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著便去逗自己怀里那只小狐,"遥儿,遥儿"地叫了两声,小狐像是回应他一般摸摸肚皮打了个饱嗝。
顾容止微笑著沈吟片刻,道:"那待他们长大之後自己选罢。"
"瞧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他们还是愿意姓顾......"
顾容止低头一看,那小狐吃完了奶,显然已是待不住,左转右转便想要钻到他怀里。而小婴孩却也是不愿离开,见小狐凑过来,便不动声色一掌将他推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这麽几回,小狐已然占了下风,只得可怜巴巴拽拽哥哥的尾巴,眼里露出乞求的神情。
雪颜不甘心一手一只提起来,扔进摇篮,随即回来抱起他便往床上走。"自从他们出生,哥哥便再未同我欢好过,如今我可是受尽儿子冷落,哥哥怎样也要补偿一下雪颜......"
顾容止不禁红了脸,却还是强硬道:"不许。"
眨眼雪颜已将床帐放下,在他耳边轻道:"宁儿遥儿已被我用灵力护住,摇篮附近无人可以靠近,当然他们若是想要爬出来也不可能......"又邪邪笑笑,"哥哥便从了我罢。"
身上的衣裳不几下便被扒掉,顾容止犹豫著按住他,"那天荷露......"
雪颜瞬间了然,柔声安慰道:"哥哥放心罢,天荷露的药效只有一次,过了便不会再怀上宝宝了......"
顾容止这才缓缓松手,雪颜顺势压了上去,翻来覆去倒腾半日,终是做了个舒爽畅快。
几日之後,初雪方至。
清晨,却见一俊美男子只著单衣抱著枕头斜坐门口,瑟瑟发抖地敲了敲门。"哥哥,我可以进去了麽?"
静等半晌,却仍是没有回应。
"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天荷露的药效竟然这麽长......"
男子抱膝委屈地喃喃自语著,淡淡的阳光中,一婴一狐正在窗棱上笑得欢喜。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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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剪番外-春绕天涯,水绕天涯
河堤边暖风温柔拂面,带著些新草的微醺香气。绦绦柳枝随风舞动,叶细且嫩,淡青鹅黄。
条条画舫闲然飘荡水中,隐隐不知从何处传来悠远笛声,曲调清雅,颇为趣致。
远处大街喧闹繁华,此处倒是安静许多。
多半是不知谁家的公子小姐细细低语,又或是一家上下结伴出游,一派宁和欣然之景。
柳林草地下,两名垂髻小童正坐在那里垂头玩耍,一个身著金丝滚边的银红小褂,一看便出身大富人家。另一个年纪稍小,却是一身缃色,素雅淡然得很。
银红小童握著手里的柳枝,皱眉抿嘴,啪啦啪啦摆弄许久,终於编成个歪歪扭扭的草环,兴冲冲地给那缃衣小童戴到头上,咧开缺了颗小门牙的嘴,问道:"你喜不喜欢?"
缃衣小童歪著脑袋,伸手去摸自己头顶,继而点了点头。
"既然喜欢,那你为什麽不说话?"银红小童不依不饶,干脆跪趴在地上紧紧盯著他的红唇。"你叫什麽名字?"
缃衣小童似是不惯这等接近,微微向後仰起身子,却仍是一言不发。
银红小童仍不泄气,又凑近了些,"不说也罢,那你笑一个给我看。"
缃衣小童似是被逼得无奈,只得微微扯了个浅笑出来,淡淡一抹,转瞬即逝。
那银红小童看得口水都流下来,只觉眼前这人,比起花花草草,甚至比画上的仙童还要好看。
把湿漉漉的嘴巴擦净,银红小童笑嘻嘻道:"既然你收了我的礼物,也要送我一个......"
说罢一眼便看中了那系在他月白衣带上的温润光滑之物,白白胖胖,竟像是一节漂亮的小莲藕。
於是立刻伸手探过去,"我要这个!"
不料那缃衣小童倏然起身,後退一步,教他扑了个空。
银红小童愣了愣,也跟著气呼呼一骨碌站起来,又欲扑上去,"小气鬼,我就要那个!"
