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因緣————千朵桃花一树生

作者:千朵桃花一树生  录入:01-13

陈惟春凄惨的笑了起来,就说,‘如今你要杀了我,我也知足了。'

谭渊静了许久,只是望着陈惟春。
方瑛看着他们两个对望,只觉得心底涌出一股寒气。谭渊虽然是他身上的宝珠所化,却和他的本性差得太远,不是他能琢磨得透的。
谭渊此时眼底的神情,他实在是读不懂,看不明白了。
倘若此刻把他换了谭渊,被这样欺瞒,只怕气得就要动手杀了眼前这人了,可惜他却不是谭渊。
他在心里惨笑一声,说,是,惟春,你说得对,我果然不是他。

他听那谭渊突然就说,‘惟春,你真的知足么?'
那声音很是温柔,就仿佛怕那娇嫩花瓣上凝着的露珠会跌落下来似的,那句话说得那么低,就好像情人间的低语。
不只是他们三个一愣,就连那跪在那里的陈惟春也是呆住了。

谭渊就轻声的说,‘你是想我亲手杀了你么?惟春,你觉得我就那么蠢么?'陈惟春的双手紧攥成拳,抵在地上,声音也是颤抖着的,只说,‘我,我不是......'
谭渊突然笑了起来,他这人平素冰冷无情,但一笑,就仿佛春水破冰,缓缓流动,看得人心神荡漾。
谭渊就说,‘惟春,你就不想知道,我既然满身的修为都不在了,又如何能取了那东西回来,喂了你吃?'
方瑛是不知道这人说的是身么了,陈惟春原本是怔怔的望住了那谭渊,听了这话,神情突然变得慌乱无比,眼底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连声说道,‘难道,难道你......'
那谭渊就笑,仍旧柔声的说道,‘惟春,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手的么?这世上不只你一人要算计我,是不是?和你一处,和别人一处,于我来说,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陈惟春一听这话,脸色越发的苍白,一副惨然的样子。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在想些身么,狠狠的咬紧了嘴唇,良久,才低声的,用哀求一般的口气问道,‘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谭渊仍旧是微微笑着的,可是那一双眼里的寒意,却刺得人生痛,只冷到了骨头里去。
他看着陈惟春满脸都是痛苦绝望的神色,心里只觉得忍无可忍,却偏偏此时此刻,又容不得他多说一个字,多走一步路。
谭渊那冷冷的笑意便从唇边散去,转过了身来,背对着那陈惟春,眼里有刻骨的恨意和痛苦一闪而过,说道,‘陈惟春,你要死,就自行了断罢。至于你是真舍得,还是假舍得,却再也不干我的事了!'
陈惟春满眼绝望的看着谭渊,一边喘气着,一边极低的声音喃喃的说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痛。'方瑛眼睁睁的看着那陈惟春抬起了手来,拼命的按在了心口上,狠狠的抠着,简直就象是要把心抠出来似的。
看得他心痛欲裂,慌忙就要上前去把那人搂住才好,可那玉娇娥却先他一步,走到了那陈惟春身旁,想要按住那一双手。

那谭渊回过了身来,瞧见了方瑛,就有些怔忡的对他说道,‘你要我把宝珠还你,就自己来取。'他就皱起了眉,心里恨这人狂傲,可也知道,倘若自己在这里动手,只怕就真的要催了那陈惟春的命了,所以仍旧是隐忍不发,说,‘你走。'
那谭渊面朝着他时,仍旧是一副冷冷的神情,只说,‘你倒是一心待他,我如今把珠子还你,你看他还要不要你。'

