,不要......"
"行了!Dennis!我又不是十多岁的小孩子,这些事情我自己知道!"我终于忍不下去了,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罗索!
"呵呵,那就好,自己好好照顾自己!"Dennis把箱子放进车子后厢,站起来,也不顾司机还在那儿等着,就把我拽过去搂住狠狠亲了一口才放我上车,把我气了个半死。
"WOW,小伙子,很甜蜜嘛!"司机跟我打趣。
我很尴尬地哼了两声,没有表态,看司机从后视镜里一直笑嘻嘻地看着我,又忍不住解释说:"我要出差三个月。"
"我能理解,年轻人嘛,热恋的时候总是难舍难分的。"
我更尴尬了,只好一句话都不再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建筑物。
第28章
爱丽丝泉城是澳大利亚内陆地区的重要城市,南回归线从它北面30公里处横跨而过。多年来,爱丽丝泉城一直是当地土著民族相互交流知识、艺术和文化的聚集点,是原始土著的文明发源地,自然也是老Paul这种土著艺术研究者进行学术研究的圣地。
天空没有云层,所以在一万多米的高空往下看,景致仍是一览无遗。一座孤零零的城市矗立在褐色的沙漠和赤色的山岩之中,虽然知道这其实是一个热闹的文化旅游景点,但心中仍然泛起一种苍凉的感觉,不禁有些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