缃衣小童抿紧嘴唇,摇了摇头,随手将头顶草环摘下,递还给他,另一只手却还紧紧攥著那物,半刻也不见松开。
银红小童见他竟如此嫌弃自己送赠之物,也不愿再接回来,委屈地撇了撇嘴,便放声大哭起来。
一少女闻声从不远处匆匆奔来,俯身将那银红小童轻柔搂进怀里,擦干眼泪道:"敏儿怎麽了?哭得这样伤心......"
"姐姐,他,他不要我的草环,还,还不肯把那个莲藕送给我......"小童哭得抽抽噎噎,最後还打了个响嗝。
那缃衣小童脸上有了些惊恐,似是怕人上前来抢夺自己手中之物,忙又退了两步。
他本就身子弱小,此时又受了惊吓,脚步一时踩空,便向後倒去。
那少女吓得就要叫起来,又来不及上前搀扶,眼看那孩童就要滚下草坡,一男子却突然出现在他身後,将他牢牢拢入怀里。
缃衣小童惊惶著回头望去,对上那男子的目光,面上却神色渐渐和缓,显是安下心来。
少女见状,心知这人必定是那孩童家人,便匆忙上前,面带愧疚道:"舍弟一时顽皮,吓到了这位小公子,真是对不住......"
说罢半晌,竟并无回应。
少女好奇抬头,却不由呆住。眼前之人眼波如水,灿若明星,面容俊美更胜桃李,令人不敢逼视。
只是这公子眼中似乎只有那孩童,仿似安抚一般柔润凝视著,许久才回过头,冲她淡淡地道:"无碍。"
这一句虽是无甚笑意,那少女仍旧面上一红,忍不住赞道:"令弟乖巧可人,小小年纪便生得如此标致,长大必定同他兄长一样潇洒俊逸......"
那公子却是瞥了她一眼,将那草环从缃衣小童手中拿过扔在地上,转而抱起那小童,柔柔笑道:"哥哥,我们走。"
柳枝层层缥缈,唯留少女目瞪口呆立於原地,同那早已哭不出来的呆呆缺牙小童。
□□□自□由□自□在□□□
春日里天色晴好,湖面波光粼粼,碧水清澈。莲花清丽,荷叶淡雅,偶尔几株凑成一簇浮於水面,并不挨挨挤挤。
向水中望去,隐约便能见到几尾草鱼於叶根莲藕间嬉戏穿梭,伶俐自在。
缃衣小童静静坐在那木舟之上,眼睛远远望著这湖中之景,却不似其他孩童那般爱好玩闹,欣喜好奇。
本该掌舵的老迈船家收了银子,正盖了斗笠在岸边垂柳下打著瞌睡。反正那俊美公子给的银子足够买下整条船,这个觉睡得可足够安稳。
白衣公子轻轻划了一阵,此时却将竹篙收起,任小舟自行飘荡,自己则扶了那小童过来,搂入怀中。
细长的手指抚上小童的胸口,立即便感受到那小声小声不间断的心跳,仿似在昭示著这条生命的存在。
雪颜眼睛蓦地一热,转瞬却露出个笑容,低头柔声问道:"哥哥方才有没有受惊?"
小童抬起脸,清澈如水的眼睛对上他的,尔後轻轻摇了摇头。
雪颜笑著将他的额发拢到一边,拿起他腰间的那只白玉莲藕,"放心,这个是属於哥哥的,谁都抢不去......"
琉璃般的眼眸望著那玉,雪颜未觉自己竟出了神。
回想当初,那样决绝与他斩断一切,甚至连这信物都一并抛弃,对他......又是怎样的伤害?
明知他对自己情深意重,自己却只顾宣泄压抑的愤恨。而那些黯淡无光的宫中岁月,他又是如何隐忍度过?
小童将小小的玉莲藕从他手中接过,捧在手心静静凝视。
雪颜看得苦涩,伸手轻轻拨开舟边一柄荷叶,笑道:"哥哥未曾见过真正的莲藕罢,想不想见一见?"