陈惟春一听这话,就抬起了头来,好像回神了似的,满眼的惊悸,只朝着他拼命的摇头。
谭渊就好像没瞧见他似的,竟然就从口里吐出了那颗珠子,递给他,他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看了看陈惟春,又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秦少。
陈惟春也是吓住了,一时怔在了那里,僵住了,就好像动不了了似的,只知道在那里傻傻的看着。秦少看着这情形,只觉得堪比乱麻一团,剪不断,理更乱,一时之间,心里也没了主意。
谭渊脸色有些难看,又把手里的珠子朝他递了过来,就说,‘还给你。'
他仍旧不动,心口跳得就急了起来,一颗心就好像要跃出来似的。
谭渊见他不接,竟然就松了手,那陈惟春和玉娇娥都大惊失色,立刻用法力护住了那颗珠子。
谭渊就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似的,然后就毫不顾惜的把腰里别着的剑也朝地上一丢,转身走了。
这事看得那方瑛心底冰凉,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陈惟春竟然冲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谭渊,不敢松手。
谭渊唇里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就是,‘滚开。'
陈惟春面色惨白,哪里肯放,只恳求说,‘你要我怎样都好,我只求你把那珠子拿回去!'

谭渊看定了那陈惟春的脸,好似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没说。想要转身,却被那陈惟春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他只觉得这人未免太能忍耐,却不曾想那谭渊推陈惟春不开,竟然两眼发红的伸出了双手,就卡住了陈惟春的脖子,他们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他先是‘啊'的大叫了一声,冲了上去就扯开谭渊。秦少还要拦他,却被他用力推开。
被那样掐住,陈惟春也知道谭渊起了杀心,竟然就松开了双手,在那里等死,所以那时也是闭了眼,微微的笑着的,只是那唇边的笑意,却满是伤心和不甘,痛悔和痴狂。那一刹那,方瑛的血气冲到了头顶,满眼发红,心里竟然想,干脆就趁机杀了这玄狐算了,一了百了。可刚要动手,却看到谭渊的手抖着,然后慢慢的松开了。
谭渊松开了手,跌跌撞撞的后退了两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就好像忍无可忍,避无可避了似的。那脸上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条缝,然后跌落了下来,摔得粉碎了。他看到那谭渊脸上显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就好像心口流着血,那种忍不得的痛,又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为好笑的事情似的,竟然象是要仰天大笑一番似的。
谭渊转回了身,背对着陈惟春,那人虽然惊疑的睁开了双眼,却自然是身么也瞧不见的,只是拦在了那谭渊面前的方瑛,却把身么都瞧见了。
那一刻的谭渊,就好像一头被夹断了腿的野兽,逃又逃不开,死又死不得,满眼都是那种痛不欲生,恨之入骨的神情。
那时他被谭渊眼里的哀痛怨恨之色所震,竟然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谭渊惨白着脸,背对着陈惟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不让我走是么?那你滚开,你走,你走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瞧见你!'
这样短的几句话,好像就要谭渊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说得出口似的。
他眼瞧着陈惟春慢慢的睁开了眼,不死心的想要把手里护着的那颗龙珠递给谭渊,哀求道,‘我走,我这就走。可这珠子,这珠子你千万不能丢啊。'
可谭渊却冷了心肠,怎样都不肯接,只要离开。
方瑛看陈惟春的神色,没了法子,只好说,‘你就让他走罢。'
陈惟春满脸的绝望,恳求他说,‘求你把珠子给他,求你了!'
方瑛实在是又气恨又为难,只能说,‘惟春,如今这珠子已和他化在了一处,除非我杀了他,不然这宝珠便回不了我的身。'
方瑛的意思,其实也不过是说,即便谭渊走了也不妨,这珠子仍旧会回那人的身。
那谭渊站在了那里,听了这话,突然转过了身去,望住了他们两个,两眼发红的说道,‘珠子我已经给了你们,怎么还不够?还想要我的命?'
这一句话问得陈惟春僵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却又争辩不出。
谭渊一转眼,又冷冷的看着方瑛,把他看得胸口一震,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了胸口,只觉得不敢再直视。
他便苦涩的说,‘不。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这珠子,先留在你身上好了。'
谭渊恨恨的看着他们两个,问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么?'
陈惟春和方瑛两人便都停住了,怔在了那里。