小童睫毛微扇,微微探身过去,好奇地伸头望向水中。雪颜嘴唇微动,清荡湖水下那附著的淤泥便渐渐散去,露出一节白白胖胖的雪藕。
小童扒在船边看得神奇,目光中亦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今日做蜜汁藕片吃,好不好?"见他乖巧地点头,雪颜微笑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几岁孩童的精力本就有限,用过晚膳,便已迷蒙著双眼昏昏欲睡。雪颜仔细给他沐浴完毕,便把他抱到了床上。怀中小小的温热身体不由自主向他怀里拱了拱,以寻求温暖。
雪颜笑著和他一同躺下,搂住他轻拍背脊,不一阵便听到那均匀的呼吸声。
痴痴地凝望著他安心的睡颜,依稀有著当年的模样。雪颜轻叹一声,合上双眼。
那一世,他对自己说,不愿想见黄泉,只愿来生相聚。
这一世,自己历尽辛苦,早早寻到他,可他却因重生,早已忘却前世记忆。
如今十年已过,细心照料他从蹒跚幼儿长成垂髻小童,这当中的心思滋味,却是一言难尽。
自从降生初啼之後,他竟再也未发过一声。不仅不曾说话,甚至连哭笑声都不曾有过。
清澈的眼神总是宁静如水,起不了一丝波澜。
无论面临何人何事,都只是淡淡以对,即使是对自己,也不过是多了些自小养成的依赖,并未有何特殊之情。
请了经验丰富的郎中来看,却说是看不出任何病症,照理该会正常发声。沈著脸拿银子打发了那郎中,雪颜直奔冥府,找到冥王一探究竟。
当日,他便是将自己的内丹化作护灵,守顾容止魂魄不散,亦不遭侵,又逼著冥王帮忙快些转世。
被害死之冤魂,本应还在人间徘徊一阵,那冥王无奈,只得从他意愿,使得那灵魂免受飘渺无依之苦。
雪颜再多要求些,求冥王莫要叫他喝那孟婆汤,却是不允了。
现下他这样反常,雪颜便心道那冥王必知其所以,哪知千里赶去,却惟有一句回应。
"兴许是前世心中哀伤,今世便难以自愈。"
只这一句,便是心如刀割。
是心中难过,所以哀伤浸透灵魂,直至今世麽?可他临死之前,却仍是笑著,叫自己定要寻到他。
那时的他,心中其实满是绝望的罢。
不知灵魂会飘向何处,不知是否还会有来生。却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佯装盼望,做出那样的约定。
所以今世即使记忆全无,不过一名懵懂小童,却仍是这般淡淡愁绪,萦绕不去。
难以自愈......麽?
雪颜咬紧唇,微微笑笑。
既然如此,那便让自己来帮他治愈。一时半刻不行,一年半载不行,终有一日会让他重露欢颜。
毕竟在这一世,不会有那些纷扰世事,自己与他只有彼此,也只需彼此就已足够。
只是料不到,转瞬,竟已十年。
这十年里,自己带他去漠北看过残阳戈壁,去天山看过天池雪峰,如今,又来到了如画江南。他却依旧不言不语,神情淡然,若非举止神态却还是童稚般的纯净无邪,实是不似这个年龄的安静内敛。
"哥哥,你仍不开心麽......"
手指轻轻在柔软的脸颊上摩挲,睡熟的孩童睫毛轻颤几下,重又归於平静。
清晨的鸟儿总是一呼百应。
起先只有几只耐不住寂寞,小声嘀咕著,後来渐渐放肆起来,清脆的鸣叫声连成一片。尚在睡梦中的雪颜皱紧眉头,恨恨地下意识冲口而出,"再叫就把你们吃得一根羽毛都不剩......"
话喊出来,人也跟著清醒过来。
虽说为了照顾怀中这人,自己著实改变了不少,可狐狸贪懒这个毛病,却是怎麽也改不了的。
费尽力气睁开眼,孩童却早已醒了,不声不响静静看著他,听话的一点也不闹。
雪颜略带歉疚地摸摸他的脑袋,"醒来很久了麽?"
说罢强忍困意起身,迷迷糊糊穿戴完毕,再去看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竟自己拿了衣裳,一件件慢慢往身上穿著。
雪颜笑著过去,帮他把剩下的穿好,"哥哥好乖。"
客栈小二闻声进门,将打好的水盆放到一边,又退了出去。雪颜给他洗漱完,便拉他到窗边坐下,慢慢梳理著他乌黑的青丝。
打从抱著还是婴儿的他回到狐族,自己便不许他人插手照料,凡事亲历亲为,只求让他舒心愉悦,不受一点委屈。
族中自然不乏照顾幼儿经验丰富的老妪,可谈到真心疼爱,又有何人及得上自己?
於是便腆著脸放下狐王身份,请教那育儿之道,这才将他照料得妥妥贴贴。
其实,却仍是保有了私心。
前生倾心相恋,今世却是一片空白。
忘记前生的他,必定不会记得自己是谁,不会记得自己是他所爱之人的身份。那麽待他长大,通晓了世间之情,自己又如何保证,他心意所属的不会另有其人?
於是便要同他最最亲近,最最要好,让他除了自己,不会再喜欢别人。
这样,便能放心了麽?
雪颜轻叹口气,敏感的孩童立刻仰起头来,用那双如水的眼眸望著他。
忙笑著将那两个圆圆的小发髻绑好,又替他轻轻梳好额发,雪颜俯下身去,柔声道:"今日想去哪里玩?"
窗外樱树上满是薄薄的粉色花瓣,有几枝甚至就要探进屋来,随风轻轻摇曳著。
孩童缓缓探身过去,似是要摘一朵下来,纤细的小手却只是轻抚一下花瓣,随即便收了回来。
雪颜笑著将他抱上窗棱,臂弯牢牢搂住他的腰肢,让他凑得更近。
一只通身雪白的小鸟飞来,不怕惊地就落在那节树枝上,歪著脑袋转转眼珠,"啾"地叫了一声。
几片花瓣抖落,雪颜望著他眼中微微的新奇之意,笑道:"哥哥,不如我们就住在江南,好不好?"
孩童慢慢收回视线,浅笑一下,点了点头。
□□□自□由□自□在□□□
湖堤边不几日便立起一座新宅,白墙青瓦,灰檐石栏。伶俐的羽燕早早衔草飞来,精心於探出的屋檐下搭著出一个褐色的小巢。
安静的孩童手捧一本虽已陈旧却仍干净整洁的书,坐在柳絮纷飞的院中静静翻阅著。
过了一会儿,见他缓缓把书放下,石桌旁的白衣公子递过一杯茶,微笑问道:"今日这篇,可看懂了?"
孩童点点头,两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喝完,雪颜便笑著又给他倒上一杯。"哥哥还记得麽?这本《庄子》,还是你以前教我念书时用过的,旁边的批注也一笔一笔写得清楚......"
孩童低头望著那些端庄秀丽的楷字,静静出神,却并不答话。
雪颜明知他只是听著,心中并不了然,却仍是轻啜一口茶,仰望那柔软的柳枝,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时候,每日读书写字,赏景作画,真是快活自在得很......哥哥呆呆的,时不时便要教我些大道理,而每次却都被我弄得手足无措......"
"想来一直都是我在欺负哥哥呢......"雪颜禁不住笑出声,孩童闻声仰起脸,微微歪著脑袋,似是不解地看著他。
雪颜笑著抱起他揽入怀中,"邻家小妹为你做的新鞋,被我不几下就咬烂......赵三哥来为你说亲,也被我吓了回去。直至最後,你历尽千辛万苦从皇宫里出来寻我,我却为了气一气你,故意将一瓣梅花变做公主的样子......其实我早已知道你来了呢,内丹靠近,我立刻便察觉得出,你竟还让觅儿帮你隐身......呵,你的雪颜这样聪明,又怎可能看不穿那点把戏?"
调皮玩味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已经......"
柔软的小小手指慢慢抚上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雪颜心中一动,低头望向他。孩童的神情却仍是一派天真,这样亲昵的举动,不过是出於善心的安抚。
轻轻把他从怀中放下,又替他将弄皱的衣裳理了理,雪颜微微笑笑,"去玩罢。"
孩童茫然地於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院中那棵花瓣纷飞的樱树下,蹲下身子不知在摆弄著什麽。
望了一望那个纤细的小小背影,雪颜缓缓闭上眼。
一直不愿去想,一直不愿相信,如今,却不得不承认。
其实,原先的那个人,那个温和善良,深爱著自己的人,早已经不存在了罢。
灵魂虽存,却没有丝毫前世的记忆,脑海中的一切,都只是今生的经历,与自己强加於他的回忆。