陈惟春心里突然一跳,竟然就跪在了谭渊的身后,抱住了谭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发抖。
谭渊哪里推得开他,就苦恨的说,‘你还要怎么害我?'
陈惟春听那声音里满是惨然,哪里还敢松手,抱得越发的紧了,低声的说着,‘那珠子只能留在你身上,你就带着罢。'
‘好你个陈惟春......'谭渊回过了头去,分明是看着那陈惟春的,可那双眼里却一阵儿茫然,就好像谁也没瞧见似的,让人觉得伤心欲绝,意冷心灰了。
那谭渊只是看着那陈惟春,喃喃的说道,‘我如今还能信你么?'
就算那旷野孤月之下,那离群的伤雁,那丧偶的鸳鸯,也没有这样让人泪流心痛,心肺欲裂的一双眼。
陈惟春听了这话,竟然就落下泪来,哪里还敢再看。此时此刻,他满心都是痛悔懊恼,也不怪他不敢看了。

方瑛只觉得哪里不对,就看那谭渊突然微微一笑,眼底有奇异的光彩一掠而过,然后就就闭起了双眼,轻轻的说道,‘我要还就还个干净,惟春,我就让你们如愿!'
他们谁也没想到,谭渊竟然一掌朝自己的心口击去,陈惟春听了那话不对,才抬起了头来,不曾想会看到这样一幕,惨叫了一声,就要扑上去拦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谭渊那一掌用了十分的力气,狠狠的打中了自己的心口,身子也稳不住了,就软软的朝倒了下去。陈惟春疯了一样的冲了过去,痴痴傻傻的跪在谭渊的身旁,搂住了那人的身子。
谭渊竟然就如同死了一般,被那陈惟春摆弄着,那方瑛也怔忡的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方瑛看着陈惟春手抖得厉害,拿着手里那颗珠子就朝谭渊的嘴里喂去,又把自己的狐珠也吐了出来,也要一并喂了下去,一边还喃喃的说道,‘吃了,吃了就好了,我把我的命给你。'
方瑛慌得就要扯住那陈惟春,一时也是急了,竟然脱口而出,说道,‘惟春!就算你把狐珠给他也没用了!'
陈惟春听了这话,竟然‘哇'的一声,猛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这知道这人动手时,大概是使出了全力,只求速死,不要难堪,可他偏偏就是不去想。如今这话被方瑛说出来,点破了他心头的痛处,他就再也撑不住了。
他怔忡了好一阵儿,却仍旧搂紧了谭渊的身子,竟然笑了起来,说,‘谭渊,你不会死的,你还要杀我呢,我这样对你不住,你不恨我么,你难道不要让我生不如死么。我等你醒来,等你要我的命呢。'
他看陈惟春这样,竟然是痴狂了一般,眼看着陈惟春去亲那谭渊,只要口唇交接,好把自己满身的元气都渡给谭渊才好。
玉娇娥心想,这人原本就失了修为,又把狐珠吐出,自伤了心脉,只怕天神来了也难救了。想着这谭渊是那洞云山是数得上,论得起的一只九尾玄狐,多少人嫉恨,多少人爱慕,如今却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想到这里,心下不免一片黯然,知道这陈惟春无论怎样,也不过是白费气力罢了。
方瑛知道这人是拦不住了,一时心慌意乱,实在是难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想要上前,却被秦少捉住了。
站在了一旁的秦少见陈惟春落得这样的下场,似乎也有些动容,就低声的在方瑛的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惟春费了半天的气力,那人却无半点回转的迹象,他便紧紧的搂住了那人,一边亲吻,一边泣不成声的问着,‘谭渊,谭渊,你为什么,究竟为了什么?是,是我害了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你难道不知道我为的什么,求的什么?难道你就这么恨我么?'

方瑛就忍了忍,定了定心神,才说,‘惟春,他也不是救不得。'
陈惟春原本是闭着眼,一脸的绝望,一听到这话,就愕然的睁开了眼,好像濒死之人捉到了一根浮木似的,大声问道,‘怎么救!你教我!'
陈惟春那双眼睛都红得不成样子了,仿佛他要再说出个不字,那双眼里就要落下血泪一般。

他这样走了过去,陈惟春却好像疯了一样的瞪着他,把谭渊护在了身后。
方瑛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忍了忍,还是说,‘秦少说谭渊不会有事......'
陈惟春突然一脸了然和鄙夷,大笑了起来,倒好像发狂了似的,说道,‘他原本就是因你那龙珠所化,只是如今这样,除非他死,你那龙珠也取不回。你就想他早早的死了,你好拿回龙珠是么!'
方瑛变了脸色,心痛之至,却仍旧忍耐的说道,‘惟春,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就不会取他性命。'

陈惟春搂紧了谭渊,把脸轻轻的贴在那人胸前,低声的说,‘我什么也不求了,我太傻,我实在是太傻,我怕你不要我,怕你离开我,到了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只要你活着。'
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玉娇娥眼圈一红,就说,‘惟春,你明白得太迟了。'
陈惟春含泪点头,对那玉娇娥说,‘是。你说得是,他总说我太过贪心,如今我虽然明白了,可也太迟了。我原来是天底下第一个糊涂人,把他害成这样,我......'
玉娇娥惊悸不已,就问说,‘秦公子不是说有救么?你千万别太难过了。'说到了这里,又犹豫了一下,才又问,‘惟春,你如今这样,是后悔了么?'
陈惟春一脸的痛悔心酸,只搂紧了谭渊,说,‘后悔......'
这两字说出来,那人已经哽咽得不能言语了。

方瑛恨这女怪也不看这情形,竟然就如此的讲话,这就是要了陈惟春的命了。可也实在没了法子,如今只有暗中使着眼色,叫那秦少说话。
秦少望了望他,就对那陈惟春说,‘谭兄也不是救不得,只看你舍得不舍得。'
陈惟春抬起了头来。
那玉娇娥也满脸惊疑的看向那秦少,就连那方瑛,也一同瞧住了那秦少,看他要说什么。
秦少就笑,说,‘实不相瞒,在下既不媚人,也不修天道,本是药狐一只。当初是怕被那道士捉去炼药,才打了那么一个惑人的旗号,结果背着那恶名直到如今。'
方瑛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秦少教他如何困住那陈惟春,却连丝毫都不教人察觉,这样的事,只怕连那法师都做不成,却原来这人本是药狐。

陈惟春怔了怔,神情里有些恍惚,就问说,‘怎么叫舍得,怎么又叫不舍得?'
秦少就说,‘倘若我救了他,从今以后,叫这人不再见你,你不再见这人。这便是舍得了。'
陈惟春垂下了眼,手指紧紧的抠在掌心,声音颤抖的问道,‘怎么又叫不舍得?'
秦少在心底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就说,‘这人从此形在神不在,陪在你身边,长长久久,这便是你的不舍得了。'
陈惟春苦笑了起来,痴痴的望着那人的脸,心痛的说,‘怎么偏要我舍得才救得了他?'
秦少就说,‘陈兄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谭兄交给我。这人不愿见你,所以魂不附体,此时空留了一具躯壳在这里,只要你如他所言,走得远远得,我自然招他回魂,再尽心使出手段来,救他一条命。'
方瑛再看时,那陈惟春却连嘴唇都咬破。
那玉娇娥心想,这人哪里还救得?
她却忘记了,这人是因了龙珠所化,原是不能按常理理论的。

那玉娇娥虽然心想着这两人怕是在诓骗陈惟春了,却还是随着那话就劝说道,‘惟春,倘若他醒着,或许还有原谅你的一日。'
陈惟春大笑了两声,凄然的说道,‘我是不必做那美梦了。'
说完,就小心翼翼的搂住了谭渊,痴心的用指尖画着那人的眉毛,细细的画了一遍,又瞧了半晌,然后才对着那秦少万分恭敬的行了个礼,静静的说,‘我把我的狐珠给了他,求你千万救他。'
说完,便化做了原形出来,卧在了谭渊身旁。
原来这狐珠离体,再维系人形便是极难,这陈惟春撑到此时,已是及其的不易了,如今把心事都托付完毕,自然仍旧化出了原形来。
方瑛这是头一次看到陈惟春的原身,以前也不是没想过的,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在今日这样一种情形下,也不由得暗自神伤,心痛不已了。

那秦少抱住了谭渊,玉娇娥把那化出了原身的赤狐抱在怀里,三人一时默然无语,也不敢再回方府,顺着秦少另寻了一处院落,才落下来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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